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喝了这杯热牛奶吧,助眠的。”
女儿晓雅端着杯子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甜得像小时候一样,但在那一刻,我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我手心里全是冷汗,死死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指甲几乎要把肉掐出血来。
几分钟前,那张纸条上的字,把我的天都捅塌了。
01
我叫张建国,今年五十八岁。
住在城南这片老旧的家属院里,大半辈子都过得紧紧巴巴。
老婆走得早,我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把女儿晓雅拉扯大。
为了供她上大学,我在工地搬过砖,在菜市场杀过鱼,甚至去给人扫过大街。
好在晓雅争气,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大城市,听说进了什么大公司,是个白领。
只不过工作忙,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
我经常安慰自己,孩子有出息就行,我在家守着这间老破小,也不给她添乱。
可就在三天前,晓雅突然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开着一辆崭新的红色轿车,穿得光鲜亮丽。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她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爸,我休年假了,这次回来专门陪你。”
我当时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嘿嘿傻笑。
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觉得像是在做梦。
“爸,你这辈子还没出过国吧?我报了个团,咱们去泰国普吉岛玩一周!”
我第一反应是拒绝:“那得花多少钱啊?不去不去,浪费那个钱干啥。”
晓雅却搂着我的胳膊撒娇:“钱我都交了,退不了的。你也该享享福了。”
我这人耳根子软,尤其是面对女儿。
这一幕,刚好被下楼遛弯的老李看见了。
老李是我们这群老头里最爱显摆的,平时儿子给他买双鞋都要吹半天。
这次,我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哎哟,老张,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李酸溜溜地问。
我挺直了腰杆:“那是,闺女孝顺,非要带我去泰国看人妖,拦都拦不住!”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老头。
出发前的这两天,我觉得日子过得像蜜里调油。
晓雅像是变了个人,以前她多少有点嫌弃我啰嗦,嫌弃家里有股老人的味道。
但这次,她耐心得出奇。
她带我去商场,给我买了两身昂贵的休闲装。
我说太贵了,那鞋子一双就要八百多。
她蹲下身,亲自帮我试鞋,仰着头笑着说:“爸,这鞋防滑透气,那边路不好走,得穿舒服点。”
看着她给我系鞋带的样子,我眼眶有点湿。
小时候我也这样给她系过鞋带,如今反过来了。
回到家,她也不嫌脏,主动把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吃饭的时候,她做的全是我爱吃的菜。
红烧肉炖得软烂入味,油焖大虾个个饱满。
她一边给我剥虾,一边给我讲泰国的风景。
“爸,那边海水特别蓝,到时候咱们坐船出海,我给你多拍几张照片。”
“还有那个大象,咱们可以骑着大象进林子。”
“对了,我还订了海边的酒店,推开窗户就是大海。”
我听得心驰神往,嘴里的酒都觉得格外香醇。
关于旅游的手续,我一窍不通。
晓雅拿出一叠文件让我签字,说是旅行社的合同和免责协议。
字密密麻麻的,我也看不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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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就签这就行,剩下的我来弄。”
我那时候对她是一万个放心,看都没看,大笔一挥就签了字。
我觉得,这就是苦尽甘来吧。
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让我晚年能享受到天伦之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出发的前一天晚上。
我兴奋得有点睡不着觉。
晚饭后,我开始收拾行李。
我从橱柜里翻出两瓶老干妈,又煮了十几个咸鸭蛋,想往箱子里塞。
晓雅正在客厅叠衣服,看见了忍不住笑出声。
“爸,那是出国,不能带这些汤汤水水的,海关查得严。”
我有点舍不得:“听说那边饭菜酸辣,我怕吃不惯。”
晓雅走过来,轻轻把咸鸭蛋拿出来,挽着我的胳膊说:“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有中餐馆。你就带几件换洗衣服,人跟着我就行。”
她的语气温柔极了,眼神里全是宠溺。
我老脸一红,觉得自己真是个土包子,给闺女丢人了。
“行,都听你的。”
收拾完东西,晓雅给我倒了一杯水。
“爸,明天飞机早,咱们得早起。你今晚早点睡,养足精神。”
“哎,好。”
“我去阳台给司机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明早接机的时间。”
晓雅说完,拿着手机去了阳台,顺手拉上了推拉门。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女儿窈窕的背影,心里盘算着。
家里的老房子虽然破,但听说快拆迁了。
到时候拆迁款下来,我一分不留,全给晓雅。
她在外面打拼不容易,我想让她过得轻松点。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02
“老张?老张在家吗?”
是住在对门的王婶。
王婶是个热心肠,就是命苦,早年离婚,一个人带着个儿子过日子。
我起身去开门。
王婶站在门口,一脸不好意思。
“老张啊,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呢,怎么了王婶?”
“嗨,别提了。厨房那个灯管突然坏了,滋啦滋啦闪个不停。我想做点夜宵都看不清。”
王婶叹了口气,往屋里指了指。
“我家那个大军你也知道,三脚踹不出个屁来,除了摆弄他那个破无线电,啥也不会。我想借你家梯子用用,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换个灯泡?”
大军是王婶的儿子,三十好几了,没工作,是个典型的宅男。
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戴着个大耳机,神神叨叨的。
小区里的人都说这孩子脑子有点问题。
我这人平时就爱帮个忙,再加上心情好,二话没说。
“这算啥事,你等着,我拿工具箱。”
我和晓雅打了个招呼,说去对门帮个忙。
晓雅隔着阳台玻璃点了点头,还在打电话,我也没多想。
进了王婶家,一股子中药味扑面而来。
王婶身体不好,常年吃药。
客厅昏暗拥挤,角落里堆满了杂物。
唯一的亮光来自窗边的一张桌子。
大军就坐在那张桌子前,背对着我们。
桌上摆满了各种我也叫不上名字的仪器,红红绿绿的指示灯闪烁着。
他戴着那个巨大的耳机,似乎完全没听见有人进屋。
“大军!你张叔来了,也不知道打个招呼!”王婶骂了一句。
大军没动,像个雕塑。
我也习惯了,摆摆手:“没事没事,孩子专心呢。”
我搬着梯子进了厨房。
那灯管确实坏了,闪得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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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熟练地拆卸、安装。
王婶在下面扶着梯子,嘴里絮絮叨叨。
“老张啊,我是真羡慕你。”
“晓雅多出息啊,还要带你去泰国玩。”
“你看我家这个,我都愁死了,等我闭了眼,他可咋办啊。”
我一边拧螺丝,一边安慰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军这是还没开窍呢。”
换好灯泡,厨房瞬间亮堂了。
“谢天谢地,这下亮堂了。”王婶千恩万谢。
我收拾好工具箱,准备回家。
路过客厅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眼大军。
就在这时,大军突然摘下了耳机。
他转过身,那双常年不见阳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很怪。
不是平时的木讷呆滞,而是一种极度的恐惧,甚至带着一丝绝望。
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大军,咋了?”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大军没说话,突然站了起来。
他个子很高,瘦得像根竹竿。
他快步向我走来,速度很快,带着一股风。
王婶吓了一跳:“大军你干啥?别冲撞了你张叔!”
大军根本不理会,直到快撞到我身上才停下。
我就站在门口,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了。
大军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冰凉,全是汗,还在剧烈地颤抖。
“这孩子……”我也被吓住了。
下一秒,我觉得手心里被塞进了一个硬硬的一团东西。
大军死死地抓着我的手,指甲抠得我生疼。
他嘴唇哆嗦着,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给……给你……修收音机……”
说完,他猛地松开手,像是触电一样退后几步。
然后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王婶气得直跺脚:“这死孩子!发什么神经!老张你别介意啊,他可能是想送你个零件。”
我愣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团东西。
那根本不是什么零件,触感告诉我,那是一团纸。
一团被揉得紧紧的纸。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没事没事,孩子有心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揣着那团纸,匆匆回了家。
回到家,客厅里静悄悄的。
晓雅已经打完电话了,这会儿不在客厅,应该是回房间了。
我想起刚才大军那个眼神,心里越来越慌。
那个眼神太吓人了,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坐在沙发上,深吸了一口气。
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了那团纸。
纸是被随手撕下来的,像是烟盒的内衬纸,银色的背面皱皱巴巴。
我把它一点点展开。
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很多笔画都连在一起,看得出写的时候非常仓促,甚至是在发抖。
借助客厅的灯光,我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那一瞬间,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