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马天佑的指尖在键盘上微微颤抖。
电脑屏幕上，那个名为“远方”的社交账号对话框还亮着。
最后一条消息是“涵”发来的一个简单的微笑表情。
就在十分钟前，他还沉浸在与这个虚拟ID畅谈的夜晚。
他甚至能想象出屏幕那端，程诗涵温婉的侧脸。
可现在，茶水间的白炽灯光冰冷地照在他身上。
程诗涵就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那个印着向日葵的马克杯。
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那种礼貌的疏离，而是锐利的，探究的。
“那个总在深夜和我讨论《百年孤独》的人，是你吗，马天佑？”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马天佑的耳边。
他感到喉咙发紧，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急速褪去。
周围空气凝固，世界只剩下程诗涵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解释，来否认，来挽救这溃败的局面。
但长期压抑的情感、被戳穿的羞愧和突如其来的冲动交织在一起。
一句完全超出他理智控制的话，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你能不能离婚，让我来娶你。”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惊呆了。程诗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马克杯从她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如同他们此刻的关系。
01
项目部办公区的灯光在晚上九点后总是显得格外惨白。
马天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视线从密密麻麻的代码行间抬起。
隔着一排灰蓝色的隔断，他能看到市场部那片区域还亮着灯。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俯身在办公桌前，仔细地整理着散乱的文件。
那是程诗涵。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衬得侧脸线条格外柔和。
马天佑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些。
键盘的敲击声变得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身影吸引。
程诗涵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微微蹙着眉，用笔轻轻点着下巴。
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让马天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于屏幕，生怕有人窥见他此刻的失态。
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他们两人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
“马工，数据核对完了吗？”项目经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马天佑猛地回过神，有些慌乱地移动鼠标：“马上，还差最后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聚焦在闪烁的光标上。
但余光仍不受控制地瞥向那个方向，捕捉着程诗涵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程诗涵站起身，拿着水杯走向茶水间，步态轻盈而优雅。
经过他隔间时，带起一阵极淡的栀子花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里。
马天佑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那香气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慰藉。
他知道这样不对，程诗涵是已婚的，她的婚戒每天都戴在无名指上。
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像上了瘾一样贪婪地收集着关于她的碎片。
这些零散的、隐秘的瞬间，是他枯燥生活里唯一的光亮。
“看来今晚又要熬夜了。”程诗涵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
马天佑惊得差点碰倒手边的水杯，抬头对上她温和的笑容。
“是啊，项目赶进度。”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辛苦了，我先走了，明天见。”程诗涵点点头，拎起包走向门口。
马天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办公室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满屏的代码。
但那个淡淡的栀子花香，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02
回到位于城市北郊的公寓时，已是深夜十一点。
马天佑打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和寂静。
他摸索着按下开关，冷白色的灯光瞬间充满了这个四十平米的空间。
单身公寓整洁得几乎没有人气，像一间长期出租的酒店客房。
他把公文包随意扔在沙发上，脱下外套，感到一阵疲惫袭来。
但某种强烈的期待驱使他径直走向书桌，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登录社交平台，点开那个只有唯一联系人的账号——“远方”。
头像是一幅水墨莲花，清雅脱俗，正如它的主人。
令他惊喜的是，“涵”的头像亮着，显示在线。
“今天加班到很晚？”涵发来消息，附带一个关切的表情。
马天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思考着如何回应。
作为“远方”，他是一个自由摄影师，周游各地，见识广博。
而不是那个被困在代码和报表里，生活单调乏味的IT工程师。
“刚结束一组夜景拍摄，城市的夜晚别有韵味。”他小心翼翼地回复。
这是他们之间第三十七次对话，从两个月前那个偶然的夜晚开始。
当时他在公司内部论坛上看到程诗涵分享的一篇书评，文笔细腻。
鬼使神差地，他用这个小号发出了好友申请，附言赞赏她的见解。
没想到她竟然通过了，于是开始了这段虚拟世界的奇妙交流。
“真羡慕你能到处走走，我好像已经被困在固定的轨道上了。”
涵的回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马天佑敏锐地捕捉到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道，重要的是轨道上的风景是否让你快乐。”
他斟酌着词句，既想表达关心，又不敢越界得太明显。
“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是习惯了，还是真的快乐。”
这句话让马天佑的心微微揪紧，他想起白天见到的那枚婚戒。
他知道程诗涵的丈夫萧烨华是证券公司的精英，年轻有为。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生活美满幸福。
但这已经不是涵第一次流露出这种若有若无的迷茫了。
“也许你需要一点改变，哪怕是微小的。”他试探着建议。
“改变需要勇气，而我似乎已经失去了冒险的勇气。”
对话在这里停顿了，马天佑能感觉到屏幕那端的沉默。
他点开程诗涵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三天前的一家高级餐厅照片。
照片里只有精致的菜肴和红酒，没有人物，配文是“周年纪念”。
但点赞和评论列表中，没有她丈夫的痕迹，这让他有些疑惑。
“不早了，该休息了。”涵打破了沉默，发来一个晚安的表情。
马天佑有些失落，但还是礼貌地回应：“晚安，好梦。”
下线后，他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城市的点点灯火。
虚拟世界中的畅谈与现实中的沉默，形成了讽刺的对比。
他知道自己正在玩火，却无法抗拒这种危险的亲密感。
03
周五的公司季度团建选在了一家颇具格调的创意菜餐厅。
市场部和项目部分在同一区域，马天佑恰好被安排在程诗涵斜对面。
他尽可能自然地与同事交谈，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程诗涵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显得比平时更加明亮动人。
晚上七点，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准时出现在餐厅门口。
萧烨华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确实有着耀眼的外表。
高挑挺拔，五官分明，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彰显着成功。
“抱歉各位，刚结束一个会议来晚了。”他的声音自信而洪亮。
很自然地走到程诗涵身边，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姿态亲昵。
程诗涵微笑着向他介绍几位同事，举止得体，无可挑剔。
但马天佑注意到，当萧烨华的手触碰到她时，她的肩膀有瞬间的僵硬。
“诗涵经常提起大家，感谢各位平时对她的照顾。”萧烨华举杯致意。
他的言行无可挑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马天佑默默观察着这对看似完美的夫妻，内心泛起复杂的情绪。
当萧烨华为大家斟酒时，程诗涵轻声说：“我喝果汁就好。”
“偶尔破例没关系，今天开心。”萧烨华笑着，却已经将红酒倒入她的杯子。
那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夫妻间的小玩笑，程诗涵没再坚持。
但马天佑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以及嘴角勉强的笑意。
酒过三巡，气氛活跃起来，有人起哄让萧烨华分享恋爱经历。
“其实是我对诗涵一见钟情，追了整整半年才答应我的。”
萧烨华搂着程诗涵的肩，语气中带着炫耀般的自豪。
“是他太夸张了。”程诗涵微微低头，似乎不太适应成为焦点。
“要不是我坚持，这个傻姑娘可能就错过我了。”萧烨华笑着补充。
马天佑注意到程诗涵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酒杯，关节有些发白。
当萧烨华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们的欧洲蜜月之旅时，她的目光飘向了窗外。
那瞬间的失神和疏离，与周围热闹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马天佑借故去洗手间，在走廊里点燃了一支烟，试图平复心情。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程诗涵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普通同事的范畴。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看到了她完美婚姻表象下的裂痕。
这既让他感到一丝不该有的希望，又为这种希望而自我厌恶。
回到座位时，他听到萧烨华正在谈论明年换大平层的计划。
“诗涵喜欢带花园的房子，虽然贵点，但为了她值得。”
程诗涵安静地坐在一旁，微笑着，像一件精致的展示品。
团建结束，萧烨华绅士地为程诗涵披上外套，与大家道别。
马天佑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他们的车汇入夜色的车流。
他突然想起昨晚“涵”说的那句话：“好像已经被困在固定的轨道上了。”
此刻，他似乎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04
周末的夜晚，马天佑比平时更早地登录了“远方”的账号。
令他意外的是，涵的头像已经亮着，显示正在输入状态。
“今天重读了《霍乱时期的爱情》，突然有很多感触。”
马天佑精神一振，这本书正是他们两周前讨论过的。
“哪一部分让你特别有感触？”他谨慎地回复，心跳加速。
“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等待费尔明娜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
涵的回复很快，似乎早已准备好这个问题。“你觉得这种等待值得吗？”
马天佑沉思片刻，这个问题似乎不仅仅关于小说本身。
“如果是真心爱一个人，等待本身就是爱情的一部分。”
他小心翼翼地敲出这行字，不确定是否过于直白。
“即使明知对方已经结婚，有了自己的生活？”涵追问道。
这个问题让马天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久久没有落下。
他感到一丝不安，仿佛涵已经窥见了屏幕这端他的秘密。
“婚姻并不总是爱情的完美结局。”他最终冒险回复。
这次轮到涵沉默了，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闪烁又停止。
马天佑紧张地盯着屏幕，担心自己越界了，吓到了她。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费尔明娜，选择了稳定却失去了自由。”
这条消息出现后又迅速被撤回，但马天佑已经清楚地看到了。
他的心狂跳起来，这是涵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暗示婚姻问题。
“你还好吗？”他发送了一个关切的表情，谨慎地试探。
“只是有些累。萧烨华希望我辞职在家准备怀孕。”
涵的回复直接提到了她丈夫的名字，这让马天佑措手不及。
在以往的交流中，他们从未如此具体地谈及现实生活。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不应该由别人为你做选择。”
马天佑感到一阵愤怒，为涵被如此理所当然地安排人生。
“他说这是为了家庭考虑，我年纪不小了。”
涵的回复带着辩解，却又透露出内心的矛盾和犹豫。
马天佑想起团建那天萧烨华掌控一切的样子，理解了涵的压力。
“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而不是别人认为你应该要什么。”
他希望自己的话能给她一些力量，尽管这力量来自虚假的身份。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了。”
这句话带着深深的疲惫，马天佑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神情。
他们又聊了许多，关于梦想，关于遗憾，关于生活的无奈。
涵比平时更加开放，分享了童年想成为画家的梦想。
“现在只能偶尔在周末画几笔水彩，藏在书房里。”
马天佑想起偶尔在程诗涵办公桌上看到的精美手绘便签。
原来那些小画背后，藏着一个被现实搁置的梦想。
“为什么不重新开始？哪怕只是作为爱好。”
“烨华说那是浪费时间，不如多关注投资理财。”
涵的回复让马天佑无言以对，他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束缚。
深夜告别时，涵说：“谢谢你，远方，每次和你聊天都很轻松。”
马天佑望着那句话，内心充满了复杂的罪恶感和喜悦。
他既是给她慰藉的人，也是欺骗她的骗子。
05
周一的公司走廊，马天佑与程诗涵迎面相遇。
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被她温和的声音叫住。
“马工，早。”程诗涵微笑着，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阴影。
“早，程姐。”马天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手心却在冒汗。
这是自团建后他们第一次单独碰面，他感到无比紧张。
“上周末我去了美术馆，有一个当代水彩画展很不错。”
程诗涵似乎随口一提，却让马天佑的心跳骤然加速。
就在上周五晚上，涵刚和他提到过对水彩画的喜爱。
“是吗？我対绘画不太了解。”他谨慎地回答，避免暴露什么。
“其实欣赏画作不需要太多专业知识，感受就好。”
程诗涵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带着探究。
马天佑低下头，假装整理手中的文件，避开她的视线。
“你说得对，有机会我也应该去感受一下。”他含糊地回应。
走廊的灯光下，程诗涵婚戒上的钻石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马天佑再次意识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道德界线。
“对了，项目部下午要讨论新系统界面设计，你会参加吗？”
程诗涵转换了话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职业化。
“应该会，我对用户体验部分有些建议。”马天佑回答。
他们并肩走向办公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但马天佑能清晰地闻到程诗涵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这香气与深夜屏幕上那些坦诚的对话形成了奇异的重叠。
他感到一种分裂的痛苦，两个世界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那你先忙，回头会议上见。”程诗涵在市场部门口停下。
马天佑点点头，几乎是逃离般地走向自己的工位。
坐下后，他深呼吸几次，才让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电脑屏幕上，代码行依然冷漠地排列着，等待着他的处理。
但马天佑的思绪已经完全混乱，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回忆着刚才的对话，分析着程诗涵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那些关于画展的评论，是巧合，还是某种试探？
他想起昨晚涵提到丈夫希望她辞职在家备孕的事情。
而今天的程诗涵看起来确实比平时更加疲惫。
这种知情却要假装不知的感觉折磨着他的良心。
中午在食堂，他特意选择了能看见市场部区域的座位。
程诗涵和几个女同事坐在一起，安静地吃着沙拉。
她偶尔微笑，参与谈话，但眼神中有一丝游离。
马天佑注意到她几乎没有碰手机，与那个深夜畅谈的涵截然不同。
这让他更加确定，那个虚拟空间是她唯一的出口。
而自己，正是守护这个出口的欺骗者。
下午的会议，程诗涵准时出席，专业地提出建议。
马天佑努力专注于讨论，却总是不自觉地观察她。
当他们的目光偶尔相遇时，他会迅速移开视线。
他害怕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穿他内心的秘密。
会议结束，程诗涵走到他身边：“你的建议很专业。”
“谢谢，我只是从用户角度考虑。”马天佑谦虚地回答。
“有时候，局外人的视角反而更清晰。”程诗涵若有所指地说。
这句话让马天佑一整晚都心神不宁，反复揣测其中的含义。
06
周三下午，程诗涵与张淑兰坐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里。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最近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张淑兰关切地问。
程诗涵搅拌着杯中的拿铁，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还好，可能就是睡眠质量不太高。”
张淑兰是公司里的老员工，比程诗涵大十几岁，像姐姐一样。
她敏锐地察觉到程诗涵笑容背后的疲惫，但没有立即点破。
“烨华最近工作还顺利吗？听说证券市场波动很大。”
“他永远都是那么忙，不过业绩一直很好。”程诗涵回答。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窗外的行人间。
张淑兰注意到这个细节，轻轻叹了口气。
“婚姻就像这杯咖啡，苦与甜只有自己知道。”
程诗涵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无奈。
“淑兰姐，你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理解你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张淑兰挑眉，她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当然，比如你家烨华，不是很了解你吗？”
程诗涵轻轻摇头，笑容有些苦涩：“那是不同的。”
咖啡馆里回荡着轻柔的爵士乐，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我最近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个人，叫远方。”
程诗涵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分享一个不该说的秘密。
张淑兰坐直了身体，表情变得严肃：“网友？”
“不是你想的那样。”程诗涵急忙解释，“我们只是聊天。”
她描述着与“远方”的交流，眼神逐渐变得柔和。
“他能理解我对绘画的感受，懂我喜欢的书和电影。”
“甚至有时候，我觉得他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张淑兰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虚拟世界的东西不可靠。”
“我知道。”程诗涵点头，“但那种被理解的感觉很真实。”
她讲述着最近一次对话，关于《霍乱时期的爱情》的讨论。
“他说婚姻并不总是爱情的完美结局，让我想了很久。”
张淑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诗涵，这很危险。”
“我明白。”程诗涵深吸一口气，“但我忍不住期待每次对话。”
她坦言丈夫希望她辞职备孕的压力，以及内心的矛盾。
“烨华是为你好，但方式可能太强硬了。”张淑兰试图调解。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他精心布置的客厅里的一个花瓶。”
这个比喻让张淑兰沉默了，她意识到问题比表面更严重。
“那个‘远方’，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程诗涵摇头：“他不愿意透露，说保持神秘感更好。”
但她的眼神闪烁着，似乎有所隐瞒。
“不过，我最近发现一个有趣的巧合。”
程诗涵的声音更低了，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用的某个词，和公司里一个人习惯的表述很像。”
张淑兰立刻警觉起来：“公司里的人？谁？”
程诗涵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轻轻搅动着已经凉掉的咖啡。
“ probably只是我想多了。”她笑了笑，但笑容未达眼底。
阳光渐渐西斜，咖啡馆里的阴影拉长，如同心事般蔓延。
张淑兰看着程诗涵若有所思的侧脸，心中升起一丝担忧。
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个“远方”可能并不那么遥远。
07
周五临下班前，马天佑正在整理本周的项目报告。
邮箱提示音响起，他随手点开，是市场部发的活动通知。
但当他仔细查看时，心跳骤然加速——发件人是程诗涵。
这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邮件正文的措辞。
“附件为本次活动策划草案，请查阅后于下周一会前反馈。”
很常规的工作邮件，但其中“查阅”一词的使用让他警觉。
在公司的日常交流中，大家通常使用“查看”或“审核”。
而“查阅”这个更书面化的词，是“远方”习惯的表述。
就在两天前，他还用这个词语和涵讨论过文献检索的方法。
马天佑安慰自己这只是巧合，可能程诗涵一时笔误。
但他无法忽视内心的不安，仔细检查了邮件的每个细节。
收件人列表很长，包括项目部全体，不是单独发给他。
这让他稍微放松，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当他准备关闭邮件时，注意到正文最后一行小字。
“PS：关于界面设计的建议很有见地，期待进一步交流。”
这行字看起来是普通的工作反馈，却让马天佑背后发凉。
因为界面设计讨论是下午才刚结束的临时会议。
而程诗涵这封邮件，显示发送时间是在会议开始前半小时。
时间对不上，除非她提前写好了邮件，或者...是后来修改的。
马天佑努力回忆会议上的细节，程诗涵确实对他的建议表示赞赏。
但“期待进一步交流”这个表述，与涵昨晚的话几乎一致。
当时他们讨论一部电影，涵说“期待你更多的影评”。
这种巧合太过诡异，马天佑感到一阵心虚的冷汗。
他强迫自己冷静，也许只是过度敏感了。
但当他登录“远方”账号，看到涵发来的新消息时，彻底慌了。
“今天工作中遇到一个有趣的事，发现了语言的奇妙巧合。”
马天佑的手指僵硬在键盘上，不知如何回复。
“有时候，一个人习惯的用语就像指纹一样独特。”
这条消息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马天佑心中的恐慌。
他仔细回顾最近的对话，寻找可能暴露身份的细节。
想起曾无意中提到公司附近新开的咖啡馆，描述过项目部窗外的风景。
甚至有一次，涵问起他的工作时，他模糊地提到了“信息处理”。
这些碎片单独看无关紧要，但组合起来可能指向他的身份。
马天佑深吸一口气，决定试探一下：“巧合总是无处不在。”
涵的回复很快：“是啊，尤其是当两个人其实很近的时候。”
这句话几乎挑明了什么，马天佑感到心跳如鼓。
他盯着屏幕，希望这只是涵的无心之言，而不是试探。
但理性告诉他，程诗涵是聪明的，可能早已察觉异常。
那个总是温和微笑的同事，也许正在暗中观察着他。
这种想法让他坐立难安，感觉自己像暴露在聚光灯下。
他决定暂时减少与涵的交流，让事情冷却一下。
但内心深处，他又渴望继续这种危险的亲密。
这种矛盾撕扯着他，让他一夜无眠。
08
周一的茶水间，马天佑正专注地冲着咖啡。
程诗涵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喜欢深度烘焙的豆子？”
他手一抖，热水险些溅出来，勉强稳住心神。
“还行，提神效果比较好。”他努力使声音保持平稳。
程诗涵走到他身旁，取出自己的茶杯，动作优雅从容。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周末又去美术馆了吗？那个水彩画展下周就要结束了。”
她状似随意地问道，却让马天佑的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就在上周五，涵刚和“远方”讨论过这个展览。
“没有，周末在家休息。”他谨慎地回答，避免眼神接触。
茶水间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气氛却莫名紧绷。
程诗涵轻轻搅拌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其实我一直在想《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那个问题。”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马天佑的动作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是只有“远方”和“涵”才知道的对话内容。
“什么问题？”他艰难地开口，希望是自己理解错了。
“关于等待是否值得。”程诗涵转头直视他的眼睛。
她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锐利。
马天佑感到呼吸困难，手中的咖啡杯变得滚烫。
“我不太记得那部分了。”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是吗？”程诗涵微微一笑，“但你的见解很独特。”
她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能听见。
“你说婚姻并不总是爱情的完美结局，印象深刻。”
马天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防御瞬间土崩瓦解。
他意识到这不是巧合，而是精心设计的摊牌。
程诗涵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茶水间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那个总在深夜和我讨论《百年孤独》的人，是你吗？”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致命的问题，直接而平静。
马天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了程诗涵眼中混杂的情绪——失望、愤怒，还有一丝受伤。
证据确凿，任何否认都将是可笑的徒劳。
他低下头，默认了这个事实，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愧。
程诗涵深吸一口气，似乎也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她问，声音微微颤抖。
这个问题包含了太多——为什么要欺骗？为什么要接近？
为什么要给她虚幻的希望？为什么要破坏这份平静？
马天佑无法回答，他的大脑混乱不堪，充满了自责。
他看到了程诗涵眼中的泪光，虽然她极力控制着。
那个永远得体、永远优雅的程诗涵，此刻显得如此脆弱。
这比任何指责都让他心痛，因为他就是伤害她的人。
09
马天佑看着程诗涵眼中的泪光，感到心如刀绞。
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她，只是贪婪地享受着那种虚幻的亲密。
现在一切都被揭穿，他丑陋的私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对不起。”这是他唯一能说出的完整句子，声音嘶哑。
程诗涵摇了摇头，泪水终于滑落，但她迅速擦掉了。
“那些对话，那些理解，全都是假的吗？”她轻声问。
这个问题刺痛了马天佑，因为那些情感是真实的。
“不，不是全部...”他急于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看到了程诗涵眼中的不信任，这让他更加绝望。
长期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羞耻、愧疚、爱慕，各种情绪猛烈地交织在一起。
他向前一步，几乎是无意识地抓住了程诗涵的手。
这个举动让两人都愣住了，程诗涵震惊地看着他。
“放开。”她试图抽回手，声音冰冷而陌生。
但马天佑握得更紧，仿佛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疯狂地盘旋。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就这样结束，不能。
“我知道我不该欺骗你，但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程诗涵试图挣脱，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这种反应刺激了马天佑，让他更加失控。
茶水间的门虚掩着，随时可能有人进来。
这种危险的情境反而加剧了事情的戏剧性。
“我每天看着你，却只能假装是普通同事。”
马天佑的声音颤抖着，积压已久的情感终于爆发。
“你知道那种痛苦吗？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程诗涵停止了挣扎，震惊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
这种陌生的目光让马天佑感到恐慌，他急于证明什么。
然后，那句改变一切的话，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