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第一章
周五晚上，张伟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出写字楼。连续加了三天班，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他掏出手机，想看看几点，屏幕上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堂弟张斌发来的。
“哥，下班没？有个事想麻烦你。”
张伟皱了皱眉，这个堂弟，没事基本不联系，一联系准有事。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回复：“刚下班，啥事？”
消息刚发过去，张斌的电话直接就打进来了。
“哥！可算联系上你了！”张斌的声音带着一股热络劲儿，“是这样，我老婆她弟，就是我小舅子，刘明，你见过吧？之前干快递的那个，太辛苦了，还挣不着啥钱。这不想着换個工作嘛……听说你们公司是大企业，福利好，你看能不能……帮着安排一下？”
张伟心里咯噔一下。又是这种事儿。他所在的公司是本地有名的民营企业，规模不小，他混到个部门副总监，外人看着挺风光，但自家事自己知，安排人进去，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是刘明那种，高中毕业，除了送快递没啥正经工作经验的。
“斌子，我们这儿现在招人卡得挺严的，都要本科以上，还得有相关经验……”张伟试图委婉拒绝。
“哥！亲哥！”张斌在电话那头叫起来，“谁不知道你现在是领导了？安排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不用多好的职位，钱差不多，活儿轻省点就行！刘明那人老实，肯干！就当帮帮弟弟我，你弟妹天天为这事跟我闹，我头都大了！”
张伟听着堂弟半是哀求半是吹捧的话，心里有些烦躁，又有点抹不开面子。他爸就兄弟两个，他跟张斌是同一个爷爷的，小时候一起玩过。虽然这些年走动少了，但这份亲戚关系还在。而且张斌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直接拒绝，显得太不近人情。
“……我看看吧，有机会的话帮你问问。”张伟含糊地应着。
“谢谢哥！我就知道你最有本事！等你好消息啊！”张斌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
张伟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兜里。夜风一吹，脑子清醒了点。他其实知道有个位置，是公司行政部下面的一个库管助理的缺。活是真不累，就是负责登记一下办公用品出入库，月底盘盘点，几乎不用动脑子。原来的老库管要退休了，想找个年轻人接班，但年轻人嫌没发展，钱也一般（月薪大概七八千），都不愿意干，挂了两个月没招到人。
给刘明？学历倒是够“格”了，活也轻省。但月薪七八千，跟张斌期望的“钱差不多”恐怕有距离。张斌自己在个厂子里当技工，一个月也就万把块，他小舅子送快递估计更少。七八千，其实不算低了。
张伟摇摇头，决定先不想了，太累。
没想到，第二天是周六，张斌直接带着他老婆王娟，提着两盒水果上门来了。张伟老婆李莉开的门，看到这阵仗，有点意外，但还是热情地把人让了进来。
“嫂子，打扰了啊！”王娟嘴甜，一进门就笑，“哥，昨天斌子跟你说那事，有眉目了吗？我们真是着急，刘明那边快递活儿都快辞了。”
张伟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脸期盼的堂弟夫妇，到嘴边的推脱话又咽了回去。他看了看在厨房忙活的李莉，李莉朝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张伟明白老婆的意思，是让他别揽事。
但架不住张斌和王娟两口子一唱一和，又是诉苦又是戴高帽。张伟心一软，想着库管那职位反正也招不到人，给谁不是给，好歹是亲戚，知根知底，总比招个不认识的懒汉强。至于工资，七八千在他们看来，可能确实不算“高”，但活轻松啊。
“行吧，”张伟终于松口，“我们公司行政部有个缺，库管助理，活儿不累，就是需要细心点。工资嘛，大概七八千，我尽量帮他争取一下，看能不能到八千。”
“八千？”王娟抢先开口，脸上笑容淡了点，“哥，不能再高点吗？听说你们公司年终奖好几个月呢！”
张斌扯了扯老婆的衣袖，对张伟赔笑：“哥，你别听她的，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八千不少了，不少了！关键是活轻省！谢谢哥！太谢谢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张斌夫妇千恩万谢地走了。李莉关上门，没好气地对张伟说：“你就逞能吧！这种事儿是那么好办的？以后有点啥问题，全是你的麻烦！”
张伟烦躁地挥挥手：“哎呀，就是个闲职，能有什么麻烦？好歹是亲戚，能帮就帮一把。”
第二章
周一上班，张伟硬着头皮去找了行政部的总监老周。老周跟张伟关系还算不错，听了情况，有点为难：“老张，不是我不帮你。这库管的位置，是给老杨配的助手，老杨还有半年退休，这半年主要是带人。我们想招个年轻点的，能长期干下去的。你这亲戚……什么学历？之前干嘛的？”
张伟只好实话实说：“高中毕业，之前……送快递的。”
老周乐了：“好家伙，你这跨度有点大啊。我们这活儿是细发活，得坐得住，他行吗？”
“人挺老实的，肯定用心学。”张伟赶紧保证，“主要是现在年轻人不愿意干，你这不一直没招到合适的吗？先让他干着，总比空着强。等老杨退休，他要实在不行，再换人也来得及。”
张伟又暗示，年底他们部门有个采购计划，可以多照顾下行政部这边的需求。老周沉吟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一直空着岗也确实耽误事，终于松口：“行吧，看你老张面子。让他过来面试一下，走个过场。工资就按之前定的，七千五，三个月试用期，转正后八千。五险一金正常交。”
“太谢谢了老周！改天请你吃饭！”张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赶紧给张斌报喜。
张斌在电话里激动得语无伦次。第二天，就带着小舅子刘明来公司面试了。刘明个子不高，黑黑瘦瘦的，看着挺拘谨，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老周面试也就是走个过场，简单问了问情况，看了看身份证，就让回去等通知了。
张伟又私下跟HR那边打了招呼，流程走得很快。周三下午，正式的录用通知邮件就发到了刘明留下的邮箱里，抄送了张伟和老周。邮件里写明了职位、薪资（税前7500，转正8000）、试用期、报到时间以及五险一金缴纳情况。
张伟看到邮件，松了口气，觉得这事总算办妥了。他给张斌发了条微信：“录用通知发了，让刘明注意查收邮箱，按要求准备材料，下周一报到。”
张斌很快回复了一连串的“谢谢哥！”“哥你真是我们家的贵人！”还发了个磕头作揖的表情包。
张伟笑了笑，放下手机，准备专心处理手头的工作。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本地号码。
他随手接起来：“喂，你好。”
“喂？是张伟大哥吗？”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嗓门有点高，带着点本地口音。
“是我，您哪位？”
“我王娟啊！张斌家的！”
“哦，弟妹啊，什么事？”张伟有点意外，王娟怎么直接打电话来了。
“哥，邮件我们收到了！”王娟的声音透着兴奋，但紧接着话锋一转，“那个，哥，我有个事想再问问清楚。这邮件上写的是税前七千五，那税后到手能有多少啊？”
张伟耐着性子解释：“这个要看扣除的社保和公积金比例，具体数额得等发工资才知道，大概……六千多吧。”
“六千多啊……”王娟的语气明显低落下去，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切地问：“对了哥，最重要的，这工作，给交五险一金吧？是正规交吧？可别是那种只交个养老或者干脆不交的！”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了张伟一下。录用通知邮件里白纸黑字写着“公司按规定为您缴纳五险一金”，她这是没看邮件？还是不信任他？
张伟心里的火“噌”一下就冒起来了。我费劲吧啦给你家人介绍工作，不求你感恩戴德，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特意打电话来核实这种写在正式通知里的问题？这已经不是不放心了，简直是质疑和侮辱。
他强压着火气，声音冷了下来：“邮件里都写着呢。你自己看吧。我这边还有点忙，先挂了。”
说完，不等王娟再开口，他直接按了挂断键。
手机屏幕暗下去，张伟握着手机，胸口堵得厉害。他感觉自己的一片好心，简直像喂了狗。李莉的提醒在耳边响起，他第一次觉得老婆说得真对。
第三章
电话挂断后，张伟盯着电脑屏幕，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王娟那个尖利的声音和质疑的语气，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他越想越气，越想越心寒。
他点开微信，看到张斌之后又发来的几条感谢信息，只觉得无比讽刺。老婆都能直接打电话来质疑五险一金了，你这感谢有几分真心？恐怕在他们心里，自己这个当哥的，就是有点小权力，必须得为他们服务，而且还得服务到位，稍有不如意，就是自己不够意思。
他甚至能想象出王娟挂掉电话后，会怎么跟张斌和刘明编排自己：“问个五险一金就不耐烦了？”“是不是根本没交，糊弄我们的？”“看他那样子，指不定这工作有啥坑呢！”
这种亲戚，你帮了他，他觉得是理所应当，稍有瑕疵，反而落一身埋怨。将来刘明进了公司，但凡工作上有点不顺心，或者觉得工资低了，恐怕第一个怨的就是他张伟。这不是请来个帮手，这是请来个祖宗，埋下个雷！
张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这工作，不能给了。
现在只是质疑五险一金，等真来了，指不定还有多少幺蛾子。工资低、干活累、同事不好相处……任何一点不如意，都能成为他们抱怨的理由。他不想以后没完没了地处理这些破事，更不想在同事和领导面前难做人。
想到这里，张伟转身回到电脑前，直接拨通了HR总监的电话。
“李总监，我张伟。有件事得麻烦你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