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在我记忆里,父母结婚五十年,却分房睡了五十年,形同陌路。
父亲临终前,将他白手起家的物流公司,连同所有资产,全部赠予了一个只比我小三岁的私生子。
我以为母亲会崩溃,她却异常平静,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一年后,母亲因病住院,当我陪她去银行取钱时,颠覆了我过去三十年对这个家庭的所有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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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汐,从小我就知道,我的家和别人的不一样。
别人的父母会手牵着手去公园散步,会在饭桌上为了一点小事拌嘴,甚至还会在孩子面前毫不避讳地拥抱。
但我的家,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父亲陈建军睡在朝南的主卧,母亲苏婉住在阴面的次卧,一道墙隔开了他们的世界,这个格局,从我记事起就没变过,一直维持了五十年。
小时候,我特别不理解,曾经趴在母亲的膝头,天真地问她:“妈妈,你和爸爸为什么不像电视里那样睡在一起呀?”
母亲正在灯下备课,听到我的话,握着钢笔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
“可是小美说,她的爸爸妈妈每天都抱在一起睡的。”我见她不回答,又追了一句。
母亲放下手中的备课本,轻轻把我揽进怀里。
“汐汐,每个家和每个家是不一样的,我们家就是这个样子,你要慢慢习惯。”
她的声音很温柔,可眼神里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问过同样的问题。
父亲是个生意人,八十年代末就下海开了个小型运输队,后来一步步做大,成了我们市里小有名气的物流公司老板。
母亲则是一名普通的中学语文老师,工作体面又稳定,但收入和父亲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们就像是合租在一套房子里的两个陌生人,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各自有各自的圈子,连吃饭的时间都很少能碰到一起。
“苏老师,你家陈总今晚回不回来吃饭啊?”隔壁的张阿姨总喜欢在楼道里大声问我妈。
“不清楚,他没打电话回来说。”母亲总是这样平静地回答。
“你们这夫妻关系可真好,跟谈恋爱似的,互相给空间。”张阿姨一脸羡慕。
“可不是嘛,苏老师命真好,嫁了个能挣大钱的老板,自己还不用操心伺候。”楼下的王婆婆也总是跟着附和。
每当这时,母亲都只是淡淡地笑一下,从不解释,也不多话。
我慢慢长大,也渐渐明白,父母之间那种状态,并非别人眼里的“相敬如宾”,而是深入骨髓的“冷漠疏离”。
他们从不争吵,因为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他们也不提离婚,好像彼此都已经默认了这种畸形的生活模式。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我八岁那年的除夕夜。
别家都张灯结彩,充满了欢声笑语,我们家却冷清得连空气都是凉的。
父亲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年夜饭的餐桌上,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面对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菜。
“妈,爸爸为什么不回家过年?”我小声地问。
“他公司有重要的事要处理。”母亲一边说,一边往我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有什么事能比过年还重要呢?”我真的想不通。
母亲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你现在还不懂。”
那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我和母亲两个人从头看到了尾。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时,我借着电视屏幕的光,清楚地看到母亲的眼角有泪光闪过。
“妈,你怎么哭了?”我紧张地抓着她的衣角。
“没哭,是刚才的饺子热气太大,熏着眼睛了。”母亲立刻转过身,快步走进了厨房。
可那天晚上,我们家根本就没包饺子。
上了初中后,我无意间在母亲的旧相册里,翻到了他们的结婚照。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里面的母亲很年轻,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衬衫,扎着两条麻花辫,眼神清澈。
父亲站在她的旁边,穿着当时流行的中山装,但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拳头还多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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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亲密地依偎,脸上也没有新婚的甜蜜,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交汇在一起。
“妈,你和爸爸当年是怎么认识的?”我拿着照片去问正在备课的母亲。
母亲抬头瞥了一眼照片,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家里人介绍的,那个年代的婚姻,大多都这样。”
“那你们……相爱过吗?”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
母亲握着笔的手僵住了,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轻轻说了一句:“汐汐,很多事情,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个样子的。”
有一次,学校要开家长会,班主任特别强调,希望父母双方都能到场,因为要讲一些关于孩子青春期心理健康的问题。
我把这个要求告诉了母亲。
“妈,老师说了,这次家长会爸爸妈妈最好都去。”
母亲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你爸……他那么忙,估计抽不出时间。”
“可是老师说这次真的很重要,关系到升学。”我拉着她的手,带着一丝恳求。
母亲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那个我几乎没见她主动拨打过的号码。
那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听到她主动联系父亲。
“陈建军,周五晚上七点,陈汐的家长会,你能来一趟吗?”她的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一丝感情。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
“好,就这样。”母亲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她转向我,说:“你爸答应了,他会去的。”
家长会那天,父亲居然真的来了,他开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在学校门口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但他和母亲,一个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一个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隔着整个班级的同学和家长,像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班主任在讲台上问:“陈汐的家长都到齐了吗?”
我连忙举起手:“老师,都到了。”
班主任扶了扶眼镜,疑惑地扫视了一圈教室:“你爸爸妈妈……没坐在一起吗?”
“没有。”我只能实话实说。
老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
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家长们都在交头接耳,那些细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
“你看那对夫妻,好奇怪啊,开个家长会都分开坐。”
“是啊,看着就不像一家人,感情肯定不好。”
“怪不得他们家女儿性格那么内向,平时都不怎么说话。”
我羞愧地低下头,把脸埋进书本里,假装认真阅读。
家长会一结束,父亲和母亲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全程零交流,甚至连一个眼神的示意都没有。
我默默地跟在母亲身后,走出校门,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妈,你和爸爸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婚了?”我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问了出来。
母亲停下脚步,转过身,蹲下来平视着我的眼睛。
“汐汐,爸爸和妈妈是不会离婚的。”
“可你们根本就不像夫妻!”我哭着说。
“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样子。”母亲伸手擦掉我的眼泪,轻声说,“你只要记住,无论我们怎么样,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
可那一刻我心里清楚地知道,他们也许爱我,但他们之间,一定没有爱。
高中以后,我开始察觉到父亲的一些不对劲。
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回来,身上也总是带着一股陌生的女士香水味。
周末他更是从不着家,电话里永远都是那句“在外面谈生意,有应酬”。
有一次,我跟同学去新开的万达广场逛街,隔着很远,我一眼就认出了父亲的身影。
他正陪着一个陌生的阿姨,手里还牵着一个看起来比我小几岁的男孩。
那个阿姨亲密地挽着父亲的胳膊,三个人有说有笑,看起来才像是一个真正幸福的家庭。
我吓得赶紧躲到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面,心脏狂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了儿童乐园。
那一刻,我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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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内心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告诉母亲。
“妈,我今天在商场里,看见爸爸了。”我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嗯?”母亲正在看书,头也没抬。
“他……他跟一个阿姨在一起,还带着一个小男孩。”我死死地盯着母亲,想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震惊或愤怒。
母亲翻书的手停顿了片刻,然后,她平静地翻过了那一页。
“我知道了。”她的语气,就像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妈!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我简直无法相信她的反应。
“生气,有用吗?”母亲合上书,抬起头反问我。
“可是爸爸他……他在外面有人了啊!”我终于忍不住,声音拔高了八度。
“陈汐。”母亲看着我,眼神异常冷静,“很多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那您为什么不离婚?”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离婚?”母亲反问,“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马上就要高考了,是想让我在这个时候跟你爸闹得满城风雨,影响你考大学吗?”
我一下子被问住了,哑口无言。
“再说了,离婚我又能得到什么?”母亲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你爸的公司,他名下的资产,都跟他那边的家人盘根错节,我一个教书的,拿什么去跟他争?最后闹得一身狼狈,值得吗?”
“那……那您就这样一直忍着?”我无法理解。
“不是忍。”母亲摇了摇头,嘴角甚至还泛起一丝奇特的笑意,“是不在乎。妈妈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还有你。有这些,就足够了。”
可我分明看到,她眼里的笑意,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高三那年,我的学习压力大到几乎要崩溃。
一次重要的模拟考试,我发挥失常,成绩掉到了班级中下游,回家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母亲没有敲门,也没有劝我,只是默默地把一碗热好的牛奶放在了我的书桌上。
等我哭够了,走出去,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
“妈,我是不是很笨?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扑进她怀里,泣不成声。
“不是,我的汐汐一直都是最棒的。”母亲轻轻拍着我的背。
“可是我考得这么差,爸爸知道了,肯定会对我很失望的。”
听到这话,母亲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嘲讽:“你爸?他可能连你现在读高三几班都记不清,你觉得他会在意你的考试成绩吗?”
我瞬间愣住了。
“汐汐,你记住,你读书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未来,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母亲捧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不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包括你父亲的。”
那一刻,我觉得母亲的形象在我心中突然变得无比高大。
她活得那么通透,那么清醒,也那么孤独。
高考结束,我如愿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离家很远。
母亲一个人送我到火车站,检票口前,我看到她的眼眶红了。
“妈,你一个人在家,要照顾好自己。”我抱着她,心里酸酸的。
“放心吧。”母亲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妈希望你在外面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那比什么都重要。”
“我会经常给您打电话的。”
“不用太惦记家里,你有你的人生。”母亲笑着推了我一下,“妈也有妈的生活。”
火车缓缓开动,我趴在窗边,看着站台上母亲的身影越来越小。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背影显得那么单薄。
但她的腰板却挺得笔直,一直朝我挥着手,直到火车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大学四年,我只在过年的时候才回家。
每次打电话,母亲永远都是那句“家里一切都好,你放心”。
“我爸呢?”我偶尔还是会习惯性地问一句。
“他在外面忙他的生意,你有什么事,跟妈说就行。”母亲的回答也永远都一样。
大三那年暑假,我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没有回家。
一天晚上,我意外听到了楼下传来隐约的争吵声。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口,屏住呼吸,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声音。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他们之间爆发出如此直接的冲突。
“苏婉,你别太过分了!这么多年,你也该知足了!”是父亲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我知不知足,跟你有什么关系?”母亲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打算把城南那几个仓库转到阿凯的名下,你没意见吧?”
“那是你的东西,你愿意给谁就给谁,不用通知我。”
“你明白就好。”父亲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
“但是陈建军,你给我记清楚了!”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陈汐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对她不管不问!”
“我什么时候不管她了?她的学费生活费我哪次少给了?”父亲反驳道。
“你除了给钱,还给过她什么?你陪她吃过几顿饭?你知道她从小到大最怕什么吗?你知道她心里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母亲一连串的质问,让空气都凝固了。
父亲那边彻底没了声音。
“算了,跟你说这些,对牛弹琴。”母亲叹了一口气,语气恢复了冰冷,“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你给那个陈凯多少东西,你必须保证,至少要给汐汐留一套像样的婚房。”
“这个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父亲承诺道。
我默默地退回房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涩。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母亲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我。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选择了一个人默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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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下了楼。
母亲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父亲的身影,也像往常一样没有出现。
“妈,我昨晚好像听到你们在吵架?”我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母亲端着盘子的手僵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没有啊,是不是你做梦听错了?”
“我真的听到了,你们提到了我的名字。”我决定摊牌。
母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沉默地把早餐放在桌上,叹了口气:“还是被你听到了。”
“妈,您为什么……”我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为什么还不离婚,是吗?”母亲替我说了出来,“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了。”
“什么叫没有必要?”我追问。
“人选择离婚,是为了摆脱痛苦,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可我现在的生活,并不痛苦。”母亲平静地看着我,说,“我有体面的工作,有不错的收入,有自己的房子住,最重要的是,我还有你。离婚之后呢?我又能得到什么?跟你爸去打官司争财产?闹得人尽皆知,让他和你那个弟弟一家看笑话?何必呢?”
“可是,您这样心里不觉得委屈吗?”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委屈。”母亲坚定地摇了摇头,“因为我对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期待。”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是啊,从来没有期待过,自然也就不会有失望。
我的母亲,她活得比我能想象到的,要清醒百倍,也强大百倍。
大学毕业后,我顺利进入了一家外企,留在了南方的大城市。
父母的关系,依旧是那种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状态。
每次往家里打电话,接听的永远都只有母亲。
“妈,爸他最近身体怎么样?”我还是会例行公事地问候一句。
“老样子,就是最近总听他说胸口闷。”母亲说。
“那得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啊。”
“说过了,他不当回事,你也知道你爸那个倔脾气。”母亲的语气里透着无奈。
我工作的第二年,父亲胸口发闷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汐汐,你爸的情况不太好,可能要去省城大医院看看。”
“很严重吗?”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医生建议做个全面的深度检查。”母亲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
“那我请假回去陪着你们。”
“不用,你工作忙,妈一个人能应付。”母亲拒绝了。
但仅仅过了一个月,我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汐汐,你爸确诊了,是肺癌,已经到晚期了。”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我……我马上买票回去。”我颤抖着说。
“嗯,你回来吧,见他最后一面。”母亲的声音很轻,很轻。
当我火急火燎地赶到省城医院时,父亲已经被安排进了重症监护室。
病床上,曾经那个在我眼里高大威严的父亲,此刻却瘦得脱了相,脸色蜡黄如纸,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爸……”我只叫了一声,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奔涌而出。
父亲艰难地睁开眼皮看了我一下,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母亲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面容憔öì,眼神却异常平静。
她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鬓角的白发那么刺眼。
“医生怎么说?”我哽咽着问母亲。
“准备后事吧,最多……不超过三个月。”母亲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我看着母亲,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悲伤、痛苦,或者哪怕是怨恨的情绪。
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麻木与平静。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母亲轮流在医院陪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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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但他始终没对我们母女俩说过一句贴心话。
那个叫张梅的女人经常会出现在病房外,带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
她每次都只是站在走廊里,隔着玻璃窗远远地望着,偷偷地抹眼泪,却从不敢踏进病房一步。
“妈,外面那个人是谁?”我明知故问。
“张梅。”母亲的视线落在手中的书上,头也没抬。
“就是爸爸外面的……”我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嗯。”母亲轻轻应了一声。
“您……不恨她吗?”我真的不理解。
“都这个时候了,恨还有什么意义?”母亲翻了一页书,淡淡地说,“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被母亲的豁达与宽容深深地震撼了。
如果是我的话,恐怕早就冲出去撕破她的脸了。
可我的母亲,却永远都那么冷静,那么理智,理智到近乎冷酷。
有一次,张梅终于鼓足了勇气,走进了病房。
她站在病床前,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建军,对不起……都是我,是我害了你……”她一边哭一边说。
父亲看着她,吃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看书的母亲,突然站了起来,冷冷地开口:“请你出去。”
张梅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母亲。
“这里是我丈夫的病房,请你立刻出去。”母亲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冷得像刀子。
张梅擦干眼泪,畏惧地看了母亲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病房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妈……”我想说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母亲打断了我,“做人可以大度,但不能没有底线。”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的母亲,她比我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她有她的慈悲,但更有她不容侵犯的原则。
又过了一天,父亲的状况忽然好了很多,他甚至能开口说话了。
他叫住我:“汐汐,去……去把你妈叫来。”声音嘶哑又虚弱。
我赶紧跑到走廊,把正在跟医生交谈的母亲叫了回来。
“妈,爸他找您。”
母亲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回到病房,父亲正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父亲指了指我和护工。
我们只好退出了病房,但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地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苏婉……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父亲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里面一片沉默,母亲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心里都清楚,但你从来没跟我闹过……我,我谢谢你。”父亲继续说。
“不用谢。”母亲的声音终于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罢了。”
“那个孩子……阿凯,我想……把公司留给他……”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随便你。”母亲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还有汐汐……我会给她留一套别墅的。”
“一套?”母亲突然冷笑了一声,“陈建军,你还真是大方啊。”
“苏婉,你……你知道我的苦衷……”父亲似乎想解释什么。
“我不想听。”母亲直接打断了他,“你的财产,你爱怎么分就怎么分,但别跟我说什么对不住我,我苏婉这辈子,从来没指望过你什么。”
病房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靠在门上,脑子里乱成一团,什么交易?什么各取所需?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第二天,一个西装革履的律师来到了医院。
父亲当着我和母亲的面,由律师代笔,立下了他的遗嘱。
“本人陈建军,自愿将名下所有‘宏达物流公司’的全部股权,以及所有不动产、车辆、银行存款,全部赠予我的儿子——陈凯。”
“陈凯?谁是陈凯?”我震惊地失声问道。
律师推了推眼镜,看了看病床上的父亲,又看了看我,公式化地回答:“陈凯先生,是陈建军先生的另一个儿子。”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懵了。
“另一个儿子?爸!您在说什么啊?”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冲到病床前。
父亲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我猛地回头看向母亲,希望她能站出来说点什么,哪怕是质问一句。
可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把椅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仿佛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妈!您听到了吗?他说他还有个儿子!他把所有东西都给那个私生子了!”我跑过去,发疯似地摇晃着她的手臂。
“我听到了。”母亲轻轻地拨开我的手。
“那您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那是我们家的财产啊!”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他想给谁,就给谁吧。”母亲淡淡地说,语气平静得可怕。
“可是……可是那应该是我的!至少也该有我的一半啊!”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汐汐,你不懂。”母亲拍了拍我的手背,“那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属于我们的。”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彻底糊涂了。
“以后,你总会明白的。”母亲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我去给你倒杯水,冷静一下。”
她就那样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病房中央。
律师办完所有手续,留下了一份遗嘱的复印件,也告辞了。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份文件,在受益人信息那一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陈凯的资料。
年龄二十七岁,比我只小三岁,母亲一栏,赫然写着“张梅”两个字。
那一刻,过去所有想不通的细节,瞬间都有了答案。
父亲常年不归的家,是另一个家。
母亲深入骨髓的冷漠,是因为她早就洞悉了全部真相。
而我,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直到今天,才看清了这场持续了三十年的骗局。
我冲出病房,在走廊的尽头追上了母亲。
“妈!您早就知道这一切了,是不是?”我红着眼睛质问她。
母亲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我。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她反问。
“您怎么能这么冷静?那是爸爸的私生子!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汐汐,你还太年轻,不懂得人心险恶。”母亲叹了口气,“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你去争,去抢,最后只会弄得自己一身伤。”
“那就不争了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母子,霸占我们的一切?”我不甘心。
“那些本来就是你爸的东西。”母亲一字一句地说,“他有权决定给谁,我管不着。”
“可您是他的合法妻子啊!”我歇斯底里地喊道。
“是啊,我是他的妻子。”母亲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悲凉和嘲讽,“一个挂着名分的,有名无实的妻子。”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让我瞬间愣在了原地。
母亲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回去吧,他时间不多了。”
一个月后,父亲去世了。
葬礼办得很低调,但该来的人都来了。
我看到了那个叫陈凯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胸前别着白花,眼睛肿得像核桃,显然是痛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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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梅就跟在他身边,两个人站在亲属答谢区,位置甚至比我和母亲还要靠前。
“你就是陈凯?”我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问。
他点了点头,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你对不起什么?”我反问。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他的话说不下去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无比讽刺。
他至少还拥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庭,拥有过父亲的宠爱,现在又继承了全部的财产。而我呢?我得到了什么?
一个名义上的父亲,一个冷冰冰的家,和一个我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平静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陈凯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
张梅想走过来对我说些什么,但我没有给她机会,直接转身走开了。
我不想听他们任何的解释,也不想知道当年的任何隐情。
对我来说,随着父亲的离世,这一切都该画上句号了。
母亲从头到尾都站在告别厅的一个角落里,像一个局外人,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脸上没有一丝悲戚。
周围的亲戚和邻居们都在窃窃私语。
“你看苏老师,真是坚强,老公走了,一滴眼泪都没掉。”
“坚强啥呀,他们俩夫妻感情淡得跟水一样,谁不知道啊。”
“听说老陈在外头早就有人了,这次财产全给了那个私生子。”
“真的假的?那苏老师也太能忍了吧?这都不闹?”
“要我说啊,苏老师就是个书呆子,太好欺负了,这事儿换我,我得去法院告他们!”
“告什么呀?人家私生子都快三十了,这事儿早就板上钉钉了。”
“那苏老师这几十年不是白过了……”
我听着这些刺耳的议论,心里堵得难受。
我的母亲,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怎么能做到如此波澜不惊?
葬礼结束后,陈凯主动找到了母亲。
“王……王阿姨,我……”他看起来很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不用说了,你爸的决定,我尊重。”母亲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那些公司和房产……”陈凯欲言又止。
“现在都是你的了,你好自为之吧。”母亲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王阿姨!”陈凯在后面叫住她,“以后,您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
“我不需要。”母亲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我苏婉这辈子,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我追上母亲的脚步:“妈,您就真的这么算了?”
“不然呢?”她反问。
“那可是整个物流公司!还有那么多房产!加起来至少值好几个亿!”我激动地说。
母亲停下脚步,回头定定地看着我。
“汐汐,记住,钱,永远都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我还想争辩。
“听妈的话,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让它过去吧。”母亲的语气不容置疑。
回到家,母亲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我站在门外,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翻动箱子和柜子的声音。
“妈,您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我敲了敲门。
“不用,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飞机。”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起来有些闷。
那天晚上,我躺在自己冰冷的床上,彻夜未眠。
父亲的死,陈凯的出现,母亲的异常反应,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团乱麻,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
母亲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放弃那笔巨额遗产?
她为什么说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们?
她和父亲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过去?
无数个问号在我脑海里盘旋,让我头痛欲裂。
接下来的几个月,母亲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她按时去学校上课,每天回家后就备课、看书、侍弄阳台上的花草。
就好像父亲陈建军这个人,从来没有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一样。
但我敏锐地发现,母亲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以前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她开始注重打扮,会去商场买一些颜色鲜亮的衣服,甚至还去烫了时髦的卷发。
“妈,您最近看起来气色真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我在一次视频通话里说道。
“是吗?”母亲对着镜头笑了笑,“可能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整个人都轻松了吧。”
“石头落地?”我不解。
“没什么,就是觉得……终于解脱了。”母亲说。
我隐约感觉到,母亲似乎真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从什么中“解脱”了。
“妈,您真的一点都不为爸爸的离开感到难过吗?”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最想问的问题。
“难过什么?”母亲反问我。
“他毕竟走了,这个家就只剩下您一个人了。”
“这个家,不是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吗?”母亲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你爸在世的时候,回家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她的话让我无力反驳,但我心里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半年后,我结束了手头的一个大项目,回到了南方的城市继续工作。
我坚持每周都给母亲打一个视频电话,关心她的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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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您身体还好吧?有没有按时吃饭?”
“好着呢,放心吧,比以前还好。”
“要不我还是请个年假,回去陪您住一段时间吧?”
“真不用,妈一个人自在得很,你好好上你的班。”
母亲在视频里的状态越来越好,声音也越来越洪亮,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经历了丧夫之痛的女人。
又过了几个月,母亲突然迷上了炒股和基金。
她报名参加了好几个线上的理财课程,每天对着电脑屏幕研究那些红红绿绿的K线图。
“妈,您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我十分好奇。
“人总得有点追求嘛,学点新东西,免得脑子生锈。”母亲说得理直气壮。
“可是您都快退休的年纪了,还折腾这些干嘛呀?小心被骗了。”
“谁规定年纪大了就不能学习新知识了?”母亲反驳我,“我这是与时俱进,活到老,学到老。”
我被母亲这种积极乐观的心态深深感染了。
看来,她是真的彻底从父亲去世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并且找到了新的生活乐趣。
一年后的秋天,我正在公司开一个重要的项目会议,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是母亲学校的座机,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陈汐吗?我是你妈妈学校的王主任,你妈妈今天上课的时候突然晕倒了,我们已经把她送到市中心医院了。”
我立刻请了假,订了最早一班的飞机赶回家,一路心急如焚。
等我赶到医院,已经是深夜。
母亲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妈!您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我冲过去,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没事,老毛病了,就是有点低血糖。”母亲虚弱地对我笑了笑。
主治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你母亲需要立刻住院,做一次非常详细的身体检查。”
“严重吗,医生?”我焦急地问。
“目前还不好说,需要等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才能确定。”医生的表情很严肃。
接下来的几天,我寸步不离地陪在母亲身边。
各种检查一项接一项地做,血抽了好几管,但医生始终无法确定病因。
“苏女士,您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让您压力特别大的事情?”医生拿着一沓报告单问母亲。
“没有,和以前一样。”母亲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经历过什么情绪上大起大落的事情?”
母亲思索了片刻,还是回答:“没有。”
医生看着那些检查报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从数据上来看,您身体的各项机能指标都有些偏低,但我们又找不到器质性的病变。”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我急得快哭了。
“先住院观察和调理吧,补充营养,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愉快。”医生嘱咐道。
住院的开销巨大,每天光是各种营养针和药费就要好几千块。
第五天早上,护士站的护士通知我:“苏婉女士的家属,账户余额不足了,请今天下午之前再续交五万元的住院费。”
“好的,我马上去。”我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银行卡。
“汐汐,等等。”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突然叫住了我,“用我的卡去交。”
“妈,您身体还很虚弱,躺着别动,我去就行了。”我说。
“不,我自己去。”母亲异常坚持。
她挣扎着要下床,我拗不过她,只好扶着她,慢慢挪到医院一楼大厅的自助银行服务区。
“妈,您的卡给我吧,密码是多少?我帮您操作。”我准备在ATM机上帮她办理。
“不用,我自己来。”母亲从我手中拿过她的工资卡。
她颤抖着将卡插入机器,然后用有些僵硬的手指,一个一个地输入了密码,最后,她按下了“查询余额”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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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屏幕上清晰地跳出余额时,我整个人都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