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林姐，这房子哪儿都好，朝向、楼层、装修都是这小区里数一数二的，价格我也给你压到最低了。”
中介小李一边引着林微进门，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就是……有个事儿我得提前跟您说清楚。”
小李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犹豫。
林微放下怀里的图画本，环顾着洒满阳光的客厅，随口问道：“什么事？”
“您这房子……对门的邻居，怎么说呢，有点难缠。”
小李挠了挠头，似乎在斟酌用词。
“之前这房子的租户，前前后后换了二十几波，都住不长。”
林微转过头，看着中介小李略带尴尬的脸，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却没什么波澜。
“是吗？”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对面那扇紧闭的防盗门上。
“那倒是有意思了。”
01
林微的人生，就像一盘被中途掀翻的棋局。
三十五岁之前，她以为自己手握的是一盘好棋。
名校毕业，嫁给了大学时代的恋人，在城市里安了家，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乐乐。
丈夫周涛是公司的业务骨干，为人温和体贴，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标准的模范夫妻。
林微也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安稳地过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可生活偏偏喜欢在人最安逸的时候，甩出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一天，她无意中看到了周涛手机里，与另一个女人的聊天记录。
那些露骨的文字和亲密的照片，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瞬间捅破了她十年婚姻筑起的幸福假象。
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也没有卑微的挽留。
林微平静地提出了离婚。
周涛起初是震惊，然后是愧疚和恳求，他以为林微只是一时生气。
但他不了解林微。
林微的性格里，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干脆。
爱的时候，她可以倾其所有，不爱的时候，她也能转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她亲手收拾了自己和女儿的东西，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净身出户。
很多人不理解，说她傻，说她冲动，至少也该为自己和孩子争取一些财产。
林微只是笑笑。
对她来说，那段已经变质的感情和那个不再属于她的家，就像一件穿旧了的衣服，再华丽也该扔掉。
她带着六岁的女儿乐乐，用自己工作攒下的一点积蓄，开始了新的生活。
找房子成了当务之急。
她需要一个能让乐乐安心成长，并且租金在她承受范围之内的地方。
跑了半个多月，才找到了这个叫“静安里”的老小区。
房子是两室一厅，虽然旧了点，但很干净，阳光充足，最重要的是，离乐乐即将入学的学校很近。
中介小“李提醒过她，对门的邻居不好相处。
林微当时没放在心上。
经历过婚姻的背叛和生活的巨变，一个难缠的邻居，在她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搬家那天，是个晴朗的周末。
林微请了搬家公司，自己则带着乐乐，抱着一盆绿萝，站在了新家的门口。
对面的门，依旧紧闭着。
门上贴着一个倒了的“福”字，边角已经起毛，颜色也有些发暗。
“妈妈，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吗？”
乐乐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对，这是我们的新家，乐乐喜欢吗？”
林微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喜欢！这里有阳光的味道。”
乐乐开心地说。
母女俩的对话，似乎惊动了对门的人。
“咔哒”一声，那扇紧闭的门开了一条缝。
一只眼睛从门缝里露出来，警惕地打量着门口的林微母女和忙碌的搬家工人。
林微感觉到了那道目光，她转过头，友好地笑了笑。
门“砰”的一声，立刻又关上了。
林微挑了挑眉，不以为意，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来，乐乐，我们进新家了。”
02
对门邻居的第一次正式“交锋”，来得比林微预想的要快。
搬进新家的第三天，林微正在厨房给乐乐准备晚餐。
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剧烈敲门声，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门板拆下来。
林微擦了擦手，走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干瘦，头发稀疏，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背心，一脸的怒气。
他就是这几天林微偶尔在楼道里瞥见的对门邻居，老王。
“你家是不是在剁肉？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吵死了！”
老王一开口，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林微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过六点。
“王师傅你好，我叫林微，刚搬来的。我是在准备晚饭，不过我没剁肉，只是在切菜。”
她的语气很平静，脸上还带着礼貌的微笑。
老王显然没想到对方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
他预想中的应该是慌张的道歉，或者是激烈的争吵。
“切菜？切菜动静能那么大？你家菜板是铁做的啊？”
老王不依不饶，眼睛往林微家里瞟。
“可能是我力气比较大吧，不好意思，下次我注意。”
林微依旧没有动气，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一拳打在棉花上，老王觉得有些无趣，但又不想就这么算了。
他的目光落在林微门口的鞋柜上。
“还有你家这鞋柜，凭什么摆在外面？楼道是公共区域懂不懂？挡着路了！”
那个鞋柜是林微买的最小尺寸的，紧紧贴着墙边，别说挡路，就是两个人并排走过去都绰绰有余。
林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她说完，当着老王的面，弯下腰，直接把鞋柜往自己家里拖。
老王又是一愣。
这就完了？
不争辩几句？
“行了行了，你先放着吧，反正注意点就行！”
他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丢下这句话，转身回了自己家，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乐乐从房间里探出小脑袋。
“妈妈，那个爷爷好凶啊。”
林微走过去抱起女儿，笑着说：“他不是凶，他只是有点寂寞，想找人说说话。”
之后的日子，老王果然没让林微“失望”。
他像一个尽职的哨兵，时刻监视着林微家的一举一动。
林微早上出门扔垃圾，要是垃圾袋滴了一滴水在楼道里，他会立刻开门指责她破坏公共卫生。
乐乐偶尔在家里跑跳两步，他家的天花板就会被敲得“咚咚”作响，仿佛在进行某种抗议仪式。
甚至连林微网购收个快递，他都要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念叨几句“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会花钱”。
对于这一切，林微的回应始终如一。
永远是微笑，永远是道歉，永远是“您说得对，我下次注意”。
她甚至还主动给老王送过几次自己做的包子和饺子。
老王开门时一脸警惕，收下东西时又有些不自然，但下一次，他依然会准时地出现在林微面前，继续挑剔着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小区里的邻居们都看在眼里，有人佩服林微的好脾气，也有人觉得她太软弱，迟早会被老王逼走。
“小林啊，你可得厉害点，对付老王那种人，你越软他越欺负你。”
楼下的张阿姨好心提醒她。
林微只是笑着感谢，却并未改变自己的做法。
她不是软弱，她只是觉得，没必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生气上。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努力工作，比如陪伴乐乐长大。
至于老王，她权当是生活的调味剂，一种有点呛人的胡椒粉。
03
老王除了喜欢找茬，还有一个出了名的爱好——占小便宜。
小区里几乎人人都领教过。
谁家门口放的纸箱、旧报纸，只要一转眼的工夫，就会不翼而飞，最后总能在他家的阳台上找到。
公共楼道里的灯泡坏了，物业换上新的，不出三天，新灯泡就会出现在老王家里，楼道则重新陷入黑暗。
林微搬来不久，也很快体验到了这一点。
有一次，她在网上给乐乐买了一个儿童书架，安装完后，随手把挺大一个包装纸箱放在了门口，准备晚点下楼扔掉。
就去厨房洗了个水果的工夫，再出来时，纸箱已经不见了。
对面的门关得严丝合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微看了一眼，没说话，转身回了屋。
过了几天，林微家的下水道堵了，她自己捅了半天没弄好，只好给物业打电话。
物业派来的维修师傅检查后说，需要一个专业的管道疏通器。
“师傅，您这有吗？”
林微问道。
“我车里倒是有一个，不过是手动的，有点费劲，要是用电动的就快了，我们公司才有。”
师傅有些为难。
正说着，对面的门又开了。
老王探出个脑袋，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电动管道疏通器，包装盒都还没拆。
“用这个，我刚买的，还没用过呢。”
老王说着，就把东西递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看我多能干”的得意。
维修师傅都看愣了。
林微道了谢，接了过来。
东西确实好用，没几分钟，下水道就通了。
林微付了维修费，送走了师傅，拿着疏通器去敲老王的门。
“王师傅，太谢谢您了，这个还给您。”
老王摆摆手，一脸大方。
“不用还，一个疏通器而已，邻里之间互相帮忙嘛，你下次有啥事再吱声。”
林 '微笑了笑，没再坚持。
第二天，她算了一下那个疏通器的价格，然后在超市买了大米、豆油和一些水果，价值只多不少，送到了老王家门口。
“王师傅，上次您帮了大忙，这点东西您务必收下。”
老王看着门口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他想拒绝，可看着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又舍不得。
最后，他还是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从那以后，老王占小便宜的习惯，在林微这里似乎失了效。
他要是顺走了林微门口的纸箱，林微转头就会提着一袋苹果去敲他的门，感谢他“帮忙处理垃圾”。
他要是“借”了林微家一把没来得及收的锤子，林微第二天就会买一把新的送过去，说“看您好像挺需要，这个送您了”。
几个回合下来，老王发现自己不但没占到便宜，反而还欠了一堆说不清的人情。
他开始觉得，跟这个新邻居打交道，有点累。
她就像一团棉花，你用尽全力打过去，她纹丝不动，还会反过来把你紧紧包裹住，让你有力气也使不出来。
这种感觉，让老王感到前所未有的憋屈。
他甚至开始有点怀念以前那些会跟他大吵大闹的邻居了。
至少，那样的“战斗”是直接的，是有来有回的。
而现在，他感觉自己像个在演独角戏的小丑。
04
转眼间，夏天到了。
天气越来越热，小区里用电量激增，老旧的线路开始不堪重负，跳闸成了家常便饭。
这天晚上，林微正在陪乐乐看绘本，屋里的灯突然“啪”的一声灭了。
楼道里传来几声抱怨，看来是整栋楼都停电了。
林微倒也习惯了，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应急灯，屋里很快又亮了起来。
可对面的老王家，却传来一阵骚动。
先是骂骂咧咧的声音，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林微家的门又被敲响了。
“小林，你家有蜡烛没有？借我两根。”
老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
“王师傅，现在用蜡烛不安全，我这有个应急灯，您先拿去用吧。”
林微打开门，递过去一个充电式的应急灯。
老王看着那明亮的灯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谢了。”
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转身回了屋。
半个多小时后，电来了。
林微走过去敲门，想把应急灯拿回来。
老王开了门，却两手空空。
“那什么，灯我闺女拿去用了，说明天给我送回来，到时候我再还你。”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林微。
林微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但她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没关系王师傅，您先用着，我不急。”
第二天，林微下班回家，看到老王家门口，多了两箱崭新的矿泉水。
她知道，这是小区物业给每户业主发的高温福利。
而她家门口，空空如也。
她什么也没说，带着乐乐回了家。
到了晚上，又停电了。
这一次，老王家倒是亮着灯，正是林微那个应急灯发出的光。
而林微家里，却是一片漆黑。
乐乐有点害怕，紧紧抱着林微。
“妈妈，我们家怎么没有灯？”
“应急灯借给对面的爷爷了，妈妈再去找找看有没有蜡烛。”
林微安慰着女儿，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业主群。
群里，大家正在热烈地讨论着停电和物业发矿泉水的事情。
林微翻了翻聊天记录，然后发了一段话。
“大家好，我是601的业主林微。今天物业发的矿泉水，我好像没有领到，请问是在哪里领的？另外，最近频繁停电，家里有老人孩子的确实不方便，我前几天买的应急灯，被对门602的王师傅借去应急了，也不知道他那边够不够用。如果大家有需要，我明天再多买几个，放在楼道里，谁家停电了可以先用着。”
她这段话发出去，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钟。
然后，信息开始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
“601？你没领到水？我亲眼看着物业把水放在602门口了，602门口有两箱，我还以为是你家放他家门口的呢。”
“对啊，我也看见了，老王家门口两箱水呢！”
“什么？老王还借你家应急灯不还啊？他自己家明明有！”
“这个人真是……小林你脾气也太好了吧！”
群情激愤。
住在6楼的，除了林微和老王，还有603的住户。
603的大哥直接在群里@了老王。
“老王，你出来说句话啊，怎么回事？拿了人家的水，还借灯不还？”
老王一直潜水窥屏，这下被点了名，不得不硬着头皮冒泡。
“误会，都是误会！我以为那两箱水都是我的，明天就给小林送过去！灯是我女儿拿走了，我明天也要回来还给她！”
他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林微看着手机，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她从来不是软弱可欺的人。
她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用一种最体面的方式，解决问题。
05
业主群里的风波，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虽然涟漪很快散去，但造成的影响却在暗中发酵。
第二天一大早，林微家的门口，工工整整地摆着一箱矿泉水和一个应急灯。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也要出门的老王。
四目相对，老王尴尬地别过脸，含糊地说了句“水给你放门口了”，就匆匆下了楼，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从那天起，老王找茬的频率明显降低了。
他不再对林微家的垃圾袋滴水指指点点，也不再因为乐乐偶尔的笑闹声而敲击天花板。
楼道里相遇时，他会刻意避开林微的目光，有时甚至会绕道而行。
整个世界似乎都清静了。
小区里的邻居们对林微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大家不再觉得她软弱，反而认为她是个有智慧、有手段的高人。
“小林，你可真行啊，不吵不闹就把老王给治了。”
张阿姨在楼下碰到她，竖起了大拇指。
林微只是笑笑，不作解释。
她明白，对付老王这样的人，硬碰硬是最愚蠢的方法。
你跟他吵，他比你声音更大；你跟他闹，他比你更不讲理。
只有让他所有的招数都打在空处，让他在邻里之间丢了面子，让他感觉到自己像个透明的跳梁小丑，他才会真正地收敛。
时间一晃，又是两个月过去。
林微和女儿的生活，彻底走上了正轨，宁静而又温馨。
这天是周六，林微带着乐乐从超市回来，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楼门口。
几个工人正从楼道里往外搬着家具。
那些家具，看起来都有些眼熟。
是老王家的。
林微心里有些诧异。
她拉着乐乐走到楼道口，正好看到老王和他老婆正指挥着工人往下搬一个旧衣柜。
看到林微，老王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像是老鼠见了猫，下意识地就想躲。
他老婆也是一脸尴尬，冲着林微干笑了一下，就埋头去收拾零碎的东西了。
“王师傅，这是……要搬家？”
林微还是主动开了口。
“啊……是，是啊。”
老王支支吾吾地回答，眼睛不敢看她。
“怎么这么突然？”
林微随口问道。
“家里……老家有点事，得回去一趟。”
老王含糊其辞，一边说一边催促工人，“快点快点，都小心着点！”
说完，他像是要逃离一样，对着林微摆了摆手。
“那个……你别多管闲事了，我们忙着呢！”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跟着货车走了。
林微看着他们匆忙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既然对方不愿意说，她也懒得追问。
一个难缠的邻居就这么走了，对她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当晚，林微给乐乐讲完睡前故事，看着女儿沉沉睡去，心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新生活，似乎终于要风平浪静了。
就在这时，“咚、咚、咚”，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这么晚了，会是谁？
林微有些疑惑地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
外面楼道的声控灯没亮，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一个人。
看清来人的瞬间，林微愣住了。
随即，她脸上的最后一丝柔和也消失殆尽，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你怎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