客厅的投影仪在墙上投出斑驳的光影,恐怖片的音效在深夜显得格外刺耳。
袁若曦缩在沙发左侧,身上盖着那条谢景天出差时从云南带回来的扎染毯子。
苏思淼很自然地靠在沙发右侧,两人共用一副无线耳机,中间隔着的距离刚好能放下一桶爆米花。
“你这选的什么片子,一点也不吓人。”苏思淼抓起几颗爆米花扔进嘴里,含糊地抱怨着。
“得了吧,上次看《咒怨》你差点钻我背后,还好意思说。”袁若曦嗤笑一声,用脚轻轻踢了踢他。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开了,带着一身寒气的谢景天站在阴影里。
他静静地看着沙发上几乎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目光落在他们共享的毯子和耳机上。
墙上的电影画面正演到高潮,女主角发出一声尖叫。
谢景天脱下外套,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若曦,很晚了,注意点影响。”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客厅里原本松弛的气氛。
袁若曦正被电影情节吸引,闻言不耐烦地转过头,脱口而出:“我跟思淼看个电影而已,管你屁事!”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苏思淼抓爆米花的动作也僵在半空。
谢景天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彻底碎了。
整个家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然后无声地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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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晚上九点半,写字楼的灯光还亮着不少。
袁若曦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终于将最后一张设计图稿发送给客户。
“搞定收工!”她伸了个懒腰,对着隔壁工位的苏思淼喊道。
苏思淼正在整理相机镜头,闻言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老规矩,楼下烧烤?”
“必须的,饿死我了,今天这甲方简直是人类进化史上的bug。”
两人说笑着走进电梯,苏思淼很自然地接过袁若曦手里沉重的笔记本电脑包。
烧烤摊的烟火气很快驱散了加班的疲惫。
袁若曦熟练地点了一大堆烤串,还要了两瓶冰啤酒。
“还记得大学那会儿吗?咱俩也是经常这么偷跑出来吃夜宵。”苏思淼给她倒满酒。
“怎么不记得,每次都被舍管大妈逮住,罚写检讨。”袁若曦笑着咬下一口羊肉串。
油脂的香气混合着辣椒面的辛辣,让她满足地眯起眼。
“你那时候比现在疯多了,还敢翻墙。”苏思淼摇头晃脑地回忆。
“得了吧,哪次不是你怂恿的?还好意思说。”
他们聊着学生时代的糗事,笑声在喧闹的夜市里传得很远。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谢景天发来的微信:“几点回来?饭菜热着呢。”
袁若曦瞥了一眼,手指飞快地回复:“跟思淼吃点东西,你先吃,别等我了。”
发送成功后,她就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继续投入热火朝天的回忆里。
她没看到,屏幕上端那个“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终归于沉寂。
家里的谢景天,看着桌上已经热了第三遍的饭菜,默默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新闻主播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显得格外冷清。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已经有些发干的红烧排骨,慢慢地咀嚼着。
味道其实还不错,是他特意照着菜谱学的,若曦上次说过想吃。
墙上的时钟,时针缓缓指向了十一点。
02
谢景天收拾完厨房,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
水流冲刷着碗碟上的油渍,发出哗哗的声响。
他把洗干净的碗一个个擦干,放进消毒柜,动作有条不紊。
灶台被他用抹布反复擦拭了三遍,直到光可鉴人。
这间厨房是装修时他亲自盯的,选了若曦最喜欢的奶白色橱柜。
她总说厨房太小,转不开身,但其实她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部分时候,都是谢景天在这里忙碌,准备两人份的晚餐。
尽管很多时候,最终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
收拾停当,他关掉厨房的灯,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那些热闹都与他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母亲徐玉珍发来的消息。
“景天,睡了吗?妈最近总梦见抱孙子了,你和若曦……有没有计划?”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
最终,他只是锁屏了手机,没有回复。
这种问题,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也无法向母亲解释当前的状况。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一个细微的划痕。
那是去年苏思淼来家里做客,不小心被相机支架划到的。
若曦当时笑着说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苏思淼也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只有谢景天记得,买这套沙发时,两人跑了多少家店,精挑细选了多久。
当时若曦挽着他的胳膊,眼睛亮闪闪地说,要在这个沙发上一起看很多很多部电影。
谢景天闭上眼,靠在沙发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曦常用的那款柑橘味香水的气息。
很淡,淡得快要闻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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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袁若曦和苏思淼走在深夜的人行道上,晚风吹散了烧烤摊带来的烟火气。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毕业都六年了。”苏思淼感慨道。
“是啊,感觉昨天还在为逃课找借口,今天就已经在为甲方的奇葩需求秃头了。”
袁若曦踢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看着它咕噜噜滚进路边的排水沟。
她想起大四那个散伙饭的夜晚,大家都喝多了,抱在一起哭哭笑笑的。
苏思淼红着眼睛搂着她的肩膀说,若曦,咱们得做一辈子的哥们儿,谁变谁是小狗。
她也醉醺醺地点头,说必须的,以后你结婚我给你当伴郎,我结婚你给我当伴娘。
那时觉得“一辈子”是个很轻松的承诺,仿佛青春永远不会散场。
后来她遇到了谢景天,那个沉默却可靠的工程师。
他不懂她那些天马行空的设计灵感,但会默默帮她整理散落一桌的草图。
他不会像苏思淼那样陪她疯闹,但会在她熬夜加班时,送来温热的夜宵。
求婚那天,谢景天包下了一个小画廊,里面挂满了她所有的设计作品。
他站在画廊中央,捧着一束并不华丽却精心搭配的花,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他说,若曦,我可能不是最懂你的人,但我想成为最支持你的那个人。
那一刻,她是真的被打动了,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安稳。
结婚第一年的纪念日,谢景天偷偷准备了惊喜。
那天她正好跟苏思淼在外面拍一组外景照片,回来时已经快午夜了。
推开家门,发现餐桌上点着蜡烛,摆着冷掉的牛排,谢景天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当时心里有点愧疚,但更多的是觉得他太死板,明明可以打电话催她回来的。
第二天,她甚至半开玩笑地说,以后别搞这种惊喜了,浪费。
谢景天当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收起了桌上干枯的玫瑰花瓣。
从那以后,他真的再也没准备过类似的惊喜。
袁若曦从回忆中抽离,发现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
“行了,就送到这儿吧,你赶紧打车回去。”她对苏思淼挥挥手。
“得令,袁大人早点休息,小的退下了。”苏思淼搞怪地作了个揖,转身拦车。
袁若曦笑着摇摇头,转身走进小区。
她没注意到,自家阳台的窗帘,在她进入楼道后,轻轻晃动了一下。
04
周末上午,袁若曦被门铃声吵醒。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意外地看到婆婆徐玉珍站在外面。
“妈,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她赶紧侧身让婆婆进来。
徐玉珍提着一个小布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老家亲戚送了点新小米,给你们拿来熬粥喝。”
她边说边换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玄关。
鞋柜里,一双明显不属于谢景天的男士运动鞋随意地摆在那里。
徐玉珍的眼神微微一动,但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厨房。
谢景天从卧室出来,看到母亲也有些意外:“妈,您来了。”
“来看看你们,若曦呢?还没吃早饭吧,妈给你们熬点小米粥。”
徐玉珍系上围裙,开始熟练地淘米,仿佛这是她自己家的厨房。
袁若曦有些尴尬地站在客厅,给苏思淼发微信:“我婆婆来了,今天约的拍照估计得晚点。”
苏思淼很快回复:“没事,正好我相机有个镜头需要保养,你忙完叫我。”
后面跟了个龇牙笑的表情。
快到中午时,门铃又响了。这次是苏思淼,他背着相机包站在门口。
“阿姨让我来拿个镜头,我想着顺路,就过来接你一起去工作室。”他解释道。
袁若曦让他进门,苏思淼很自然地跟她讨论起下午要拍的片子。
说到兴奋处,苏思淼习惯性地搂住袁若曦的肩膀,指着手机上的样图给她看。
“若曦你看这个构图,我们下午可以试试这种角度……”
就在这时,徐玉珍端着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思淼来了啊,吃水果。”她将果盘放在茶几上,目光在两人之间轻轻扫过。
午饭后,徐玉珍说要走,谢景天送母亲下楼。
小区花园里,徐玉珍停下脚步,看着儿子:“景天,妈多句嘴,若曦那个朋友……来往是不是太密了点?”
谢景天沉默地看着远处光秃秃的树枝,半晌才说:“妈,他们就是好朋友,大学就认识的。”
“妈知道,但还是要注意分寸。”徐玉珍拍拍儿子的手臂,“夫妻之间,有些界限不能模糊。”
送走母亲,谢景天在楼下站了很久,才转身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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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那天晚上,谢景天罕见地没有钻进书房加班。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却迟迟没有打开电视。
袁若曦洗完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奇怪地问:“今天不忙?”
“若曦,我们聊聊。”谢景天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袁若曦坐下来,拿起手机查看消息,心不在焉地问:“聊什么?”
“你觉得我们最近怎么样?”谢景天的声音很平静。
“什么怎么样?不就那样吗?”袁若曦的视线没离开手机屏幕。
苏思淼刚发来几张下午拍的照片小样,问她喜欢哪种修图风格。
“我是说,我们之间。”谢景天斟酌着用词,“你觉不觉得,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袁若曦终于抬起头,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你又来了,景天。”
“我不是要限制你的自由,只是觉得婚姻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
“我怎么不经营了?我每天上班加班,回来累得要死,还要怎么经营?”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难道要像连体婴一样二十四小时粘在一起才行吗?”
谢景天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苏思淼……”
“又关思淼什么事?”袁若曦打断他,“他就是我哥们儿,这你都计较?”
“我不是计较,是觉得应该有适当的界限。”谢景天试图解释。
就在这时,袁若曦的手机响了,是苏思淼打来的视频通话。
她看了眼谢景天,还是接了起来:“怎么了?照片有问题?”
“没,就是想问你明天有没有空,我发现个超棒的拍摄地点。”
苏思淼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袁若曦一边聊着,一边起身走向阳台,完全忘记了刚才的谈话。
谢景天看着她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起身走进了书房。
关门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两人之间无形的隔阂上。
06
周一上班,袁若曦感觉同事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午休时,她终于从关系好的同事那里知道了原因。
上周五的公司团建,有人拍了她和苏思淼喝交杯酒的照片,发在了公司大群里。
虽然很快被管理员撤回了,但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
“大家就是开玩笑,说你俩关系真好。”同事小心翼翼地解释。
袁若曦点开那个同事私发给她的截图,照片上她和苏思淼笑得没心没肺。
背景是KTV炫目的灯光,两人手臂交缠,正仰头喝酒。
她记得当时是玩游戏输了,大冒险的惩罚,根本没多想。
但现在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这张照片,确实有些过于亲密了。
她给苏思淼发微信:“看到群里那张照片了吗?”
苏思淼秒回:“看到了,已经让管理员撤了。没事,清者自清。”
后面跟了个摸头的表情包。
袁若曦放下手机,试图专心工作,却总是心神不宁。
她想起谢景天也在那个公司群里,虽然他几乎从不看群消息。
但万一他看到了呢?虽然他们之间没什么,但那张照片确实容易引起误会。
下班回家,她特意观察谢景天的表情,他似乎一切如常。
甚至比平时话多了些,问她工作累不累,想不想周末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袁若曦松了口气,看来他是没看到那张照片。
晚饭后,谢景天照例进了书房,说是要赶一个项目方案。
夜里两点,袁若曦起来喝水,发现书房的门缝下还透出光亮。
她推门进去,看到谢景天坐在电脑前,屏幕却是黑的。
“怎么还没睡?”她惊讶地问。
谢景天像是被惊醒般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马上就去睡。”
袁若曦注意到,他手边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他戒烟已经快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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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周五晚上,苏思淼提着啤酒和零食准时出现在家门口。
“周末电影夜,今天看什么?”他熟门熟路地换鞋,把东西放在茶几上。
袁若曦刚洗完澡,裹着干发巾盘腿坐在沙发上翻看片单。
“《隐形人》怎么样?新出的惊悚片,评分挺高。”
“行啊,就它了。”苏思淼拿起一罐啤酒打开,递给她。
谢景天从卧室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两人已经准备就绪,完全没有等他一起的意思。
他沉默地去厨房倒了杯水,站在流理台前慢慢喝着。
电影开始后,客厅的灯关了,只剩下投影仪的光束在墙上闪烁。
袁若曦和苏思淼共用一副无线耳机,时不时低声交流着剧情。
看到紧张处,袁若曦下意识地往苏思淼那边靠了靠,后者很自然地分了一半毯子给她。
谢景天端着水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沙发上几乎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墙上的电影画面正演到高潮,女主角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疯狂奔跑。
谢景天放下水杯,走到沙发旁,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若曦,很晚了,注意点影响。”
袁若曦正被电影情节吸引,闻言不耐烦地转过头:“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时间不早了,苏思淼该回去了。”谢景天的语气依旧平静。
苏思淼尴尬地坐直身体,试图打圆场:“确实不早了,那我先……”
“回什么回,电影还没看完呢!”袁若曦打断他,瞪着谢景天,“你今天是吃错药了?”
谢景天看着妻子维护另一个男人的姿态,眼神暗了暗:“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
“距离?我跟思淼认识十年了,要有什么早有了,还用等到现在?”
袁若曦觉得他在无理取闹,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们就是看个电影,你至于吗?”
“至于。”谢景天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我是你丈夫,我有资格在乎。”
“丈夫?”袁若曦气笑了,“你现在想起来你是我丈夫了?平时怎么不见你关心我?”
她被怒气冲昏了头,口不择言:“我跟思淼看个电影而已,管你屁事!”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苏思淼抓啤酒罐的动作也僵在半空。
他转身走进卧室,关门的动作很轻,却让整个房子都震了一下。
08
第二天早上,袁若曦在沙发上醒来,身上盖着那条扎染毯子。
苏思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茶几上的零食袋和空啤酒罐都被收拾干净。
主卧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她揉着宿醉发痛的头,走进卧室,发现谢景天的衣柜空了一半。
床头柜上放着一份文件,最上面赫然的几个大字吓得她双腿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