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王建国拎着菜篮子,在菜市场的喧嚣里,像个老练的将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他今年六十有三,退休工资不高不低,过日子全靠一个“省”字。
“老板,这芹菜怎么卖?”他指着一捆水灵灵的芹菜问。
“三块五一斤,大爷,新鲜着呢!”摊主是个年轻小伙,手上麻利地给别人称着菜。
王建国没说话,伸出两个指节粗糙的手指,在那捆芹菜的根部掐了一下,又掂了掂分量,摇了摇头,走向下一个摊位。一连问了三家,价格都咬得死死的。
他也不急,背着手在市场里又转了一圈。等到第二圈回来,他站定在第一家摊位前,那小伙子正闲着。
“两块八,卖不卖?我就要这一捆。”王建国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大爷,这价我进都进不来啊!”小伙子面露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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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芹菜,根上带了多少泥?叶子也黄了几片,不清清就称重。我买回去,起码得扔掉二两。算下来,比三块钱一斤还贵。”王建国慢条斯理地分析着,眼睛却盯着秤盘。
小伙子被他说得一愣,看了看那捆芹菜,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精明的老头,叹了口气:“得得得,服了您了,两块八就两块八,当交个朋友。”
王建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掏出个布袋子,看着小伙子称重、打包。付钱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钱,一个钢镚一个钢镚地数,最后还差五毛。
“小伙子,就差五毛,下次给你补上行不?我天天来。”
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经把钱拍在摊位上,拎着芹菜,不紧不慢地走远了。背后传来小伙子无奈的嘀咕:“得,又白干了。”
王建国听见了,嘴角却微微上扬。这不是钱的事,这是一种生活的智慧,一种不吃亏的胜利。靠着这点智慧,他才能在这座大城市里,用微薄的退休金租下一套还算宽敞的一居室。
02
王建国租的这套房子,在“滨河小区”,一个有些年头的老小区。虽然旧,但胜在租金便宜,比市面上同户型的房子每月要便宜五百多块。
当初中介带他来看房时,他还纳闷,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落到他头上了。中介小哥支支吾吾,只说是房东急着出租,价格好商量。
房东姓陈,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但眉宇间总有股化不开的愁绪。签合同那天,陈老板话很少,只是反复强调了一句:“王师傅,您一个人住,安安稳稳的就好,别……别折腾。”
王建该国当时没多想,只当是房东怕他这种老年人把房子弄得乱七八糟。
这天下午,他把新买的芹菜择好,准备挪一下客厅里那个靠墙的老书柜,擦擦后面的灰。这书柜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又沉又笨。
他使出浑身的劲,嘿咻嘿咻地把书柜往前拖。
“哐当”一声闷响。
书柜的一个角好像撞到了墙上。王建国没在意,等他把书柜彻底挪开,准备拿抹布擦墙时,却愣住了。
墙上,就在刚才被书柜撞到的地方,竟然凹下去了一小块,大概有拳头那么大。墙皮开裂,露出了里面的灰色水泥。
“这墙也太不结实了……”他嘀咕着,伸手去摸了摸那个凹坑。
入手的感觉很奇怪,不像是实心墙。他用指关节敲了敲凹坑旁边的墙面,“梆梆梆”的,声音很实。可再敲敲凹坑里面,传来的却是“咚咚咚”的空响。
这墙是空的?
一个念头从王建国心里冒了出来。他住了一年多了,从没发现过这个秘密。他围着这面墙敲了一圈,发现只有书柜后面这一块大概两米宽的区域,敲起来是空心的。
难道是墙中墙?开发商盖楼的时候偷工减料了?王建国心里犯起了嘀咕。
03
王建国是个爱琢磨的人,也是个行动派。他找来一把小锤子,对着那个凹坑边缘小心翼翼地敲了几下。
“簌簌”地掉下一些墙灰,露出了里面更深的水泥层。他越发肯定,这后面是空的。
他想自己把这块墙皮弄开看看,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租来的房子,万一捅了娄子,那个看起来就不好说话的陈老板肯定要找他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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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钱的念头和好奇心在脑子里打架。最终,还是怕麻烦占了上风。
“得找个专业的师傅来看看。”他想。
可找谁呢?小区门口倒是有不少扛着“装修”牌子等活的,但那些人要价高,手艺也没个准。王建国舍不得花那个冤枉钱。
他想起了菜市场那个卖芹菜的小伙子,年轻人脑子活,说不定认识靠谱的工人。
第二天一早,他又溜达到那个摊位前。小伙子一见他,脸就垮了下来。
“大爷,今儿我这芹菜可不卖两块八了啊。”
“不买芹菜,”王建国摆摆手,从口袋里摸出五毛钱硬币递过去,“昨天欠你的。跟你打听个事,你认识靠谱的泥瓦匠吗?手艺好,价钱公道的那种。”
小伙子见他真把钱还了,态度好了不少,接过钱说:“泥瓦匠?我倒认识一个,我老乡,叫小李。人老实,干活也细致。怎么,大爷您家要装修?”
“墙上出了点小问题,想找人看看。”王建国含糊地说道。
“行,我把他电话给你,你跟他说是‘卖菜小张’介绍的,让他给你算便宜点。”
王建国拿到电话,心里踏实了不少。熟人介绍的,总比自己瞎找要强。
04
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年轻人声音很爽快,听说王建国是小张介绍的,立马答应下午就过来看看,还说上门看情况不收费。
下午两点,一个穿着迷彩裤、身上沾着些许白灰的年轻小伙子准时敲响了王建国的家门。
“是王大爷吧?我叫李强,您叫我小李就行。”小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很朴实。
王建国把他让进屋,指了指那面凹陷的墙。
小李走过去,拿出专业的手电筒照了照,又用手敲了敲,侧耳听了听声音。“咦?”他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大爷,您这墙……后面是空的啊。”
“是吧?我也觉得是。”王建国说,“我就挪了下柜子,轻轻碰了一下,就成这样了。这墙是不是有问题?”
“问题大了。”小李的表情严肃起来,“这根本就不是承重墙,像是后来砌的一堵薄墙,里面留了空。”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墙上比划着:“您看,从这儿到这儿,大概两米宽,一整块都是空的。太奇怪了,谁家装修会这么干?”
王建国心里“咯噔”一下,他忽然想起了这个小区的某些传闻。
小李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大爷,您租这房子的时候,没听说过什么事儿吗?”
“什么事?”王建国故作镇定地问。
“就是……关于这间房子的事儿啊。”小李凑近了些,“我听我们老乡说,这滨河小区,就您这栋楼,去年出过事。好像就是您这间屋子,之前住着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姓刘,叫刘燕,在附近写字楼上班。”
王建国的心跳开始加速。
“后来呢?”
“后来?后来人就没了!”小李一拍大腿,“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家里东西都还在,人不见了。警察都来了好几回,查了监控,问了邻居,啥线索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因为这事,这房子空了好久,后来才降价出租的。我们这些干活的,没事就爱聊这些八卦,所以知道一点。”
听完小李的话,王建国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面凹陷的墙壁,那个黑洞洞的凹坑,此刻看起来像一只择人而噬的眼睛。
便宜五百块的租金,愁眉不展的房东,叮嘱他“不要折腾”的话,还有那个凭空消失的女租客……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05
“大爷?大爷?”小李的声音把王建国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没事,人老了,爱走神。”王建国定了定神,强作镇定地说,“那……小李师傅,你看这墙,能修吗?大概要多少钱?”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消失的女孩刘燕,但日子还得过,墙也得修。他更关心的是价格。
小李沉吟了一下,说:“要修的话,得把这块空心墙全砸了,看看里面到底啥情况,然后再重新砌。活儿不复杂,但费点功夫。材料加工时费,我给您算个实在价,八百块,您看怎么样?”
八百块!王建国一听,肉疼得不行。这都快赶上他半个月的退休金了。
“能不能……再便宜点?”他习惯性地开始砍价。
“大爷,这真是最低价了。砸墙、清运垃圾、买砖买水泥、重新砌墙、抹平、刷漆……工序多着呢。您要不信,可以去外面再问问。”小李一脸诚恳。
王建国看着那面墙,心里天人交战。好奇心像一只小猫,挠得他心痒痒。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堵墙后面,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很可能就和那个消失的女孩有关。
最终,好奇战胜了节俭。
“行!八百就八百。那你什么时候能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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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小李从带来的工具包里拿出锤子和凿子,“我先把这块砸开看看,也让您心里有个底。您放心,我干活利索,尽量不把屋里弄得太脏。”
王建国点点头,退到了一边。他找了张旧报纸铺在地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李和他手里的锤子。
小李选准位置,抡起锤子,“哐”的一声砸了下去。
墙皮和水泥块纷纷掉落,灰尘弥漫开来。
“哐!”“哐!”“哐!”
沉闷的敲击声在不大的客厅里回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王建国的心上。他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
06
小李干活确实麻利,没几下,那个凹坑就被扩大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洞。里面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嘿,还真是空的。”小李停下来,抹了把汗,用手电往洞里照了照。
光柱探入黑暗,却什么也照不清楚,似乎里面还有一层阻隔。
“奇怪了,这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小李自言自语道。
他把锤子换成一根长长的撬棍,伸进洞里,用力一捅,然后使劲往外一撬。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洞口被进一步扩大了。一块更大的水泥板被撬了下来,重重地砸在铺着报纸的地面上。
一个黑漆漆的、一人多高的长方形空间,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被水泥和砖头严丝合缝封死在墙壁里的夹层!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灰尘和某种腐败气息的怪味,从夹层里飘了出来。
王建国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小李也皱起了眉头,他胆子大一些,把手电筒的光再次探了进去。
光柱在黑暗的夹层里缓缓移动,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突然,光柱停住了。
小李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他手里的撬棍“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嘴巴慢慢张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整个客厅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王建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开口问,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好几秒,小李才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转过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哆嗦嗦地挤出几个字:
“我的……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