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在单位里,林默就像办公室角落里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没人浇水,也死不了。他习惯了沉默,习惯了被忽略。
他觉得,人活着就像在水里憋气,能多憋一会儿是一会儿,没必要为了争那一口无关紧要的气,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
所以,当公司那封要求“乐捐”的邮件发下来时,他选择了最省事的方式,撒了个谎,躲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只是巧妙地省下了一千块钱,就像在涨潮前,从沙滩上捡回了一只快被冲走的拖鞋。
他怎么也没想到,潮水退去后,他看到的不是平静的沙滩,而是一具被冲上岸的、冰冷的尸体。
01
周五下午,办公室里的空气像凝固的胶水,黏稠又压抑。离下班还有十分钟,电脑右下角弹出来一封新邮件。林默点开一看,心就沉了下去。
邮件是人事经理周艳发的,标题用红色加粗的大字写着:“【凝心聚力,共创辉煌】公司年度团建暨感恩晚宴通知”。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宏远贸易公司的团建,从来都不是吃饭喝酒那么简单。钱卫东老总喜欢搞名堂,把人折腾得半死,然后美其名曰“锤炼团队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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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邮件往下拖。前面是大段华丽又空洞的文字,吹嘘公司今年又取得了多么了不起的业绩,钱总的领导是多么英明神武。核心内容藏在最后面:这个周日,公司全体员工要去市郊一家新开的五星级温泉度假村搞团建。重头戏是晚宴后的一个特别环节,叫做“感恩乐捐”。
邮件里写得花团锦簇:“为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回馈社会,彰显我司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公司在此倡议,各位宏远家人本着‘自愿原则’,为偏远山区的‘远山儿童教育基金’慷慨解囊。钱总将以身作则,带头捐款,所有善款将由专人统一收集,确保公开透明,专款专用。”
那“自愿原则”四个字,被人事周艳特意加上了引号,在林默眼里,那引号就像两把锋利的钩子,勾着他躲不开。
真正让林默头皮发麻的,是邮件的附件。那是一个共享的Excel表格,一点开,全公司所有员工的名字都在上面,一排排,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名字后面跟着一栏,叫做“乐捐金额”。钱卫东和几个副总的名字排在最前面,金额已经预先填好了,都是五位数。人事经理周艳的名字后面,填着一个刺眼的“5000”。
邮件刚发出来不到五分钟,沉寂已久的公司大群就“叮叮当当”地热闹起来。几个平时最会拍马屁的积极分子,立刻在群里发了一堆“支持钱总”“大爱无疆”的表情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那个共享表格,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填上了“1000”或者“2000”的数字。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气氛像一锅正在慢慢烧开的水,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感受到了那种灼人的热度。
林默盯着自己名字后面那个空白的单元格,心里像压了一块冰冷的石头。一千块钱,是他儿子一个月的奥数补习班费用,是他家半个多月不开火的伙食费。他每个月要还五千块的房贷,剩下的工资,扣掉水电煤气和交通费,也就所剩无几。
他不是没有爱心,街上看到乞讨的,他也会掏出几块零钱。可他恨透了这种被人用“集体荣誉”和“自愿”当枪使,逼着你掏钱的感觉。更何况,那个所谓的“远山儿童教育基金”,他悄悄用手机在百度上搜了一下,结果是查无此机构。
02
整个下午剩下的时间,林默都如坐针毡。办公室里,同事们嘴上不谈论这件事,但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彼此的电脑屏幕之间来回扫射。谁填了,谁还没填,填了多少,都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林默的鼠标光标,在那个空白的格子上空盘旋了无数次,像一只找不到地方降落的苍蝇,可他始终下不了那个决心。
快下班的时候,周艳踩着她那双能敲碎人骨头的细高跟鞋,“哒哒哒”地在办公室里巡视了一圈。她像个优雅的女王,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那些还没“表态”的同事的电脑屏幕。
她走到林默的工位旁边,笑盈盈地俯下身,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林啊,周日的活动可千万别迟到啊。钱总特意交代了,这次晚宴有抽奖环节,特等奖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呢,说不定好运就落到你头上了。”
她身上的香水味呛得林默有点恶心。这句看似关心的话,在林默听来,每一个字都是赤裸裸的提醒和不加掩饰的施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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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屋子里飘着饭菜的香味。林默把这件事跟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妻子一说,妻子立刻把手里的锅铲往灶台上一摔,发出一声刺耳的响。
“这不就是明抢吗!还乐捐,我看是‘勒捐’吧!什么破公司,不去!那一千块钱,我们留着给儿子买几件过冬的新衣服,不比扔给那帮骗子强?”
妻子的抱怨,像一把火,点燃了林默心里那点反抗的火苗。他不想去,也不想交那笔钱。可怎么才能不去呢?直接说不去,那以后在公司里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他思来想去,决定找个让他自己都无法拒绝的借口。
周六一早上,天刚蒙蒙亮,林默就给周艳发了一条微信。他把语气拿捏得十分诚恳和焦急,每一个字都透着无奈。
“周经理,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妈昨晚突发急性阑尾炎,在老家县医院刚动完手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我爸走得早。我实在不放心,得赶紧买票回去照顾她几天。所以,周日的团建我实在是去不成了,您看……实在是太不巧了。请您务必替我向钱总说声抱歉。”
为了让这个借口显得更加天衣无缝,他还特意从网上搜了一张县人民医院住院部的走廊照片,用修图软件小心翼翼地截掉了角落里的水印,然后发了过去,附带了一句:“刚到医院,人还在昏睡。”
周艳的回复很快就来了,语气显得非常“通情达理”,还发了好几个“合十祈祷”的表情。
“哎呀,怎么这么突然!小林你快别管公司的事了,家里人要紧,百善孝为先嘛。钱总那边我去说,他肯定能理解的。你好好照顾阿姨,有什么需要公司帮忙的,尽管开口。”
看着周艳的回复,林默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打赢了一场仗。他庆幸自己的“机智”,既保住了那一千块钱,又避免了和领导、同事当面撕破脸的尴尬。
周日那天,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他在家里陪着儿子搭了一天的乐高,心情格外轻松。傍晚时分,他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地想,不知道那帮同事们现在是不是正在那个五星级度假村的宴会厅里,在钱总和周艳的注视下,一个个排着队,肉痛地扫码“乐捐”呢。
03
周日的深夜,林默已经睡熟了。妻子和孩子都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屋子里一片寂静。
大约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像疯了一样地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突兀,像尖锐的警报,划破了林默的梦。
林默被惊醒,睡眼惺忪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摸过了手机。屏幕上,一串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在不停地跳动。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一个不祥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是公司查岗,发现他说谎了?不能吧,谁会半夜三更干这种事?他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您好。”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小心翼翼地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又严肃的男人声音,听筒的背景音里,有嘈杂的人声和对讲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您好,请问是林默先生吗?我们是城东区公安分局的。”
“公……公安分局?”林默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睡意都跑得无影无踪。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紧张地问:“是……我是林默。警察同志,请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继续说道:“我们正在调查一件严重的刑事案件,需要向您核实一些情况。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您是宏远贸易有限公司的员工,对吗?”
“对,对的。”林默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像擂鼓一样。
“您的公司今天是不是在市郊的‘云顶温泉度假村’组织了一场团建活动?”
“是……是的。”林默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发干发紧。
警察的下一个问题,让林默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根据度假村的活动签到表,以及您多位同事的初步口供,您因为‘家里有急事’没有参加这次活动。我们现在需要您立刻、仔细地回忆一下,您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以什么具体的理由,向谁请的假?请假的时候,您除了说您母亲生病,还说过其他的话吗?比如,您有没有向任何人,提到过您对公司这次‘乐捐’活动的任何看法?”
警察为什么会知道他请假的理由?还说得这么详细?甚至连“乐捐”这个词都点了出来?难道仅仅因为没参加一次公司团建,警察就要半夜三更打电话来盘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周六早上如何编造理由、如何找图片、如何给周艳发微信的过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原原本本地向警察复述了一遍。电话那头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过了一会儿,那位民警用一种极为古怪的、让林默毛骨悚然的语气,再次开了口。他似乎在仔细确认什么,然后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林默先生,我需要提醒您,您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重要,可能会影响到整个案件的最终定性。您确定,您对这次团建晚宴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吗?”
林默彻底懵了,他完全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究竟想表达什么。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不可名状的恐惧,像一张大网,正朝他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