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神枢经》有云:“太岁,人君之象,率领诸神,统正方位,斡运时序。” 在民间智慧中,太岁既是护佑之神,亦是督察之神。本命年“犯太岁”,便如人臣直面君威,言行举止稍有不慎,便易招来“祸事”。
然而,凡事皆有两面。重压之下,亦是重塑之时。
俗语常说,本命年是“翻身之年”。重压既能压垮一个人,也能迫使他打破旧的桎梏,迎来“大吉”。
对于36岁的陈阳来说,这个本命年,他只感到了前者。他迫切地想知道,那所谓的“大吉之机”,究竟是真实的指引,还是仅仅是一句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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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陈阳今年三十有六,本命年。
他是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的首席设计师,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民俗中的“流年大运”向来嗤之以鼻。
但从开年起,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
开春接手的第一个重要项目,他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最终模型,在提交前一晚,电脑硬盘毫无征兆地烧了。
不是文件损坏,是物理烧毁。数据恢复中心的人摇着头,说这种情况百年一遇。
紧接着,开车在停车场,倒车雷达明明运作正常,他却径直撞上了后方的消防栓。不快,但角度刁钻,后挡风玻璃全碎,保险杠扭曲。
他站在车旁,看着那截鲜红的消防栓,第一次感到了荒谬。
这还没完。
他开始频繁地失眠,喝水呛到,走路崴脚。最邪门的是,他养了五年的那只布偶猫,突然开始对他哈气,不许他靠近,仿佛他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妻子看他状态实在太差,从老家请来一个平安符,非要他贴身戴着。
陈阳嘴上不说,心里却在冷笑。一张红纸,能挡住这接二连三的“意外”?
这天,他负责的另一个项目竞标失败了。理由是他的设计“过于保守,缺乏灵气”。
“缺乏灵气”,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了陈阳的太阳穴。他引以为傲的创造力,正在离他而去。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妻子在门外叹了口气:“陈阳,我妈说了,你这是‘岁运并临’,冲得太厉害。要不……你去趟青城山,找找清虚道长吧。”
“清虚道长?”陈阳猛地拉开门,眼眶通红,“你也要搞这些封建迷信?”
“不是迷信!”妻子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坚持道,“那不是算命的,是‘解惑’的。我姑姑当年公司破产,就是他几句话点醒的。你去聊聊,就当……就当心理咨询了。”
陈阳看着妻子担忧的脸,又看了看镜子里那个形容枯槁、眼露戾气的自己。
“好。”他掐灭了烟头,“我去。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解’我这个‘惑’。”
02.
去青城山的路,比陈阳想象的要难走。
他没有选择坐缆车,而是遵从妻子的嘱咐,徒步上山,以示“诚心”。
山路被前一夜的雨水冲刷得有些泥泞。陈阳穿着昂贵的户外鞋,却几次险些滑倒。
山间的雾气很重,湿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越走,心中的烦躁和戾气就越重。他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愚蠢透顶。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建筑师,竟然跑来深山里找道士“解惑”。
走到半山腰,手机信号彻底消失了。
现代文明的“护身符”失效,一种原始的孤立感包围了他。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这山道蜿蜒曲折,好几处分岔口都没有标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原路返回时,他看到前面雾气里,有个穿着青色道袍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慢悠悠地扫着石阶上的落叶。
“请问……”陈阳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身影停住了。
那人转过身,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仿佛能穿透这山中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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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请问清虚观怎么走?”
老道士微微一笑,用扫帚指了指旁边一条更隐蔽的小径:“居士心中有惑,脚下的路,自然就难走了。”
陈阳一愣。
“你就是清虚道长?”
“贫道清虚,在此扫叶,已候多时。”
陈阳皱眉:“你等我?”
“不。”清虚道长摇摇头,“我等的,是每一个走到这里,却又准备回头的人。”
03.
清虚观很小,甚至有些简陋。没有恢弘的大殿,没有缭绕的香火,只有一个小小的庭院,种着一棵不知多少年的银杏。
清虚道长给陈阳泡了一杯茶。
茶是苦的,入口干涩,回甘却异常悠长。
“道长,”陈阳开门见山,“我今年本命年。他们说我‘犯太岁’。我不信命,但我现在遇到的事情,科学无法解释。”
他把自己近期的遭遇,简短地说了一遍。
清虚道长安静地听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等陈阳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居士可知,太岁是何物?”
“凶神?煞星?”陈阳反问。
“非也。”清虚道长道,“太岁是‘规矩’,是‘清算’。本命年,如同大考之年。你过去十二年积累的隐患、错漏、虚浮,都会在这一年集中显现。它不是来害你的,是来‘提醒’你的。”
“提醒我?”陈阳苦笑,“提醒我硬盘会烧,还是提醒我开车会撞?”
“它提醒你,你的设计是否过于依赖工具,而忘了根本?它提醒你,你的心是否过于急躁,而失了清明?”
陈阳被问得哑口无言。
清虚道长继续道:“人人都怕本命年,但本命年亦是大吉之年。因为它逼你‘清零’,逼你‘翻身’。”
陈阳的呼吸急促起来:“那我该如何判断,我这是在‘被压垮’,还是在‘翻身’?大吉之机,总该有征兆吧?”
“自然是有的。”
清虚道长伸出一根手指。
“大吉到来的第一个征兆,名为:旧物归巢。”
“旧物归巢?”
“不错。”道长解释道,“不是指你丢了的钱包回来了。而是指,那些被你遗忘、抛弃、却又对你至关重要的东西,开始以各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可能是一门你早年丢下的技艺,一个你断了联系的故人,甚至是一个你以为早已遗忘的梦想。”
陈阳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想起来了。
就在上周,他妻子打扫书房,从最底下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积满灰尘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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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是他大学时期的所有手绘图稿。
彼时电脑绘图尚未盛行,他全凭一支笔,画出了无数奇思妙想。那些线条的灵动和张力,是他现在用电脑模型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他当时只是看了一眼,感慨了一句“年轻过”,便又让妻子收了起来。
“太岁让你‘清算’,便是让你回头看看,你当初为何出发。”清虚道长淡淡地说,“你把手绘的‘灵气’丢了,只剩下了电脑的‘规矩’,你的设计,又怎能不‘保守’呢?”
陈阳握着茶杯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04.
山间的风带着寒意,但陈阳的后背却渗出了一层薄汗。
“旧物归巢……”他喃喃自语,“这只是……只是巧合吧。”
清虚道长笑了笑,提起桌上的陶壶,往陈阳那早已满溢的茶杯里,继续注水。
滚烫的茶水溢了出来,洒了陈阳一手。
“道长!”陈阳猛地缩手,“满了!”
“是啊,满了。”清虚道长放下茶壶,“你抓得太满了,所以新的东西,进不来。”
他看着陈阳。
“这便是大吉到来的第二个征兆:破而后立。”
“破而后立?”
“世人皆以为‘得’是吉,‘失’是祸。硬盘烧了,项目丢了,车子撞了,便觉是天降大祸。”
清虚道长摇头:“但从运势流转来看,‘失’,才是‘得’的开始。本命年运势受阻,如同一条堵塞的河流。你那些‘损失’,便是在为你强行清淤。”
“你的硬盘不烧,你是否还沉浸在那份‘保守’的旧稿中?你的项目不丢,你是否会反思自己已失‘灵气’?”
“这些‘破’,是在逼你清空。”
“清空那些不再适合你的工作模式,清空那些让你骄傲自满的虚浮,清空那些让你烦躁不安的戾气。”
“居士,”清虚道长看着他,“大吉之兆,不在于你忽然捡到了钱,而在于你开始‘主动失去’。”
“主动……失去?”
“对。”道长说,“当你不再为失去一个项目而痛苦,而是庆幸自己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当你不再为别人的恶评而愤怒,而是开始审视自己的不足。当你不再紧抓那些‘满’的东西,而是主动倒空。这,便是‘立’的开始。”
陈阳豁然开朗。
他想起了那只疏远他的猫。或许不是猫怕他,而是他身上的戾气和焦虑,让动物本能地感到了不安。
他想起了那场竞标失败。他确实很久没有像大学时那样,纯粹为了一个“灵感”而兴奋了。
“破而后立……旧物归巢……”
陈阳深吸一口气,山中清冽的空气灌入肺腑,他感到一种久违的通透。
“道长,我明白了。第一个征兆是‘根基’,第二个征兆是‘清扫’。这两者,都是向内求。”
他站起身,对着清虚道长深深一躬。
“但是,光有这些还不够。翻身之年,总要‘向外’。一定还有第三个征兆,一个真正预示着‘大吉’从天而降的征兆!”
05.
庭院中那棵老银杏的叶子,忽然簌簌作响。
并非大风,而像是某种“东西”穿过了树冠。
一只羽毛油亮的喜鹊,落在了庭院的石桌上,歪着头,毫不怕人地看着陈阳。
在雾气弥漫的深山里,这只喜鹊的出现,显得有些突兀。
陈阳正想开口,清虚道长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凝视着那只喜鹊,神情变得前所未有地严肃。
“居士,你很敏锐。”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第一个征兆‘旧物归巢’,是让你找到你的‘根’。第二个征兆‘破而后立’,是让你清空你的‘障’。”
“这两者,都是在‘备土’。”
“你的根基稳了,障碍清了,好运的种子才能发芽。”
陈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这第三个征兆,才是真正的‘种子’?”
“不错。”清虚道长点头,“前两个,是‘人事’。第三个,才是‘天时’。它也是最关键、最容易被忽视的一个。”
“它若不来,你前面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平安过关’。它若来了,你这个本命年,才能真正称得上‘大吉翻身’。”
那只喜鹊忽然“喳”地叫了一声,振翅飞走了。
陈阳急切地追问:“道长!请务必赐教!这第三种征兆,到底是什么?”
清虚道长收回目光,他看着陈阳,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凡人,看到了他背后的运势流转。
他沉默了片刻,山中的雾气似乎更浓了,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陈阳自己的心跳声。
“这第三个征兆,”清虚道长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
“便是当你发现,你身边开始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