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你手机给我看一下。”
深夜十一点，林晓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卧室的寂静。
刚洗完澡的张磊擦着头发，动作一顿。
“怎么了晓晓，又要查岗？”
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但眼里的疲惫藏不住。
林晓坐在床边，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脸色在台灯下显得格外苍白。
“少废话，拿过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张磊叹了口气，把手机递了过去。
01
32岁的林晓，结婚五年，没要孩子，和丈夫张磊的感情一直很稳定。
直到三个月前，她整个人突然就不对劲了。
最开始是身体上的。
每天一到傍晚，别人身上热乎乎的，她却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冷气，得穿上毛衣才行。
紧接着，皮肤上开始起那种一片一片的红疹，痒得钻心。
张磊陪她跑了好几家医院，血常规、过敏原，能查的全查了，结果都是正常。
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开点抗过敏的药让她先吃着。
药吃了，红疹退了又起，反反复复。
身体的毛病还没好，心理的毛病又跟着来了。
她变得特别敏感，像个惊弓之鸟。
张磊的手机只要一响，她的心就猛地一跳，仿佛那铃声是什么催命符。
他要是和女同事发工作微信，她能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眼睛却像X光一样扫过屏幕，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张磊一开始还耐心安慰她，说她就是生病了，胡思乱想。
可时间长了，再好的耐心也被磨没了。
第一次大爆发就在上周。
那天张磊公司项目赶进度，加班到快十点才回家。
他一进门，林晓就像个侦探一样迎上来。
“今天都干什么了？”
“加班啊，还能干什么，累死我了。”
张磊换着鞋，随手把外套搭在沙发上。
林晓没说话，径直走过去，开始翻他外套的口袋。
张磊看着她的动作，眉头皱成了川字。
“林晓，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林晓就从他口袋里翻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小票。
是附近新开的一家网红奶茶店的。
时间，晚上九点十五分。
林晓的脸瞬间就白了，她捏着那张小票，手抖得厉害。
其实那杯热饮是张磊特意绕路给她买的，想着她胃寒，结果路上接了个工作电话，进门就给忘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林晓就把小票“啪”地一下摔在了茶几上。
“你跟谁喝的？”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
“我在家难受得要死，你还有心思在外面陪别人喝奶茶？”
张磊愣住了，看着桌上那张小票，又看看满脸怒气的妻子，心里又急又冤。
“你想什么呢，这是给你买的，路上忘了。”
“给我买的？那我怎么没看见？”
“在车里呢，我接了个电话就忘了拿上来。”
“好一个忘了，我看你是心虚吧！”
林晓根本不信，她觉得这就是狡辩，是谎言被戳穿后的垂死挣扎。
那天晚上，无论张磊怎么解释，林晓就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最后，她抱着被子，砰的一声摔上了客房的门，把张磊一个人留在了冰冷的客厅里。
02
奶茶事件之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林晓的“病情”更重了。
她不再只是偷偷摸摸地怀疑，而是把审问和盘查变成了家常便饭。
张磊只要回家晚五分钟，就必须说清楚这五分钟的详细去向，精确到秒。
微信好友里，只要是女性，她都要点开头像看半天，连人家的朋友圈封面都不放过。
张磊被折腾得精疲力尽，公司里小年轻都开玩笑说他最近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这个家迟早要散。
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让林晓安心，张磊主动提出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建议。
“我们去做‘出轨相关检查’吧。”
他看着林晓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第一次检查，是查电子设备。
张磊把手机、电脑、iPad全都摊在林晓面前。
“你想怎么查都行。”
林晓不相信他会这么坦荡，冷笑一声：“你肯定早就删干净了。”
张磊没说话，直接开车带她去了一家专业的数据恢复公司。
花了两千块钱，技术员当着林晓的面，把他手机里近半年的删除内容全都恢复了。
微信聊天记录、通话记录、短信，一条一条翻过去。
结果让人失望。
除了工作群里的吐槽，就是家庭群里的琐事，连一句暧昧的话都没有。
林晓盯着电脑屏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不甘心，又让张磊把车开过去，调取了近一个月的行车记录仪。
记录仪里的轨迹单调得可怜。
公司，家，医院。
两点一线，偶尔加上陪她看病的第三点。
连一个陌生的小区或者酒店的门口都没经过。
证据确凿，林晓却还是不肯罢休。
“行车记录仪也可以作假，现在技术这么发达。”她嘴硬道。
张磊看着她偏执的样子，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他没有发火，只是平静地说：“好，那我们进行第二次检查。”
这次，是林晓提出来的。
她不知道从哪本八卦杂志上看到，说“出轨的男人身体会有异常指标”。
她要求张磊去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张磊听到这个要求时，气得差点笑出来。
“林晓，你是不是疯了？”
“你要是不心虚，你就去查！”
“好，我去！”
张磊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去了，挂了男科，查了所有林晓要求的项目。
传染病、激素水平、甚至连微量元素都没放过。
三天后，结果出来了。
一沓厚厚的化验单，每一项指标后面都跟着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箭头。
张磊把化验单拍在林晓面前的桌子上。
“看清楚了吗？我健健康康，清清白白！”
林晓拿起那些单子，一张一张看得仔細，仿佛想用眼神在上面烧出个洞来。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张磊以为她终于要相信自己了。
结果，她抬起头，幽幽地憋出了一句。
“会不会是医院跟你串通好了？给你伪造了报告？”
这句话像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引爆了张磊压抑已久的怒火。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都跳了起来。
“林晓！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双眼通红地瞪着她，那是失望，是愤怒，更是彻骨的寒心。
“你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你才相信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说完，他抓起车钥匙，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那天晚上，张磊没有回家。
他在公司的沙发上窝了一夜，第二天脖子僵硬得像块石头。
而林晓，在空荡荡的家里，守着那一沓化验单，睁着眼睛，一夜没合眼。
她好像，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了。
03
冷战持续了三天。
张磊下班后宁可在公司打游戏，也不愿意回家面对那张充满猜忌的脸。
林晓的病更重了，身上的红疹连成了一片，晚上冷得盖三床被子还打哆嗦。
最后，是林晓的妈妈看不下去了。
她亲自上门，把两人从各自的房间里揪出来，按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们俩到底要做成什么样？一个生着病，一个有家不回，这还像个家吗？”
丈母娘发了话，张磊不敢不听。
林晓也哭得抽抽噎噎。
“妈，不是我要作，是他肯定有事瞒着我。”
“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你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
在丈母娘的调解下，两人决定进行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检查”。
这次，由林晓妈妈亲自陪同，去了省会最好的大医院。
挂了心理科和内科的联合会诊。
专家门诊室里，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详细问了林晓的病情，又看了她之前的检查报告。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张磊。
“小伙子，最近压力很大吧？”
张磊一愣，随即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教授推了推眼镜，缓缓说道：“你爱人的病，从生理指标上看确实没问题，但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心身疾病’。”
“心身疾病？”林晓和张磊异口同声。
“对，就是长期的焦虑、紧张、不安，导致身体出现了真实的病理反应。简单说，是心病，引起了身病。”
医生的话，像一道光，劈开了笼罩在这个家庭上空的乌云。
林晓愣愣地看着医生，又看看身边的张磊。
原来，折磨她这么久的怪病，根源竟然在自己的心里。
医生给林晓开了一些抗焦虑和调节植物神经的药。
临走前，张磊做了一个决定。
他当着医生和丈母娘的面，拿过林晓的手机。
“晓晓，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他手指飞快地操作着。
“从今天起，我的手机密码，改成你的生日。”
他把手机递还给林晓。
“以后，你想什么时候查，就什么时候查，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我没有任何秘密。”
林晓看着丈夫眼睛里密布的红血丝，和他眼底那抹化不开的疲惫，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突然就软了。
这三个月，受折磨的又何止她一个人。
她接过手机，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难得地轻松了一些。
林晓的妈妈坐在后座，看着前面两个孩子，欣慰地笑了。
林晓靠在副驾的座椅上，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张磊。
他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很柔和。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也许，吃了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一刻，林晓心里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但她不知道，命运最喜欢在她觉得一切将要好转的时候，给她开一个残忍的玩笑。
心里的那根刺，并没有被真正拔掉。
它只是暂时被压了下去，等待一个时机，以更猛烈的方式，破土而出。
04
吃了一周的药，林晓的症状果然缓解了不少。
身上的红疹消退了，晚上睡觉也不再像掉进冰窖里一样。
她的心情好了很多，甚至开始主动跟张磊开玩笑。
张磊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家里久违地传出了笑声。
一周后，到了复查的日子。
张磊特意请了半天假，陪着林晓去医院。
检查结果很好，医生说继续服药，保持心情愉快，很快就能康复。
两人拿着化验单，高高兴兴地走出诊室。
刚走到电梯口，就撞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吗？您怎么来了？”
张磊看着提着一网兜水果的母亲，一脸惊讶。
婆婆笑呵呵地走过来。
“我寻思你们今天复查，就过来看看。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挺好的，说快好了。”张磊笑着把手里的化验单递给母亲。
婆婆不识字，但喜欢装模作样地看上面的箭头，这是她判断好坏的唯一标准。
她接过化验单，戴上老花镜，一边看一边念叨。
“哎哟，都正常了就好，都正常了就好。”
她看得起劲，嘴里也没闲着。
“还好这些指标都正常，不像上次……”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林晓原本正低头回闺蜜的微信，听到“上次”两个字，下意识地抬起头。
“上次什么？”她随口追问了一句。
婆婆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慌张，眼神躲闪。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不像上次你爸体检，好几个箭头朝上，吓死我了。”
她想把话题岔开，但这个解释听起来实在太蹩脚了。
张磊的脸色也变了，他突然出声打断。
“妈，别说了。”
他这一拦，反而像是在火上浇了一盆油。
林若不好奇的，现在也变得疑心重重。
她死死地盯着婆婆，一步步逼近。
“到底上次什么？妈，你今天必须跟我说实话！”
她的语气又变得尖锐起来，眼神里是熟悉的偏执和怀疑。
婆婆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连连后退，求助似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张磊想上来拉林晓，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别碰我！你们俩肯定有事瞒着我！”
婆婆被逼得急了，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就是三年前！三年前张磊陪他表妹去流产，回来怕你多想就没说！当时他也做了个检查，回来就有点不舒服，跟你现在这症状有点像……”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空旷的医院走廊里轰然炸响。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林晓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看向脸色惨白的张磊。
“三年前？”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不是说，你那周去邻市出差了吗？”
“原来，你是去陪人流产？”
张磊的嘴唇哆嗦着，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
“晓晓，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当时一个人在那边，没人陪，我作为表哥……”
林晓没有等他说完。
一股熟悉的，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全身。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胳膊上、脖子上，那些刚刚消退的红疹，正像雨后春笋一样，疯狂地冒了出来。
又痒，又疼，又冷。
她抬起手，指着张磊，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这个病可能是什么引起的，对不对？”
“你看着我三个月来像个疯子一样折磨自己，折磨你，你却一个字都不说？”
“张磊，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05
张磊看着林晓崩溃的样子，心疼又慌乱。
他想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晓晓，你听我解释，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滚开！”
林晓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他推开。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走廊的排椅上，发出一声闷响。
婆婆吓得脸都白了，冲上来就哭。
“晓晓啊，都怪我，怪我嘴欠，你千万别生气啊！”
她一边哭一边说。
“张磊那时候也是好心，他也是被他姑妈逼得没办法。而且他那个表妹，后来……”
说到这里，婆尔突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要说错话了。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林晓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的灰烬。
她盯着婆婆那只死死捂住嘴的手，又缓缓转向张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他躲闪的眼神。
一个比出轨本身更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从心底钻了出来。
“他表妹……后来怎么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跟你……有关系吗？”
张磊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拉林晓，嘴里喃喃着：“晓晓，你别瞎想……”
林晓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听到张磊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婆婆惊天动地的哭声。
“都怪我！都怪我把这事说出来了……”
林晓再醒过来时，人已经在了病房里。
白色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护士过来看了一眼，说她只是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
张磊和婆婆都不在。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觉得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
她摸索着想找自己的手机，想给闺蜜打个电话。
手一摸，却在床头柜上摸到了另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
是张磊的手机。
他走得匆忙，竟然把手机落在了这里。
屏幕是暗的。
林晓盯着那部手机，就像盯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她知道密码，是她的生日。
是那个在医生面前，信誓旦旦说对她再无秘密的男人，亲手设置的。
多么讽刺。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拿起来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
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发信人的备注，是一个简单的英文字母：“C”。
微信内容很短，却像一把刀子，狠狠插进了林晓的心脏。
“她知道了？要不要我过来解释？”
林晓死死地盯着那条微信，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她刚想点开那个对话框，看看这个“C”到底是谁。
病房的门，“咔哒”一声，突然开了。
张磊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
他看到林晓醒了，更看到了她手里握着的，屏幕还亮着的自己的手机。
他的脚步，瞬间顿住。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磊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张网，震惊，慌乱，还有一丝……绝望。
他看着林晓手中那个亮着屏幕的手机，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向前猛冲一步，伸出手臂，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嘶哑变形。
“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