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的秋日,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洗不掉的尘。
宽阔的官道上,车马仪仗肃立,旌旗在微凉的风中轻轻摆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武则天站在城门口,一身明黄龙袍,目光平静地望着眼前跪伏在地的老臣狄仁杰。
狄仁杰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紫色的官袍衬得他愈发清瘦,叩首的姿态恭敬而标准。
周围的文武百官垂手侍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气氛,恭敬之下是涌动的暗流。
没有人敢大声喧哗,只有风掠过旗角的声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武则天微微抬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狄卿,平身吧。”
狄仁杰缓缓起身,垂着眼帘,不敢与天子直视,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卿为国操劳数十载,今日告老还乡,朕心实有不舍。”武则天缓缓说道,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狄仁杰的衣袖。
狄仁杰再次躬身:“臣年老力衰,恐误国事,唯乞骸骨归乡,得以终老。”
他的声音平稳,但仔细听去,能察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
武则天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似笑非笑:“朕准了。望卿一路保重。”
就在狄仁杰再次挥袖作揖谢恩的刹那,一张泛黄的纸条,悄无声息地从他宽大的袖口中滑落。
纸张轻飘飘地,打着旋,竟不偏不倚,落到了武则天绣着金线的龙靴旁边。
狄仁杰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飘落的纸条,脸色骤然一变,虽瞬间恢复如常,但那片刻的惊惶未能逃过武则天的眼睛。
武则天仿佛浑然未觉,依旧面带温和笑容,完成着送别的仪式。
然而,她的脚尖,却极其自然而又精准地,轻轻踏在了那张纸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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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神都城外,十里长亭。
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扑在肃立的仪仗队伍身上。
金吾卫士兵盔甲鲜明,持戟而立,面容肃穆,如同泥塑木雕。
文武百官按照品级高低排列,鸦雀无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队伍最前方的两人。
武则天站在亭外,并未入座,她身量不高,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秋风吹动她龙袍的下摆,猎猎作响,衬得她面容愈发沉静,看不出喜怒。
狄仁杰站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微微佝偻着背,双手拢在袖中。
他望着远方蜿蜒的官道,目光有些悠远,似乎在回忆这数十年的宦海浮沉。
“狄卿,”武则天开口,打破了沉寂,“此去路途遥远,朕已命人备好车马粮草,一应俱全。”
狄仁杰连忙转身,躬身道:“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实在是愧不敢当。”
他的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语气真诚,挑不出一丝错处。
武则天笑了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卿乃国之柱石,理应如此。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狄仁杰略显清瘦的脸颊:“朕身边少了狄卿,日后若遇疑难,该问计于何人?”
这话语里的挽留与试探,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狄仁杰心头一凛,面上却愈发恭敬:“陛下天纵圣明,朝中才俊辈出,何愁无人可用?臣老迈,思维迟钝,早已不堪驱使。”
“是么?”武则天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再看他,转而望向萧瑟的秋景,“朕记得,去岁清查户部亏空一案,狄卿可是三日未眠,揪出了连根错节的贪墨集团,思维敏捷,令朕惊叹。”
狄仁杰垂下眼睑:“那是臣分内之事,侥幸成功,不敢居功。”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百官们屏息静气,连风声似乎都小了些。
站在武则天侧后方的金吾卫将领肖建强,手按佩刀,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四周。
他是武则天的心腹,深知今日这场送别,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而在百官队伍中,一个面色略显阴沉的官员,御史台的傅文杰,正微微眯着眼,紧盯着狄仁杰的一举一动。
他是武承嗣的人,奉命今日要格外留意狄仁杰的动向。
狄仁杰的老仆张义海,则安静地候在远处的马车旁,满脸忧色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他伺候狄仁杰大半辈子,深知老爷此次辞官,内里藏着多少无奈和凶险。
“起风了,”武则天忽然说道,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狄卿路上要多添衣物。”
“谢陛下关怀。”狄仁杰再次躬身。
就在这时,一阵较强的秋风掠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
狄仁杰宽大的衣袖被风鼓动,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另一只袖子挡了挡风。
这个动作十分自然,没有任何人觉得异常。
除了武则天。
她的目光,极其短暂地在狄仁杰那微微扬起的袖口处停留了一瞬。
那里,似乎有一角泛黄的纸张,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随即,她的视线便移开了,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02
“狄卿,”武则天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与狄仁杰的距离,“你我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真实的感慨。
这语气让狄仁杰微微一怔,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对上武则天的目光。
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深邃,如同古井寒潭,看不出底细。
但在这锐利之下,狄仁杰似乎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弱的疲惫。
他想起多年前,自己还只是个地方小吏时,第一次被这位当时已是皇后的女人召见。
那时的她,锋芒毕露,野心勃勃,却也的确展现出了非凡的魄力和智慧。
这些年来,他辅佐她,或者说,是为这个国家效力,见证了无数风雨。
有新政推行时的艰难,有平定叛乱时的惊险,也有朝堂争斗的诡谲。
他们之间,有过信任,也有过猜忌;有过默契,也有过对峙。
如今,他终于要离开这个漩涡中心了。
“陛下,”狄仁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几分真诚,“保重龙体。天下……系于陛下一身。”
这话说得含蓄,却意味深长。
武则天听懂了。她看着狄仁杰,眼神复杂难辨。
片刻,她忽然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东西。
“狄仁杰啊狄仁杰,”她摇了摇头,“你总是这样,明明心里装着别的事,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挑不出毛病。”
狄仁杰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臣愚钝,不知陛下何意?”
“罢了,”武则天摆摆手,似乎不想深究,“你这一生,为官清廉,断案如神,世人皆称你‘神探’。”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垂首的百官,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今日你告老还乡,朕特赐你丹书铁券,保你狄氏三代安宁。
另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以彰其功。”
此言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低呼。
丹书铁券,乃是极高的殊荣,近乎免死金牌。
陛下对狄仁杰的恩宠,果然非同一般。
狄仁杰立刻跪伏在地,声音略显激动:“陛下天恩浩荡,臣……臣万死难报!”
他的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秋日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
然而,他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这殊荣背后,是更深的忌惮,还是真正的放过?
他不敢确定。
武则天亲手将他扶起,这个动作又引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皇帝亲手搀扶臣子,这是何等的荣耀。
“狄卿,请起。”武则天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望你归乡后,安享晚年。”
她的手很有力,完全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
狄仁杰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垂首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就在他起身站定的瞬间,或许是动作稍稍急促,也或许是秋风再次作祟。
他的衣袖随着起身的动作挥动了一下。
这一次,那张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泛黄纸条,彻底脱离了袖口的束缚。
它轻飘飘地,无声无息地,滑落出来。
在空中打了个旋,像一片秋天的落叶,缓缓坠落。
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还停留在皇帝亲手扶起老臣的震撼一幕上。
没有人注意到这张小小的纸条。
除了两个人。
狄仁杰,和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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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放缓了流速。
狄仁杰眼睁睁看着那张纸条从袖中脱落,飘向地面。
他的心脏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那张纸上写的东西,若是被陛下看见,不仅他狄仁杰死无葬身之地。
更会牵连无数人,引发一场滔天巨浪。
他下意识地想要弯腰,想要去捡起那张要命的纸。
但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他。
此刻任何异常的动作,都会引起怀疑。
他必须镇定,必须装作若无其事。
电光火石之间,狄仁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张飘落的纸条。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刚刚谢恩时的激动和感激,甚至还挤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略显僵硬。
他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用力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借助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或许……陛下没有看见?
他心存侥幸,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武则天。
这一瞥,让他刚升起的一丝侥幸瞬间破灭。
武则天依旧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眼神温和,仿佛一位真心送别老臣的君主。
但狄仁杰清晰地看到,她的目光,极其迅速地,几不可查地,向下扫了一眼。
正好落在那个纸条飘落的方向。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然而,狄仁杰与她打交道多年,深知这位女皇的可怕之处。
她越是不动声色,往往意味着事情越是严重。
果然,下一瞬间,武则天极其自然地,向前挪了一小步。
她的动作非常轻微,就像是站久了,随意调整一下姿势。
但就是这一小步,她的右脚,精准地,轻轻地,踏在了那张刚刚落地的纸条上。
龙靴的靴底,覆盖了那张泛黄的纸。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无比。
仿佛只是一个巧合。
狄仁杰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了,武则天一定看见了。
而且,她显然意识到了这张纸的重要性。
否则,她不会如此刻意地,却又如此不着痕迹地将其控制住。
“狄卿,”武则天像是完全没有察觉脚下多了什么东西,语气依旧温和,“你的车驾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指了指官道上那几辆朴素的马车。
那是狄仁杰返乡的行装,除了老仆张义海和少数几个仆人,再无其他仪仗。
与皇帝亲自率领的盛大送行队伍相比,显得格外寒酸。
“是,陛下。”狄仁杰强迫自己收回心神,躬身应道。
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祈祷。
祈祷那张纸上的内容,不会被轻易解读。
或者,祈祷武则天会认为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但他知道,这希望极其渺茫。
“去吧,”武则天挥了挥手,姿态雍容,“莫要耽误了行程。”
“臣,拜别陛下!”狄仁杰整理衣冠,后退三步,然后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他的步伐尽量保持平稳,但后背却感觉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
那是武则天的目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所谓的“安享晚年”,恐怕已成泡影。
一场风暴,或许已经因那张无意间掉落的纸条,悄然拉开了序幕。
04
狄仁杰走向马车的每一步,都感觉如同踩在针尖上。
秋风吹在他脸上,带着凉意,却无法冷却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锐利,深沉,仿佛能穿透他的官袍,直视他内心的惊惶。
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稍微放慢脚步。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离开武则天的视线范围。
老仆张义海早已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担忧:“老爷,您没事吧?脸色有些不好。”
狄仁杰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张义海的手臂:“无妨,只是……只是离别在即,心中有些不舍。”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张义海伺候他多年,何等了解自家老爷,心知定然有事发生。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恭敬地搀扶着狄仁杰,走向最前面的那辆马车。
狄仁杰登上马车,掀开车帘,最后回望了一眼。
武则天依旧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他。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明黄色的身影。
百官们也开始微微骚动,送行仪式接近尾声。
御史台的傅文杰,目光闪烁,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金吾卫将领肖建强,则指挥着卫队,维持着秩序。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除了武则天脚下,那张被龙靴轻轻踩住的纸条。
狄仁杰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重重地靠在了车厢壁上。
“走吧。”他对着车外的张义海吩咐道,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马车缓缓启动,骨碌碌的车轮声响起,驶离了神都洛阳,驶向了未知的归途。
车厢内,狄仁杰闭上双眼,脑海中飞速回放着刚才的一幕。
那张纸条……怎么会掉出来?
他明明记得将它塞在了袖袋的最深处,还用线稍稍缝了一下。
是年久磨损,线头松了?还是……有人动过他的东西?
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韩婉清。
那个半年前被安排进狄府,手脚勤快、眉眼温顺的侍女。
是了,只有她有机会接近他的书房和衣物。
武则天安插的眼线……果然还是信不过自己。
狄仁杰苦笑一下,睁开眼,看着车厢顶部晃动的阴影。
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
关键是,那张纸上写的内容。
那上面只有两个字,是用一种极其古老的密文写的——“青鸾”。
这两个字,牵扯着一桩天大的秘密,关乎着前朝皇室的一点血脉,也关乎着他狄仁杰内心深处,对李唐旧祚的一丝难以割舍的情怀。
他原本打算利用这次告老还乡的机会,暗中处理掉这个隐患。
却没想到,出师未捷,秘密竟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暴露在了武则天面前。
以武则天的多疑和手段,她绝不会放过任何潜在的威胁。
“青鸾”二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必将激起千层浪。
他的返乡之路,恐怕不会太平了。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
事已至此,唯有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只希望,自己提前布下的那些迷雾,能够稍微迷惑一下那位精明无比的皇帝。
为自己,也为那个秘密,争取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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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车队沿着官道缓缓前行,离开了神都的繁华,渐渐驶入秋意浓重的郊野。
路两旁的树木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狄仁杰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思绪纷乱。
他掀开车窗的布帘一角,向外望去。
田野萧瑟,远处的山峦笼罩在薄雾中,显得朦胧而神秘。
几个骑着马的仆人护卫在车队前后,老仆张义海则骑着匹瘦马,跟在狄仁杰的马车旁边,不时关切地看过来。
“义海,”狄仁杰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但足够让车窗旁的张义海听见。
“老爷,有何吩咐?”张义海立刻驱马靠近了些。
“接下来的路程,”狄仁杰目光扫过官道前后,压低声音,“要多加小心。夜里宿营,安排好人手值夜。”
张义海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凝重起来:“老爷,您是担心……”
“只是以防万一。”狄仁杰打断了他,没有明说,“这世道,小心无大错。”
“老奴明白了。”张义海点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低声道,“前面三十里有个驿站,我们是按原计划在那里歇脚,还是……”
狄仁杰沉吟片刻:“按原计划吧。太过反常,反而惹人注意。”
“是。”张义海应了一声,勒住马缰,放缓速度,去安排相关事宜了。
狄仁杰放下布帘,车厢内重新变得昏暗。
他靠在软垫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武则天会怎么做?
直接派兵拦截?不太可能。自己刚被赐予丹书铁券,表面恩宠正隆,她不会这么快就撕破脸皮。
最大的可能,是暗中调查,或者……制造“意外”。
比如,山贼劫道,或者遭遇流寇。
这样既能除掉隐患,又能保全她的名声。
狄仁杰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
他回想起这大半年来,自己种种反常的举动。
主动提请告老归乡,交接手中权力时异常爽快,甚至对一些原本坚持的原则性问题也采取了退让。
这一切,都是为了降低武则天的戒心,为自己顺利离开神都创造条件。
同时,他也秘密做了一些安排,布下了一些疑阵。
那张写着“青鸾”的纸条,原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是一个故意留下的,用来吸引火力的诱饵。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诱饵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时刻被抛出。
打乱了他原本循序渐进的计划。
现在,主动权似乎又回到了武则天手里。
车队不紧不慢地前行着,午后的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带来一丝暖意。
狄仁杰感到一阵疲惫袭来,毕竟年事已高,加上精神高度紧张,他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时候,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和马匹不安的嘶鸣。
狄仁杰瞬间清醒,警惕地坐直了身体。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车帘被掀开,张义海脸色有些发白地探进头来:“老爷,前面……路中间倒着一棵大树,把路挡住了。”
狄仁杰的心猛地一沉。
这么快就来了吗?
06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果然,官道中央,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大树横亘在那里,枝叶凌乱,显然是刚被砍倒不久。
树干的断口还很新,散发着树木特有的清苦气味。
几个仆人正在试图挪动树木,但显然力有未逮。
护卫们的马匹显得有些焦躁,不停地打着响鼻。
张义海紧张地守在狄仁杰身边,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老爷,这树倒得蹊跷……”他低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的树林。
树林茂密,秋日的枯枝败叶堆积,寂静无声,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狄仁杰没有立即说话,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官道在此处有一个轻微的转弯,视线并不算开阔。
确实是设伏的好地方。
“去看看,是自然倒塌,还是人为的。”狄仁杰对张义海吩咐道,声音平静。
张义海应了一声,亲自上前查看。
狄仁杰则站在原地,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片安静的树林。
他的心跳有些加快,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沉稳。
如果真是冲他来的,对方会选择在白天动手吗?
虽然此地相对偏僻,但毕竟是官道,偶尔还是有行人车马经过。
除非……对方有把握迅速解决战斗,并且清理现场。
这说明,来的人,恐怕不是普通的山贼流寇。
张义海很快回来了,脸色更加凝重:“老爷,断口整齐,是利斧所为,绝对是人为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看痕迹,砍树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对方算准了他们车队到达的时间。
狄仁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申时(下午3-5点),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让大家戒备,但不要慌乱。”狄仁杰低声道,“试着把树挪开,如果挪不动,就想办法从旁边绕过去。”
“是!”张义海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护卫们纷纷亮出兵器,将狄仁杰的马车护在中间,紧张地盯着两旁的树林。
仆人们则更加卖力地去推那棵大树,或用绳索试图拖动。
树林里,依旧寂静。
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和仆人们用力时的吆喝声。
这种寂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狄仁杰站在马车旁,手拢在袖中,握紧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枚小巧的,淬了毒的袖箭。
是他年轻时办案防身所用,多年来一直带在身边,以防不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树异常沉重,仆人们累得满头大汗,也只是稍微移动了一点点。
而从旁边绕行,则需要进入那片茂密且地势不平的树林,风险更大。
张义海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到狄仁杰身边:“老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看天就要黑了……”
他的话音未落。
“咻——”
一支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树林深处电射而出!
目标,直指狄仁杰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