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是一个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秋天。
我叫林岚,三十六岁。这一年,是我在“启航科技”奋斗的第十四个年头。
十四年前,启航还只是一个挤在孵化园里,仅有七名员工的初创团队。我作为公司的元老,跟着创始人赵总,从一行行代码敲起,熬过无数个通宵,见证了公司从无人问津到A轮融资,再到B轮、C轮……直到那个夏天,启航科技终于在纳斯达克敲响了上市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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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巨大的电子屏上,股价的红色数字开始飞速跳动时,我在台下哭得像个孩子。十四年的青春,十四年的血汗,在那一刻,都化作了难以言喻的甘甜。
作为公司的核心高管,我的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过去的十四年,我几乎没有个人生活,没买过像样的奢侈品,衣柜里全是方便工作的职业套装。我的所有精力,都奉献给了这家公司。
如今,公司上市,稳定运营,我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好好地奖励一下自己。
于是,我做了一个可以说是“蓄谋已久”的决定——去买一个爱马仕的包。
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我埋在心底很久的一个执念。它不仅仅是一个包,更像是一枚勋章,是我对自己这十四年披星戴月、艰苦奋斗的最高嘉奖。
我飞到香港,在最顶级的专卖店里,足足等了三个月,才终于拿到了那只我心心念念的Birkin。鳄鱼皮,经典的琥珀棕,配上精致的金属扣,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近乎完美的光泽。
刷卡的时候,POS机吐出的凭条上,一连串的零清晰地印着它的价值——82万人民币。
那一刻,我的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这不是心疼,而是一种庄严的仪式感。我仿佛捧着的不是一个皮包,而是我那沉甸甸的,闪着金光的十四年岁月。
回到家,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供在衣帽间最显眼的位置,甚至给它单独装了恒温恒湿的玻璃柜。每天下班回家,我都会看上它好几眼,触摸它冰凉坚韧的皮质,心中便会涌起无限的满足和动力。
02
然而,我低估了“82万的包”这个信息在亲戚圈里传播的速度和威力。
我妈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我前脚刚把包供好,她后脚就在家庭群里“不经意”地透露了这件事。一时间,各种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维和探问,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有些无奈,但也能理解。毕竟在我们的家族里,我还算是头一个能达到这个消费层级的人。这只包,不仅是我的勋章,也成了亲戚们眼中“我们家出了个有出息的孩子”的标志。
没过几天,姨妈家的表妹李静雯来了。
她提着一篮水果,以给我送结婚请帖的名义登门。我热情地招待她坐下,聊着她婚礼的筹备情况。但很明显,她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我衣帽间的方向瞟。
几番闲聊,茶都续了两杯,她才终于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姐,”她搓着手,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我……我听我妈说,你买了个特别贵的包?”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我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个……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该不该说……”李静雯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快埋到胸口里去了。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03
“姐,你那个82万的包……能不能,结婚那天借我用一下?”
李静雯终于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一丝卑微的祈求,“就一天,不,就几个小时!你知道的,我婆家那边……条件都挺好的,亲戚们也都……有点势利眼。我怕,我怕我嫁过去,要是没点‘东西’撑场面,会被他们看不起,以后日子不好过。”
我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本能地想要拒绝。这只包对我意义重大,是我精神的寄托,是我十四年奋斗的证明,我从没想过要把它借给任何人。更何况,婚礼那种人多手杂的场合,万一刮了蹭了,那简直比刮在我心上还疼。
见我沉默,李静雯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时,在厨房切水果的母亲走了出来,她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把果盘往茶几上一放,用胳膊肘轻轻碰了我一下。
“岚岚,你看你这孩子,静雯都开口了。”母亲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都是自家人,她结婚是多大的事啊。不就是借去用一下,撑撑场面嘛,别那么小气。你姨妈家跟咱们走得最近,你不帮谁帮?”
母亲的话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我的心上。在传统的亲情观念里,拒绝这种请求,就等同于“为富不仁”、“六亲不认”。我几乎可以预见到,一旦我说了“不”,整个家族都会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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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雯见我妈帮她说话,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抓着我的手开始摇晃:“是啊姐,你就帮帮我吧!我保证,一定会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它!我发誓!”
我看着她那张急切的脸,又看看母亲不容置喙的眼神,心里烦躁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我的脑海。
我深吸一口气,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对李静雯说:“行,借你可以。不过我这包刚买回来,还没来得及配专门的肩带和内胆,你等我三天,我送去弄一下,弄好了你再过来拿。”
这当然是个借口,但我需要时间。
李静雯一听我答应了,立刻破涕为笑,连声道谢,仿佛我已经给了她天大的恩赐。她喜滋滋地拿着请帖走了,母亲也满意地笑了,觉得我这个当姐姐的“懂事”。
只有我知道,我另有打算。
04
送走李静雯的当天下午,我就通过一个圈内的朋友,联系上了一个专门做高端仿制皮具的厂家。
我没有坏心,只是单纯地想保护我的“勋章”。婚礼现场那么混乱,宾客那么多,司仪、摄影师、伴娘伴郎来来往往,磕碰在所难免。万一哪个不懂事的孩子拿着饮料蹭上来,或者哪个喝多了的宾客不小心划了一下,我找谁说理去?到时候撕破脸皮,为了一个包弄得亲戚都没得做,更是得不偿失。
花几千块钱,买个心安,也全了这份亲戚情面,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优解。
第二天,一个和我那只正品包在外观、皮质、手感、重量上几乎一模一样的“高仿”就被送到了我的手上。我仔细对比过,别说李静雯,就连我自己不去看防伪暗码都很难分辨出真假。
三天后,李静雯如约而至。
当我把那只仿制的包从柜子里“请”出来,放进防尘袋,再装进巨大的橙色盒子里递给她时,她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眼睛里放出的光比我衣帽间的水晶灯还要亮。
“谢谢姐!你真是我亲姐!”她抱着盒子,对我千恩万谢,然后宝贝似地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丝愧疚。我感觉自己像个狡猾的骗子,用一个赝品去回应了她的信任。
很快,就到了她举行婚礼的日子。
我作为娘家重要的亲戚,自然是盛装出席。婚礼办得相当气派,会场富丽堂皇,宾客如云。在仪式间的转场休息时,我远远地看到,李静雯正被一群看起来家境优渥的年轻女孩围着,而她手里,果然挎着我那只“爱马仕”。
在璀璨的灯光下,那只包显得崭新如初,完美无瑕。李静雯脸上的笑容自信又从容,她挺直了腰板,在那些富家女面前谈笑风生,丝毫没有了那天在我家时的卑微和局促。
那一刻,我的愧疚感达到了顶点。
或许,是我太小人之心了。看她那么珍视这个包,也许就算我借给她的是真品,她也一样会保护得很好。我用一个谎言去应对她的请求,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05
婚礼在一片热闹和祝福声中圆满结束。
宾客们陆续散去,我正准备和父母一起回家,姨妈,也就是李静雯的母亲,却忽然慌慌张张地从新娘休息室里跑了出来。她一把拉住我,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
“岚岚!你快,快跟我来一下!”
我心里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跟着姨妈走进休息室,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屋子里,姨夫、表妹夫,还有几个核心的亲戚都在,气氛凝重得可怕。
而我的表妹李静雯,正坐在床边,穿着敬酒时的红色礼服,妆都哭花了,整个人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日子,哭什么?”我走过去,故作轻松地问。
李静雯一看到我,哭得更凶了,抱着她的新婚丈夫,泣不成声。
姨妈在一旁跺着脚,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她拉着我的手说:“岚岚啊,出大事了……你那个包……那个包……”
“包怎么了?”我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但还是问了一句。
“丢了!”姨妈终于说了出来,声音里带着绝望,“敬酒的时候太乱了,静雯就把包放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包……包就不见了!”
李静雯哭着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哽咽道:“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放心,那个包多少钱,我赔!我就是砸锅卖铁,下半辈子不吃不喝,也一定会把钱赔给你!”
看着她那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看着一屋子人愁云惨淡的表情,我心头那块预想中的大石头,非但没有落下,反而瞬间烟消云散了。
原来是丢了。
我本以为最多是刮了蹭了,到时候还要为难怎么开口,现在倒好,直接丢了。可这对我来说,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我本来拿的就是个假包给她,自然不好意思让她赔偿,更不想让她为此背上沉重的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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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口气,甚至有点想笑。我拍了拍李静雯的肩膀,用一种尽可能轻松和温柔的语气安慰她。
“没事,多大点事儿啊,别哭了,为这个哭花了新娘妆可不值得。”我顿了顿,抛出了那个能瞬间解决所有问题的答案,“你别着急,也别想着赔钱的事。那个包……是假的。”
我说得云淡风轻,准备迎接她和姨妈一家如释重负的表情。
然而,预想中的狂喜和感激并没有出现。
李静雯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泪水还挂着,表情却瞬间凝固了。紧接着,那份凝固迅速被一种极致的惊恐所取代。
她忽然脸色惨白,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用一种不敢置信的、掺杂着恐惧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什么!?”她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那个包....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