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8月的深夜,洞庭湖堤岸响起急促的警铃,一支县里赶来的抢险队在昏黄汽灯下忙个不停。队伍最前面,个子不高却嗓门洪亮的那位,正用竹篙撑着泥水探深。有人疑惑地嘀咕:“那不是县委书记毛致用吗?”一句话没落地,毛致用抬头命令:“快搬麻袋,不能让水冲进村!”那一刻,他的名字第一次被许多湖南农民牢牢记住。
毛致用出生于1929年10月的湘潭农村,家里种田为生。打小挑水、割草、放牛样样来得,下田踩烂泥巴就跟回自家后院一样自然。1951年,他22岁,带着乡音进入湘潭地委机关。那年公文多、粮票少,他把自己那份余粮票让给伤病民工,用方言笑着说:“我吃红薯也照样干活。”朴实劲儿,传遍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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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代,他在邵阳、怀化一带工作时,赶上三年困难。县里配给的粮食杯水车薪,他跑到山村做动员,号召村民种红薯、扩菜地,自己卷裤腿下田试种高地玉米。几年下来,县域口粮自给率竟升到百分之九十。有人写信到地区行署说“毛书记像个乡巴佬”,组织却给出一句评语:作风扎实。
1969年,他奉调麻阳县任县委书记。新官上任第一周,食堂阿姨看他拿搪瓷碗排在长队末尾,小声提醒:“书记您走小门吧。”他摇头:“党员干部就得跟老百姓同一条道。”一句看似平常,却在当时掀起不小波澜,县里传为佳话。
1977年春,湖南省主要负责岗位需要人选。48岁的毛致用被中央确定为省委第一书记,接替华国锋留下的空缺。省里开干部大会,厅局长们议论:这位从来不穿呢子大衣的书记,行吗?会场里,他对众人摆出两件事——整顿干部学历结构、放开农村经营。他说:“不识字的老李能修水渠,有学问的小张会写规划,咱们都要用。”口音浓重,却打中了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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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省委机关院里诞生了湖南第一期干部进修班,课程设置占一半是农业科技与企业管理。学员住上下铺,吃高粱饭,有老厅长带着教本挤进教室,场面新鲜。与此同时,联产承包制示范点在湘潭、岳阳同时启动,红头文件明确写着“不搞平均分灶”。减人增效后,多余劳动力怎样安置?他的办法是:“谁愿意办厂子就去办。”一句口头许可,使乡镇企业像雨后春笋。
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他接连批示为冤假错案当事人恢复职务。“真理标准的大讨论不是嘴上说说,”毛致用在会议上重复,“欠账必须还。”被否决多年的科研项目重新立项,一线技术员重回岗位。
1988年夏,他奉调江西。那年南昌洪涝,交通瘫痪。毛致用抵达第一天,就坐渔船巡堤,回到省委大楼已经凌晨两点。一名年轻秘书劝他歇会儿,他摆手:“群众家里进水,我这点熬夜算什么?”此后十年,江西走出一条“资源—能源—制造”链,民营铜加工企业数量翻了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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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3月,第九届政协一次会议闭幕。69岁的毛致用,被选为全国政协副主席。会后有记者提问,他只说两句:“我来自农村,今后还要关心土地上的事。”声音不大,却让现场一下安静。
五年后,他办理离休。组织安排住房、医疗一应俱全,他却向老同事打电话:“我要回家种田。”电话那头惊讶:“副国级回乡务农,世上罕见。”他回答:“土地给了我命,我还给它辛劳。”这一愿望没遭阻拦,2003年秋,他回到湘潭老屋。
返乡第一件事,竟是修自家老井。村民调侃:“毛老,您这回成真正农民啦。”他擦汗笑:“以前只是兼职,这次坐班。”每天拎桶浇菜,栽种油菜、绿豆,闲时写写回忆录。有人私下说他“傻”,他听见也只是摆手。老支书跑去劝:“在城里享福不香?”他抬头望油菜花,用力嗅一口:“香,怎么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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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前后,周边乡镇开始搞旅游开发,他却谢绝经营让利,唯一要求是保留田埂和水车。他说:“这些老物件不占多少地,却能告诉娃们庄稼怎么来的。”
2019年3月,毛致用因病在长沙逝世。遗体告别会上,没有花圈海洋,也不见豪华挽联。陪伴他最后一程的多数是当年一起扛过沙袋、下过田的农民兄弟。有人拍了张照片:一捧新翻的泥土撒在灵柩旁。
毛致用的一生,跨度恰与共和国同程。既执掌一省发展大权,也甘愿回到犁田插秧的起点。若要给这段人生找注脚,或许就是他常讲的那句话:“官再大,也是给百姓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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