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厨房窗户,在沈嘉欣沾着水珠的手指上跳跃。
她将最后一道清蒸鲈鱼端上桌,氤氲热气带着鲜香弥漫开来。
四菜一汤,荤素搭配,是她忙碌一下午的成果。
餐桌中央,甚至还摆了一小瓶新插的白色洋桔梗。
这是他们结婚三年来的普通一晚,却又似乎不那么普通。
沈嘉欣解下围裙,下意识地捋了捋刘海,望向墙上的钟。
六点四十,马烨磊通常在这个时间点到家。
她心里有些微的期盼,像细小的气泡在升腾。
期盼这顿精心准备的晚餐,能融化近半年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薄冰。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最初就是从钱开始的。
半年前,马烨磊升职加薪,月薪涨到了一万八。
可沈嘉欣还没来得及分享这份喜悦,就发现生活反而比以前更拮据了。
马烨磊收回了她的工资卡,美其名曰“统一规划,长远考虑”。
取而代之的,是每月固定给她的那点可怜的“家用”。
五百二十块。
这个带着点讽刺意味的数字,成了她一个月买菜、买日用品、应付所有人情往来的全部预算。
她试过沟通,换来的总是马烨磊疲惫又不耐烦的敷衍。
“嘉欣,你不懂,现在经济形势不好,我们必须未雨绸缪。”
“钱放在一起才能攒下来,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道理她都懂,可看着空空如也的钱包,心里那个洞却越来越大。
最近一个星期,她甚至已经连续吃了七天的泡面。
今晚这顿饭,花光了她最后一点积蓄。
她不仅是想做顿好的改善伙食,更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和马烨磊谈一谈。
那五百二十块,在这个城市,究竟能干什么?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打断了沈嘉欣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迎向门口。
马烨磊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西裤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加班的倦容。
他脱下皮鞋,习惯性地低头换拖鞋,并没有立刻注意到餐厅的不同。
“回来了?饭刚做好,快洗手吃饭吧。”沈嘉欣轻声说。
马烨磊“嗯”了一声,径直走向洗手间。
沈嘉欣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水流声停止,马烨磊擦着手走出来,目光终于落在了餐桌上。
他的脚步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他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嘉欣的心微微一沉,还是笑着解释:“看你最近加班辛苦,犒劳一下你。”
马烨磊在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
咀嚼了几下,他放下筷子,看向沈嘉欣。
“嘉欣,这个月的生活费……是不是又超支了?”
沈嘉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看着满桌的菜肴,看着那瓶洁白的洋桔梗,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像个笑话。
她张了张嘴,那句盘旋在心底许久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马烨磊,你每个月只给我五百二,除了泡面,我还能吃什么?”
但她最终只是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轻声说:“快吃吧,鱼凉了就腥了。”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了城市。
房间里的灯光温暖,却照不进沈嘉欣此刻冰凉的心底。
她不知道,这顿试图破冰的晚餐,非但没有缓和关系,反而将成为一场更大风暴的序幕。
而那场风暴,将撕开看似平静的婚姻表面,露出底下隐藏已久、惊人又心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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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沈嘉欣低下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白净的米饭。
米粒一颗颗,嚼在嘴里却没什么滋味,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马烨磊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饭菜上。
他吃饭很快,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效率,这是长期加班养成的习惯。
“这鱼蒸得火候不错。”他夹了一大块鲈鱼腹部的肉,语气平淡地评价了一句。
这算是今晚他对这顿饭唯一的、也是最直接的肯定了。
沈嘉欣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因这句话又闪烁了一下。
她抬起头,想顺势说点什么。
“烨磊,我……”
“公司最近项目紧,下周可能还要连续加班。”马烨磊打断了她,像是自顾自地汇报日程。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汤,视线落在汤碗边缘,并没有看沈嘉欣。
“哦,那……那你注意身体。”沈嘉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到马烨磊碗里,“多吃点肉,补充体力。”
马烨磊看着碗里油亮喷香的红烧肉,顿了顿,还是夹起来吃了。
餐厅里一时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和彼此的咀嚼声。
气氛有些沉闷,沈嘉欣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想起谈恋爱和新婚那会儿,马烨磊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工资还没现在高,但对她很大方。
记得有一次她随口说了句想尝尝某家很贵的日料,马烨磊攒了两个月钱,偷偷订了位置给她惊喜。
吃饭时,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不停地问:“好吃吗?喜欢吗?”
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视,让沈嘉欣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就是从半年前那次升职加薪开始吧。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话越来越少,对钱也看得越来越重。
起初沈嘉欣以为是工作压力大,还加倍地体贴他,包揽了所有家务。
直到他提出要“统一管理财务”,拿走了她的工资卡。
美其名曰是为了这个家更好的未来,为了攒钱买房子,为了应对可能的风险。
沈嘉欣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想着丈夫也是为了家庭长远考虑,最终还是同意了。
她甚至一度为自己的“不懂事”感到些许愧疚。
可当每月拿到那固定的五百二十块钱时,那种强烈的窘迫感和不自在,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我吃好了。”马烨磊的声音把沈嘉欣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他面前的碗已经空了,饭粒扒得很干净。
他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动作利落。
沈嘉欣看着他,他脸上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疲惫,看不出太多情绪。
“还剩不少菜呢,你再吃点吧?”沈嘉欣看着几乎没怎么动的几个菜,有些心疼。
这一桌菜,花光了她身上最后的几十块钱。
“饱了。”马烨磊站起身,“你慢慢吃,我先去洗个澡,还有点邮件要处理。”
他说着就要离开餐厅。
“烨磊!”沈嘉欣忍不住叫住了他。
马烨磊停在门口,回过头,眼神带着询问。
沈嘉欣的心跳得快了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那个……就是这个月的水电煤气费单子来了,还有……物业费也催了。”
她尽量说得委婉,“另外,我明天想回我妈家一趟,总不能空着手去。”
马烨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
“嗯,知道了。”
他转身走回客厅,从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里拿出皮夹。
沈嘉欣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打开皮夹。
里面厚厚的一沓红色钞票,刺痛了她的眼睛。
马烨磊的手指从那沓钱上滑过,最后抽出了五张一百的和一张二十的。
他转过身,把钱递向沈嘉欣。
“先拿着用,应该够了。节省点。”他的语气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平淡。
沈嘉欣看着那五百二十块钱,像是一道符咒,再次贴上了她的生活。
她没有立刻去接,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
“烨磊,”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颤,“我们……能不能谈谈?”
马烨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递钱的手还悬在半空。
“谈什么?不是刚给了你生活费吗?”他语气里透出一丝不耐,“嘉欣,我知道你觉得钱少,但我们现在辛苦一点,是为了以后。”
又是这套说辞。沈嘉欣感到一阵无力。
“可是五百二十块,在这个城市里,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她试图讲道理,“就连基本的日常开销都很勉强,我……”
“怎么就不够了?”马烨磊打断她,声音提高了一些,“买菜做饭能花多少钱?你看你今晚这一桌,不是弄得挺好的吗?”
他看了一眼餐厅的方向,意有所指。
沈嘉欣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喘不上来。
这一桌菜,是她用之前省吃俭用、一点点抠下来的钱买的“最后的盛宴”。
可她能怎么说?说自己已经吃了一个星期泡面了吗?
那只会招来他更多关于“不会规划”、“不懂节俭”的指责。
看着丈夫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沈嘉欣最终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五张纸币和一张零钞。
纸币的边缘有些割手。
马烨磊见她收了钱,脸色缓和了些,语气也放软了一点。
“好了,别多想。等我这个项目做完,可能会有奖金。到时候给你买条新裙子。”
他像安抚小孩子一样,拍了拍沈嘉欣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向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沈嘉欣独自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攥着那五百二十块钱,纸币被她手心的汗浸得微微发潮。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小区里遛弯的人,家家户户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灯光。
那些光晕模糊成一片,在她湿润的眼眶里晃动。
她不明白,明明丈夫的收入在增加,为什么他们的生活却好像在倒退?
那种被隔绝在外、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钱,那个鲜红的数字“520”,曾经代表着甜蜜的“我爱你”。
如今,却像一个冰冷的笑话。
浴室的水声停了。
沈嘉欣迅速擦了擦眼角,把钱塞进家居服口袋,转身走向餐厅。
桌上还有一堆碗碟等着她收拾。
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只是她心底的那个疑问,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马烨磊,你到底把钱,都用到了哪里?
02
浴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马烨磊穿着睡衣,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
氤氲的水汽跟着他飘散到客厅,带来一股沐浴露的清新香气。
是沈嘉欣喜欢的雪松味,她半个月前特意买的。
可此刻闻到这个味道,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馨。
马烨磊径直走向书房,那里亮起了台灯的光。
他没有多看正在餐厅收拾碗筷的沈嘉欣一眼,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沈嘉欣把剩菜用保鲜膜仔细包好,放进冰箱。
看着几乎没动多少的鱼肉和红烧肉,她心里一阵酸楚。
这些,大概够她吃好几顿了。
至少,接下来几天不用再吃泡面。
她动作麻利地洗碗、擦灶台、拖地。
机械性的劳动能让她的脑子暂时放空,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收拾完厨房,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书房传来隐约的键盘敲击声。
沈嘉欣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
屏幕上播放着喧闹的综艺节目,嘉宾们笑得前仰后合。
她却一点也看不进去,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房虚掩的门缝。
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亮线。
她想起刚结婚的时候,马烨磊偶尔也会加班,但总会把笔记本电脑拿到客厅。
美其名曰“陪老婆”,一边工作一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她看电视,他干活,互不干扰,却又彼此陪伴。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加班的地点彻底转移到了书房,并且习惯性地关上门?
是从他升职后吗?还是从他去参加了一次高中同学聚会回来后?
沈嘉欣努力回忆着,试图找出变化的节点。
那次同学聚会,马烨磊回来时情绪似乎就不太高。
她当时还问他玩得开不开心,他只是含糊地说“就那样,没什么意思”。
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候就埋下了什么种子?
正当她出神之际,马烨磊放在客厅充电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新消息的预览,显示着发送者的名字——赵桂兰。
是婆婆。
预览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字:“……下个月的五万……”
沈嘉欣的心猛地一跳。
下个月的五万?什么五万?
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盯着那很快又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是看错了吗?还是……
也许是婆婆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钱?但五万不是个小数目。
而且,为什么是“下个月”?听起来像是一个固定的、周期性的需求。
联想到马烨磊这半年来的反常,沈嘉欣的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很想拿起马烨磊的手机看个究竟,但最终还是没有动。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好了面对某个未知真相的准备。
而且,偷看对方手机,是夫妻间的大忌。
虽然他们现在的状态,似乎也已经谈不上什么信任了。
就在这时,书房的键盘声停了。
马烨磊端着水杯走了出来,看到沈嘉欣还坐在沙发上,似乎有些意外。
“還沒睡?”他随口问了一句,走去饮水机接水。
“嗯,看会儿电视。”沈嘉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忙完了?”
“还没,歇会儿。”马烨磊接满水,靠在餐桌旁,揉了揉眉心,看起来很累。
沈嘉欣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到嘴边关于那条微信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婆婆可能只是要办什么事,临时需要钱。
她应该相信自己的丈夫。
“很累吧?别熬太晚了。”她终究还是心软,关切地说。
马烨磊喝了口水,点点头:“嗯,知道。你快去睡吧,别等我了。”
他说完,又端着水杯回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那道细长的光缝,再次将空间割裂开来。
沈嘉欣关掉电视,客厅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
她躺在卧室的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下个月的五万”那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五百二十块的生活费,和五万块的未知用途。
这两个数字放在一起,对比强烈得让人心寒。
她想起上个月回婆婆家,感觉一切如常。
婆婆赵桂兰依旧打扮得体,言谈举止间看不出任何为钱发愁的迹象。
小叔子曾鹏也在家,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要跟朋友合伙做点小生意,缺启动资金,还半开玩笑地让马烨磊这个当哥的“支援”点。
当时马烨磊脸色不太好看,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难道……跟小叔子有关?
沈嘉欣不敢再深想下去。
夜越来越深,窗外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的门终于响了。
轻轻的脚步声走近卧室,马烨磊小心翼翼地躺上床,尽量不发出声响。
他身上的雪松味沐浴露香气淡淡地飘过来。
沈嘉欣背对着他,假装已经睡着,一动也不敢动。
她能感觉到马烨磊在她身边躺下,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悠长。
他是睡着了,可沈嘉欣却睁着眼睛,直到天边泛起微光。
五百二十块的生活费,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她的心头。
而“下个月的五万”,则像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了她的整个夜晚。
她隐隐觉得,这个家平静的表面下,正涌动着她不了解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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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第二天是周六,但马烨磊依旧一早就去了公司加班。
沈嘉欣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剩下一点褶皱的痕迹。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昨晚的疲惫和疑虑依旧缠绕着她。
想起今天约好了要回娘家,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起床。
走进客厅,餐桌上是马烨磊吃完早餐后未收拾的碗碟。
一杯喝剩的牛奶,半个没吃完的包子。
他总是这样,匆忙地来,匆忙地走,留下一点生活的残迹。
沈嘉欣默默地把碗碟收进水池,开始洗漱。
看着镜子里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她叹了口气,涂了点粉底液勉强遮盖。
从衣柜里挑出一条半新的连衣裙换上,又看了看梳妆台上几乎见底的护肤品。
她已经很久没有添置过新的衣物和化妆品了。
五百二十块,刨去最基本的生存开销,所剩无几。
每一次同事聚会、朋友邀约,都让她倍感压力,能推则推。
久而久之,大家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邀请她的时候渐渐少了。
这种被慢慢孤立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拿起昨天马烨磊给的那五百二十块钱,小心地放进钱包夹层。
钱包瘪瘪的,除了这新放进去的几张纸币,只有几张零碎钞票和硬币。
回娘家总不能空着手。
她在楼下水果店挑了些时令水果,又去熟食店买了点母亲爱吃的酱牛肉。
就这么两样,已经花掉了将近一百块。
提着东西坐上公交车,沈嘉欣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有些茫然。
母亲家住在老城区,公交车摇摇晃晃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
开门的是母亲,看到女儿,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嘉欣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怎么又买东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回家不用带东西!”
母亲一边嗔怪,一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眼神里却是掩不住的欢喜。
“也没买什么,就一点水果和牛肉。”沈嘉欣笑着换鞋进屋。
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到女儿,也摘下老花镜,笑着点点头。
“烨磊呢?没一起来?”母亲往她身后张望。
“他加班,项目忙。”沈嘉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
“哦,年轻人忙点好,忙点有前途。”母亲不疑有他,拉着她在沙发坐下,“就是要注意身体,别太累着了。”
家里的气氛一如既往的温暖松弛。
父亲泡了茶,母亲端出洗好的水果,不停地问她最近工作怎么样,生活顺不顺利。
沈嘉欣含糊地应着,只说一切都好。
她不想让父母担心,更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婚姻中这难以启齿的窘迫。
吃饭的时候,母亲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不停地给她夹菜。
“多吃点,你看你,好像又瘦了。”母亲心疼地打量着她,“是不是工作太辛苦?还是烨磊照顾得不好?”
“没有,妈,我好着呢。”沈嘉欣低头吃着饭,掩饰着情绪,“最近在减肥,保持身材。”
“减什么肥!健康最重要!”母亲不满地说,“你们年轻人,就知道瞎折腾。”
父亲话不多,默默地给女儿盛了碗汤。
看着父母关切的脸庞,沈嘉欣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出嫁前,母亲拉着她的手说:“闺女,嫁过去就是大人了,要懂事,孝敬公婆,体贴丈夫。
但有什么事,也别忘了跟家里说,爸妈这儿永远是你的后盾。”
当时她觉得父母的叮嘱有些唠叨,现在才明白,那是最质朴的牵挂。
可她怎么能开口说,自己的丈夫月薪一万八,却只给她五百二十块生活费?
这话说出来,不仅父母会担心,恐怕还会引发两个家庭之间的矛盾。
吃完饭,沈嘉欣抢着去洗碗,母亲在一旁帮着收拾。
“嘉欣啊,”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跟烨磊……没什么事吧?”
沈嘉欣洗碗的手顿了一下,水流哗哗地冲着盘子。
“没事啊,妈,你怎么这么问?”
“我就是觉得,你这次回来,好像有点心事重重的。”母亲观察着她的脸色,“两口子过日子,磕磕碰碰很正常,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
“真没事。”沈嘉欣挤出笑容,“可能就是最近工作有点累。”
母亲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没事就好。你自己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钱够花吗?不够跟妈说。”
“够,够的。”沈嘉欣连忙说,心里一阵发酸。
在娘家待了大半天,下午三四点钟,沈嘉欣准备告辞。
母亲又给她装了一大包自己做的腊肠、酱菜,还有早上刚蒸的包子。
“带回去吃,省的你们做了。给烨磊也尝尝。”
沈嘉欣提着沉甸甸的袋子,心里更沉了。
父母总是这样,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走出楼道,夕阳正好,将老旧的居民楼染成暖黄色。
父母站在窗口,不停地向她挥手。
“路上小心!常回来!”
沈嘉欣也用力挥着手,直到转弯再也看不见那个窗口。
她走到公交站,等车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
是马烨磊发来的微信:“晚上我不回家吃饭,公司应酬。”
言简意赅,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沈嘉欣看着那条消息,再看着手里母亲给的一大包食物,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省吃俭用,精打细算,而她的丈夫,似乎总有各种理由不在家吃饭。
应酬?是真的应酬,还是别的什么?
她第一次,对马烨磊的话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公交车来了,她投币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启动,载着她驶离了充满温情的娘家,驶向那个冰冷而充满疑问的、所谓的“自己的家”。
她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商店橱窗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这个世界看起来如此丰盛,而她,却像个局外人。
紧紧攥着手里装着家乡味的袋子,沈嘉欣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她不能再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
她必须弄清楚,马烨磊的钱,到底去了哪里。
即使真相可能很残忍,她也必须去面对。
04
回到那个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家,沈嘉欣把母亲给的食物一样样塞进冰箱。
冰箱冷藏室几乎被填满了,与旁边冷冻区仅有的几包速冻水饺和汤圆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满满当当的冷藏室,像极了她此刻纷乱又拥挤的心事。
她给自己热了个包子,就着母亲做的酱菜,草草解决了晚饭。
马烨磊不在家,她连开火做饭的欲望都没有。
饭后,她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什么节目她根本没看进去。
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这个家。
房子是租的,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但被沈嘉欣打理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
结婚时,他们也曾憧憬过尽快攒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小窝。
马烨磊还说,要买带阳台的,可以让她种喜欢的花。
可这半年,别说买房,连日常开销都变得紧紧巴巴。
“长远规划”、“未雨绸缪”……这些词汇听起来冠冕堂皇,却无法解释现实的困窘。
沈嘉欣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她想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却发现无事可做。
家务早已做完,工作……她今天一点也不想碰。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马烨磊的书房门上。
那扇门平时总是关着,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马烨磊明确表示过,书房是他的私人空间,不喜欢被打扰。
沈嘉欣一直尊重这一点,很少进去,更不会翻动他的东西。
但此刻,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想进去看看,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解释他这半年来的反常。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是侵犯隐私。
可心底那个巨大的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她走到书房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冰凉金属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犹豫了几秒钟,她还是轻轻拧动了门把手。
门没锁。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有一股淡淡的烟味混合着纸张的味道。
马烨磊偶尔加班压力大会抽烟,但会避开她,只在书房开窗抽。
书桌上收拾得很整齐,电脑关闭着,文件分门别类叠放。
沈嘉欣的心跳得很快,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里面大多是公司的文件、文具、一些票据。
她又查看了书架,多是专业书籍和一些历史小说。
看起来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马烨磊只是性格变得节俭了?
沈嘉欣有些失望,又隐隐松了口气。
或许,她应该再跟他好好沟通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谈。
她正准备退出书房,目光无意间扫过角落里的一个旧衣柜。
这个衣柜是房东留下的,他们用来放一些换季不穿的旧衣服和杂物。
马烨磊有几件很久不穿的旧外套挂在那里。
沈嘉欣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打开了衣柜门。
一股樟脑丸和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挂着几件马烨磊前几年的旧西装和夹克,显得有些过时。
她的手在一件深灰色的旧西装外套上停留了一下。
这件西装,马烨磊大概有一两年没穿过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左边口袋是空的。
她的手伸进右边口袋,指尖触到了一个小纸片。
她的心猛地一跳,慢慢地将纸片掏了出来。
是一张被揉得有些皱的银行ATM机转账凭条。
打印日期是三个多月前。
转账金额:人民币50,000.00元。
收款人姓名:赵桂兰。
沈嘉欣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五万块。
收款人是婆婆赵桂兰。
日期是三个多月前,也就是说,这并非一次孤立的事件。
联想昨晚看到的那条微信预览——“下个月的五万”。
这意味着,给婆婆赵桂兰转账五万块,可能是一个持续的、每月都在发生的固定项目。
一个月五万,半年就是三十万。
而马烨磊的月薪是一万八,半年总收入十万出头。
就算他不吃不喝,也远远不够。
那么,其他的钱从哪里来?他们的积蓄?还是……借的?
沈嘉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瞬间冰凉。
她扶着衣柜门,才勉强站稳。
为什么?
婆婆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如此庞大的、持续的资金?
为什么马烨磊要瞒着她?把她像个外人一样排除在外?
他们不是夫妻吗?不是应该风雨同舟吗?
委屈、愤怒、背叛感、还有一丝恐惧,种种情绪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将她淹没。
她死死攥着那张转账凭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马烨磊回来了!
沈嘉欣猛地回过神,慌忙将凭条塞回原来的口袋,关上衣柜门。
她迅速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她刚在客厅沙发上坐定,摆出一副看电视的样子,马烨磊就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酒意,眼神有些惺忪,看到沈嘉欣,似乎有些意外。
“還沒睡?”他随口问,语气带着应酬后的疲惫和疏离。
“嗯,看会儿电视。”沈嘉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马烨磊没察觉她的异样,脱掉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
“我累了,先洗澡睡了。”他说着,就往浴室走。
走过沈嘉欣身边时,她闻到了他身上除了酒气,还有一丝淡淡的、陌生的香水味。
不是她买的雪松味。
她的心,又沉下去几分。
浴室的水声响起。
沈嘉欣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那张转账凭条,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所有的自欺欺人和侥幸心理。
马烨磊确有秘密,一个关于金钱的、巨大的、将她排斥在外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很可能与他的原生家庭,与婆婆赵桂兰有关。
水声停了。
马烨磊走出来,看了她一眼:“不早了点休息?”
沈嘉欣没有回头,只是盯着电视屏幕,轻声说:“你先睡吧,我再看会儿。”
马烨磊没再说什么,走进了卧室。
客厅里,只剩下沈嘉欣一个人,和满室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去揭开这个谜底。
无论真相有多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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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接下来的几天,沈嘉欣表现得异常平静。
她照常上班下班,做饭收拾家务,甚至对马烨磊的态度比往日更温和了些。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平静下面是怎样汹涌的暗潮。
她在等待,也在观察。
观察马烨磊的言行举止,寻找更多线索。
她注意到,马烨磊接电话越来越回避她。
有时电话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就会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或者书房,压低声音说话。
有一次,她隐约听到他说:“……妈,你再等等,我正在想办法……下个月一定……”
“下个月”这个词,再次刺痛了她的神经。
她还发现,马烨磊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即使在家,也常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偶尔她试图跟他聊聊工作或者生活里的琐事,他也总是心不在焉,敷衍了事。
这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让沈嘉欣感到无比的孤独和委屈。
她就像一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房客,被排除在这个家的核心秘密之外。
而她自己这边,经济状况也愈发捉襟见肘。
上次回娘家买水果熟食花掉一些,这个月的水电煤气费和物业费单子也来了。
加起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马烨磊给的那五百二十块,早已所剩无几。
为了省钱,她又恢复了吃泡面的日子。
不同口味的泡面轮换着吃,吃到后来,只觉得味同嚼蜡,胃里也阵阵不舒服。
但她咬牙忍着,没有向马烨磊再要一分钱。
她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妻子过着怎样窘迫的生活。
这天晚上,沈嘉欣照例泡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当晚餐。
热腾腾的蒸汽带着浓烈的调味料香气弥漫开来。
她刚拿起筷子,门口传来钥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