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1月的一个寒晨,山东无棣县城南茶馆人声鼎沸。茶水“滋啦”作响,说书人压低嗓门提到“城关公安分局里关着个北平草岚子监狱的老看守”。炉火边的小伙计撇嘴:“六十多岁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人群却散不开,显然全被那段未完的旧事吊住了胃口。
说书人没再往下讲,只在桌面上用手指写了两个洋字母:“OX”。陌生的拼写在小城里像谜一样飘散,谁也不敢贸然接话。这天,县委干部张学德恰好路过,字母一入耳,他的心咯噔一下:这不正是文件里提到要秘密查找的那位线人代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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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月12日清晨,张学德推开公安分局厚木门,第二次走向审讯室。墙角煤炉哔剥作响,被拘押的牛宝正双手交握,神情疲惫。“有件事想核实,”张学德压低声音,“’OX’这个代号,您可听过?”牛宝正眉头一跳,先是警觉,继而反问:“你到底哪路人,怎么知道那两个字母?”十几年尘封的往事被瞬间扯开。
张学德趋前半步:“安子文、刘澜涛同志要我带话,若能找到‘OX’,立即护送进京。”话音落地,64岁的牛宝正愣在凳上,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我这一辈子,只做过一件像样的事,居然还能被人惦记。”
牛宝正1886年生于无棣县西关,家境寒酸,九岁放牛,十五岁进县警察队当勤杂。靠着一股韧劲学会骑马用枪,转成骑兵,又混上分队长,可薪饷有限,穷字始终贴在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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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春,奉系张宗昌被第二次北伐军打得溃不成军。山东枪声连天,牛宝正缴械回乡,发现三间土屋养不活一家老小,又北上谋生。两年后,他在同乡牵线下进了北平草岚子监狱当看守,月薪十七块大洋,日子才算稳一点。
恰在此时,北方地下党遭叛徒出卖,大批党员被捕,61人押进草岚子监狱。牛宝正第一次见到这些“犯人”,他们被毒打后仍哼着《国际歌》,眼神倔强。和其他粗暴看守不同,他天性心软,只把门锁好,不再往伤口上撒盐。
1932年秋,母亲急病,家书催要医药费;囊中羞涩,他只好请女犯人杨献珍代笔写信。对方不仅代笔,还递来几块银元:“算同志之间互帮。”那一刻,牛宝正眼眶发热,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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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他答应成为狱中党组织的“里应外合”桥梁。代号“OX”由来简单:姓牛,“BULL”写作Ox,自此草岚子多了一条隐秘通道——报刊、信件、暗语都从他的饭桶、茶壶夹层穿梭。探监日,狱外联络人混在家属里,他佯装搜身,实则放行。
1936年,国民党情报部门警觉,严查看守。刘少奇通过外线传来指示:可在报纸上“脱党”换取自由,一切由组织负责。信件仍是牛宝正送进来,狱内才统一口径。61名党员陆续走出高墙,却没有一个忘掉“OX”。
同年冬,狱方顺藤摸瓜,牛宝正被扣上铁镣。他咬紧牙关,只丢下一句:“我只是尽人事。”地下党及时策划营救,趁夜送他与妻儿离开北平,辗转回无棣。此后联系中断,身上只剩一张假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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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建国,大量旧档案重检。安子文等几位新任中央领导再次提到“OX”,档案上除了“山东无棣”一片空白。指令一级级往下传,终于落在张学德案头,他在分局羁押名单里发现这个不显眼的名字。
1950年2月初,牛宝正戴上新做的灰呢帽,随工作组乘火车进京。前门站台上,安子文握住他的手,对身旁干部介绍:“这就是当年的‘OX’同志。”牛宝正憨憨一笑:“我哪敢称同志,那会儿只想着报恩。”
组织决定将牛宝正安排在北京市公安局草岚子监狱协助预审,行政十八级,住房、粮证、子女工作一并落实。1954年9月,他在宣武门外宿舍安静病逝,终年六十八岁。灵堂前花圈朴素,却都写着同一句话:“同志,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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