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
大婚当晚,红盖头被掀开,眼前却是管家恭敬的脸。
“夫人,王爷吩咐您从侧门出府,马车已在等候。”
我愣住,手中苹果滚落在地。
十里红妆迎娶的正妃,在洞房花烛夜被秘密送往城郊小院。
每晚他踏月而来,执着地问:“你可爱我?”
我始终沉默。
直到那日我消失不见。
只留书信:“王爷,妾身不爱你,从未。”
第一章 红烛泪
大红的喜烛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新房内映照得一片暖融。
沈薇薇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戏水锦被的床沿,头顶是沉甸甸的凤冠,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红。她能听到自己略微急促的心跳,混杂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尚未完全散尽的宴席喧嚣。
今日是她与靖王赵珩的大婚之日。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全城瞩目。她是尚书府嫡女,他是当今圣上最器重的皇子,这门婚事,在外人看来,是天作之合,是锦绣良缘。
盖头下,沈薇薇的唇角微微弯起一个羞涩的弧度。尽管这婚事带着皇命与家族联姻的色彩,可她对那位仅有过几面之缘、却风姿卓绝的靖王,是存了几分少女慕艾的。从今往后,她便是他的妻,要与他举案齐眉,共度一生。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沉稳而陌生,并非预想中带着微醺酒意的踉跄。
沈薇薇的心提了一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象征平安顺遂的苹果。
下一刻,眼前的红光被掀开,视野骤然明亮。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料中那张俊朗而带着些许清冷的面容,而是一张恭敬的、布满皱纹的脸——是靖王府的管家,福伯。
福伯微微躬身,双手还保持着掀盖头的姿势,眼神却避开了她,声音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夫人,王爷吩咐,请您即刻从侧门出府,马车已在后院等候。”
沈薇薇愣住了,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羞涩与期待。
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福伯……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
福伯的头垂得更低,重复道:“王爷吩咐,请夫人从侧门出府。”
手中那个圆润的、带着凉意的苹果,倏然从僵硬的指间滑落,“咚”地一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了桌脚边,沾上了些许尘埃。
十里红妆迎娶的正妃,在大婚之夜,洞房花烛之时,要被秘密送出王府?
荒唐!荒谬!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沈薇薇猛地站起身,凤冠上的珠翠剧烈摇晃,碰撞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
“为什么?”她盯着福伯,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尖锐,“王爷呢?我要见他!”
福伯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泥塑:“王爷事务繁忙,无暇前来。夫人,请莫要让老奴为难,马车……已等候多时了。”
事务繁忙?洞房花烛夜,有什么事务能比得过新婚妻子?
沈薇薇看着福伯那不容置疑的态度,看着这间布置得喜庆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的新房,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她明白了。
这不是误会,不是玩笑。
这是赵珩的意思。他,不要她留在王府。
第二章 夜笼车
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露出一条狭窄、昏暗的巷道。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那里,拉车的马儿不耐烦地踏着蹄子,发出沉闷的声响。没有陪嫁丫鬟,没有护卫,只有车辕上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车夫。
夜风卷着凉意吹来,拂动沈薇薇身上依旧鲜艳的嫁衣,她却只觉得刺骨的冷。
“夫人,请。”福伯侧身让开道路,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催促。
沈薇薇站在原地,目光越过福伯,望向王府深处。那里灯火通明,是他所在的方向。她多么希望他能突然出现,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个恶劣的玩笑。
可是,没有。
只有冰冷的夜风和车夫沉默的等待。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因为震惊和屈辱而微微颤抖的脊背。尚书府千金的骄傲,不允许她在此刻失态哭诉。
她一步一步,迈出了靖王府的侧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瓷片上,疼痛钻心。
马车帘子放下,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也彻底隔绝了她作为靖王正妃应有的尊荣。车厢里狭窄而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陌生的气息。
车轮缓缓转动,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载着她驶向未知的、黑暗的前路。
她靠在冰冷的车壁上,抬手,一点点取下头上那顶价值不菲、象征着正室身份的凤冠。手指触摸到那冰凉的金属和圆润的珍珠,只觉得无比讽刺。
原来,那盛大的婚礼,那满城的羡慕,都只是一场戏。
一场做给世人看,唯独她这个女主角被蒙在鼓里的戏。
花轿临门,拜堂成亲……或许,与她完成这些仪式的人,根本就不是赵珩本人?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骤然窜入脑海,让她浑身发冷。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车夫低沉的声音在外响起:“夫人,到了。”
第三章 囚雀牢
车帘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僻静的小院,隐在城郊的夜色里,黑瓦白墙,看起来清幽,却也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孤寂。
一个穿着素净棉布裙、神色怯怯的小丫鬟早已等在门口,见到沈薇薇,连忙上前行礼,声音细若蚊呐:“奴婢……奴婢小荷,见过夫人。”
沈薇薇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跟着小荷走进院子。
院子不大,三间正房,带着一个小小庭院,院中种着一棵半枯的梅树,在月光下投下歪斜的影子。屋内陈设简单,桌椅床榻俱全,却透着一股临时凑齐的仓促感,与她尚书府闺阁的精致,与靖王府新房的奢华,有着云泥之别。
这里,就是赵珩为她准备的地方。
一个见不得光的“金屋”。
不,或许连“金屋”都算不上,这分明是一座囚笼,一座用来安置他“玩物”的雀笼。
“夫人,您……您先歇息,热水……热水奴婢已经备好了。”小荷似乎有些怕她,说完便匆匆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沈薇薇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窗外是沉沉的夜色,远处隐约有几点灯火,那是她熟悉的京城,是她的家,是繁华的靖王府,如今却都离她那么遥远。
她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早已无声地滑落。
她以为自己能忍住,可这巨大的羞辱和委屈,还是在这一刻击溃了她的防线。
为什么?
赵珩,你既不愿娶我,又为何要答应这门婚事?既娶了我,又为何如此折辱于我?
她找不到答案。
这一夜,红烛未燃,合卺酒未饮。只有她一个人,对着窗外凄冷的月光,和这座空荡寂寥的院子,度过了她名义上的“洞房花烛夜”。
第四章 月来访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小荷是个沉默寡言的丫头,只会按时送来饭菜,打扫房间,从不多话,也从不敢与沈薇薇对视。
沈薇薇也沉默着。
她每日里只是坐在窗前,看着庭院里那棵半枯的梅树,或者拿出一两本带来的书卷,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在等。
等一个解释,或者,等那个将她置于此地的人出现。
直到第三日深夜。
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梅树枝桠的细微声响。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房门外。
沈薇薇原本已经躺下,却瞬间惊醒,心脏骤然收紧。她拥被坐起,警惕地望向那扇门。
门被轻轻推开,没有敲门,没有通报,仿佛他才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月光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带着夜露的微凉,迈步走了进来。
是赵珩。
他依旧穿着白日里可能穿的锦袍,墨发玉冠,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下半明半暗,俊美得如同神祇,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看不清情绪。
沈薇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锦被,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来了。
在她被无声无息地送到这里三天之后,在她受尽屈辱和煎熬之后,他像个夜行的鬼魅,终于出现了。
赵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然后缓缓在床沿坐下。
距离很近,沈薇薇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丝夜风的寒意。
他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
沈薇薇猛地偏头躲开。
他的手顿在半空,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凝滞的尴尬。
良久,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得可怕:
“薇薇,”他唤她的闺名,语调却平淡无波,“你可爱我?”
第五章 无声抗
你可爱我?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沈薇薇的耳边。
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连日来的打击而产生了幻觉。
在大婚之夜将她如同弃履般秘密送出王府,让她从正妃沦为见不得光的外室,让她承受这莫大的羞辱之后,他踏月而来,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她,爱不爱他?
荒谬!可笑!可悲!
一股巨大的怒火和悲愤瞬间冲垮了沈薇薇的理智,她猛地抬起头,在黑暗中直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想大声质问他,想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倾泻而出,想用最尖锐的语言刺穿他这虚伪的平静!
可是,当她触及他那双眼睛时,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他的眼神太冷了,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寒冰,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没有歉意,甚至没有寻常夫妻应有的温情。只有一种深沉的、让人看不透的墨色,以及一种……隐隐的、不容置疑的掌控。
仿佛她的回答,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却又必须在掌控之中。
沈薇薇的心,彻底凉了。
她忽然明白了。
他不在乎她的感受,不在乎她是否委屈,是否痛苦。他只想确认,她是否臣服,是否将一颗心完全奉上,任由他掌控、拿捏。
或许,这又是他某种不为人知的试探,或者,是他某种扭曲的、满足掌控欲的方式。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在夜色中交错。
沈薇薇重新低下了头,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地压在心底,用沉默,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赵珩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
他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动怒,只是那周身的气息,仿佛又冷了几分。
他站起身,阴影笼罩着她。
“睡吧。”
留下这两个字,他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他的身影,也仿佛隔绝了沈薇薇世界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泪水,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绣着缠枝莲纹的枕头,冰凉一片。
她不爱吗?
曾经,或许是爱的。爱那惊鸿一瞥的风华,爱那坊间流传的才华与战功。
可如今,那一点点微弱的爱苗,早已在他亲手制造的这场荒唐与冰冷中,被彻底碾碎。
第六章 锦年伤
自那夜之后,赵珩来得频繁了些。
几乎每隔两三夜,他便会在这深更半夜悄然出现。
他从不提前告知,也从不留宿,总是在子时前后到来,在天明之前离开。
每次来,他有时会带来一些东西。可能是一盒宫里的精致点心,可能是一支成色极好的玉簪,可能是一匹稀有的流光锦缎。
他将东西放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宫里赏的,你尝尝。”
“看着衬你。”
“天气渐凉,做件新衣。”
他做着这些看似体贴的事情,神情却依旧是疏离的,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例行的任务。
而每一次,无论他带来什么,无论他是否开口,最终,他总会将话题引向那个问题。
有时是刚进门时,有时是临走前,有时是在漫长的沉默之后。
他会执着地,一遍又一遍地问:
“薇薇,你可爱我?”
沈薇薇始终沉默。
从一开始的愤怒、悲恸,到后来的麻木、冰冷。
她不再看他,不再回应,无论他问多少遍,她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用最彻底的静默,对抗着他这荒谬的执念。
她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他,又似乎,让他更加执着。
有一次,他带来了一幅画。
画上是京郊漫山遍野的桃花,灼灼盛放,如云似霞。
“记得吗?”他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声音里似乎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怀念,“三年前,京郊桃林。”
沈薇薇的目光在那画上停留了一瞬。
她记得。
三年前,京郊桃花宴,她与闺中密友同游,不慎崴了脚,与侍女走散。是一个路过、戴着半张面具的少年郎君帮她正了骨,将她背出了桃林。少年郎君虽掩着面容,但风姿清卓,气质不凡,临别时,他摘下面具对她微微一笑,那惊为天人的容颜,便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底。
那人,就是赵珩。
那是他们的初见。
也是她那份少女情愫悄然滋生的开始。
后来她才知,那是靖王,是刚刚立下赫赫战功,风头无两的皇子。
原来,他还记得。
可记得又如何?
他将她最珍视的初见回忆,变成了如今这囚笼里的一件廉价装饰品,试图用它来撬开她的嘴,换取一句违心的“爱”。
沈薇薇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酸涩,依旧一言不发。
赵珩拿着画轴的手,慢慢收紧,指节泛白。
他盯着她低垂的、显得无比柔顺,却又无比倔强的头顶,眸色深沉如夜。
“说话。”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回应他的,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
第七章 裂痕生
日子就在这种无声的对抗中,滑过了两个月。
秋意渐深,庭院那棵半枯的梅树,叶子落尽,更显萧索。
沈薇薇日渐消瘦,眼神里的光也一点点黯淡下去。她就像一株失去水分的花,在这座不见天日的牢笼里,慢慢枯萎。
偶尔,从小荷闪烁其词、夹杂着外面听来的零星话语中,她拼凑出一些信息。
靖王府似乎一切如常。偶尔有宴饮,王爷偶尔入宫,一切风平浪静。
而关于她这位“新婚即病弱,需在别院静养”的正妃,早已无人提及。或许,外界早已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一个“病弱”的正妃,远不如靖王本身的权势和那些朝堂风云来得引人注目。
她这个人,连同她所遭受的屈辱,似乎都被彻底遗忘在了这座城郊小院里。
直到那一次。
赵珩似乎在外面饮了酒。
他带着一身微醺的酒气闯入房间,步伐比平日略显急促,眼底带着一丝猩红,不再是平日里那副冰冷自持的模样。
他径直走到坐在窗边的沈薇薇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瞬间蹙起了眉。
“沈薇薇!”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告诉本王,你究竟,爱不爱我?”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沈薇薇试图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腕骨生疼。
她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带着清晰的恨意与漠然,与他对视。
她的眼神,像一盆冰水,似乎稍稍浇熄了他眼底的狂躁。
赵珩怔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微微松懈。
沈薇薇趁机抽回手,白皙的手腕上已然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用沉默,竖起了最坚硬的盔甲。
赵珩盯着她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酒意和某种积压已久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滚。
“好,很好。”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嘲弄,“你不说……本王有的耐心。”
他没有再逼迫她,只是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拂袖而去。
那晚之后,他似乎来得不那么勤了。
即使来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降到了冰点。他不再带那些无关紧要的礼物,只是来了,或坐或站,有时会问那句不变的话,有时只是长时间的沉默凝视。
而沈薇薇,始终是那个沉默的沈薇薇。
只是,有些东西,似乎在那一晚之后,彻底改变了。
她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解释和转机的期盼,彻底熄灭了。
后续在主页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