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新婚的红被还带着一丝喜庆的酒气。
周峰的手臂从身后紧紧圈住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他像是犹豫了很久，嘴唇贴着我的皮肤，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亲爱的，”他说，“我哥创业还差一百八十万，你看……”
01
我的名字叫林晓。
我刚刚嫁给了我深爱了三年的男人，周峰。
我们的爱情故事，曾是我所有朋友口中最羡慕的范本。
我和周峰相识于一次行业交流会上。
他不是全场最耀眼的那个，却是在我被高跟鞋磨破脚跟时，唯一一个注意到，并默默递来创可贴的男人。
他长得干净斯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说话时总是温和地笑着。
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开始追求我。
他的追求不像别人那样轰轰烈烈，却是润物细无声的体贴。
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和葱。
他会记得我每个月不舒服的那几天，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姜茶。
他会在我加班的深夜，开车一个小时，只为给我送一份我爱吃的宵夜。
我的家庭条件很优渥，父亲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
从小到大，我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
其中不乏一些因为我的家境而刻意接近我的人。
但我从周峰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功利。
他从不主动问我家里的情况。
他送我的礼物，都是他用心挑选，并且在他能力范围内的。
可能是一本我念叨了很久的绝版书，也可能是一盆他亲手栽培的多肉植物。
我带他回家见父母。
我爸妈对他进行了堪比面试的盘问。
周峰始终不卑不亢，态度诚恳。
他说他家境普通，父母是退休工人，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但他承诺，他会用自己的双手，给我最好的生活。
我爸妈看人的眼光很毒。
事后，我妈对我说：“这个男孩子，看起来老实，但眼神里藏着东西，你要多留个心眼。”
我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觉得是妈妈多虑了。
我告诉她，周峰对我真的很好，他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
我妈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恋爱三年，我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按照流程，双方父母见面商谈婚事。
周峰的妈妈一坐下，就先声夺人，开始哭穷。
“亲家，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
“周峰他爸身体不好，常年要吃药。”
“他哥呢，工作一直不稳定，到现在还单着，是我们两口子的心病。”
“我们能把周峰养到大学毕业，已经拼尽了全力。”
我爸妈对视一眼，平静地说：“亲家母，你直接说吧，彩礼你们打算出多少？”
周峰的妈妈伸出八根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最多，最多只能拿出八万八。”
“图个吉利。”
“婚房……婚房我们是真的买不起。”
“只能委屈晓晓，先跟我们住一起，或者他们俩自己出去租房子。”
空气一瞬间有些尴尬。
我偷偷看了一眼周峰，他低着头，脸涨得通红。
我爸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彩礼的事情，我们不看重。”
“八万八，可以。”
“婚房，我们家来准备，就当是给晓晓的陪嫁，写她一个人的名字。”
“我们不要求加周峰的名字。”
这话一出，周峰的妈妈和爸爸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哎呀，亲家，你真是太通情达理了！”
“我们周峰能娶到晓晓，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们以后一定把晓晓当亲生女儿一样疼！”
周峰也抬起头，感激地看着我爸妈，又望向我，眼眶红红的。
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感动。
我觉得我的父母是世界上最开明的父母。
我也庆幸，周峰的家人虽然条件不好，但至少态度是真诚的。
婚期很快定了下来。
婚礼前一夜，我妈把我叫到房间。
她拉着我的手，神情格外严肃。
“晓晓，明天你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妈有几句话，你必须给妈记在心里。”
我点点头，以为她要说什么为人妻的道理。
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这张卡里，有两百万。”
“这是我跟你爸给你准备的嫁妆，也是你未来的底气。”
我愣住了。
“妈，怎么这么多？”
“你听我说完。”我妈打断我。
“这笔钱，是你一个人的，是你的婚前财产。”
“密码是你的生日。”
“最重要的一点，你必须记住。”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无论谁问起，包括周峰，你都只能说，妈只给了你二十万现金当嫁"妆。”
“你就说，剩下的钱，都拿去付现在这套婚房的首付了，还背着贷款。”
“听明白了吗？”
我完全不理解。
“妈，为什么啊？”
“我们都要成为一家人了，为什么还要这样防着他？”
“周峰不是那样的人。”
我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晓晓，你太年轻了。”
“人心隔肚皮，尤其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
“这不是妈要教你使坏，这是妈在教你保护自己。”
“你就当是妈求你了，按我说的做。”
“如果周峰和他的家人，从来不打这笔钱的主意，那这笔钱，你就安安稳稳地存着，以后用来改善生活，或者留给你们的孩子。”
“可如果……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别的想法，这笔钱，就是你最后的退路。”
看着母亲几乎是恳求的眼神，我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妈，我答应你。”
婚礼办得风光又热闹。
我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周峰的手臂，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婆婆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一口一个“好儿媳”。
我看着身边的周峰，他眼里的爱意和满足，让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把妈妈的警告，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觉得，她一定是多心了。
周峰这么爱我，怎么可能会算计我呢？
02
闹洞房的宾客散去，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红色的龙凤被，红色的蜡烛，空气中都是甜蜜的味道。
周峰从身后抱住我，吻着我的头发。
“老婆，我终于娶到你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动情。
我靠在他怀里，心里像灌满了蜜。
“周峰，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吗？”
“当然。”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们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
然后，他就说出了那句让我如遭雷击的话。
“亲爱的，我哥创业还差一百八十万，你看……”
我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周围喜庆的红色，刹那间变得无比讽刺。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缓缓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看着他。
“你说什么？”
周峰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被温柔的笑容掩盖。
“我是说我哥。”
“他最近看好一个项目，前景特别好，就是启动资金还差一点。”
“我想着，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
“所以就想问问你……”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一百八十万。
我妈给我两百万，让我说只有二十万。
剩下的，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百八十万。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我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妈妈的话，像警钟一样在我脑海里疯狂敲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能慌，绝对不能。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甚至有点委屈。
“一百八十万？”
“周峰，我哪有那么多钱啊？”
我掰着手指头，开始按照我妈教我的说辞，一笔一笔地算给他听。
“我妈是给了我一笔嫁妆钱，但只有二十万啊。”
“我们买新房的这些家电，冰箱、电视、洗衣机，花掉了差不多五万。”
“今天办婚礼，虽然收了些份子钱，但回礼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开销也不少。”
“现在我手里，估计也就剩下十万出头了。”
我看着他，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而且，我们这套房子，虽然我爸妈出了大头，但他们也说了，是付的首付，后面每个月还有一万多的房贷要还呢。”
“我就是想帮你，也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周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二十万？”
“怎么会……怎么会只有二十万？”
他下意识地反问。
这句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心里。
什么叫“怎么会只有二十万”？
他凭什么觉得，我的嫁妆就应该不止二十万？
我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立刻反问：“什么叫怎么会只有二十万？”
“周峰，你是不是觉得，我家有钱，就应该给我几百万的嫁妆？”
“在你心里，我爸妈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
我的语气带上了质问和委屈。
周峰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慌乱地摆手。
“不不不，老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我就是……我就是听我哥说他需要一百八十万，我也就是随口问问你。”
“我以为，我以为亲家会多给你一些体己钱……”
“你别多想，真的，没有就算了。”
他走过来，想重新抱住我。
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
他的手臂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房间里的气氛，从刚才的甜蜜温馨，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有点累了。”我说。
“我想先洗个澡。”
我没再看他，转身走进了浴室。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镜子里，我的脸一片煞白。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刷下来，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浑身发冷。
新婚之夜。
我的丈夫，不关心我累不累，不跟我规划我们的未来。
他心里惦记的，是他哥哥还差一百八十万的创业资金。
而这个数字，又如此精准地对上了我妈让我隐瞒的那笔钱。
巧合？
我不信。
我一遍遍回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知道这笔钱存在的，只有我，我爸，我妈。
他们不可能说出去。
难道是我自己说漏了嘴？
不可能，我拿到卡之后，连最好的闺蜜都没提过。
那周峰和他的家人，是怎么知道的？
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如此精确的数字的？
一个又一个疑问，像疯长的藤蔓，紧紧缠绕着我的心脏，让我无法呼吸。
那一晚，我们背对背躺在巨大的婚床上，一夜无言。
第二天早上，周峰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给我做了早餐，对我嘘寒问暖。
“老婆，昨晚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都没睡好。”
“今天我们哪也别去，就在家好好休息。”
他越是这样体贴，我心里就越是发毛。
我勉强对他笑了笑，说：“没事。”
吃完早饭，婆婆的电话就打来了。
周峰开了免提。
“儿子，吃早饭了没？晓晓呢？”婆婆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妈，我们吃过了。晓晓在我旁边呢。”
“哎，晓晓啊，”婆婆立刻热情地喊我，“昨天累坏了吧？新婚第一天，要好好休息啊。”
我应付着：“知道了，妈。”
“那个……儿子，”婆婆话锋一转，“昨天跟你说的那事，你跟晓晓提了吗？”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周峰看了一眼我，对着电话说：“妈，这事以后再说吧，晓晓她……”
“什么以后再说！”婆婆的声调一下子高了八度。
“你哥那项目等不及了！”
“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这是我们老周家翻身的好机会！”
“晓晓现在是我们家的人了，她的钱不就是我们家的钱吗？让她拿出来帮你哥，不是应该的吗？”
“妈！”周峰的语气有些急了，“你别说了！”
他匆匆挂了电话。
房间里一片死寂。
周峰尴尬地看着我，搓着手。
“老婆，我妈她就是那个脾气，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她没什么坏心思，就是着急我哥的事。”
我看着他，心里一片冰凉。
“她的钱不就是我们家的钱吗？”
这句话，像魔音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的嫁妆，理所当然是他们家的。
“周峰，”我平静地问，“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不是！”他立刻否认。
“你的钱就是你的钱，我怎么会那么想呢？”
“我妈那是老一辈的糊涂思想，我回头就说她。”
他说得信誓旦旦。
可我一个字都不信。
如果他真的不是那么想的，昨晚就不会对我开口。
如果他真的觉得他妈妈不对，刚才在电话里，就不是阻止，而是直接反驳了。
这个男人，在撒谎。
03
从那天起，“借钱”这件事，成了我们生活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周峰虽然没再直接提，但他的家人，却开始了轮番上阵。
首先是婆婆。
按照习俗，婚后第三天，我们要回门。
一大家子人吃饭。
饭桌上，婆婆不停地给我夹菜。
“晓晓，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以后要给咱们老周家开枝散叶，身体可要养好了。”
我礼貌地笑着，没有接话。
酒过三巡，婆婆忽然叹了口气。
“哎，现在的菜价真是贵啊。”
“我今天就买了这么几个菜，就花了好几百。”
“我们这种退休工人，一个月就那么点退休金，真是日子过得紧巴巴。”
大伯子周强立刻接话：“妈，等我的公司开起来，你就等着享福吧。”
“到时候别说几百块的菜，几万块的酒，我都给你买！”
婆婆的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还是我大儿子有出息。”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就是啊，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年头，有钱才能生钱。”
“不像我们这种没钱的，只能干看着好机会溜走。”
“哎，说起来，还是晓晓命好。”
“亲家那么疼她，出手就是几百万的嫁妆，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我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又来了。
我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笑着说：“妈，你听谁说我嫁妆有几百万啊？”
“我爸妈就给了二十万，都写在礼金单子上的，你们不是也看到了吗？”
“那房子也是贷款买的，我以后还得跟着周峰一起还贷呢。”
婆婆的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
大伯子周强也“啧”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信。
“弟妹，这就没意思了啊。”
“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还藏着掖着的？”
“谁不知道你爸是开大公司的，女儿出嫁，怎么可能就给二十万？”
“说出去谁信啊。”
我放下筷子，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
“我爸的公司，也就是个小作坊，这几年生意不好做，也难得很。”
“给我的这套房子，已经是他和我妈的极限了。”
“大伯哥要是不信，可以去房管局查，看房子是不是还在按揭。”
我的态度很强硬。
一桌子人都不说话了，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最后还是周峰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吃饭吃饭。”
“哥，妈，你们就别问了。”
“晓晓都说了没有，你们还想怎么样？”
“我们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那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周峰一直在跟我道歉。
“老婆，对不起，我妈和我哥他们……”
“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我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如果道歉有用，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这件事，绝不是道歉就能过去的。
婆婆的正面强攻失败后，大伯子周强开始对我进行侧面游说。
他隔三差五就带着他那份所谓的“项目计划书”来我们家。
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跟我讲解他的宏伟蓝图。
“弟妹，你看，我这个项目，是关于新能源的，绝对是未来的风口。”
“我已经找专家评估过了，只要资金到位，三年，不，两年就能回本！”
“到时候，利润至少是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一百八十万的投资，两年就能翻五倍！”
“到时候，我给你分红，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
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翻一下他那份打印得无比粗糙的计划书。
上面全是空洞的口号和网上抄来的数据，连个像样的市场分析都没有。
我心里冷笑。
这种东西，别说一百八十万，就是十八万，我都不会投。
看我始终不为所动，周强有些急了。
“弟妹，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咱们是一家人啊！”
“我还能骗你不成？”
“这钱你放在银行里，一年才多少利息？”
“投给我，不出几年，我让你变成千万富翁！”
我合上计划书，递还给他。
“哥，不是我不想投。”
“我是真的没钱。”
“我要是有那一百八十万，我早就拿出来了。”
“毕竟，像你说的，我们是一家人嘛。”
我把“一家人”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周强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悻悻地离开。
他走后，周峰就从卧室里出来了。
他一直躲在里面，等他哥走了才出来。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老婆，我哥他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为了我们这个家好？”
“是为你，为你哥，为你妈那个家好。”
“还是为我和你这个小家好？”
周峰的脸一下子白了。
“晓晓，你怎么能这么说？”
“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我哥好了，我们不也能跟着沾光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
“周峰，我问你，如果今天，是我娘家弟弟需要一百八十万创业，你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我们所有的积蓄，甚至去借钱来帮他吗？”
周峰愣住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答案，不言而喻。
从那天起，我们的关系急转直下。
周峰开始对我进行冷暴力。
他不再对我嘘寒问暖，不再跟我分享他工作上的事。
回到家，我们两个人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有时候，他会故意在我面前唉声叹气。
“哎，我真没用。”
“连自己亲哥都帮不了。”
“我妈天天打电话骂我，说我娶了媳妇忘了娘。”
“我夹在中间，真的好难受。”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让我感到内疚。
可我心里，只有越来越深的失望和警惕。
我越来越确定，他们一家人，早就认定了我有那笔钱。
可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谜团，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我心里。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
我观察周峰的一举一动。
我观察他接电话时的神情。
我甚至开始留意他和他家人的微信聊天。
但他们很警惕，似乎早就有所防备。
我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时间就在这种压抑的拉扯中，一天天过去。
新婚的甜蜜，早已被消磨殆尽。
剩下的，只有猜忌和疲惫。
我常常在夜里失眠。
看着身边熟睡的周峰，我感到一阵阵的陌生和恐惧。
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是那个雨夜为我送伞，笨拙地为我擦干头发的温柔男孩？
还是这个为了钱，联合家人对我进行逼迫和算计的冷漠丈夫？
我开始怀疑，我们之间那三年的爱情，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或许，从一开始，他看上的，就不是我这个人。
而是我背后，那个“开大公司”的父亲。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遏制不住。
我回想起我们相处的种种细节。
他对我无微不至的体贴，现在看来，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他从不打听我家事的行为，现在看来，更像是欲擒故纵的高明手段。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一点点变冷，变硬。
转眼，新婚就过去了半年。
我和周峰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
我们成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大概也耗尽了耐心，不再对我进行软磨硬泡。
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争吵。
任何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他引爆的导火索。
“林晓，你下班就不能顺路买点菜吗？非要我一个大男人去挤菜市场？”
“林晓，我妈说她腰疼，你作为儿媳妇，就不能主动打个电话关心一下？”
“林晓，你是不是觉得你嫁给我，就委屈了？天天给我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我累了。
我真的累了。
我不想再争吵，不想再解释。
我开始考虑离婚。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阵轻松，又有一阵心痛。
我舍不得那三年的感情。
可我也无法忍受，在这样的欺骗和算计中，过一辈子。
我还没有下定决心。
因为我还没有找到那个最终的答案。
我还没有弄明白，他们到底是如何知道那一百八十万的。
不弄清这一点，我不甘心。
机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晚上，来了。
04
那天是周峰公司部门聚餐。
他喝得酩酊大醉，被同事送了回来。
我把他安顿在床上，给他擦了脸和手。
他睡得很沉，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我给他盖好被子，准备去次卧睡。
就在我转身的时候，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消息的预览。
是婆婆发来的。
那条消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儿子，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松口了吗？”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弹了出来。
“你当初偷拍的那张照片还在吧？”
“不行就拿给她看，别让她以为我们是瞎猜的！”
偷拍的照片？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涌向了头顶。
又在下一秒，从头凉到了脚。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我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我看着床上那个熟睡的男人，那个我曾经深爱的丈夫。
这一刻，他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怕。
我走到床边，颤抖着手，拿起了他的手机。
手机有指纹锁。
我深吸一口气，抓起他沉睡中的手，用他的大拇指，按在了感应区。
屏幕，应声而解。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点开了微信。
点开了他和婆婆的聊天界面。
我感觉我的手指都不是自己的了，僵硬而不受控制。
我向上滑动着屏幕。
聊天记录很长。
大部分都是些日常的琐碎。
“妈，我下班了。”
“妈，晓晓今天给我买了件新衣服。”
“妈，周末我们回去吃饭。”
这些看似温馨的对话，此刻在我看来，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脚本。
我不断地向上翻，翻过了我们婚礼的日期，翻到了更早的时间。
终于，我看到了。
那是一张照片。
我的心跳，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骤然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