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第一章
晚上七点，天刚擦黑，老城区筒子楼的隔音效果约等于无。三楼东户那扇漆皮剥落的防盗门里头，动静大得整层楼都能听见。
“王八蛋！陈明！你想离婚？行啊！房子、存款、车，全归我！你他妈给老娘净身出户！要不然，这婚你休想离！”
李娟的嗓门又尖又利，像把钝刀子割着人的耳膜。她一手叉着水桶腰，一手“砰砰”地拍着那张用了十几年、油渍麻花的木头餐桌，震得桌上的剩菜盘子哐当响。她那张因为长期泡在麻将桌和油烟里而显得浮肿的脸上，此刻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陈明低着头，没吭声。他穿着件洗得领口都松垮了的灰T恤，背有点驼，整个人缩在塑料凳上，像只被暴雨淋透了的鹌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上一条裂开的缝儿，指甲缝里还嵌着点下午修自行车沾上的黑油泥。
“说话啊！装什么死狗！”李娟见他不应，火气更旺，抄起桌上一本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书》草案，狠狠摔在陈明面前，“按我说的改！现在就改！不然我明天就上你单位闹去！让你那些同事都看看，你陈明是个什么抛妻弃子的玩意儿！”
陈明肩膀缩了一下，还是没抬头。客厅里那只25瓦的节能灯泡，光线昏黄，把他花白的头发茬照得更加显眼。这房子还是当年单位分的，狭小、破旧，厕所和厨房都是几户共用。可就是这套破房子，还有那辆半新不旧的面包车，以及卡里那不到二十万的积蓄，成了李娟死咬着不放的“全部家当”。
“娟子……咱……咱能不能好好说……”陈明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破风箱，“房子……房子给你，存款……给你一半，行不？我……我总得有个地方落脚……”
“放你娘的屁！”李娟一口唾沫星子差点喷他脸上，“一半？你想得美！告诉你陈明，少一分都不行！要不是你在外面有了骚狐狸，你能这么急着跟我离？啊？把我当傻子糊弄了十几年，现在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门！”
陈明猛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我哪有……”
“我胡说？街坊邻居谁不知道？那个开理发店的张寡妇，天天‘明哥明哥’叫得那个亲热！你没点心思，你能三天两头往她那破店里跑？”李娟像是终于抓住了把柄，气势更足，手指头差点戳到陈明鼻子上。
陈明脸憋得通红，想辩解，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最终只是颓然地又低下了头，喃喃道：“随你怎么说……反正，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过不下去也是你作的！”李娟恶狠狠地，“条件就这个，没得商量！签，就明天早上去民政局！不签，咱就这么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屋里陷入了僵持，只有李娟粗重的喘气声和老旧冰箱压缩机嗡嗡的噪音。楼道里传来邻居家电视机的声响和孩子哭闹的声音，更衬得这个家像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陈明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李娟都快没耐心了，他才缓缓抬起头，看着李娟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眼神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熄灭了。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好。依你。净身出户。明天……去离。”
李娟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她狐疑地打量着陈明，想从他脸上找出点演戏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死灰般的疲惫和麻木。
“你……你说真的？”她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陈明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拿过那本离婚协议，又从桌上找出半截铅笔头，在财产分割那一栏，哆哆嗦嗦地写下了“男方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净身出户”一行字，然后，在乙方签字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陈明。字迹歪歪扭扭，透着无力。
写完，他把笔一扔，协议推到李娟面前。
李娟拿起协议，仔细看了又看，确认无误，脸上瞬间阴转晴，甚至带上了一丝胜利者的得意：“算你识相！早这么痛快不完了？浪费老娘口水！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不见不散！你要是敢耍花样……”
陈明没等她说完，站起身，默默地走进旁边用布帘子隔开的小卧室，关上了门。自始至终，没再看李娟一眼。
李娟对着紧闭的房门啐了一口，美滋滋地收好协议，哼着不成调的歌，转身扭着腰进了厨房，准备烧水洗漱。她觉得，这场仗，她打赢了。这窝囊废男人，到底还是怂了。
第二章
第二天是个阴天，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闷得人喘不过气。
九点差十分，陈明就到了民政局门口。他换了一件稍微干净点的蓝色衬衫，但皱巴巴的，头发也没怎么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不少。他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车来车往，眼神空洞。
九点整，李娟踩着点来了。她特意穿了件鲜亮的红裙子，脸上还抹了粉，试图掩盖宿醉和熬夜打麻将的痕迹。看到蹲在那里的陈明，她撇撇嘴，走过去，用高跟鞋尖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哟，来得挺早啊，这么迫不及待去找你那相好的？”
陈明站起身，没接话，只是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进去吧。”
离婚办理窗口没什么人。工作人员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例行公事地检查他们的身份证、结婚证、离婚协议。
“财产分割……男方自愿放弃所有财产，净身出户？”工作人员看到协议内容，抬头看了陈明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诧异和不易察觉的同情，“你确定？不需要再考虑一下？或者咨询下律师？”
“确定。”陈明声音低沉，但很清晰。
李娟赶紧抢过话头，陪着笑说：“同志，我们商量好的，自愿的，没问题！您就给我们办了吧！”
工作人员没再说什么，递过来几张表格让他们填。陈明拿起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飞快地在需要签字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那速度，那干脆劲儿，让一旁偷偷观察他的李娟，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这窝囊废，什么时候做事这么利索了？昨天在家还一副要死不断气的样子……
她压下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也赶紧签了字。
盖章，收回结婚证，换发离婚证。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当那本暗红色的离婚证拿到手里时，李娟还有点恍惚。这就……离了？纠缠了十几年，吵了闹了无数回，就这么几分钟，结束了？
她捏着那本还有点烫手的离婚证，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空了一块。她偷瞄陈明，只见他把离婚证随手塞进裤子口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既没有解脱的喜悦，也没有不舍的悲伤，平静得可怕。
“行了，走吧。”陈明说完，转身就朝民政局大门外走去，步子迈得又快又稳。
李娟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这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陈明会痛苦，会哀求，至少会表现出一点失落吧？怎么好像……好像他才是巴不得赶紧离掉的那个？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李娟心头。她赶紧小跑着追了出去。
民政局门口，陈明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陈明！你站住！”李娟隔着马路尖声喊道，也顾不上形象了，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追了过去。
陈明像是没听见，拉开车门就要上车。
李娟冲到车边，一把抓住陈明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气喘吁吁地瞪着他：“陈明！你……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