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下午五点半，菜市场的喧嚣像一锅煮沸的粥，李伟提着一袋刚称好的瘦肉，挤在讨价还价的人群里。他今天的工作是给一栋老居民楼更换老化掉的电线，活不重，但琐碎，耗时耗力。业主是个精打细算的老太太，为了几块钱的零头，硬是拉着他多聊了半小时家常。
李伟不恼，他脾气好，或者说，是习惯了。就像他手里这件穿了五年的外套，袖口磨得起了毛边，他也只是用针线细细地缝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回到家，妻子王莉正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咯咯地笑，屏幕里的灯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有些陌生。她身上那件真丝睡衣，是上个月刚买的，花了他小半个月的工钱。
“回来了？”王莉头也没抬，眼睛依旧盯着屏幕，“今天吃什么？”
“排骨炖玉米，”李伟一边换鞋一边说，“你不是念叨好几天了吗。”
他走进厨房，熟练地淘米、洗菜。厨房的灯泡坏了几天，光线有些昏暗，但它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切肉的刀法精准而稳定，每一块排骨的大小都相差无几。就像他这个人，生活再怎么混乱，他总能找到自己的节奏。
吃饭的时候，王莉依旧手机不离手。屏幕里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感谢‘莉莉姐’送的跑车！莉莉姐大气！想听什么歌，点！”
王莉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着什么。
李伟默不作声地啃着排骨，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他只是偶尔抬起头，看一眼妻子，那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吃完饭，李伟照例收拾碗筷。王莉像往常一样，把手机往桌上一放，说：“我今天有点累，你洗吧。”
李伟点点头，没说什么。等他把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连灶台都擦得能映出人影时，才发现王莉的手机还留在餐桌上。
屏幕还亮着，是一个直播间，那个被称为“阿浩哥”的男主播正深情款款地唱着情歌。李伟的目光落在屏幕下方的消费榜上，“莉莉姐”的名字高高挂在榜首，后面跟着一串惊人的数字。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过，看到了妻子和那个男主播的私信记录。那些文字，像一根根烧红的针，刺进他的眼睛里。
他没有愤怒地质问，也没有摔门而去。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将那些聊天记录一页一页地看完，然后将手机放回原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那天晚上，他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身边是妻子均匀的呼吸声。黑暗中，他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光。
02
第二天，李伟照常出门上班。出门前，他看了一眼卧室，王莉还在熟睡，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甜蜜的微笑。
他今天的工作是去一个高档小区安装定制的橱柜。业主是一对年轻夫妻，对细节要求很高。李伟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汗水浸透了工服，但他手上的活计没有丝毫马虎。每一颗螺丝都拧得恰到好处，每一扇柜门都调校得严丝合缝。
中午休息时，工友们聚在一起聊天，话题离不开女人和钱。
“我老婆最近迷上个什么男主播，天天刷礼物，一个月工资都搭进去了！”一个叫老张的工友抱怨道。
“可不是嘛，现在这些女人，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网上找什么刺激。”另一个工友附和道。
李伟默默地听着，啃着手里冰冷的馒头。他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些聊天记录，那些露骨的言语和暧-昧的挑逗。他忽然觉得，嘴里的馒头，硬得像石头。
下午收工后，业主夫妻过来验收，对李伟的手艺赞不绝口，不仅爽快地结了尾款，还额外多给了他两百块钱红包，说是辛苦费。
“师傅，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男主人拍着李伟的肩膀说。
李伟只是笑了笑，说了声“应该的”。
回家的路上，他路过一家金店，停下了脚步。他想起下个星期就是他和王莉的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他走进店里，用今天多挣来的两百块，加上自己口袋里的一些钱，给王莉挑了一对小巧精致的银耳环。
他觉得，或许是自己平时太忙，忽略了妻子的感受。他想，只要他多关心她一点，她或许就能回心转意。
然而，当他把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递给王莉时，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说：“哦，放那儿吧。”然后，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屏幕上。那个叫阿浩的男主播，正在直播间里和粉丝们玩着互动游戏，王莉笑得花枝乱颤。
李伟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默默地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那天晚上，他注意到王莉在洗澡时，也把手机带进了浴室。浴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娇笑声和水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
03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李伟的话变得更少了。他每天依旧按时上下班，认真地做着手里的每一份工作，只是回到家后，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
他不再主动和王莉说话，也不再关心她手机里的世界。他只是用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冷静地看着她一步步地沉沦。
他发现王莉开始变得注重打扮，以前从不化妆的她，现在每天出门前都要在镜子前描眉画眼半个多小时。衣柜里也多了许多他从未见过的漂亮衣服。
她的开销越来越大，常常找各种借口向他要钱。
“我妈最近身体不好，要买点补品。”
“我一个闺蜜要结婚了，得随份子。”
李伟从不拒绝，每次都爽快地把钱给她。他想看看，她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有一次，他提前下班回家，刚到楼下，就看到王莉从一辆黑色的宝马车上下来。开车的是一个年轻男人，打扮得油头粉面，正是那个叫阿浩的男主播。
他看到阿浩在王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王莉没有拒绝，反而露出了娇羞的笑容。
李伟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等那辆宝马车开走后，才慢慢地走上楼。
王莉已经到家了，正哼着小曲在试一件新买的连衣裙。看到李伟回来，她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今天公司加班，刚回来。”
李伟“嗯”了一声，没有戳穿她的谎言。
那天吃饭的时候，李伟注意到王莉的脖子上有一处不太明显的红痕，像是指甲划过的痕迹。他不动声色，只是在饭后收拾桌子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脖子怎么了？被蚊子咬了？”
王莉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她下意识地捂住脖子，支支吾吾地说：“啊……可能是吧，最近蚊子多。”
李伟没再追问，他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把碗筷收进厨房。
从那天起，他开始有意识地收集证据。他没有去跟踪，也没有去偷拍，他用的，都是一些最寻常不过的方法。
他会留意王莉换下来的衣服，检查上面是否有不属于他的头发；他会观察她接电话时的神情，判断对方的身份；他甚至会根据她回家时间的变化，推测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他的心思缜密得可怕，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耐心地等待着最佳的捕猎时机。
04
转折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周五。
那天下午，李伟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一个老客户家里的水管爆了，需要紧急维修。他匆匆赶过去，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才搞定。
等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家里一片漆黑，王莉不在。
他打开灯，看到餐桌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王莉的字迹：公司临时有事，要去外地出差，周末回来。
李伟看着那张纸条，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他知道，这又是一个谎言。
他走到阳台，拉开窗帘，看向对面那栋灯火通明的高档酒店。那是他们这个城市最豪华的酒店之一。
他拿起望远镜——那是他以前为了观察远处施工细节买的，已经很久没用了。他熟练地调好焦距，对准了酒店的某一个窗口。
很快，他就在那个窗口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妻子王莉，和那个叫阿浩的男主播。
他们正在窗边喝酒，举止亲密。王莉笑得很开心，是那种他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李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很久，直到那两人拉上了窗帘，他才放下望远镜。
他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回到客厅，从茶几的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又从抽屉里找出一把水果刀，开始慢慢地削着苹果皮。
刀刃在苹果表面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圈又一圈，那条长长的苹果皮，从头到尾，都没有断。
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注力，而这两样，李伟恰好都不缺。
削完苹果，他把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根小小的牙签上。那是一根最普通的竹制牙签，一头尖，一头带着小小的刻花。
黑暗中，他拿起那根牙签，对着灯光，仔细地端详着。他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一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05
接下来的几天，李伟表现得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周日晚上，王莉“出差”回来了。她给李伟带了些当地的特产，还故作关心地问他这两天一个人在家过得怎么样。
李伟表现得一如既往地木讷，他说：“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你。”
王莉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她以为自己把李伟骗得团团转。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两天里，李伟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他去了一趟五金店，买了一些平时工作用得到，但在外人看来却有些奇怪的工具。
他还去了一趟那家高档酒店，以一个普通顾客的身份，开了间房。他没有进去住，只是在走廊里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环境。
他甚至还去了一趟阿浩的直播公司楼下，远远地观察了几天，摸清了他上下班的规律。
他做的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知道，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心里正在酝酿着一场怎样的风暴。
他就像一张潜伏在暗处的蛛网，不动声色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而那个叫阿浩的男主播，对此一无所知。他依旧每天在直播间里意气风发，享受着粉丝们的追捧和崇拜。他以为自己钓上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富婆，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一双冰冷的眼睛盯上。
他更不会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将会被一根小小的牙签，彻底改写。
这天，李伟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准备晚饭。王莉靠在门边玩手机，一边看直播一边指挥着：“排骨汤里多放点玉米，我不喜欢太油腻。”
李伟“嗯”了一声，从碗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汤碗。他的手指在碗沿上轻轻摩挲着，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根牙签。
06
一周后，一则新闻震惊了整个城市。
知名网络男主播“阿浩”，真名黄浩，因涉嫌巨额财产诈骗和故意伤害罪，被警方刑事拘留。
据警方透露，黄浩利用网络直播平台，长期对一名已婚女性进行情感和金钱上的双重诈骗，涉案金额高达数十万元。更令人发指的是，警方在黄浩的豪车后备箱里，发现了一件带有血迹的凶器和一些关键证据。
而报案人，正是那名被骗女性的丈夫，李伟。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所有人都想不通，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水电工，是如何掌握到确凿的证据，将一个当红的网络主播送进监狱的。
警察局的审讯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办案的张警官看着眼前这个异常冷静的男人，心里充满了疑惑。他们反复查看了所有的证据链，一切都指向黄浩，天衣无缝。
但是，整个案件中最关键的一环，那件出现在黄浩车里的凶器，以及上面属于另一个受害者的血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放进去的？酒店和黄浩家小区的监控他们都查了，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出现过。
这个李伟，就像一个幽灵一样，完成了这一切。
张警官从业多年，审理过无数奇案，但眼前这个案子，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他觉得，这个叫李伟的男人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
他将一杯水推到李伟面前，身体前倾，双眼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们检查了所有的监控，也询问了所有相关人员，没有人见过你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
李伟，我们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到底……干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