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
1995年9月，台北。
85岁的谷正文拿到了李敖刚写完的序言，打开第一页——
第一句话就是：「谷老告诉我，毛人凤对他说过：『你比我还狠！』」
谷正文愣住了。
好家伙，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01
1995年春天，谷正文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出一本回忆录，书名就叫《白色恐怖秘密档案》。
这本书要干什么？
说白了，就是「好汉要提当年勇」。
85岁的老特务，想在临死前把一辈子干的事儿都说出来——
破获吴石案，抓捕蔡孝乾，策划克什米尔公主号暗杀周恩来……
用他自己的话说：「台湾出版的回忆录很多，陈立夫的最假最坏，谷正文的最真最好。」
巧不巧？
就在他准备出书的时候，出版社问了一句：「谷老，序言谁来写？」
谷正文想了想，说了两个字：「李敖。」
出版社的人都傻了。
李敖？
那个因为反对国民党坐了五年半牢的李敖？
那个骂遍台湾权贵、专门跟国民党对着干的李敖？
那个自称「中国白话文第一人」、笔锋如刀的李敖？
你让他给白色恐怖的制造者写序？
这不是找骂吗？
但谷正文很淡定。
他给李敖留了一张字条：「如有暇，可『贬』而序之。」
看清楚了吗？
不是「褒」，是「贬」。
他知道李敖会批他，但他还是要请李敖写。
为什么？
02
消息传出去，台湾文化圈炸了。
「谷正文疯了吗？找李敖写序？」
「李敖会答应？他恨死国民党特务了！」
「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没想到，李敖答应了。
而且答应得很干脆。
别人问他：「李大师，你真要给那个刽子手写序？」
李敖笑了：「为什么不写？他送上门来，我正好有话要说。」
问题来了——
李敖为什么要答应？
说实话，如果换成别人请他写序，李敖早就一脚踢开了。
但谷正文不一样。
这个人，在李敖眼里，是一个「活宝」。
什么宝？
国民党的秘密档案库。
03
李敖和谷正文，早就认识了。
1988年，李敖在《乌鸦评论》上发文，揭露当时的「总统」李登辉年轻时出卖过共产党同志。
证据呢？
就是谷正文偷偷给他的一本国民党机密档案——《历年办理匪案汇编》。
这本书记录了一个案子：1947年，台大法学院共产党支部被破获，支部书记叶城松等15人被抓，5人被判死刑。
而叶城松的入党介绍人，就叫「李登辉」。
其他14人都被抓了，只有这个李登辉安然无恙。
说明什么？
他叛变了。
李敖拿着这份档案，在报纸上连续发文，把李登辉的老底揭了个底朝天。
而这份档案，是谷正文亲手交给他的。
为什么？
因为谷正文恨李登辉。
李登辉上台后，对这些老特务不冷不热，甚至有意边缘化他们。
谷正文咽不下这口气，干脆把机密档案拿出来，找李敖合作。
于是，1991年，李敖出版社出版了《安全局机密文件：历年办理匪案汇编》上下两册。
轰动全台湾。
李敖知道，谷正文肚子里藏着太多国民党见不得光的秘密。
他甚至把谷正文请上自己的电视节目，让这个88岁的老特务坐在镜头前，讲述那些血腥的往事。
李敖说：「过去国民党的系统里，从蒋介石让戴笠主持军统开始，整个过程里面，谷正文将军知道得极多。」
所以，当谷正文邀请李敖写序时——
李敖看到的，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机会。
一个为历史作证、为无数冤魂讨回公道的机会。
04
李敖答应了，但他有自己的盘算。
谷正文想要什么？
他想借李敖的名气，让这本回忆录卖得更火。
最好是李敖能说几句好话，帮他洗白一下「活阎王」的名声。
但李敖想要什么？
他要用这篇序，给谷正文盖棺定论。
不是洗白，是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于是，李敖坐下来，提笔开写。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推辞。
因为他知道，这篇序言，将会成为对谷正文一生最好的评价——
或者说，审判。
一个多月后，序言写好了。
李敖把稿子交给了出版社。
出版社的人拿到稿子,第一时间送给谷正文。
谷正文打开一看——
第一句话，就把他钉在原地。
05
「谷老告诉我，毛人凤对他说过：『你比我还狠！』」
看到这句话，谷正文的手停在半空中。
这句话，他确实跟李敖说过。
当年，毛人凤是国民党保密局局长,是谷正文的顶头上司。
连毛人凤这种特务头子都说「你比我还狠」，说明什么?
说明谷正文手段之狠辣,连同行都自愧不如。
但这话，是谷正文自己炫耀的时候说的。
他当时觉得，这是一种「褒奖」——
你看,连毛人凤都夸我厉害！
可现在，李敖把这句话放在序言的第一句。
这是在夸他吗？
不。
这是在给他定性。
李敖用谷正文自己的话,给他贴上了标签——
你不是什么「英雄」，你就是一个「比毛人凤还狠的刽子手」。
而且,这话不是李敖说的，是你自己说的。
谷正文继续往下看。
第二段,李敖写道:
「这部书的最突出处,是处处可见谷老『好汉要提当年勇』,提到他以国特大员,屡办巨案的种种往事。」
「在书中,我们看到谷老的聪明、干练、慧黠、奇宕和狠毒——」
聪明、干练、慧黠、奇宕、狠毒。
五个词。
前四个是褒义词,最后一个是贬义词。
好家伙,这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
谷正文皱起眉头。
他接着往下看。
李敖紧接着写道：
「遍查全书,找不到一丝的忏悔之词。」
这句话，字字如刀。
李敖在说什么?
他在说:你写了一本回忆录,津津乐道自己当年杀了多少人、抓了多少人,
但从头到尾,你连一句「我错了」都没有。
你不是在反思,你是在炫耀。
谷正文看到这里,脸色变了。
他继续往下翻——
没了。
序言就这么短,只有几百字。
但就是这几百字,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了他的心脏。
06
谷正文坐在椅子上,盯着这篇序言,愣了很久。
他本以为,李敖会骂他。
但他没想到,李敖根本不需要骂。
李敖用了一种更高明的手法——
表面上夸你「聪明、干练、慧黠、奇宕」,
实际上用「狠毒」给你盖棺定论。
表面上说你「好汉提当年勇」,
实际上讽刺你「毫无悔意」。
更绝的是——
李敖没有说一句「谷正文是坏人」,
但他用谷正文自己的话、自己的书,证明了这一点。
这篇序言,就像一份判决书。
判决书的标题是:「你比我还狠。」
判决书的内容是:「你很能干,但你的能干全用在作恶上了。」
判决书的结论是:「你至今毫无悔意。」
而这份判决书,是谷正文花钱请李敖写的。
谷正文终于明白了——
他被李敖套路了。
但问题来了——
现在怎么办?
用这篇序,还是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