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看这车,气派吧?”
李军把手机举到母亲张兰的眼前,屏幕上是一辆锃亮的黑色小轿车。
“听销售说,这是最新款,开出去特有面子。”
张兰眯着眼,扶了扶老花镜,没说话。
她一辈子省吃俭用,对这些铁皮疙瘩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一定不便宜。
“就是……首付还差了点。”
李军搓着手,嘿嘿地笑着,露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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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张兰这辈子,是个苦命人。
她年轻时嫁给丈夫李强,生下一儿一女,本以为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没想到,在一双儿女刚上小学的年纪,丈夫就在工地上出了意外,撒手人寰。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
婆家说她克夫,娘家劝她改嫁。
张兰咬着牙,谁的话都没听。
她看着一双瘦弱的儿女,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为了拉扯大两个孩子,她盘下了街角一间没人要的小铺子,开了一家面馆。
从天不亮就开始和面、熬汤,一直忙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一碗面五块钱,一分一毛,都是她用汗水换来的。
那段日子,她的手常年泡在水里,冬天生满冻疮,夏天被热气熏得红肿。
儿子李军从小就比女儿李悦会说话。
他嘴甜,会哄人,总能把张兰哄得开开心心,然后要到一两块钱的零花钱去买零食。
女儿李悦则像个小大人,沉默寡言,放了学就来店里帮忙,择菜、洗碗,从不抱怨。
张兰嘴上总说,儿子是家里的根,以后要传宗接代的,要对他好一点。
所以每次煮好面,她都会偷偷给儿子的碗里多加一个荷包蛋。
李军吃得满嘴流油,李悦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喝着面汤。
她什么都看见了,但什么都没说。
街坊邻居都说张兰偏心,典型的重男轻女。
张兰听了也不反驳,只是笑笑。
她心里有自己的盘算。
女儿贴心,是自己的小棉袄,以后嫁了人也有个依靠。
儿子不成器,自己不多拉拔着点,以后可怎么办。
就这样,她一个人撑着面馆,硬是把两个孩子都供到了大学毕业。
孩子们长大了,各自成家立业。
李军娶了媳妇王娟,生了个儿子。
李悦嫁给了同事赵伟,生了个女儿。
张兰也老了,面馆开不动了,就关了门,守着那栋住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过着清静的日子。
那栋老房子,是丈夫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里面有孩子们成长的痕迹,也有她半辈子的辛酸和回忆。
她本以为,自己会在这栋房子里,安安静静地走完余生。
没想到,一纸拆迁公告,彻底打乱了她晚年的平静。
02
老城区改造,张兰家的老房子被划进了拆迁范围。
按照政策,她可以分到一套一百平米的回迁房,外加三百万的现金补偿。
三百万。
这个数字,对于辛苦了一辈子的张兰来说,无异于一笔天文巨款。
消息传开,最先激动起来的是儿子李军和儿媳王娟。
拆迁办的人前脚刚走,他们夫妻俩后脚就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上了门。
“妈,您真是好福气啊!”
王娟一边给张兰捶着背,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这下好了,您以后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李军则直接掏出手机,开始规划起来。
“妈,这钱您可得好好计划。我看城东那个新开的楼盘就不错,咱们先全款买个大平层,剩下的钱给我换辆好车,再剩下的存银行,够您养老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那三百万已经是他自己的了。
张兰看着儿子儿媳兴奋的嘴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只是淡淡地说:“钱还没到手,说这些还太早。”
相比之下,女儿李悦的反应就要平静得多。
她下班后过来看望母亲,只是拉着她的手,轻声说:“妈,这下好了,您以后能享清福了。”
她没有提钱的事,只是仔细地问了母亲回迁房的户型,还说要帮母亲好好设计一下装修。
钱很快就打到了张兰的账户上。
看着银行短信里那一长串的零,张兰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李军就来了。
他开门见山,直接说了想买车的事。
于是,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张兰最终还是同意了。
她亲自去银行,取了二十万现金,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装着,交给了李军。
她对儿子说:“这是给你买车的,也是给你结婚时没给够的彩礼,补上了。”
她还说:“你妹妹那边,我会看着给的,不用你操心。”
这话,既是安抚,也是警告。
李军拿到钱,喜笑颜开,对着张兰连声道谢。
“谢谢妈!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他拿着钱,风风火火地走了,甚至没顾得上留下来陪母亲吃顿午饭。
张兰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或许会伤了女儿的心。
但她固执地认为,儿子是家里的门面,开辆豪车出去,脸上也有光。
女儿那边,以后自己多补贴一些也就是了。
她以为自己能把这碗水端平。
可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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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李军提车的速度快得惊人。
钱到手的第二天,他就开着一辆崭新的黑色SUV,回到了张兰住的老小区。
车子停在楼下,他特意按了好几声喇叭,引得不少老邻居都探出头来看。
“哟,李军换新车了?真气派啊!”
“这车得不少钱吧?你小子出息了!”
李军靠在车门上,享受着众人的夸赞,脸上满是得意。
“还行吧,随便开开。”他故作谦虚地说。
“妈,您下来看看,我这车怎么样?”他冲着楼上喊。
张兰从窗户探出头,看着楼下那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新车,心里五味杂陈。
她没下楼,只是叮嘱了一句:“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李军在楼下炫耀够了,一脚油门,直奔下一个目的地。
他要去妹妹李悦家。
李悦和丈夫赵伟住的是单位分的旧房子,小区环境很差,停车位也紧张。
李军开着他的新车,在狭窄的楼道间来回转了好几圈,才勉强找到了一个位置。
他把车停好,特意锁了好几遍,这才上了楼。
李悦刚下班回家,正在厨房里做饭。
“哟,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李悦一边切着菜,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来看看你呗。”李军大摇大摆地走进厨房,靠在门框上。
“顺便让你看样好东西。”
他拿出新买的车钥匙,在李悦面前晃了晃。
钥匙上的车标,在灯光下闪着银色的光。
李悦切菜的手顿了一下。
“买车了?”
“是啊,妈给的钱。”李军的语气里充满了炫耀。
“二十万,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给我了。”
“我跟妈说了,让她也给你点,可妈说,女儿总是要嫁出去的,是外人,钱还是得留给儿子。”
他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李悦的心上。
厨房里,只剩下抽油烟机嗡嗡的声响。
李悦沉默地切着菜,一刀,一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李军没有察觉到妹妹的情绪,依旧喋喋不休。
“妈心里最疼的还是我这个儿子。”
“你啊,以后就别指望妈能给你什么了,还是好好跟你老公过日子吧。”
他说完,觉得心里舒坦极了。
这些年,他总觉得母亲对妹妹比对自分还好,现在,他终于证明了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地位。
“饭做好了吗?我饿了。”他理所当然地问。
李悦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刀。
她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饭还没好。”
“你走吧,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透着冰冷的疏离。
李军愣住了,他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妹妹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让你出去。”李悦指了指门口。
李军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行,李悦,你行!”
他指着李悦,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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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李军走后,张兰给李悦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悦悦啊,吃饭了吗?”张兰小心翼翼地问。
“……吃了。”电话那头,李悦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你哥他,今天是不是去找你了?”
李悦沉默了片刻。
“妈,您要没什么事,我先挂了,童童这边要睡觉了。”
她没有回答张兰的问题,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张兰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知道,儿子肯定在女儿那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愧疚。
晚饭,她胡乱吃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她在屋子里坐立不安,最终还是披上外套,出了门。
她想去看看女儿。
她想跟女儿解释一下,自己不是真的偏心。
她揣着白天刚从超市买的水果,坐上了去女儿家的公交车。
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一盏盏亮起。
张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乱糟糟的。
到了女儿家的小区,已经快九点了。
李悦家住在一楼,窗户正对着小区里的一条小路。
张兰走到楼下,看到女儿家的窗户还亮着灯,窗帘没有拉严,透出温暖的橘色光晕。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窗边,想看看女儿在做什么。
客厅里,李悦正陪着七岁的外孙女童童在看书。
她好像刚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的。
张兰提着水果,正准备敲门。
忽然,她听到屋里传来外孙女童童稚嫩的声音。
“妈妈,你为什么不开心呀?”
“姥姥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张兰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她停住了伸向门铃的手,鬼使神差地,侧耳贴近了窗户的缝隙。
屋里,李悦沉默了很久。
久到张兰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然后,张兰听到了女儿温柔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
她对她的孩子说了一些话。
那些话,顺着窗户的缝隙,一字不漏地,清晰地传进了张兰的耳朵里。
窗外,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张兰整个人,却像是被瞬间冰冻住了。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座雕塑。
手里的水果袋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苹果和橘子,滚落了一地。
但她浑然不觉。
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女儿刚刚说的那几句话。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然是这样。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傻瓜。
一个自以为是,被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的,天大的傻瓜。
她没有去敲门。
她甚至没有去捡散落在地上的水果。
她只是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机械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在路灯的照射下,被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无比的萧瑟和孤寂。
05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兰就起了床。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公园晨练,也没有做早饭。
她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由暗变亮。
她的脸上,没有了昨日的纠结和愧疚,只剩下一片沉静,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静。
一夜之间,她像是想通了很多事情。
也做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早上八点,她拿出手机,翻出一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她对着那头,语气平静地说了几句话,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挂了电话,她走进卧室,从床底下的一个旧木箱里,拿出了自己的存折和身份证。
然后,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出了门。
她先去了银行,办理了一些业务。
之后,她按照约定,来到了一家律师事务所。
接待她的是一位姓王的律师,是她过世丈夫的远房表侄,为人稳重可靠。
“兰姨,您找我有什么事?”王律师客气地给她倒了一杯茶。
张兰没有喝茶。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她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推到王律师面前。
“小王,我想改一下我的遗嘱。”
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不容置疑。
王律师有些惊讶,但还是专业地接过了文件。
他仔细地看了看,又跟张兰确认了几个关键的细节。
整个过程,张兰都异常冷静和清醒。
她的思路清晰,条理分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新的遗嘱,很快就拟定好了。
张兰拿着笔,在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落下最后一笔的那一刻,她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已经是下午。
张兰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拿出手机,分别给儿子和女儿发了一条信息。
信息的内容很简单。
“下午三点,到城中路的王律师事务所来一趟,我有事要宣布。”
发完信息,她就收起了手机,拦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回了家。
下午三点,王律师事务所的会客室里。
李军和李悦都到了。
李军一脸的不耐烦,他下午还约了朋友去试驾。
李悦则显得有些忐忑不安,她不知道母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张兰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
王律师清了清嗓子,拿出了那份刚刚打印好,还带着油墨香气的遗嘱。
“阿姨,人都到齐了,现在可以开始了吗?”他请示地看向张兰。
张兰缓缓地点了点头。
“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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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律师于是打开文件,开始宣读。
“本人张兰,在头脑清醒、意识清楚的情况下,自愿订立以下遗嘱……”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在安静的会客室里回荡着。
李军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新车钥匙。
李悦则紧张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当王律师念到关于那三百万拆迁款和房产的具体分配方案时。
李军和李悦的脸色,瞬间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