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年轻，永远叛逆，永远不满意

灰熊赛季第6场输给湖人的比赛中，莫兰特14投3中，三分线外6投0中，只得到8分，而他上一次得分不上双还要追溯到2024年12月。赛后记者问莫兰特自己有没有什么能提升的地方，莫兰特说那你得去问教练。言下之意，是教练的安排让我状态不好。

如果按出席7成以上比赛，27分钟以上为主力，15分钟以下为次要轮换来观察人员调度，在15到27分钟之间的，可以定义为主要轮换球员。雷霆在这个上场区间内的球员有3人，掘金和火箭4人，活塞和尼克斯5人，灰熊则有7人之多。至于打27分钟以上的主力，雷霆7人，掘金、火箭、尼克斯都是4人，活塞5人。

至于灰熊？

——区区2人。莫兰特是唯一打到30分钟以上的球员，30.8分钟。

作为参考，去年卡莱尔治下的步行者可谓高速度、长距离的田径队典范，也是当代篮球圈借鉴足球、冰球空间理念的代表，他在15-27分钟档次的主要轮换多达7人，但与此同时，他在27分钟以上的主力球员也有5人，正是5名首发。换句话说，老帅的轮换线虽然拉得很长，主力上场时间还是在一个正常时间区间。

如此看来，灰熊现任主帅托马斯·伊萨洛的轮换线确实不短，并且进一步压缩了球队首发的登场时间。而这种安排，一方面是因为灰熊本季打快速篮球，联盟第8快的节奏，第6多的转换，打得快了，教练员想拉长轮换也在情理之中。另一方面，灰熊本季开局有多名重要球员因伤无法出战，扎克·艾迪、克拉克、小皮蓬，以及新援杰罗姆，球队现阶段如何组合，伊萨洛仍在评估之中，尝试阵容搭配而导致时间摊薄。

莫兰特对于出场时间本身不应该有太多不满，去年他歇了32场，主要伤病有髋关节半脱位、手术过的右肩膀肩锁关节受伤、反复的脚筋拉伤，当时的教练詹金斯只给了他30.4分钟出场时间，今年开局伊萨洛同样给了这么多时间，多少也有点保护的意思在。

但这个时间的具体安排有点奇怪，莫兰特会先打半节球6分钟，在本节最后2分钟再上，第二节先打3分钟，最后4分钟再上，也就是每节中间歇4-5分钟。联盟一般老大的轮换方式是每个半场的开局和收尾打，中间连续休息一大段时间，也就是一场比赛只下去2次，上来也就2次，譬如约基奇和东契奇就是这么安排时间的，那么谁像莫兰特这么每节中间休息一段时间，一场比赛上下各4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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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你说伊萨洛把莫兰特当二当家用，这才引起莫兰特的不满，不好意思，场均28分钟的小杰克逊时间被切得更碎，有时候一节里面就要上下2次。莫兰特和小杰克逊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说到底，这可能就是伊萨洛自己的执教习惯，莫兰特无法适应自己的上场节奏，也无法适应身边不固定的搭配阵容。

矛盾在球队主场迎战湖人的比赛中集中爆发，本场球上半场灰熊领先14分，莫兰特7投3中8分4助攻。中场伊萨洛要求莫兰特下半场打得更好一点，给球队持续注入能量。莫兰特对这种鸡血完全不感冒，领先14分怪我打得不够好？下半场莫兰特直接7投0中0分，最终球队5分落败。

于是比赛打完的总结就是一地鸡毛，伊萨洛指责莫兰特缺乏领导力，莫兰特则反击说伊萨洛这种频繁的轮换导致大家热情消退。据说更衣室里双方一度“提高了声量”。

但在更衣室互喷是一回事，跑到媒体面前抱怨则是另一回事。莫兰特因为赛后的抱怨被球队禁赛1场，直接损失27万2042美金，钱倒不是什么关键的问题，莫兰特一晚上在夜店撒的币都未必比这少，问题在于面子。

莫兰特也是个要脸的人，说白了，大部分球队老大早已习惯被捧着惯着，脸都多少有点大。当主教练的就算想当着全队的面指责他，也应该有足够的技巧，最终到底这个技巧有没有效果，还得看老大怎么想。这种情绪非常微妙，泰伦卢指责过勒布朗，波波维奇指责过邓肯，换个角度，还的说是勒布朗和邓肯允许他们的教练这么干了。

现在这个微妙的环节轮到伊萨洛和莫兰特来体验了。最终球队选择支持伊萨洛，给了莫兰特一板子。追梦点评这件事说：“球队最好不要禁赛核心球员，这很伤脸面。”其实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追梦来讲就不很有说服力，勇士队到底哪个核心经常被禁赛而丢了脸面或者不觉得丢脸面，大家也都很清楚。

灰熊做出这种决定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这里面存在一个奇特的“莫兰特悖论”。

当莫兰特健康的时候——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他毫无疑问是联盟最有观赏性的后卫，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没有之一。人生确实是旷野，但有的人出现在无边旷野上时依然显眼，曾经的莫兰特之于NBA就像柳贤珠站在了高尔夫球场上一样，你完全没有办法忽视他的存在。我曾经说过很多“如果你真的热爱篮球，你就没法儿不喜欢XX”之类的话，地表而言你没有办法不喜欢欧文，空中而言你很难不喜欢莫兰特。

也可能是每一个脚踏实地的中年男人都心存一丝狂野，我现在正处在一个下楼都会受伤的年纪，却由衷欣赏在篮筐附近飞翔的莫兰特。莫兰特的球风代表着一种复古情结，在我们小时候反复播放的NBA靓球集锦中，经常出现的“快攻扭头一看队友心领神会将球高高抛起打到板上拖车队友高高跃起残忍虐筐胯下对手目光游离颓然撤走仿佛只是路过”的场景，没了，和这种东西一起消失的，还有折叠上篮的艺术。很多年以来，柔韧性和体操感是NBA比赛令人难以忘怀的重要原因，“他是怎么做到扭曲成这样还能将球放进篮筐的？”换句话说，那已经不再是一项名叫篮球的运动，而更接近于杂技的艺术，是让人们大为惊叹的所在——而现在，这样的画面也差不多绝迹了。

三分球除了距离外很难有什么更特别的动作，而本可以成为艺术的折叠上篮，现在也在逐渐消失的重要原因在于：随着三分带来的空间扩大，上篮实际上变得越来越难防守了。一次猝不及防的补位护筐出现在进攻球员面前，他们更容易做出的选择是造犯规而非折叠躲开防守，这显然是在近十年无数训练中，被灌输到球员脑子里的东西，直接上就好，收益最大。

精打细算的打法或许可以带来更多胜利，却永远无法成为艺术。这就是莫兰特的可贵之处，也是莫兰特的悲剧之源，我不清楚他如果找一下犯规，而非转体360°找放篮的角度，会不会打得更轻松如意一些，会不会更早接近一个超级大赢家的位置。

开季以来，莫兰特的平均出手距离比往年又远了一些，他对篮筐的冲击力也开始下降，记者问他什么缘故，莫兰特的回答：“我没有哨啊。而且我以前经常冲进去，你们又说我那样打容易受伤。”

上赛季灰熊请了个NBA圈外的战术大师诺亚-拉罗什到球队来推广自己创新的战术，这个战术除了起手式略有不同，整体的玩法与国内某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副局长独创的“画圆战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反正美国大师的战术名字叫“circle offense”，不知道是不是个巧合。差异还是有，美国佬的circle就是字面意思上的circle，多少有点失之浅薄，中国大师的画圆战术还涉及到阴阳调和之类的哲学，文化层次高下立判。

也许是更巧合的点：拉罗什现在正在美国国家队主教练斯波尔斯特拉身边当顾问，热火今年的打法显著受其影响；咱们这边画圆战术大师也出现在中国篮协组织的C级教练员授课老师名单上。可见中美双方已达成共识：圈圈圆圆圈圈即是未来篮球。

美国的圆圈战术有个显著特点，就是挡拆打得少，于是去年莫兰特的挡拆持球占比下降到了28.5%，在他生涯最高光的2021-23两年里，他的持球挡拆占比均超过45%，接近20%的降幅。

莫兰特最终没有能够像2015年的库里一样适应这种手中无球的打法，他的得分和命中率都出现了下滑，抱怨之声开始从更衣室流出到外界。当时的主帅詹金斯为了安抚莫兰特，就开始逐渐增加球队挡拆和手递手的比例，3月7日一场比赛莫兰特持球打嗨了砍下31分，赛后他说：“这才有点像以前的贾·莫兰特。”

记者问他：“那这个赛季，你有几次感觉做回了自己呢？”

“从没有过。”莫兰特回答。

现在，莫兰特被禁赛1场后复出，记者再问他打球还像以前一样快乐吗？

莫兰特的回答：“快乐没有了。”

你感觉这就是一个不开心的莫兰特在一个不适合自己的体系里挣扎，那么问题在于：灰熊吃饱了撑的，非要搞自己老大不开心？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搞清楚为什么去年灰熊要从欧洲请来伊萨洛，从田野请来拉罗什。

一切还是源自莫兰特的特点。莫兰特虽然是挡拆爱好者，问题他作为挡拆持球人得分水平一般，生涯每次挡拆后得分不足1分，过去5季至少完成5000次持球挡拆的56人中，他排第39。挡拆后的跳投更非莫兰特的所长，他的挡拆跳投有效命中率只有44.7%，过去5年至少在挡拆后出手750次跳投的111名球员中，莫兰特的有效命中率排名倒数第二。至于谁是倒数第一，龟根到底和本文没有什么关系，不再赘述。

伊萨洛所擅长的：推快节奏和前场篮板。

拉罗什所擅长的：所有人都参与的去中心化跑位，不玩挡拆和手递手。

所以说，灰熊对亲儿子莫兰特是真爱，去年他们把詹金斯所有长期合作的助教都撤走，换来伊萨洛和拉罗什，无非是为了扬长避短，扬莫兰特之长，避莫兰特之短。

然而这种“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的策略，孩子他不喜欢，詹金斯瞻前顾后的样子也不讨喜，于是球队开除了他和拉罗什，只留伊萨洛一个人，正本清源，打快速篮球，打投抢篮球。

但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策略，前一套专为莫兰特量身定制的策略失败了，当下这一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专属伊萨洛一个人的灰熊现在有两点新问题：

1.他们打的飞快，但得分效果奇差。

2.他们抢不到前场篮板，他们的前场篮板联盟倒数第5。

西南赛区确实有一支前场篮板超级好，得分效率超级高的球队存在，但他们不是灰熊。伊萨洛不是泛泛之辈，他在欧洲拿过一堆冠军和最佳教练称号，他在欧洲时带的球队确实能够进攻效率爆棚，前场篮板爆炸，但在孟菲斯，在本赛季，他没有带出这样的球队。

这说明一个问题：一套理论上再完美的篮球体系，都需要有合适的人去执行。我们姑且认为灰熊曾经拥有过两套如此完美，如此饱受追捧和赞美的当代篮球体系，最终全部失败了，就像西蜀曾经同时拥有过卧龙与凤雏。

合适的人是必须的，当你的内线是生涯场均篮板5.5，其中只有1.3个前场篮板的小杰克逊，你怎么能奢望自己的体系可以在更高级别的联盟站得住脚。当然了，灰熊也有伤病理由，他们开局遇到的对手也确实都蛮强，这些都说得过去，问题就在于建设一套完美的体系，不光需要合适的人，还需要听话的人。

现在灰熊体系没建立好，不听话的还是老大，而且按照莫兰特的说法，心怀不满的不止他一个，局面自然就尬住了。

这些都是伊萨洛的问题，或者说伊萨洛没有做到位的地方，他多少有点欧洲成名教练的倨傲。接下来才是莫兰特的问题，很显然莫兰特不是白莲花，一套纸上谈兵的新体系，不能掩盖他自己发挥的糟糕：

11场球，场均出手17.5次换回18.9分，命中率只有35.2%，三分每场要投5.3个，命中率只有16.7%，失误率却高达16.6%，罚球率也降到了新秀赛季以来最低的33.7%，换句话说，莫兰特说自己没有哨有点夸张了，但哨子变少了，却也是事实，至于为什么？

是莫兰特自己的侵略性变差了吗？是的。

或者，是持枪门事件过后，还要跑到场上打手枪手势，完全不给联盟面子导致的吗？也是的。

联盟不捧你了，很正常，你自己好好打也行，但现在你变成了一个投不进球，还缺乏足够杀伤的控卫，你还有自己的脾气，灰熊现在需要考虑，我到底还应该不应该为你构建体系。

过去三年，在185名至少出手450个三分的球员中，莫兰特的命中率倒数第二，至于倒数第一龟属何人，与本文无关就不再赘述，真正的问题在于时代变了，2015年勇士夺冠开始至今，所有的冠军球队首发控卫都是三分威胁，只有一人常规赛三分命中率低于35%，那是2015-16赛季的欧文，季后赛三分命中率44%的欧文，投进总决赛抢七最伟大三分的欧文。

所以灰熊已经几乎没有任何理由再围绕莫兰特打造一支想象中的冠军球队了。

那么就守护我们最好的莫莫，只要他健康，至少还能卖票，猫三说热爱篮球的人都必须喜欢莫兰特的！

然而本季健康的莫兰特代表灰熊主场打卫冕冠军雷霆，最低票价13美元，打活塞，最低票价2美元。

更何况，在刚刚结束的客场打骑士比赛首节，莫兰特打了6分钟就因为右小腿酸痛退场。

莫兰特说前段时间欧文给他打过电话表示支持：“全世界都在贬低你的时候，有个人愿意拉你一把真的不一样。”欧文确实可以感同身受，也许因为大家都是艺术家，也许因为别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起来能够拉莫兰特一把的人大概率不会出现在孟菲斯了。

所以交易好吗？像雷霆当年交易威少一样，像火箭当年交易哈登一样，你可以看看两位前辈后续职业生涯的轨迹，不是说26岁的莫兰特一定会成为下一个哈登和威少，莫兰特以前没成为他们那样，往后也不会，他有他的情况。他的情况就是有伤在身，健康的时候三分命中率16.7%，还没多少罚球，对体系要求颇高，有过案底不受联盟待见，合同还剩3年1.265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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