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乾隆三十一年,永琪病了。
起初只是腿疼,太医说是附骨疽,是老毛病。
皇上闻言,雷霆震怒:“治。用最好的药,派最好的太医。”
那时候,皇上还天天往撷芳殿跑,坐在永琪床边,看他喝药,跟他说些朝堂上的事。
“永琪,你要快点好起来,皇阿玛还等着你替我分忧。”
永琪就笑,说:“皇阿玛放心,儿子省得。”
如懿也天天去,她是永琪的养母,是从小把他抱在怀里长大的。
她去的时候,话不多,就是伸手摸摸永琪的额头,看看药碗里的颜色,闻闻药渣的气味。她的手很稳,吩咐宫人做事,声音也总是平的,听不出什么波澜。
皇上看见她这样,眉头就皱起来了:
“皇后,你就不能多点人情味?永琪是朕的接班人。”
如懿看着他,没说话。她心里想:我的人情味,早就在这宫里被磨光了。
海兰也来,她是永琪的生母。
她来了,就是哭。抓着永琪的手,眼泪一串一串地掉,说:
“我的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皇上看见她哭,就心烦:“哭什么哭,不吉利。”
海兰就不敢哭了,站在一边,拿帕子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的。
只有炩皇贵妃魏嬿婉来的时候,皇上的眉头是舒展的。
魏嬿婉不哭,也不像如懿那样冷着一张脸。
她会笑着给皇上端上一碗参茶,柔声说:
“皇上也要保重龙体,五阿哥洪福齐天,一定会没事的。”
她还会弯下腰,替永琪掖好被角,说:
“五阿哥安心养病,等你好了,额娘带你去看宫外新来的西洋戏法。”
永琪的病,就是在这些人的来来往往里,一天天重下去的。腿上的疮口烂得见了骨头,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像倒进了沙地里,一点水花都看不见。
皇上脸上的焦急变成了暴躁,他开始在撷芳殿里骂人,骂太医是废物,骂宫人伺候得不用心。
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像要塌下来。
魏嬿婉又来了,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皇上和她。
她给皇上捶着肩,声音轻得像耳语:“皇上,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得到皇上的允准,魏嬿婉立马接着说:
“皇后娘娘待五阿哥,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人心啊,隔着肚皮。五阿哥文武双全,人人都说他最像皇上您年轻的时候。这储君之位,几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皇后娘娘自己没有嫡子,这心里……会不会……”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像针一样,扎进了皇上心里。
他想起如懿那张永远平静的脸,想起她对永琪的病那种“过于冷静”的关切。他心里那点原本就存在的疑心,像浇了油的火苗,一下子蹿了起来。
他没让魏嬿婉再说下去,摆了摆手,一个人走进了永琪的卧房。
永琪那时候正疼得冒冷汗,看见皇上进来,还挣扎着想行礼。皇上按住他,看着他那张和自己有七分像的脸,心里又痛又疑:
“永琪,你皇额娘……她对你,到底好不好?”
永琪愣了一下,说,皇额娘待儿子视如己出,儿子感念在心。
皇上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朕问你,到底好不好?”
永琪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皇额娘是这世上除了额娘海兰之外,对他最好的人。
可他看着皇上那双满是猜忌的眼睛,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只是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流进了眼睛里,又涩又疼。
02
永琪死了。
就在那天晚上。皇上问完话,前脚刚走,后脚魏嬿婉就派人送来了一碗“安神汤”,说是她特意求来的方子,能让五阿哥睡个好觉。
宫女端着汤进去,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等皇上和如懿他们赶到的时候,永琪已经不行了。
他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他的手伸向皇上,又无力地垂下。
最后,他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后面的如懿和海兰,眼睛里的光,就那么散了。
海兰当场就晕了过去。
皇上抱着永琪渐渐变冷的身体,整个人都傻了。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就在这时候,魏嬿婉的一个贴身宫女,名叫春蝉的,突然“啊”地一声尖叫起来。她指着床脚的一个药碗,声音发着抖,说:
“皇上,您看!这……这不是翊坤宫送来的药碗吗?这药渣……怎么跟太医开的方子对不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一个老太医被叫过来,跪在地上,捻起一点药渣闻了闻,又看了看,脸色惨白。
他哆哆嗦嗦地说:
“回……回皇上,这药渣里,多了一味……多了一味断肠草的根茎。此物与治疗附骨疽的主药相克,服下后……服下后会引发脏器急剧衰竭……神仙难救。”
断肠草。
这三个字像一道雷,劈在每个人头顶。
皇上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血一样红。他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如懿。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妻子,不像在看一个皇后,像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一步一步走到如懿面前,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要一个解释。他只是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给了如懿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如懿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立刻就见了血。她没有捂脸,也没有哭,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把头转了回来,看着皇上。她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皇上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指着如懿,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不是你的亲儿子,你就这么容不下他?!”
“乌拉那拉氏!你好狠的心!”
这句话,像一把最钝的刀,插进如懿的心里,然后来回地搅。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看着他脸上那熟悉的、不由分说的猜疑和暴怒,心里最后一丝温情,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熄灭了。
她突然就不想解释了。一个字都不想说。
解释什么呢?说那药不是她下的?他会信吗?说她爱永琪胜过自己的性命?他会信吗?在这座紫禁城里,信任这种东西,比纸还薄。他已经认定了,她说再多,也不过是狡辩。
她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任凭皇上的怒骂像冰雹一样砸在她身上,任凭周围人或惊恐、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将她凌迟。
从那一刻起,她就死了。不是身死,是心死。
海兰被人掐着人中弄醒,听到的就是皇上那句诛心之言。她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替如懿辩解,却被两个太监死死架住。她看着如懿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空洞的眼睛,突然就明白了。
姐姐的心,死了。
03
从永琪死的那天起,如懿就再也没跟皇上说过一句话。
不是她不想说,是她觉得没必要了。人心若是偏了,你说什么都是错的。信任的根一旦断了,再怎么浇水施肥,也长不回来了。
她和皇上开始了长达八年的“对坐无言”。
![]()
这“对坐无言”不是真的面对面坐着。是皇上还住在养心殿,如懿还住在翊坤宫,他们是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却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除了逢年过节,必须要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场合,他们再无交集。
有时候,皇上处理完政务,夜深人静,会鬼使神差地走到翊坤宫门口。他就在那朱红色的宫门外站着,不进去,也不离开。他能看见里面透出的微弱烛光,能想象出如懿坐在灯下那副冷清的模样。他心里会涌上一阵烦躁和说不清的刺痛。他觉得她在用这种沉默对抗他,挑战他的君威。他站一会儿,又会恼怒地拂袖而去。
宫里的人都看得明白,皇后失宠了。彻底失宠了。
翊坤宫成了紫禁城里最华丽的冷宫。里面的宫人,能调走的都调走了,剩下的,也都整日里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
只有一样东西,成了如懿和皇上之间唯一的联系。
那是一盘棋。
一盘摆在翊坤宫偏殿书房里的围棋。棋盘是上好的和田玉,棋子是冷暖两种质地的黑白玉石。
永琪死后的第七天,皇上第一次踏进了翊坤宫。他没看如懿,径直走到那盘棋前,拿起一枚白子,“啪”的一声,落在天元的位置。然后,他转身就走。
第二天,如懿走过去,拿起一枚黑子,沉默地应了一子。
从那以后,这盘棋就成了他们无声的战场。
每隔十天半月,皇上总会找个时间过来,沉默地落下一枚白.子。他的棋风就跟他的人一样,霸道,凌厉,充满了占有和征伐的欲望。他想用棋盘上的胜利,来证明自己是对的,来逼如懿低头。
而如懿,总是在他走后,默默地回敬一枚黑子。她的棋风,一开始是守,是退,是避让。渐渐地,她的棋变得坚韧起来,像磐石,像棉花里的针。你打过来一拳,她就卸掉你一半的力,再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轻轻刺你一下。
这盘棋,他们下了八年。
棋盘上,黑白交错,杀得难解难分。棋盘外,是两个人的青春,两个人的爱恨,在沉默中一点一点地被消耗殆尽。
容珮劝过如懿,娘娘,您何必呢?跟皇上服个软,这日子不就好过了?
如懿摸着冰冷的棋子,淡淡地说,有些事,退了一步,就得退一辈子。我不想退了。
海兰也来看她。姐妹俩坐在一起,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海兰看着棋盘,眼圈就红了。她知道,姐姐下的不是棋,是命。是用自己的后半生,在布一个局。一个为永琪,也为她自己的局。
她握住如懿的手,说,姐姐,我等。
如懿回握住她,说,好。
一个“等”字,一个“好”字。八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04
八年,能让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长成垂髫小童,也能让一棵新栽的树苗变得枝繁叶茂。但对翊坤宫来说,八年,什么都没变。
时间在这里是停滞的。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那是绿梅的味道,混着淡淡的药味。宫殿的角落里,开始积起擦不干净的灰尘。
皇上的白子越下越急,他的耐心在被这漫长的沉默消磨。他已经从中年步入了老年,鬓角染上了风霜。他看着棋盘上黑子的顽强抵抗,就像看到了如懿那张倔强的脸。他有时候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不是他在逼她,而是她在用这盘棋,把他牢牢地困在了翊坤宫。
他来得越来越少。有时候隔一个月,有时候隔三个月。但他终究还是会来,落下那一子。仿佛这已经成了一种戒不掉的习惯,一种必须要完成的仪式。
如懿的黑子,却从未迟到过。
![]()
她的棋路变得越来越奇怪。有时候,她会放弃一大片唾手可得的实地,只为在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落里做活一块孤棋。有时候,她又会用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冲进白子的腹地,搅得天翻地覆,最后自己也全军覆没。
皇上看不懂。他觉得如懿是疯了,是被这八年的孤寂逼疯了。他看着棋盘上那些颠三倒四的黑子,心里既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他不知道,如懿的每一颗子,都是在说话。
那一块被放弃的实地,是她曾经对他有过的期望。那块在角落里挣扎求活的孤棋,是她自己。那一次次冲进白棋腹地的自杀式攻击,是她无声的控诉。
海兰看得懂。
每次来,她都会在棋盘边站很久。她把如懿落下的每一个子,都记在心里。她知道,姐姐在用这盘棋,给她留下线索。一盘棋,就是一张地图,一张指向真相的地图。
炩皇贵妃魏嬿婉也来看过几次。她如今已经是六宫之主,风光无限。她的儿子永琰,被皇上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储君之位,呼之欲出。
她站在如懿面前,看着这个形容枯槁的女人,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她说,皇后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当年您若肯对皇上低一低头,认个错,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您看,这盘棋,您早就输了。
如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她说,棋还没下完,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魏嬿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拥有一切,可是在如懿这双眼睛面前,她总会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她冷哼一声,带着人走了。
她走后,如懿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几株绿梅。那是她和弘历少年时,最喜欢的花。如今,花开得一年比一年稀疏,就像她和他的情分。
她对着窗外的天空,轻轻咳了.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了手里的帕子。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刺眼得很。
05
如懿的身体,垮了。
是从那年冬天开始的。那年的雪下得特别大,整个紫禁城都被埋在一片白色里。翊坤宫的绿梅,一夜之间,被风雪压断了所有枝条。
如懿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她就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她开始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太医来看过,开了方子,也只是说,皇后娘ě娘是郁结于心,伤了根本,只能静养。
这所谓的静养,谁都明白,不过是等死罢了。
如懿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把容珮叫到床前,把宫里剩下不多的几个老人儿都叫来,给了她们一人一个匣子。她说,这里面是你们的卖身契和一些银两,你们都出宫去吧,找个好人家,嫁了,或者置办点田产,好好过日子。
容珮跪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气。她说,娘娘,奴婢不走,奴婢要陪着您。
如懿摸了摸她的头,说,傻丫头,你陪着我,又能陪到几时呢?我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了。你出去,替我好好活着。
她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翊坤宫里,就只剩下她和容珮两个人。
宫殿变得空前地安静,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
皇上听说了如懿病重的消息。他派人送来了很多人参、鹿茸、灵芝,都是最顶级的补品。但他自己,没有来。
他大概是怕了。怕看到如懿那副油尽灯枯的样子,怕面对自己一手造成的结局。
如懿让人把那些补品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她对来传话的太监说,告诉皇上,哀家福薄,无福消受这些。
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他又气得摔了杯子。
他骂,好,好一个乌拉那拉氏,死到临头了,这骨头还是这么硬!
他嘴上骂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没有批阅奏折,一个人在养心殿里坐了一夜。
如懿清醒的时候,会挣扎着让容珮扶她起来,走到那盘棋前。
棋盘上,已经快要满了。白子依旧张牙舞爪,占据着大片的疆域。而黑子,被切割得七零八落,像一座座孤岛,在白色的海洋里苟延残喘。
看上去,黑子已经输定了。
海兰来看她,看到这副棋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这是姐姐生命最后的写照。
如懿拉着她的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用蜡封好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她的声音很轻,像梦呓。
她说,海兰,这是最后一样东西。等……等时机到了,你就拿出来。记住,一定要等他……自己发现。
海兰握着那个小纸包,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个月,那天天气很好,出了太阳。雪都化了,阳光照在翊坤宫的琉璃瓦上,明晃晃的。
如懿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了很多。她让容珮扶她到棋盘边,她要下完这最后一子。
她拿起一枚黑子,手指在冰冷的玉石上摩挲了很久。然后,她把它轻轻地按在了棋盘上一个看似毫无用处、却又至关重要的位置。
“啪”的一声轻响。
棋局,定了。
她看着满盘的黑白,忽然笑了。那笑容,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通透。
她说,容珮,扶我回去睡吧。我累了。
她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上,就再也没有睁开。
06
如懿死了。
消息传到养心殿的时候,皇上正在批阅奏折。李玉跪在下面,声音都在发抖,说,皇上,翊坤宫……皇后娘娘她……薨了。
皇上手里的朱笔顿住了。一滴红色的墨,从笔尖滴落,在明黄色的奏折上,晕开一团刺眼的红。像血。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李玉以为他没有听见。然后,他才缓缓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说,知道了。
就这么三个字。没有悲伤,没有震惊,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李玉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能感觉到,养心殿里的空气,冷得能把人冻僵。
皇上继续批阅奏折,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写得比平时还要工整。可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他想表现出不在乎,想表现出自己早就从那段失败的感情里解脱了。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解脱”。那个用沉默折磨了他八年的女人,终于走了。这场漫长的对峙,是他赢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空呢?像被人挖走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下了旨。废皇后乌拉那拉氏,不设神位,不享哀荣,不入皇陵,以皇贵妃之礼下葬。
旨意一下,朝野哗然。这是大清开国以来,对一位中宫皇后最绝情的处置。他要用至高无上的皇权,把这个女人存在过的痕迹,从史书上,从这世上,一点一点地抹掉。
他以为这样,自己就能忘了。
可是,他忘不掉。
![]()
如懿的脸,如懿的眼神,如懿的沉默,像魔咒一样,日日夜夜地在他脑子里盘旋。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闭上眼,就是翊坤宫那扇紧闭的朱门。
如懿死后数月,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外面电闪雷鸣,风雨大作。皇上心里烦乱不堪,他推开面前所有的奏折,披上一件衣服,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翊坤宫走去。
翊坤宫已经落了锁,贴了封条。他让随行的太监打开锁,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一股尘封的、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宫殿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如懿离开时的样子。只是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他一步一步地走进去,走过她曾经坐过的软榻,抚过她曾经用过的妆台。最后,他走进了那间摆着棋盘的偏殿。
那盘下了八年的残局,还静静地摆在那里。
他走过去,站在棋盘边。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俯瞰着这盘棋。黑子已经被白子切割得支离破碎,输得一塌糊涂。
他伸出手,想亲手把这些棋子一枚一枚地收起来。这个动作,象征着这场战争的彻底结束。
他缓缓拿起棋盘一角,如懿最后落下的那枚黑子。他想,就从你这最后一丝挣扎开始吧。
那枚黑子入手,他感觉有些异样,似乎比其他的棋子要更重一点,指尖传来一种不寻常的触感。他下意识地将黑子翻转过来,借着窗外划破夜空的一道惨白闪电,他看清了。
他看到黑子底部被精心挖空了一小块,里面用蜡封着。
07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
外面的雷声,雨声,风声,全都消失了。皇上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擂鼓一样,震得他耳膜发痛。
蜡封……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把那层薄薄的黄蜡抠掉。动作很慢,很笨拙,像一个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小孩。
蜡屑掉落,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