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妈的后事,我们这些做亲戚的,肯定会帮忙办好。”
三姑妈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灵堂正中的那两幅黑白照片。
“就是可怜了你这个孩子,才刚成年,就成了个孤儿。”
“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旁边一个陌生的男人,冷冷地开了口。
“她的日子,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高级西装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灵堂门口。
他身形高大,气质冷峻,与这个小县城的灵堂,显得格格不入。
三姑妈愣了一下,壮着胆子问:“你是谁啊?”
男人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
“我是她哥。”
“林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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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亲生哥哥,林辰。
在我过去十八年的人生里,“哥哥”这个词,是我家里绝对的禁忌。
我只知道,我有一个哥哥。
我只知道,爸妈和他,早已经断绝了关系。
灵堂里,哀乐低回。
我跪在蒲团上,看着爸妈那两张熟悉的黑白照片,大脑一片空白。
三天前,他们开车去邻市送货,路上突遇山体滑坡,车子翻下了山崖。
等救援队找到时,已经没了呼吸。
我的人生,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柱,轰然倒塌。
亲戚们来了很多。
他们嘴上说着“节哀”,可眼神里,却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算计。
“小安这孩子才刚满十八岁,大学还没考上,以后可怎么办?”
“她爸妈走了,这房子,还有那几十万的赔偿款,总得有个人管吧?”
“谁管?谁家也不富裕,这不就是个累赘吗?”
这些窃窃私语,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声音淹没时,林辰出现了。
他就像一道凭空劈开这压抑空气的闪电,冷硬,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他一来,所有亲戚都噤了声。
他没有哭,也没有上香。
他只是平静地,处理着所有的事情。
联系殡仪馆,安排火化时间,预订答谢宴的酒店。
他做得有条不紊,仿佛这不是一场葬礼,而是他公司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项目。
我那个平日里最爱占小便宜的三姑父,凑上前去,搓着手,一脸谄媚。
“阿辰啊,你看,你爸妈走得突然,家里这房子和存款……”
林辰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他。
“我律师的电话。”
“关于我父母遗产的任何问题,你们直接和他谈。”
“现在,请你们离开。”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亲戚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悻悻地,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偌大的灵堂,瞬间只剩下了我和他。
还有那两幅,冰冷的黑白照片。
他走到我身边,蹲了下来,第一次,平视着我的眼睛。
“你叫林安安?”
我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从今天起,我负责你。”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对一个妹妹说话,更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的事实。
“等你爸妈的后事处理完,你就跟我走。”
02
我为什么会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哥哥?
爸妈为什么,从来都不许我提起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葬礼的第二天,被三姑妈用一种极其刻薄的方式,揭开了。
那天下午,亲戚们又聚在了我家的老房子里。
名义上,是商量“我的未来”。
实际上,是想在林辰的律师来之前,再为自己争取一点什么。
林辰因为要去处理事故赔偿的后续事宜,暂时离开了。
他一走,三姑妈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安安啊,不是我们这些长辈心狠。”
“实在是,你那个哥,靠不住啊。”
她一屁股坐在我家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
“你都不知道,他当年,为了一个女人,把他爸妈的心,伤成什么样了。”
旁边的大伯也跟着附和:“就是,整个一白眼狼。”
“你爸妈辛辛苦苦把他供到大学毕业,他倒好,为了一个外地的穷丫头,家都不要了。”
我蜷缩在小板凳上,默默地听着。
在他们七嘴八舌的,带着偏见和恶意的叙述中,我拼凑出了那段被尘封了将近二十年的往事。
我哥哥林辰,曾经有一个深爱的女友,叫温月。
是他的大学同学,一个从山沟沟里飞出来的,很漂亮,也很有才华的姑娘。
可我爸妈,却死活都看不上她。
他们觉得,温月家太穷了,是想攀着我哥这根高枝,图我们家的钱。
他们逼着林辰分手,林辰不肯。
于是,我爸妈就用了一种最极端,也最残忍的方式。
他们查到了温月父母在老家的地址,也查到了她勤工俭学的餐厅。
他们跑到餐厅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温月的鼻子,骂她是不知廉耻的狐狸精,是想骗钱的拜金女。
我妈甚至,还把一碗滚烫的汤,泼在了温月的身上。
温月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姑娘。
她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哭着从餐厅跑了出去。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她当时情绪崩溃,精神恍惚,没有看路。
一辆失控的货车,迎面撞了过来。
她当场就没了。
那一年,我哥林辰,二十三岁。
在温月的葬礼上,他对赶来找他的我爸妈,说了三句话。
“她死了。”
“你们,是杀人凶手。”
“从今往后,我没有家了,你们,也没有儿子了。”
他还发了一个毒誓。
他说:“这辈子,我林辰,绝不再娶。你们林家的香火,就断在我这里吧。”
说完,他就走了。
从此,音讯全无,整整十九年。
我爸妈,在经历了巨大的悲痛和悔恨之后,剩下的,却是对“断了香火”的无尽恐惧。
于是,在我妈四十二岁那年,他们冒着高龄产妇的巨大风险,生下了我。
我的名字,林安安。
他们想要的,或许不是一个女儿。
而是一个,能代替那个死去的温月,代替那个决绝离开的儿子,为他们养老送终,延续香火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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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葬礼结束后,林辰用一天的时间,处理完了镇上所有的事情。
他没有卖掉爸妈留下的老房子,只是请人来,把所有东西都封存了起来。
然后,他带着我,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县城。
我们坐上高铁,去了一座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大都市,上海。
他的车,停在高铁站的地下车库里。
是一辆我叫不出牌子,但看起来就非常昂贵的黑色轿车。
车子穿过流光溢彩的城市,最后,停在了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他带我上的那套公寓,大得超出了我的想象。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G璨夜景。
屋子里的装修,是那种我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极简风格,冰冷,又空旷。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他把一张门禁卡和一把钥匙,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这个小区安保很好,你不用害怕。”
他带我走进其中一间卧室。
“这是你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有。”
“缺什么,就跟我说。”
他又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二十万,是你的生活费,密码是六个零,你自己去改。”
“下个月,你就十八岁了,我会把爸妈的事故赔偿金和遗产,都转到你的名下。”
“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好好复习,准备高考。”
他交代着所有的事情,语气平静,条理清晰。
就像一个公司的领导,在给下属安排工作。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半分亲近,也没有问过我一句,习不习惯,害不害怕。
我成了他的责任。
一个,从天而降的,摆脱不掉的责任。
而不是,一个他失散了十八年的,亲妹妹。
那天晚上,他把我安顿好之后,就离开了。
诺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躺在柔软得不像话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上冰冷的水晶灯,一夜无眠。
我不知道,我和他,以后会怎么样。
我只知道,从今往后,我的人生,要被贴上一个名叫“林辰”的标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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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林辰很忙。
他把我接到上海后,就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
期间,只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我钱够不够花,有没有安顿好。
我一个人,住在那间豪华却空旷的公寓里,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
孤独,又迷茫。
几天后,他派人,把爸妈的一些遗物,从老家打包,寄了过来。
是几个半旧的行李箱。
他说,让我自己整理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留下的。
我一个人,在客厅的地板上,默默地整理着那些,沾染了父母气息的旧物件。
他们的衣服,他们爱看的旧书,他们用了十几年的茶具。
每一样,都像是在提醒我,他们已经永远地离开我了。
在一个行李箱的夹层里,我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
那是我爸以前用来装重要票据的。
我找了把小锤子,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锁撬开。
盒子里,没有票据。
只有一叠厚厚的,信封已经泛黄的信。
我拿起第一封。
信封上,收信人写着“林辰”,寄信地址,是我们老家的地址。
而邮戳旁边,盖着一个红色的,刺眼的印章。
“查无此人,原址退回。”
我一封一封地看下去。
整整十九年,每一年,我爸妈,都会在林辰生日那天,给他寄去一封信。
每一封信,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在信的最底下,我看到了一张被压得有些褶皱的,陈旧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版的林辰。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笑得阳光灿烂。
他的身边,依偎着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眉眼弯弯,笑得比他还要甜。
我想,她应该,就是那个叫“温月”的姑娘吧。
照片的背后,用钢笔写着一行隽秀的小字。
“愿与君共白首,不负韶华,不负卿。”
在照片的旁边,还放着一个东西。
是一款很旧款的诺基亚手机。
是我爸妈出事前,还在用的那一部。
手机因为撞击,屏幕已经碎裂,也早就没电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这部坏掉的手机,和这些被退回来的信,锁在一起。
就好像,这里面,藏着什么,他们至死,都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秘密。
05
就在我对着那个铁皮盒子发呆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我透过猫眼往外看,心,瞬间沉了下去。
是我那个,在葬礼上对我百般刁难的三姑父。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我没见过的,流里流气的男人。
我不想开门。
可他,却开始疯狂地砸门。
“林安安,你给我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
“别以为你躲到上海,躲到你那个白眼狼哥哥的翅膀底下,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你爸妈的钱,你一个人,休想独吞。”
他的声音,引来了邻居的注意。
我怕事情闹大,给林辰惹麻烦,只能硬着头皮,把门打开了一道缝。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三姑父一把推开门,带着那两个男人,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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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这间装修豪华的公寓,眼睛里迸发出了贪婪的光。
“哟,住上这么好的房子了?”
“你那个好哥哥,对你还真大方啊。”
他阴阳怪气地说。
“林安安,我今天来,就是跟你挑明了。”
“你爸妈那笔赔偿款,至少要分我们一半。”
“不然,我们就去法院告你,告你遗弃,不赡养长辈。”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胡说八道。”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你哥他那么恨你爸妈,他会真心对你好?”
“他不过是看上了那笔钱,拿你当个幌子罢了。”
“等他把钱弄到手,早晚把你像垃圾一样扔出去。”
就在我们争吵的时候,公寓的密码锁,突然“滴”的一声,响了。
门,被从外面打开。
是林辰。
他回来了。
他看着屋里这乱糟糟的一幕,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只是冷冷地,对我的三姑父,吐出了一个字。
“滚。”
三姑父被他的气场吓得哆嗦了一下,但一想到钱,又壮起了胆子。
“林辰,你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管不着。”
林辰没有再跟他废话。
他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保安部吗?”
“我家里进了几个私闯民宅的,麻烦上来处理一下。”
不到两分钟,两个穿着制服的高大保安,就出现在了门口。
三姑父一看这架势,知道今天讨不到便宜了,只能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走到门口,即将被保安架出去的时候。
他突然回过头,冲着我,也冲着林辰,发出了一声怨毒的,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嘶吼。
“林辰,你也别得意。”
“你真以为,你爸妈那是意外死的吗?”
“你回去好好问问你这个好妹妹,问问她,你爸妈出事那天,为什么要开那辆刹车早就有点问题的破车,去走那条最危险的山路?”
“还有那份巨额的意外保险,受益人,写的又是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