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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话啊,林静,你哑巴了?”
男人的咆哮像一颗生锈的钉子,扎进这死水般的空气里。
“你想我说什么,”女人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冰冷的重量,“说恭喜你,终于要把这个家也设计成你的坟墓了吗?”
男人猛地挥手,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被扫落在地,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像一声迟来的惨叫。
“你咒我死?”他喘着粗气,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像一张疯狂的蛛网。
女人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地上的碎片。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树影被夕阳拉得又细又长,像一个沉默的吊客。
“死?”她忽然笑了,那笑声干涩,空洞,“李文博,你难道没发现吗?你早就死在我心里了”
那一年,槐花开得特别早,香气浓得有些发腻,整个城市都浸泡在这种甜得令人发晕的味道里。
对我来说,那不是什么好兆头。
01
那张诊断书像一张来自地狱的判决令,白纸黑字,每一个字都像一只黑色的甲虫,钻进我的眼睛里,啃食着我的视神经。
进行性肌萎缩症。
多拗口的名字啊。
医生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的表情像一块被无数病人擦拭过的、冰冷的玻璃,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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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称,渐冻症,”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李先生,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个病目前没有治愈的可能”
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膜里嗡嗡作响,像一群迷了路的苍蝇。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他后面说的什么“神经元逐渐死亡”、“肌肉萎缩”、“最终会瘫痪”、“呼吸衰竭”之类的话,都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噪音。
我,李文博,三十八岁,业内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我的人生是一座我自己亲手设计和建造的高塔,坚固,华丽,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傲慢。
我站在塔顶,俯瞰着脚下庸庸碌碌的众生,享受着风从我耳边掠过的声音。
而现在,这个叫“渐冻症”的东西,就像一台我看不见的、巨大的攻城锤,狠狠地撞在了我的塔基上。
我能感觉到那细微的、致命的裂痕,正在从我的脚底,沿着我的脊椎,一寸一寸地向上蔓延。
高塔,要塌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外面的阳光刺眼得像一场恶意的嘲讽。
我坐在我的宝马车里,那是我前年刚换的,黑色的车漆在阳光下闪着幽暗的光,像一只沉默的野兽。
我曾经那么迷恋这种掌控的感觉,方向盘在我手中,我可以决定它去往任何方向。
可现在,我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医生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回响:“一开始可能是手指不灵活,然后是手臂,腿……直到你无法控制自己的任何一块肌肉”
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设计师的手,修长,有力,曾经在图纸上画出过无数令人惊艳的线条。
就是这双手,为我赢得了声名,赢得了财富,也为我带来了女人。
而它,即将变成一块僵硬的、毫无用处的死肉。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蚂蚁,从我的尾椎骨开始,密密麻麻地向上爬,所过之处,一片冰凉的麻木。
我回到家的时候,林静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家居服,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她的脸颊旁。
夕阳的余晖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模糊的、不真实的金色。
她看上去就像一幅褪了色的旧画,安静,沉默,没有一丝生气。
二十年了,她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我站在玄关,看着她的背影,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凭什么。
凭什么我的人生即将变成一堆无法收拾的瓦砾,而她却能如此平静地在这里切着一颗土豆?。
“林静,”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平淡得像在看一件家具。
“回来了,”她说,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她手里的活,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笃、笃、篤”的、有节奏的声响。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争吵都更让我愤怒。
我冲进厨房,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菜刀,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我对着她咆哮。
她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微微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只是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把菜刀,沉默着。
“我病了,”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我期待从她的脸上看到震惊、恐惧,哪怕是幸灾乐祸都好。
可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哦”了一声。
那个“哦”字,像一根针,又细又长,精准地刺破了我最后的自尊。
我的愤怒瞬间变成了脱力的虚弱。
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肩膀上。
最终,我还是搬出了那个我住了二十年的书房。
那个充满着烟草、咖啡和孤独气味的小小王国,那个我用来惩罚她、也囚禁我自己的地方。
我的身体以比医生预言的更快的速度衰败下去。
先是右手,然后是右腿。
我像一幢被精准爆破的建筑,从一侧开始,缓慢而不可逆转地崩塌。
我搬回了主卧。
那张我和她结婚时买的双人床,二十年来,我睡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它成了我的囚笼。
林静开始照顾我。
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她是我的妻子,照顾我,是她的义务。
我是这么想的。
她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进来,帮我翻身,擦洗身体,然后用吸管喂我喝粥。
她的动作标准得像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工,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掀开被子,脱掉睡衣,用热毛巾擦拭我的胸口、后背、手臂、双腿。
她的手是温的,毛巾是温的,但她的眼神是冷的。
那是一种抽离了所有情绪的冰冷,没有关心,没有爱意,甚至连怨恨和厌恶都没有。
她看着我的身体,就像一个修理工在看一台坏掉的机器。
喂饭的时候也是一样。
她会用勺子舀起一勺粥,吹凉,然后送到我嘴边。
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
我只能从她平静的瞳孔里,看到一个张着嘴,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一样狼狈的、缩小了的自己。
这种平静让我感到不安,甚至比她的歇斯底里更让我恐慌。
一个被丈夫冷落了二十年,甚至在自己母亲去世时都得不到丈夫陪伴的女人,在丈夫身患绝症、瘫痪在床的时候,为什么能如此平静?。
她不哭,不闹,不抱怨,不咒骂。
她就像一架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地执行着“照顾病人”这个指令。
我开始疯狂地观察她,试图从她的脸上,从她的眼神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但我失败了。
她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口飘着几片枯叶,但你永远不知道那幽深的井水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这种未知的、无法掌控的感觉,快要把我逼疯了。
02
躺在床上的日子漫长得像一条发臭的河。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窗外的光影变换提醒着我,白昼与黑夜的交替。
我的身体被禁锢了,但我的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活跃。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或者忽略的记忆,像潮水一样,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反复冲刷着我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也是这样一个有着黏稠阳光的下午。
张瑶发给我的短信被林静看到了。
内容很露骨,充满了热恋中的男女那种愚蠢的、火烧火燎的荷尔蒙气息。
我至今都记得林清当时的样子。
她拿着我的手机,站在客厅中央,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一片叶子。
她的脸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时候的李昂才刚出生几个月,家里还弥漫着一股奶腥味。
我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
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事业刚刚起步,被几个老板和客户捧得有些飘飘然,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应该围着我转。
一个只会洗衣做饭的家庭主妇,一个因为怀孕而身材走样的女人,凭什么质问我?。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然后从她颤抖的手中拿回我的手机,删掉了那条短信。
那天晚上,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枕头,被子,几本常看的书。
林静就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我。
我把东西抱到书房,那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房间,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大书柜。
在关上门之前,我对她说:“就这样吧,为了孩子,我们做一对表面夫妻”
我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仿佛我不是那个犯错的人,反而是那个为了家庭完整而做出巨大牺牲的圣人。
我享受着这种单方面宣布判决的快感。
我以为我在惩罚她。
我把她和孩子关在了婚姻这所房子的大厅里,而我自己,则退回到了一个可以随时抽身的、安全的独立王国。
从那天起,书房就成了我的世界。
我可以在里面工作到深夜,可以和朋友打电话聊到半夜,甚至可以带不同的女人回来——当然,是在林静带着孩子回娘家的时候。
我们成了一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室友。
她负责家务和孩子,我负责赚钱。
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就是每个月我把生活费放在餐桌上的时候。
我们吃饭不同桌,睡觉不同房。
在亲戚朋友面前,我们心照不宣地扮演着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而回到家里,我们之间的空气比西伯利亚的冰原还要寒冷。
我以为我掌握着这段关系的主动权,我以为是我的冷漠和忽视在折磨着她。
我看着她在这种无声的酷刑中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没有存在感,内心甚至有一种病态的满足。
记忆中最清晰,也是最让我感到心虚的一幕,是七年前。
那天我正在外地出差——其实是和几个朋友相约去海边度假,享受着阳光、沙滩和比基尼。
林静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喝得微醺。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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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博,我妈……我妈没了……”
我“嗯”了一声,心里没什么波澜。
对于她那个唠唠叨叨、每次见我都像审贼一样的母亲,我没什么好感。
“你……你能回来一趟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陪我……陪我回去参加葬礼,好不好?就算……就算是为了在亲戚面前……”
我当时正和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孩调情,被她的电话搅了兴致,心里很不耐烦。
“我这边项目正在关键期,走不开,”我用了一个最烂俗,也最不容置疑的借口,“你自己回去吧,钱不够的话跟我说”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我清楚地记得,在我按下挂断键的最后一秒,我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一声,像是心碎裂的声音。
但那时候的我,毫不在意。
从那以后,她就变得更加沉默了。
如果说之前的她只是一口枯井,那么从那天起,那口井就被一块巨大的、刻着“绝望”二字的石头,给彻底封死了。
这些回忆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神经。
躺在床上的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某种名为“心虚”的情绪。
而林静的种种反常,更是加剧了我内心的不安。
她每天下午都会准时出门,雷打不动,三个小时后才回来。
我问过她去哪里。
她只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散步”
鬼才信。
谁散步能散得那么准时,像上班打卡一样?。
儿子李昂现在上大学了,每周会回来一次。
每次回来,他都径直走进我们的卧室,和林静有说有笑,那种亲密,是我从未拥有过的。
而他看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审视和疏离,像在看一个赖在他们家的、讨厌的陌生人。
有一次,我听到他在客厅里压低了声音对林静说:“妈,你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这个房子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林静的声音很轻:“快了,昂昂,再等等”
他们在谋划着什么?等什么?等我死吗?。
我的疑心越来越重。
我开始注意到家里一些细微的变化。
厨房的柜子里,出现了一罐我从未见过的、包装精美的高档咖啡豆,那牌子我在一些顶级的会所里见过。
客厅的书架上,多出了好几本厚厚的、外文原版的设计类书籍,上面的专业术语我这个科班出身的人都看得一知半解。
还有林静。
她偶尔会接一个电话,然后下意识地走到阳台去,压低了声音。
有一次,我隐约听到一些词,什么“结构”、“光影”、“投标”
这些词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一个只会做家务的家庭主妇,怎么会懂这些?。
我被这些无端的猜测和怀疑折磨得夜不能寐。
我像一个侦探,躺在这张信息的孤岛上,疯狂地捕捉着一切可疑的蛛丝马迹,试图拼凑出一个我无法想象的真相。
林静,这个我睡在身边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到底,是谁?。
03
我的身体,像一块被扔进酸液里的金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
今天早上,我的左手也彻底失去了知觉。
它软绵绵地垂在我的身侧,像一条不属于我的、别人的胳膊。
我能看到它,却感觉不到它。
这种感觉,比纯粹的疼痛更让人恐惧。
深夜。
窗外的城市早已沉睡,只有几盏路灯还在尽职尽责地亮着,把惨白的光投射在天花板上。
肌肉痉挛毫无预兆地袭来。
先是从我的小腿开始,那块肌肉像被人用手拧住了一样,瞬间绷紧,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然后是我的大腿,我的后背,我的手臂。
我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这种剧痛在我的身体里肆虐。
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睡衣。
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这是我那点可怜的、仅存的自尊。
但生理的反应是无法用意志控制的,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睡在旁边简易床上的林静被惊醒了。
她立刻起身,打开床头灯。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她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她走到床边,熟练地掀开我的被子,开始为我按摩那块痉挛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小腿肌肉。
她的手指温暖而有力,一下一下地按压着,试图缓解我的痛苦。
她的脸离我很近,我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是那种最便宜的、超市里常见的牌子。
在这一刻,身体的极度脆弱和精神的长期折磨,像两只巨大的手,终于压垮了我那坚硬的、名为“自尊”的外壳。
一种从未有过的软弱和渴望,从我心底最深的角落里,像藤蔓一样滋生出来。
我需要一点温情,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是虚假的,是怜悯的。
“静,”我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变得嘶哑、扭曲,“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说出这句话,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试探和自我感动。
我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我以为是救命稻草的东西,试图用这句迟到了二十年的、虚伪的忏悔,来换取一丝回应,一声安慰。
“等我好了……等我好了,我们……”我的话还没说完。
林静按摩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地看着我。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有些吓人,像两簇幽幽的鬼火。
然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
但那不是我预想中的任何一种。
不是委屈,不是感动,不是压抑多年的爆发。
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嘲讽。
她说:“李文博,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二十年是在等你回头?”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让我瞬间从肉体的痛苦中惊醒过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