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三年秋,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薄霜。
天色未明,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将乾隆帝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他指尖缓缓捻动一串深褐色的伽南香佛珠,檀木与沉香交织的气息在殿内弥漫,却压不住眉宇间积聚的阴云。
刘墉垂手立在丹墀之下,官袍的下摆被晨露打湿了一片。
他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与皇帝指尖佛珠相扣时细微的“嗒、嗒”声交织。
这不是一次寻常的召见。
没有繁文缛节的朝会仪仗,没有随侍的太监宫女,只有君臣二人,和这满室令人窒息的寂静。
“衡臣(刘墉字),”乾隆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质,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刘墉身上,“朕听闻,近日朝中颇有些不稳当的风声。”他停顿了一下,指尖的佛珠停住,“有人奏报,胡金宝……恐有不臣之心。”
刘墉心头一凛。胡金宝,现任吏部侍郎,官声看似勤勉,近年圣眷亦不算浅。皇帝用“不臣之心”四字,其重如山。
乾隆并未拿出任何奏折或证据,只是将那串佛珠轻轻放在御案上,推向前少许。
“此事,牵连或许不小。
朕要你暗中详查,但切记,”皇帝的目光锐利起来,“不可打草惊蛇,务求稳妥,水落石出。”
刘墉躬身领命:“臣,遵旨。”他眼角余光扫过那串佛珠,色泽沉黯,纹理独特,似乎与宫内常见的御用品略有不同。
这细微的差异,像一粒种子,悄然落入他的心田。
他知道,一场没有硝烟、却可能血流成河的较量,就此开始了。
而突破口在哪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佛珠香气,是否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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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退出养心殿,清晨的冷风一吹,刘墉才觉出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皇帝的信任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查得清,是本职;查不清,或打草惊蛇引发朝局动荡,便是大罪。
他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路,步履沉稳地往宫外走,脑中已飞速运转。
胡金宝。
此人并非勋贵出身,是靠科举正途一步步爬上来的,素以精明干练著称,尤其在吏部考功司任上,据说很有一套笼络人心的手段。
近年来,确有些关于他结党的风声,但都似是而非,未曾有真凭实据落到御史台。
皇帝为何突然对他起了如此重的疑心?那“不臣之心”的指控,绝非空穴来风,必然有其信息来源,只是这信息,皇帝并未完全向他刘墉和盘托出。
回到位于城西的府邸,书房的门一关,隔绝了外界。
刘墉褪下官袍,换上一件半旧的藏青色直裰,坐在宽大的黄花梨木书案后。
案上笔墨纸砚井然,一盆文竹青翠欲滴。
他需要安静,需要把纷乱的线索理清。
直接讯问?断不可行。
胡金宝并非寻常小吏,若无确凿证据,贸然查问,不仅会打草惊蛇,更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甚至被反咬一口。
暗中探查其往来账目、私密信件?且不说胡金宝此种人物必然谨慎,手下眼线众多,极易被发现,再者,时间紧迫,皇帝虽未明说期限,但那凝重的语气已表明,此事不容拖延。
他提起笔,在宣纸上写下“胡金宝”三字,又在其旁写下“吏部”、“结党”、“不臣”。
目光落在“不臣”二字上,心中一动。
所谓不臣,最关键的环节是什么?是宫禁。
外臣若有不轨,必然想方设法在宫内安插耳目,窥探圣意,甚至图谋更险恶之事。
皇帝提及此事时,特意将那串佛珠推出……难道暗示与此有关?
刘墉沉吟良久,又将那串佛珠的样子细细回忆了一遍。
伽南香虽名贵,但宫中并不罕见。
奇特的是其形制,似乎比寻常手持的佛珠略大一圈,色泽也过于沉暗,像是经常被用力摩挲,甚至……像是浸过什么。
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成形。
他不能直接去查胡金宝,但他可以让胡金宝自己露出马脚。
关键在于,要找到一个能精准击中其要害,却又看似无心、不着痕迹的切入点。
窗外日头渐高,书房内光影移动。
刘墉唤来老仆,低声吩咐:“去请马永宁马大人过府一叙,要隐秘些。”马永宁是他的心腹下属,现任刑部郎中,为人机警可靠。
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布下一局看似闲适,实则暗藏惊雷的棋。
02
马永宁来得很快,他四十出头年纪,面容精干,眼神里透着刑名老吏特有的审慎。
听了刘墉转述的皇帝密旨(略去了佛珠细节),他倒吸一口凉气:“胡金宝?此人树大根深,门生故旧遍布各部,动他……难如登天。
况且无凭无据,从何查起?”
刘墉用碗盖轻轻拨弄着盏中的茶叶,道:“正因其难,才不能硬碰。
皇上要的是水落石出,而非掀起滔天巨浪。
我思忖再三,唯有‘打草惊蛇’一策,或可见效。”
“打草惊蛇?”马永宁蹙眉,“大人的意思是,惊动他,让他自乱阵脚?”
“不错。”刘墉点头,“但这‘草’要打得巧妙,不能让他察觉是故意为之。
我欲闭门谢客几日,然后,广发请柬,邀几位官员过府品茗闲叙,胡金宝,必在受邀之列。”
马永宁略一思索,眼中亮光一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大人高明!以茶会友,是风雅之事,无人会起疑。
届时大人只需闲谈,观察各人反应,尤其是那胡金宝,若他心中有鬼,必会露出破绽。
只是……邀哪些人?以何名目?”
“名目嘛,就说是近日偶得极品武夷岩茶,请诸位同僚共赏。”刘墉沉吟道,“人选要紧,既不能全是胡金宝一党,以免他们相互壮胆,互通声气;也不能全无瓜葛,否则难以形成压力。
要挑些与胡金宝有公务往来,或平日看似亲近,但关系未必铁板一块的。
比如,吏部的张冬生,户部的魏志坚,还有都察院那位素以清流自居的赵御史……名单你帮我斟酌拟定。”
“属下明白。”马永宁应道,“只是,茶会之上,大人准备如何‘惊蛇’?总需有些由头。”
刘墉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深意:“由头自然会有。
茶喝到酣处,话说到兴头,总会有些‘闲话’自然而然地流出来。
譬如……宫中近来的些许趣闻轶事。”他没有点明佛珠之事,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棋,不到时机,连马永宁也不能尽告。
马永宁见刘墉成竹在胸,便不再多问,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办,请柬今日便可送出。
只是大人,此计虽妙,亦如履薄冰,那胡金宝并非易与之辈,大人还需万分小心。”
刘墉颔首,目光投向窗外萧疏的庭院:“是啊,冰薄春深,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皇命在身,社稷为重,不得不为。”他语气平静,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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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接下来的两日,刘府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
外界不免猜测纷纷,但刘墉素来有偶尔闭门读书的习惯,倒也未引起太大波澜。
唯有刘墉自己知道,这两日他并非真正清闲。
他在书房里,将对胡金宝的了解、与其过往的交集、乃至吏部近年的人员调动、几桩看似寻常却可能暗藏玄机的旧案,都反复梳理了一遍。
越是深究,越觉得胡金宝此人背景错综复杂,如同一个巨大的蛛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马永宁办事效率极高,请柬已悄然送至各位官员府上。
收到请柬的人反应各异,有受宠若惊的,有疑惑不解的,也有如胡金宝一般,表面上欣然应允,暗地里却难免嘀咕的。
刘墉在朝中虽非权势熏天,但清廉刚直之名在外,深得皇帝信任,他忽然设宴,难免让人揣测其背后用意。
茶会定在三日后的午后。
刘墉特意吩咐下人将客厅布置得雅致而随意,焚上清淡的檀香,摒退了多余仆役,只留两个心腹小厮在旁伺候。
他本人则穿着一件半旧的栗色绸衫,神态闲适,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文人雅集。
最先到的是户部郎中魏志坚,他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未语先笑,一团和气。
“刘大人今日好雅兴!早就听说大人府上藏有好茶,今日可要一饱口福了!”他拱着手,声音洪亮。
刘墉笑着还礼:“魏大人客气了,不过是些山野粗茶,难得诸位同僚不弃,前来一聚。”他引魏志坚入座,闲谈几句户部钱粮琐事。
接着,吏部考功司主事张冬生、都察院御史赵明诚等人也陆续到了。
张冬生年纪稍轻,是胡金宝的直接下属,举止间带着几分谨慎。
赵御史则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与刘墉见礼后便沉默寡言。
最后到的才是胡金宝。
他身着宝蓝色缎面常服,步履从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进门便朗声道:“衡臣兄,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今日叨扰了!”他目光在厅内扫过,与在场诸人一一颔首致意,看似坦然,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审视,未能逃过刘墉的眼睛。
“金宝兄肯赏光,蓬荜生辉。”刘墉起身相迎,亲自将他引到上座。
寒暄间,刘墉注意到胡金宝的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袖口,虽然动作细微短暂,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茶已沏好,香气氤氲。刘墉率先举杯:“诸位,请。此茶名为‘不知春’,生于岩隙,得天地清气,望能与诸位共品此中真味。”
众人纷纷附和,客厅里一时茶香弥漫,谈笑风生。
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之下,一股暗流已在悄然涌动。
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猜测,尤其是胡金宝,他看似在品茶,耳朵却竖着,捕捉着刘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试图从中解读出这场茶会的真实目的。
刘墉则如老僧入定,不急不缓,只与众人谈论诗词书画,京城风物,对朝政大事、人事变动,竟是只字不提。
04
第一日的茶会,在一种微妙的平静中结束了。送走客人后,马永宁从屏风后转出,低声道:“大人,看来这胡金宝,定力不凡。”
刘墉用热毛巾擦了擦手,淡淡道:“若是轻易便能看出端倪,他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今日不过是投石问路,让他知道我在‘活动’,但又摸不清我的意图。
疑惑的种子种下了,需要时间发芽。”
果然,接下来的两日,刘墉依旧每日设茶会,邀请的官员略有调整,但胡金宝、张冬生等核心几人次次必到。
茶会的内容依旧风平浪静,刘墉甚至兴致勃勃地与众人鉴赏起他收藏的几幅古画,或是谈论些佛经义理。
他越是闲适,越是只字不提正事,受邀的官员们内心就越是嘀咕。
有人开始猜测刘墉是否在酝酿什么大的举措,需要先稳住众人;也有人觉得或许真是刘墉一时兴起,想联络同僚感情。
胡金宝表面上的镇定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他依旧谈笑自如,但刘墉敏锐地注意到,他端茶盏时,指尖的颤抖比前两日更明显了些。
有一次,当刘墉谈及前朝某位权臣因结党营私最终败亡的典故时(看似是随口的文史讨论),胡金宝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险些将茶水洒出,虽然他立刻掩饰过去,借口说是被茶汤烫了一下,但那瞬间掠过的慌乱,没有逃过刘墉的眼睛。
张冬生作为胡金宝的下属,显得更为紧张,几次在对话中接错了话头,眼神不时飘向胡金宝,似在寻求暗示。
魏志坚则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但偶尔望向刘墉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探究。
唯有赵御史,始终是那副冷眼旁观的神情。
刘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渐渐有了分寸。
火候差不多了,该添最后一把柴了。
这把柴,就是那串看似无关紧要的佛珠。
他需要找一个最自然、最不经意的时候,将这句话抛出去,让它像一颗水珠滴入滚油,瞬间炸开。
这日傍晚,茶会散去后,刘墉独自在庭院中散步。
暮色四合,寒鸦归巢。
他召来老仆,低声吩咐:“明日茶会,你去请谢文秀谢公公过来一趟,就说我新得了一罐好茶,请他品鉴。”谢文秀是宫内资深太监,消息灵通,且与刘墉有几分旧谊。
核实佛珠之事,需要从他那里得到印证。
同时,也是通过他,将某些“闲话”更自然地反向传递回宫内某些人的耳中,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
网,正在慢慢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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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第四日的茶会,气氛与前几日又有所不同。
连续几日的“闲谈”,已让一些官员最初的紧张和疑惑,逐渐转变为一种疲沓和更深的猜忌。
就连一向圆滑的魏志坚,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话也少了些。
茶过三巡,刘墉似乎漫不经心地提起:“昨日谢文秀谢公公过来喝茶,说起一件趣事。”他顿了顿,留意到胡金宝端茶的动作微微一顿,虽然很快恢复自然,但那双耳朵显然已经竖了起来。
张冬生更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哦?谢公公久在宫禁,所见所闻定然新奇,不知是何趣事?”魏志强顺着话头问了一句,也算打破了瞬间的沉寂。
刘墉微微一笑,轻轻吹开茶沫,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公公说,陛下近来似乎心境颇佳,许是春秋鼎盛,精力充沛之故。
他留意到,陛下批阅奏章、甚至召见臣工时,手中常握着一串伽南香佛珠,似是近来格外偏爱,时时把玩摩挲。”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落在寂静的客厅里,如同珍珠落玉盘。说完,他便低头品茶,仿佛只是分享了一则无关紧要的宫廷琐闻。
然而,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魏志坚等人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恍然或附和的笑容,纷纷说些“陛下虔心向佛,乃万民之福”之类的套话。
这类关于皇帝细微习惯的闲聊,在官员间本也寻常,虽由刘墉说出,略显突兀,但结合前几日谈论的闲适话题,似乎也说得通。
但有一人,却如遭雷击。
胡金宝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瞬间变得煞白。
他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轻响,竟是脱手落在茶几上,幸亏未曾碎裂,但深色的茶汤却泼洒出来,染湿了他宝蓝色的袖口。
他猛地回过神来,慌忙用袖子去擦拭,动作慌乱失措,全无平日的沉稳。
“金宝兄,可是身体不适?”刘墉关切地问,目光温和,却深邃如潭。
“无……无事,”胡金宝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昨夜偶感风寒,方才一时头晕,失态了,衡臣兄莫怪。”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实在抱歉,恕我不能奉陪了,需先行回府歇息。”
刘墉也不挽留,起身道:“既如此,金宝兄快回府请大夫瞧瞧,身体要紧。”他亲自将胡金宝送至厅口,看着他那几乎可以说是踉跄而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厅内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谁都看出胡金宝的失态绝非“偶感风寒”那么简单,但谁也不便点破。
刘墉重新落座,神色如常地招呼大家继续用茶,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场看似平淡的茶会,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串佛珠,像一把无形的钥匙,似乎瞬间打开了某个隐秘的、危险的匣子。
06
胡金宝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刘府。
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阵阵发冷。
轿夫抬着轿子走得平稳,他却觉得颠簸得厉害,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透不过气来。
“陛下近来格外偏爱一串伽南香佛珠……”刘墉那平淡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伽南香佛珠!怎么会是佛珠?!他清楚地记得,大约两个月前,他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将一串特制的伽南香佛珠进献入宫。
那串佛珠看似寻常,内里却暗藏玄机,珠芯被他用特殊药水浸泡过,长期摩挲,那药性会通过皮肤缓缓渗入,虽不致命,却能逐渐令人心神不宁,烦躁易怒。
这是他精心策划的一步棋,意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皇帝心性,为其后续更大的图谋创造机会。
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连进献的中间人都不明就里,只当是寻常贡品。
可现在,刘墉竟然在茶会上,当着众人的面,特意提起皇帝把玩佛珠之事!这绝不是巧合!刘墉是什么人?是皇帝最信任的能臣干吏!他这几日接连设宴,只谈风月,分明是故意麻痹众人,实则在暗中调查!他提起佛珠,是在暗示什么?是警告?还是他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那佛珠的奥秘已被勘破?
胡金宝越想越怕,冷汗浸透了内衫。
刘墉此举,等于是在告诉他:你的阴谋,皇上已经知道了,证据就在那串佛珠上!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拿人,或许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要揪出他背后的同党?又或者是皇帝顾念旧情(他与皇帝确有几分早年渊源),给他一个自首的机会?
回到府中,胡金宝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关在书房里,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
恐惧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经营,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暗中联络的党羽,筹划的大事……难道就要因为这小小一串佛珠而功亏一篑,甚至招来灭门之祸?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刘墉或许只是在试探,并未掌握实据。
但如果真是试探,为何偏偏是佛珠?这针对性太强了!又或者,是宫中的那个内应暴露了?不可能,那条线是单线联系,极其隐秘。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搅得他头痛欲裂。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极度被动的境地。
刘墉这一招“打草惊蛇”,实实在在地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这一夜,胡金宝书房里的灯亮了一宿。
他反复权衡,是冒险一搏,加紧行动?还是按兵不动,赌刘墉只是在虚张声势?或者是……主动坦白?坦白或许能保住性命,但一生的前程、家族的荣耀都将付诸东流。
巨大的恐惧和纠结,几乎将他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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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刘墉这边,却是稳坐钓鱼台。
胡金宝当日的剧烈反应,已经印证了他最大的猜测——那串佛珠果然有问题,而且与胡金宝有直接关联。
送走其他宾客后,他立刻密召马永宁。
“鱼儿咬钩了。”刘墉简短地说,“胡金宝的反应,你也看到了。那佛珠,必是关键。”
马永宁兴奋中带着紧张:“大人神机妙算!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否要加大压力?或者暗中监视胡府动静?”
刘墉摇头:“不必。
此时任何额外的动作,都可能让他惊觉这是刻意为之的圈套。
我们要做的,是等。
他此刻内心必然天人交战,恐惧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我们只需保持静默,让他自己把自己逼到绝路。
你派人远远盯着胡府大门即可,若有异动,及时来报。
另外……”他压低了声音,“谢公公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马永宁道:“谢公公派人传了口信,证实胡金宝确曾通过一个已被处置的小太监,向宫内进献过物品,时间、物品特征,与大人所疑颇多吻合。
只是那小太监已死,死无对证。
谢公公还说,宫里头,似乎也有些关于那佛珠的细微风声了,但来源不明。”
刘墉颔首,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通过谢文秀,他不仅核实了信息,更让“佛珠”这个关键词在宫禁内若有若无地流传,这无形中给胡金宝造成了更大的心理压力——他会觉得皇帝身边的人都已知晓,阴谋败露已是迟早的事。
接下来的两天,刘墉依旧每日举办茶会,但不再邀请胡金宝。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与别的官员谈笑风生,甚至偶尔还会提及胡金宝那日“偶感风寒”,表示关切。
这种看似正常的社交活动,落在时刻关注刘府动向的胡金宝耳中,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催命符。
刘墉越平静,胡金宝就越恐慌。
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报,刘墉除了喝茶会客,并无其他动作,刑部、都察院也未见异常。
但这死一般的寂静,反而比雷霆手段更令人窒息。
胡金宝度日如年,茶饭不思,眼窝深陷。
他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而自己就是网中之鱼。
同党的密信他不敢回,原有的计划全部暂停。
他反复回想自己进献佛珠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漏洞,却越想越觉得处处是漏洞。
刘墉的“闲话”像一把钝刀子,正在一点点地凌迟他的神经。
08
第五日深夜,刘墉正准备安歇,马永宁急匆匆来报:
“大人,胡金宝府上有动静了!他府中后门悄悄抬出一顶小轿,看方向……像是往宫里去的!”
刘墉披衣坐起,眼中精光一闪:
“宫里?他这是想去找那个内应打探消息,还是……想去面圣?”他沉吟片刻,“不必阻拦,也拦不住。
继续盯着,看他是否进宫,何时出来。”
然而,不到一个时辰,马永宁又回来了,脸色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