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客厅里弥漫着火锅的香气，却掩不住空气中隐隐流动的紧张。
彭雅楠的声音甜得发腻，像裹了糖霜的毒药。
"修洁啊，你说奇不奇怪，咱们程家都是高鼻梁，怎么小雨点偏偏是个小塌鼻？"
她说话时手指轻轻点着三岁女儿的脸颊，眼睛却瞟向程修洁。
我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丈夫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婆婆赵美霞闻言放下筷子，目光在孙女脸上停留太久。
小雨点似乎感受到什么，往我怀里缩了缩。
这一刻，我知道这场暗涌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但我只是微笑着给每个人分水果，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有些战斗，不需要在敌人设下的战场上打响。
01
小雨点的周岁宴在城里最好的酒店举办。
水晶吊灯下，十人座的大圆桌铺着喜庆的红桌布。
彭雅楠穿着件崭新的玫红色连衣裙，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要我说啊，还是修洁有本事，这么贵的酒店说订就订。"
她边说边给自家儿子夹了只最大的虾，眼睛却打量着包厢的装潢。
程修洁抱着女儿笑得开心："都是雨薇操办的，我就出个人。"
这话让彭雅楠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她娘家侄子今年也满周岁，只在普通饭店请了三桌。
"要我说，小雨点这长相真是挑着爸妈优点长的。"
彭雅楠突然凑近，手指轻轻捏了捏孩子的脸蛋。
"不过这眼睛怎么不像修洁啊？修洁是标准的桃花眼呢。"
桌上瞬间安静了几秒，只有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
我接过女儿，拿湿巾擦掉她嘴角的果泥。
"医生说孩子长相会变的，这才刚满岁呢。"
婆婆赵美霞打圆场："就是，修洁小时候也是单眼皮，后来才变的。"
但这句话像颗种子，悄悄落进了某些人的心里。
宴会结束后，程修洁抱着睡着的女儿，我拎着收到的礼物。
电梯里，他忽然说："其实大嫂说得对，小雨点确实不太像我。"
我按电梯的手顿了顿："怎么，你也开始在意这个了？"
他笑着搂我的肩："随便说说，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不像我。"
可那天晚上，我起夜时看见他站在婴儿床边，久久注视着女儿的睡颜。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半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小雨点刚满半岁，彭雅楠来家里做客。
她抱着孩子左看右看，突然笑着说："这孩子真会长，专挑妈妈优点。"
当时只觉得是句寻常夸奖，现在想来却别有深意。
第二天给女儿换衣服时，我发现她脖颈上有道浅浅的红痕。
像是被人用力捏过留下的指印，位置正好在彭雅楠昨天碰过的地方。
我的心猛地一沉，但什么也没说。
有些事需要证据，而不是猜测。
从那天起，我开始留意彭雅楠的每个眼神每句话。
02
周末家庭聚餐，我特意提早到了婆婆家。
厨房里，彭雅楠正在帮婆婆包饺子，面团在她手里揉得啪啪响。
"雨薇来啦？修洁呢？"她头也不抬，撒了把面粉在案板上。
我放下水果："他加班，晚点到。小雨点有点发烧，在儿童医院输液。"
婆婆立刻放下擀面杖："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普通感冒，医生说输完液就能回家。"我系上围裙准备帮忙。
彭雅楠突然笑了："要我说，你们就是太精细养孩子了。"
"我们磊磊小时候发烧，喝点姜汤捂身汗就好，哪用上医院。"
这话听着像关心，却暗指我们小题大做。
我默默洗着手，想起三年前她儿子肺炎住院时，她急得直哭的样子。
那时她和大哥刚买房，医药费还是我们垫付的。
后来他们条件好了，却再没提过还钱的事。
吃饭时，程修洁匆匆赶到，额头还带着汗。
彭雅楠立刻盛了碗汤递过去："快喝点热的，看你累的。"
又转头对我说："雨薇你也真是，明知道修洁忙，还让他跑医院。"
程修洁接过汤碗："不怪雨薇，是我非要去的。"
但彭雅楠的话显然起了作用，他看我的眼神带了丝疲惫。
饭后，彭雅楠在阳台收衣服，我正好去倒垃圾。
听见她在打电话："...就是太娇气，一点小病就往医院跑。"
"要我说，不是亲生的才这么紧张吧..."
看见我，她立刻挂断电话，笑得自然："倒垃圾啊？"
我点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晚上回到家，程修洁给女儿量体温时忽然说："以后小病就别去儿童医院了。"
"社区医院不是更近吗？你也少折腾。"
我看着他："你觉得我是在折腾？"
他揉着太阳穴："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太累了。"
那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起婚前彭雅楠对我的热情，那时她常说"修洁能找到你这样的媳妇真是福气"。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我们买了这套学区房之后，又好像是程修洁升职加薪后。
嫉妒像慢性毒药，慢慢侵蚀着原本还算和睦的妯娌关系。
03
程修洁最近回家越来越晚，身上总带着酒气。
这晚他醉得厉害，趴在洗手台前吐得昏天暗地。
我递毛巾时，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雨薇..."
"嗯？"
"要是小雨点的眼睛像我该多好。"他声音含糊，"大家都说女儿像爸爸有福气。"
我的心像被什么揪紧了，却还是轻轻拍着他的背。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扶他上床时，他还在嘟囔："王总今天带儿子来公司，那孩子跟他一模一样..."
我知道他说的王总，公司合伙人，儿子刚满两岁。
有次聚餐，王总开玩笑说："修洁，你女儿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啊？"
当时大家都笑了，只有程修洁的笑容有些勉强。
第二天他酒醒了，似乎完全不记得昨晚说过什么。
但给女儿喂早饭时，他盯着孩子的眼睛看了很久。
小雨点被看得不舒服，扭着身子要我抱。
"妈妈——"她奶声奶气地喊，小胳膊伸向我。
程修洁突然放下碗："怎么先会叫妈妈？不是应该先叫爸爸吗？"
这话听起来像玩笑，可他的眼神不是。
我抱着女儿："孩子叫谁不是一样的？"
他没再说话，拿起公文包出了门。
关门声比平时重了些。
我站在窗前，看他开车驶出小区，心里空落落的。
下午带女儿去公园，碰见邻居李阿姨带着孙子。
"小雨点越长越漂亮了，这眉眼真秀气，像妈妈。"
她说着拿出手机，"我孙子最近拍的照片，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像小雨点？"
照片上的男孩确实有几分神似，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
我还没说话，身后传来彭雅楠的声音："我看看？还真有点像呢。"
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笑得意味深长。
"李阿姨，您孙子爸爸是南方人吧？我们雨薇老家也是南方的。"
这话乍听没问题，却暗指孩子像南方人是因为我的基因。
回家路上，我推着婴儿车走得很慢。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小雨点在车里咿咿呀呀。
"妈妈在呢。"我轻声说，既是对女儿，也是对自己。
有些战役，必须赢得漂亮。
04
婆婆赵美霞突然说要来家里住几天。
她带了大包小包的土特产，说是老家亲戚送的。
但我知道没那么简单。
果然，晚饭后她抱着小雨点看电视，状似无意地问："雨薇啊，你怀小雨点时产检顺利吗？"
"挺顺利的，每次检查都一次过。"
"那次做羊水穿刺，没受罪吧？"她眼睛盯着电视，手却轻轻拍着孙女。
我心里咯噔一下，怀孕时我根本没做过羊水穿刺。
因为各项指标正常，医生说不必要做这个检查。
"妈，我没做过那个。"
婆婆"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但接下来的几天，她总在各种场合提起怀孕的事。
有时是"听说现在产检都能看出孩子像谁"，有时是"隔壁老王家媳妇产检时发现孩子不是丈夫的"。
程修洁起初还打断她："妈你说这些干什么。"
后来就变成沉默，甚至有一次接话："现在技术是发达。"
周五晚上，彭雅楠和大哥朱昕磊来家里吃饭。
饭后吃水果时，彭雅楠突然说："妈，您发现没有，小雨点睡觉抿嘴的样子，特别像雨薇表哥家的孩子。"
婆婆皱眉："雨薇表哥家的孩子？"
"就去年结婚那个，照片我看过，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慢慢削着苹果："大嫂记错了吧，我表哥还没结婚。"
"怎么会，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姓林的..."
"我表哥姓徐。"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婆婆，"而且他人在国外，三年没回国了。"
彭雅楠讪讪地笑："可能我记混了。"
但气氛已经变了。
程修洁起身去阳台抽烟，这是他从婚后戒掉的老习惯。
夜里，我听见婆婆在客房打电话："...是不太像，但雨薇看着不像那种人..."
小雨点翻了个身，小手在空中抓了抓。
我轻轻握住那只小手，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我以"带孩子打疫苗"为由出了门。
目的地却是城东的司法鉴定中心。
05
从鉴定中心回来，婆婆正在收拾行李。
"你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今天我就回去了。"
她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
我帮她拎行李下楼时，突然说："妈，小雨点肯定是修洁的孩子。"
她动作一顿，强笑道："这还用说吗？"
送走婆婆，我带女儿去商场买衣服。
在儿童游乐区，竟撞见彭雅楠和她妹妹带着孩子。
她妹妹我见过几次，在附近开美容院，说话总是咋咋呼呼的。
"姐，这就是修洁家孩子？"她声音很大，"是不太像程家人啊。"
彭雅楠拉她袖子："别瞎说。"
"哪瞎说了，你看这眼睛鼻子，跟程修洁有一点像吗？"
周围几个带孩子的家长都看过来。
我抱起女儿，直视彭雅楠妹妹："孩子还小，长相没定型。"
"再说了，像妈妈有什么不好？"
那女人撇撇嘴，凑近彭雅楠耳边说话，眼睛却瞟着我。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见："...要不说人不可貌相呢..."
回家后，我以整理照片为名，翻出结婚前的相册。
果然发现少了几张大学时的合影，其中有张是和男同学的毕业照。
我记得很清楚，那张照片原本夹在相册最后一页。
现在整页都不见了。
周末大扫除时，我在书房角落发现些可疑的痕迹。
书架最上层有本很少动用的相册，现在却有被翻动的痕迹。
打开一看，里面夹着几张陌生孩子的照片。
看眉眼，应该是彭雅楠娘家那边的侄子。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拍摄日期，都是近半年的。
我站在书房中央，浑身发冷。
这不是随口闲话，而是处心积虑的谋划。
晚上程修洁加班回来，显得心事重重。
临睡前他突然说："公司下个月团建，可以带家属。"
"你带小雨点去吧，我正好轻松几天。"
他翻了个身："王总说想见见孩子，他女儿跟小雨点差不多大。"
"那就去吧。"我说。
黑暗中，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像根针，扎在我心上。
但我什么也没解释。
有些真相需要合适的时机才能见光。
06
程修洁的脾气越来越差。
先是嫌弃我做的菜咸了，又说家里收拾得不干净。
我知道根源在哪里。
这天他洗澡时，手机屏幕亮着放在床头。
我本来想帮他充电，却看到一条未读消息。
彭雅楠发来的："妈说雨薇产检记录有点问题，你留意下。"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时浴室水声停了，我立刻放下手机装睡。
感觉到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轻轻躺下。
第二天是周六，他破天荒地说要带女儿去动物园。
我借口头疼留在家里，实际是想整理思绪。
下午他们回来时，小雨点哭得眼睛红肿。
"怎么回事？"
程修洁脸色难看："在动物园碰见王总一家，他女儿一直说小雨点不像我。"
他放下孩子，"后来开玩笑说要不要做个亲子鉴定。"
我擦女儿眼泪的手停住了："然后呢？"
"我说好啊，就当玩玩。"他盯着我，"你猜雨薇说什么？她说没必要。"
小雨点紧紧搂着我的脖子，眼泪蹭在我衣领上。
"所以你觉得我拒绝，是因为心虚？"
"难道不是吗？如果心里没鬼，为什么不敢做？"
这句话像把刀，剖开了这些日子所有的伪装。
我放下孩子，直视他的眼睛："程修洁，你记得求婚时说过什么吗？"
"你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无条件相信我。"
他移开视线："那是在你没骗我的前提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雨点似乎感受到紧张气氛，又哭起来。
我抱起孩子轻声哄着，心里却一片冰凉。
晚上，我主动提起亲子鉴定的事。
"如果你真想做，我可以配合。"
他愣了下，语气软下来："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但有个条件，"我打断他，"要做就做司法鉴定，具有法律效力的那种。"
他表情变了："需要这么正式吗？"
"既然要证明，就证明得彻底一点。"
他沉默了，这沉默比争吵更伤人。
我知道，这根刺已经扎得太深了。
07
家庭聚会定在婆婆家，说是为公公庆祝生日。
我特意给小雨点穿了新买的公主裙，打扮得漂漂亮亮。
彭雅楠一家到得最早，她儿子磊磊直接冲向茶几上的蛋糕。
"别动！等爷爷先切！"彭雅楠呵斥儿子，眼睛却往我们这边瞟。
"小雨点今天真漂亮，这裙子不便宜吧？"
我笑笑没接话，帮公公摆餐具。
吃饭时，彭雅楠突然提到大学同学聚会。
"雨薇，你们班那个林哲现在可厉害了，自己开公司呢。"
我夹菜的手一顿。林哲是我大学时的追求者，婚后从无联系。
程修洁抬头："哪个林哲？"
"就当年追雨薇追得最凶那个，还为了她放弃出国名额。"
公公皱眉："吃饭就吃饭，提这些干什么。"
但彭雅楠像是没听见："要说缘分真是奇妙，林哲儿子跟小雨点同一天生日呢。"
筷子掉在盘子上的声音很刺耳。
是程修洁的。
他脸色铁青："这么巧？"
"可不是嘛，"彭雅楠故作惊讶，"雨薇没跟你说过？林哲老婆还是她介绍的..."
"大嫂记错了，"我放下碗，"林哲太太是他留学时认识的，我根本不认识。"
彭雅楠掩嘴笑："看我这记性，总是张冠李戴。"
但这番话显然起了作用。
整个下午，程修洁都没怎么说话，一个人坐在阳台抽烟。
婆婆把我叫到厨房帮忙，欲言又止。
"雨薇啊，修洁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可能吧。"
她洗着碗，水声哗哗的："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
我看着窗外，程修洁的背影在烟雾中显得模糊。
"妈，您觉得我有什么事不坦诚吗？"
她擦碗的动作慢下来："就是觉得...孩子的事，你们要不要好好聊聊？"
这时客厅传来争吵声。
我们赶过去时，看见程修洁和彭雅楠在争执。
"大嫂，有些话不能乱说。"
"我乱说什么了？不就是闲聊吗？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朱昕磊在旁边劝："都少说两句，今天爸过生日。"
但战火已经点燃。
08
矛盾在切蛋糕时彻底爆发。
小雨点伸手想抓奶油，被程修洁轻轻拍开。
孩子委屈大哭，彭雅楠立刻抱过去哄。
"乖不哭，大伯母疼你。"
她突然像是发现什么，"你们看，小雨点哭起来这个表情，是不是特别像一个人？"
所有人都看过来。
程修洁声音干涩："像谁？"
"像雨薇那个同学林哲啊！上次同学会我还说，他俩笑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彭雅楠！"程修洁猛地站起来。
但大嫂像是豁出去了："我早就想说了，这孩子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哪点像我们程家人？"
空气凝固了。
公公摔了筷子："胡说八道什么！"
"爸，您仔细看看，"彭雅楠把孩子往前送，"这眼睛这嘴巴，有半点程家的影子吗？"
小雨点被吓到，哭得更大声。
赵美霞接过孩子，眼神却带着审视。
朱昕磊拉妻子："你少说两句！"
"我说错了吗？产检记录对不上，血型也对不上，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程修洁脸色惨白，看向我："雨薇，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整个客厅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孩子的哭声。
我慢慢擦掉手上的奶油，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
"这是小雨点和修洁的亲子鉴定报告。"
我把文件轻轻放在餐桌正中央。
"司法鉴定中心出的，具有法律效力。"
彭雅楠的表情瞬间凝固。
程修洁的手在发抖，半天没敢碰那个袋子。
"打开看看吧。"我说。
公公接过袋子，取出文件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