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康熙二十年,初冬。
紫禁城的天空,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显得高远和清朗。持续了整整八年之久、几乎动摇了大清国本的三藩之乱,终于在几个月前,随着吴世璠的自缢而彻底宣告平定。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战火的硝烟终于散尽,久违的太平气息,如同早春的暖风,吹拂着每一个人的脸庞。
为庆贺这来之不易的宇内一统,也为犒劳那些在连年征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百战功臣,年轻的康熙皇帝,在乾清宫内,特设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太平宴”。
是夜,乾清宫内外,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宫殿的飞檐翘角之下,悬挂着数百盏巨大的羊角宫灯,将金色的琉璃瓦和朱红的宫墙映照得流光溢彩。殿内,丝竹悦耳,钟磬齐鸣,由宫廷教坊最顶尖的乐师们,演奏着歌颂盛世的华美乐章。宫女们如同穿花的蝴蝶,端着一道道精美绝伦的御膳佳肴,穿梭于宴席之间。
宴会的气氛,表面上看起来热烈而祥和。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频频举杯,与阶下的王公大臣、功勋将领们共饮。文臣们借着酒意,吟诗作赋,歌功颂德;武将们则敞开衣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说着战场上的豪言壮语。一派君臣同乐、其乐融融的盛世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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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这胜利的喜悦和鼎沸的喧嚣之下,人心各异,暗流涌动。有人因为在此次平乱中加官进爵,封妻荫子,而志得意满,眉飞色舞。也有人,因为自恃功高,却未得到预想中的封赏,而心怀怨望,一杯杯地饮着闷酒,眼神晦暗不明。
龙椅之上,二十八岁的康熙皇帝,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微笑。他年轻的面庞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英挺而威严。他享受着群臣的朝拜和赞颂,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却从未真正放松过。他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不时地扫过席间的每一个人,审视着这场狂欢盛宴之后,那一张张或真或假的面孔下,所隐藏的人心百态。
而在殿阶之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时任内阁学士的李光地,正襟危坐。他为人一向沉静,不喜喧闹。他只是浅浅地酌着杯中的御酒,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着痕迹地掠过大殿中的每一个人,将那些飞扬跋扈的、心怀鬼胎的、阿谀奉承的、冷眼旁观的……种种神情和动作,尽数收入眼底,在心中默默地记下。
与李光地的沉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他对面不远处的一位老将军。那将军姓陈名勇,乃是隶属正黄旗的满洲宿将,从龙入关,战功赫-赫。他身形魁梧,即便坐着,也像一座小山,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刀疤,那是戎马一生留下的勋章。在此次平定三藩的战争中,他率领先锋营,屡破强敌,功劳甚伟。
可宴会开始至今,这位陈勇将军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他只是阴沉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将辛辣的烧刀子灌进喉咙,仿佛那不是醇香的御酒,而是苦涩的药汁。他身旁的几位同僚与他搭话,他也只是爱答不理地哼哈几声,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郁郁和怨望。李光地知道,那是因为在此次论功行赏中,陈勇自认功劳足以封侯,最终却只得了一个轻车都尉的世职,与他的预期相去甚远。
一场看似和谐的太平宴,实则是一面能照出人心鬼蜮的镜子。康熙在镜子的最上方,冷冷地审视着众生;李光地则在镜子的角落,悄悄地观察着一切。而那位心怀不满的老将军陈勇,却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那个打破镜面平静的人。
02
宴会进行到中段,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随着总管太监李德全一声高亢的唱喏:“皇上赏——”十几名小太监迈着碎步,稳稳地抬着一个巨大的金丝楠木托盘,走到了大殿中央。托盘之上,是一整只烤得金黄油亮、香气四溢的梅花鹿。那焦脆的鹿皮上还滋滋地冒着油花,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各种香料的味道,瞬间压过了殿内的酒气和熏香,引得一众武将们发出了阵阵喝彩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众卿家随朕征战多年,劳苦功高。今日,朕特将这秋狝时猎得的头鹿,与众卿共享,以酬众卿之功!”康熙站起身,朗声说道。
“谢皇上隆恩!”群臣立刻起身,山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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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亲手拔出腰间的佩刀,象征性地在鹿身上片下第一块最肥美的鹿腩肉,置于盘中,由李德全亲自送到了首席的裕亲王福全桌上。随后,御膳房的庖厨们上前,将整只烤鹿分割开来,分送到每一位大臣的案几之上。
这御赐的烤鹿肉,早已超越了食物本身的意义。它不仅仅是一道难得的美味,更是天子恩宠的象征,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能够在这乾清宫中,与天子同食此肉,是每一个臣子梦寐以求的荣光。
大臣们受宠若惊地接过鹿肉,细细地品尝着,口中不住地赞叹着皇恩浩荡。就连一直喝着闷酒的老将军陈勇,在分到那一份鹿肉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混杂着激动和不甘的神情。他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用力地咀嚼着,仿佛要将这迟来的“恩宠”和自己心中的愤懑,一并嚼碎了吞下肚子。
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丝竹声渐渐平息,歌舞也已散场。大多数人都已酒酣耳热,脸上带着满足的醉意。康-熙帝也显得有些疲惫,挥了挥手,示意宴会可以结束了。
太监们开始上前,收拾案几上的杯盘狼藉。
就在这时,一个极不和谐的、刺眼的动作,发生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勇将军,看着自己案几的盘中,还剩下的一块颇为肥美的鹿肉,眼神闪烁,似乎在犹豫着什么。那块肉,或许是他刚才没舍得吃完,或许是酒喝多了,忘了吃。
在周围人或起身告辞、或互相敬最后一杯酒的喧闹中,陈勇做出了一个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是想确认无人注意。然后,他竟从宽大的朝服怀中,摸索着掏出了一张不知从哪里带来的、略显褶皱的油纸。他拿起筷子,将盘中那块剩肉夹起,小心翼翼地放在油纸上,笨拙地将它层层包好。做完这一切,他又做贼似的,迅速地将那个油乎乎的纸包,塞进了自己朝服的怀中。
他的动作,因为紧张和笨拙,显得有些滑稽。塞进去的时候,甚至还在那华美的、绣着麒麟补子的朝服前襟上,留下了一小片清晰的油渍。
此举一出,他周围原本的喧哗声,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瞬间戛然而止。
死寂,在陈勇的案几周围迅速蔓延开来。
在如此庄重威严的国宴之上,“藏食”这种行为,是闻所未闻、也无法想象的粗鄙之举!这不仅仅是失仪,更是对皇家体面、对天子恩宠的公然羞辱和亵渎!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大臣,都惊得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错愕,变成了鄙夷和不敢置信。他们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地,齐刷刷投向了龙椅之上,那个刚刚还面带微笑的年轻帝王。
03
乾清宫内的气氛,仿佛从盛夏瞬间跌入了寒冬。
龙椅之上,康熙脸上的笑容,在他看到陈勇那个动作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寒霜。他那双原本还带着一丝温和醉意的眼睛,此刻变得像两把出鞘的利剑,冷冷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阶下那个不知死活的老将。
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那些还在谈笑风生的、尚未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大臣们,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纷纷噤声,循着皇帝的目光,看向了事件的中心。
康熙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青玉酒杯,杯子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里,这声音却如同惊雷,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猛地一跳。
“陈将军。”康熙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正是这种平静,才更让人感到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恐惧,“是朕的御宴招待不周,让你吃不饱吗?还是,你陈将军的府上,已经困顿至此,连一块肉都见不到了?”
陈勇此刻也意识到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他那张被酒精和紧张染得通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慌忙离席,踉跄着跪倒在地,沉重的身体将金砖地面砸得“咚”的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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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他连连叩首,声音都在发抖,“臣不敢!臣绝无此意!臣……臣家中尚有一位年过八旬的老母,她一生清苦,从未尝过如此人间美味。臣……臣只是一时糊涂,想着将这块御赐的肉食带回去,让她老人家也感受一下天恩浩荡,让她也知道,她的儿子,是沐浴在皇恩之下的。臣绝无他意啊!求皇上明鉴!”
他说得声泪俱下,一番拳拳孝心之言,听得周围一些同样出身寒微的官员,都心有戚戚,露出了同情之色。他们觉得,陈将军此举虽然粗鄙,但情有可原,皇帝最多斥责几句,罚俸了事,不至于如何。
可这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孝心”之言,非但没有平息龙颜,反而像是往烧得正旺的烈火上,又浇了一大桶油!
康熙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明黄色的龙袍无风自动。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陈勇,厉声喝道:“好一个天恩浩荡!好一个孝感动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一般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朕的恩典,是让你像藏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揣在怀里的吗?!朕御赐的荣耀,是让你拿回去,给你那乡野老母果腹的吗?你将君恩置于何地?将朝廷体面置于何地?将朕的颜面,又置于何地?!”
康熙的愤怒,似乎完全超出了事件本身所能承载的范畴。他环视着底下鸦雀无声的众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他们的心里:
“三藩之乱,历时八年!朕与众卿,宵衣旰食,将士们,浴血奋战,才换来今日的太平!平乱方定,尔等功臣之心,就已如此懈怠轻慢,目无君上,视朝仪如儿戏了吗?!”
“今日,他陈勇敢在朕的面前,将御赐之物藏于怀中!明日,你们是不是就敢在朕的背后,将国之重器藏于私宅?!此风断不可长!此例绝不能开!”
康熙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动了真怒。他的话,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纷纷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不明白,为何一件小小的失仪,会引来皇帝如此上纲上线的雷霆之怒。
就在所有人以为皇帝只是在借题发挥,震慑群臣的时候,康熙从牙缝里,挤出了那句让整个大殿瞬间冰封的命令:
“藐视君上,败坏朝仪,罪无可恕!来人!将陈勇给朕拖出去,就地正法!”
04
“就地正法!”
这四个字,像四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乾清宫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一块肉,就要杀掉一个在平定三藩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军?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之事!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大殿之上,便爆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骚动。
“皇上三思啊!”
“陈将军罪不至死!请皇上开恩!”
几位与陈勇交好的武将,以及一些自诩为忠直敢言的御史,都下意识地开口求情。可他们的话刚一出口,就迎上了康熙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后面的话,便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觉得,皇帝疯了。他这是要借陈勇的人头,来立威,来警告所有在平乱之后,心有不平、自恃功高的功臣。帝王之术,竟能凉薄至此!
在众人的惊骇之中,两名身穿黑色劲装、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御前侍卫,从殿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冷酷,显然是只听从皇帝命令的杀人机器。他们走到已经吓得瘫软如泥、面如死灰的陈勇将军面前,一左一右,像拎小鸡一样,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就往殿外拖去。
“皇上!冤枉啊!臣冤枉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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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勇终于从那极致的恐惧中反应过来,开始疯狂地挣扎和嘶喊。他戎马一生,不怕死在战场上,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块肉,而死在这歌舞升平的庆功宴上。这种死法,太过荒谬,太过屈辱!
05
陈勇在被两名侍卫强行拖拽时,身体因为恐惧和剧烈的挣扎而大幅度地晃动着。他的朝服本就宽大,此刻更是被扯得七零八落。
就在这一刹那,一个极其隐蔽、极其快速的动作发生了。
他那只揣着油纸肉包的手,为了在被拖拽时稳住怀里的东西,不让它掉出来,下意识地,在宽大的朝服内侧,猛地动了一下。他的五指张开,似乎是想重新调整一下那个纸包的位置。
这个动作,发生在一片混乱之中,发生在他声嘶力竭的求饶声中。它极其隐蔽,极其快速,快得像一道闪电。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他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上,和皇帝那张冰冷无情的面孔上。
然而,有一个人,看到了。
一直像个局外人一样,冷静地观察着全场每一个细节的李光地,从他的角度,将陈勇的这个下意识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这一眼,让李光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从头到脚狠狠地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