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声明:本文为虚构小说故事,地名人名均为虚构,请勿与现实关联,请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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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8月的厂办走廊里,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婉,咱们是同学,能不能帮我调到轻松点的岗位?"我站在办公桌前,工作服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机油。
林婉坐在办公桌后,抬起头看我。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此刻变得陌生而疏离。她手里的钢笔在文件上停顿了几秒。
"想要轻松岗位?"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空气凝固了两三秒。
"那得先让我看看你的努力。"
我愣住了:"什么努力?车间加班算不算?我每天都......"
她笑而不语,低下头继续整理文件。那笑容里藏着某种我看不懂的东西。办公室里另外两个女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工作服的袖口还在往下滴油污,在干净的水磨石地面上晕开一小块污渍。
那一刻我还不明白,她口中的"努力",跟我理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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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990年7月15日,天和技工学校的礼堂里挤满了人。
毕业分配大会,这是决定我们这些技校生命运的日子。
礼堂的吊扇呼呼地转着,但依然热得让人汗流浃背。
我坐在第三排,手心全是汗,紧张地盯着主席台。
我叫张建国,机械班的学生。
三年前中考失利,没考上高中,只能来读技校。
家在农村,父亲务农,母亲在镇上的砖厂打零工。
他们省吃俭用供我读完技校,就盼着我能分配到好单位,端上铁饭碗。
"安静!"教导主任拍了拍话筒,"现在宣读分配名单。"
礼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李建军,红星机械厂,机加车间......"
"王大力,化工厂,包装车间......"
每念一个名字,我的心就提一下。技校毕业分配,完全是运气和关系的游戏。好单位、好岗位就那么几个,大部分人都会被分到车间当工人。
"林婉,红星机械厂,厂办秘书。"
礼堂里响起一阵羡慕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林婉坐在女生区,脸上露出克制的笑容。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皮肤白净,长发用发卡别在脑后,是我们班公认的校花。
厂办秘书,那可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岗位。
坐办公室,吹电风扇,不用干体力活,还能接触厂领导。更重要的是,体面。
我知道林婉能分到这个岗位不是偶然。
她父亲在市里某个局工作,具体什么局我们都不清楚,但显然有些能量。技校三年,林婉成绩中等偏下,但人缘极好,老师们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张建国,红星机械厂,机加车间学徒工。"
我的心沉了下去。机加车间,那是全厂最苦最累的地方。三班倒,油污满身,噪音震耳,夏天车间里能热到四十度。
但我没有选择。
散会后,同学们围在林婉身边恭喜。
"林婉,你真厉害啊!"
"以后可得照顾照顾我们这些老同学啊!"
林婉笑着说:"哪里哪里,还不是运气好。"
我站在角落,看着这一幕。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想试试。毕竟是三年同窗,或许她能帮上忙。
当天晚上,宿舍里几个要去车间的同学都在叹气。
"完了,这辈子就在车间熬着了。"
"我表哥在机加车间干了五年,现在还是工人,手上全是伤疤。"
"林婉真是好命啊,一毕业就坐办公室。"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想着一个问题:难道就没有办法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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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1990年8月1日,我正式到红星机械厂报到。
厂门口挂着褪色的红色横幅:"热烈欢迎新职工加入红星大家庭"。传达室的老大爷给我指了路:"机加车间在最里面,顺着这条路一直走。"
我拎着行李,穿过厂区。
路过办公楼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抬头看。
三层的小楼,外墙刷着白色涂料,窗户明亮干净。
我看见二楼一个窗口前,林婉正站在那里,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她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而我,穿着已经发黄的白衬衫,拎着破旧的帆布包,脚上是磨得发白的解放鞋。
机加车间在厂区最角落。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刺耳的机器轰鸣声。
推开门,一股热浪夹着机油味扑面而来。车间里到处是机床,火花四溅,工人们满身油污地忙碌着。
"你就是新来的张建国?"一个四十多岁的师傅走过来,"我叫王卫国,以后你跟着我学。"
王师傅领我到一台铣床前:"这就是你的岗位。先看我操作,记住了没有?"
我点点头,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第一天上班,我就明白了什么叫"地狱"。
早上六点上早班,机器的轰鸣声能把人震聋。
王师傅教我操作铣床,铁屑飞溅,有几片烫到了我的手臂,瞬间起了水泡。车间里温度高得吓人,不到半小时,工作服就湿透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去水龙头那里洗手。机油渗进皮肤里,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指甲缝里全是黑色的污垢。
食堂里,我端着饭盒找位置坐下。旁边几个老工人正在聊天。
"听说今年又分来几个新人。"
"都在车间吧?"
"那还用说,好岗位哪轮得到咱们这些人。"
"你看人家林秘书,一毕业就坐办公室,这就是命啊。"
我低头扒拉着饭,心里五味杂陈。
下午两点继续上班。王师傅让我独立操作,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机器。突然,手一滑,刀具擦过指关节,顿时鲜血直流。
"妈的,叫你小心点!"王师傅骂了一声,拿纱布帮我包扎,"第一天就受伤,以后小心点!"
我咬着牙忍着疼。手指上缠着纱布,继续干活。
晚上六点下班,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宿舍。路过办公楼的时候,正好看见林婉走出来。她换了一身米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高跟鞋踩在干净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看见我,愣了一下:"张建国?"
"林婉。"我站住脚步。
"第一天上班还习惯吗?"她问,语气客气但疏离。
"还行。"我看着自己满是油污的工作服,又看看她干净整洁的衣裙,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那就好,慢慢适应吧。"她说完,踩着高跟鞋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办公楼拐角。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那天晚上,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手指的伤口隐隐作痛。隔壁床的工友打着震天的鼾声,窗外传来夜班车间的机器轰鸣。
我想:难道我就要在这个车间干一辈子吗?
不,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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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第二天下班后,我鼓起勇气去找林婉。
办公楼二楼,厂办的牌子挂在走廊尽头。我推开门,里面有四五张办公桌,几个女同事正在聊天。林婉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台电风扇,桌上放着茶杯和几份文件。
"林婉。"我走到她桌前。
她抬起头,看见我身上的工作服,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张建国?有事吗?"
"我......"我搓着手,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吧,什么事?"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深吸一口气:"林婉,咱们是同学,你能不能帮我调个岗位?"
办公室里的谈话声停了。几个女同事看向我们这边,眼神里带着看热闹的意味。
林婉放下手中的钢笔,靠在椅背上,打量着我:"调岗位?"
"对,"我急切地说,"车间太苦了,我想调到轻松点的地方。仓库也行,后勤也行,哪怕是门卫......"
"想要轻松岗位?"她的声音不大,但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点头:"对,麻烦你了。"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钟,嘴角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得先让我看看你的努力。"
我愣住了:"什么努力?"
"努力的方式有很多种,"她慢悠悠地说,"你慢慢就明白了。"
"我在车间很拼的!"我急忙解释,"王师傅都夸我肯吃苦,我每天......"
"行了行了,"她挥挥手打断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干,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旁边一个女同事掩着嘴笑。另一个女同事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那......谢谢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转身离开。
走出办公室,我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笑声。我攥紧拳头,脚步加快。
回到车间,王师傅正在擦机器:"小张,干嘛去了?"
"去了趟厕所。"我撒了个谎。
王师傅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干活吧。"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反复琢磨林婉那句话。
"先让我看看你的努力。"
什么意思?是让我在车间好好表现吗?那我就拼命干,让她看到我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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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从那天起,我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工作。
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提前半小时到车间。趁着机器还没开工,我把自己负责的铣床擦得锃亮,检查刀具,预热设备。
"小张,你这么早啊?"王师傅有天早上看见我,有些惊讶。
"师傅,我想多学点东西。"我说。
王师傅拍拍我肩膀:"好小伙子,有上进心。"
上班的时候,别人休息我不休息。中午吃完饭,别人都在工具房打牌睡觉,我就在车间里练习操作,琢磨怎么提高效率。
车间主任老李有次路过,看见我在埋头干活:"小张,中午不休息啊?"
"主任,我想多练练手艺。"我抬头说。
老李点点头:"不错,好好干。"
最脏最累的活,我都抢着干。清理油槽,那是个恶心活,要钻进机器底下,满身都是黑油。别人都不愿意干,我主动请缨。搬运重料,一根钢材上百斤,扛在肩上压得骨头都疼,我咬着牙也要坚持。
三个月下来,我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两双劳保手套都磨破了,手指关节上是一道道疤痕。工作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机油渗进了布料的纤维里。
晚上回到宿舍,我还要自学。从废品站淘来几本旧的《机械制图》和《金属切削原理》,就着昏黄的灯光看到深夜。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各种数据和图纸。
隔壁床的工友看着我:"建国,你这是要考技师啊?"
"就是学学。"我说。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睡会儿觉,车间工人哪有出头的日子。"工友翻个身,继续睡觉。
我没说话,继续看书。
每个月底,我都会写一份详细的工作总结。记录这个月完成了多少工件,学会了哪些新技术,有什么改进建议。写完后,工工整整誊抄一遍,装进信封里。
然后,亲自送到厂办。
第一次送总结是9月底。我下班后换了件相对干净的衬衫,拿着信封去了厂办。
林婉正在整理文件。看见我进来,她抬了抬眼皮:"干嘛?"
"这是我这个月的工作总结,"我把信封递过去,"麻烦你帮我转交给领导。"
她接过信封,随手放在桌角:"行,我会转给领导的。"
"那......调岗的事......"我试探着问。
"等消息吧。"她头也不抬。
我离开办公室,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只要努力,总会有机会的。
第二次送总结是10月底。这次林婉连头都没抬:"放桌上吧。"
我把信封放在她桌上,想说点什么,但她已经拿起电话打起来了。我只好默默离开。
第三次是11月底。林婉正在涂指甲油,鲜红的颜色在指尖晕开。
"林婉,这是我的......"
"知道了知道了,放那边。"她挥挥手,没看我一眼。
我把信封放下,转身要走。
"等等。"她突然叫住我。
我回过头,心跳加速。难道有消息了?
"下次别送到办公室来了,"她说,"直接放传达室,让人转交就行。"
我愣住了:"为什么?"
"办公室人来人去的,你穿成这样......"她看了看我满是油污的工作服,没有说下去。
办公室里另外两个女同事在偷笑。
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知道了。"我转身离开,背后传来她们压低的笑声。
走出办公楼,夜风吹在脸上,冰冷刺骨。我站在楼下,抬头看着二楼厂办的窗户。暖黄色的灯光照出几个人影,她们还在说笑。
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我的努力,在她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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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1990年12月,天气越来越冷。车间里虽然有暖气管道,但温度依然很低。机器运转时带起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我依然坚持着早到晚走,主动承担脏活累活。但心里开始隐隐有些动摇。
三个月了,调岗的事毫无进展。林婉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了。
车间里开始传一些闲话。
"听说小李调到仓库了。"
"真的假的?"
"真的,昨天人事科贴的公告。小李家在市里,他爸好像认识厂里的领导。"
"又是关系户。"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有天中午吃饭,我和王师傅坐在一起。王师傅叹了口气:"小张啊,你这三个月确实很拼,我都看在眼里。"
"师傅,我就是想......"
"我知道你想什么,"王师傅打断我,"但是小张,你这路走偏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师傅,我哪里做得不对?"
王师傅看看周围,压低声音:"有些事情,不是干活就能解决的。"
"那要怎么解决?"
王师傅欲言又止,最后只说:"算了,你自己慢慢悟吧。我也不该多嘴。"
"师傅,你就直说吧。"我追问。
王师傅摇摇头:"说了对你没好处,对我也没好处。你就记住一句话:这个厂,靠力气的永远在底层,靠关系的才能往上走。"
说完,他端起饭盒走了。
那天下午,我心不在焉地干活。脑子里反复想着王师傅的话。
"靠关系的才能往上走。"
难道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的吗?
下班后,我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在厂区里转悠。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勤科门口。门口停着几辆自行车,楼道里传来说笑声。
我看见小李从楼里走出来,穿着干净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小李!"我叫住他。
小李看见我,愣了一下:"建国?"
"听说你调到后勤科了?"
"哦,对。"小李有些不自在。
"怎么调的?"我直接问。
小李看看四周:"这......说来话长。"
"跟我说说呗,我也想调岗。"
小李犹豫了一下:"你找林秘书了吗?"
"找了,送了好几次工作总结。"
小李笑了:"工作总结?那没用。"
"什么意思?"
"建国,你真傻啊,"小李压低声音,"调岗这事,不是光靠干活就行的。"
"那要靠什么?"
小李看着我,似乎在判断要不要说实话。最后他说:"你得让领导看到你的'诚意'。"
"什么诚意?"
"请吃饭,送点东西,意思意思,懂吗?"
我的心里一紧:"你是说......"
"我就是请林秘书吃了几顿饭,给她带了点小礼物,"小李说,"她才帮我在领导面前美言的。"
"送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瓶进口香水,才一百多块。"小李说得轻描淡写。
一百多块!那是我两个月的工资!
"你家里......"
"我爸在市里做生意,家里条件还行,"小李说,"建国,不是我说你,你太实在了。这年头,光靠干活是没用的。"
说完,他骑上自行车走了。
我站在原地,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
原来,林婉说的"努力",是这个意思。
原来,我这三个月的拼命,在她眼里根本不叫努力。
原来,调岗的关键不是干活,而是送礼。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
送礼?我拿什么送?
一个月工资78块,还要往家里寄50块。剩下的28块,连自己都不够花。进口香水一百多块,我得攒四五个月。
更何况,送礼这事,我从来没干过。父母从小教育我要凭本事吃饭,靠关系走后门是可耻的。
但现在,现实狠狠打了我的脸。
在这个厂里,本事不重要,关系才重要。
我闭上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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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1991年春节前,厂里进行了一次人事调整。
那天下午,车间突然传来消息:"人事科贴调动公告了!"
所有人都往外跑。我也跟着跑到人事科门口,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
我挤进去,看到公告栏上贴着一张红色的调令。
名单上有十几个人,我一个个看过去。
突然,我的眼睛停在其中一个名字上。
"王军,从机加车间调至采购科。"
王军?!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王军是我技校同班同学,成绩倒数第三。平时吊儿郎当,上课睡觉,考试作弊。毕业时也被分到机加车间,跟我在同一个班组。
这三个月来,王军干活能偷懒就偷懒,能躲就躲。上个月还因为操作失误报废了一批工件,被车间主任骂了一顿。
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调到了采购科?
采购科是整个厂最肥的岗位!负责采购原材料和设备,外快多到数不清。进了采购科,基本上就是发财的节奏。
"我操,凭什么是王军?"旁边有人骂道。
"还能凭什么?他家有关系呗。"
"他家什么关系?"
"他爸在市里开饭店,认识不少人。"
我站在人群里,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凭什么?
我拼死拼活干了三个月,手上全是伤疤,工作总结写了厚厚一叠。结果什么都没有。
王军混吃等死,却调到了全厂最好的岗位。
凭什么?!
我转身离开人群,直接去找王军。他正在工具房里收拾东西,满脸得意。
"王军。"我站在门口。
"哟,建国啊!"王军笑嘻嘻地说,"听说了吧?我要调走了。"
"怎么调的?"我直接问。
王军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哥们会办事啊。"
"怎么办事?"
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建国,你太实在了。这年头,光干活有什么用?"
"你到底怎么办的?"我盯着他。
王军看看周围没人,压低声音:"我请林秘书吃了几顿饭,还给她带了瓶进口香水。然后我爸又请厂办的陈主任吃了饭,送了两条中华烟。"
我的拳头攥紧了:"就这样?"
"当然不止,"王军神秘兮兮地说,"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比如吃饭,得去好点的馆子,一顿饭至少得五十块。送礼也要送到点子上,林秘书喜欢化妆品,陈主任抽中华烟。"
"你花了多少钱?"
"前前后后,差不多三百多吧,"王军满不在乎地说,"不过值啊!进了采购科,这点钱一个月就回本了。"
三百多块!那是我四个月的工资!
"这不是走后门吗?"我质问。
王军笑了:"走后门?兄弟,你太天真了。这叫'人情世故',懂吗?你以为这个厂是按能力分配的?做梦吧!"
"那我......"
"你?"王军打量着我,"建国,不是我说你。你家里没钱没关系,光靠干活是没用的。林秘书不是跟你说了吗?'要看你的努力'。她那话的意思就是让你去'表示表示',你还真以为是让你好好干活?"
我愣住了。
原来,林婉那句话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真的以为是让我好好工作。
"行了,我得去收拾东西了,"王军推开我,"建国,给你个建议:要么攒钱去'表示',要么就老老实实在车间待一辈子。没有第三条路。"
他哼着歌走了,留下我站在原地。
那天晚上,有人在小饭馆给王军办欢送宴。我路过的时候,看见里面坐满了人。王军坐在主位上,满脸红光,频频举杯。
我看见林婉也在。她坐在靠里的位置,旁边是厂办主任陈建军。她笑得很灿烂,举着酒杯和陈主任碰杯。
那个笑容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站在饭馆外面,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觥筹交错的景象。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被隔绝在一个我永远进不去的世界之外。
我转身离开,走在漆黑的厂区里。周围是沉默的厂房和车间,夜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的手插在口袋里,指甲嵌进掌心。
疼,但没有心里疼。
第二天下班,我直接堵在厂办门口。
六点钟,林婉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手里拎着一个小皮包。看见我站在门口,她脸色变了变。
"林婉!"我直接挡在她面前。
"张建国?"她往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
"你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我质问。
周围有几个下班的工人往这边看。林婉脸色难看,拉着我的袖子往楼梯间走:"你小声点!有话进来说!"
楼梯间里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婉压低声音,但语气很不客气。
"为什么王军能调,我不能?!"我盯着她,"就因为他送礼了?!"
林婉的脸色变了:"你从哪听来的?"
"王军亲口说的!他说请你吃饭,给你送化妆品,所以你帮他调岗!"
"你......"林婉咬着嘴唇。
"你当初那句话,'要看我的努力',就是让我去送礼,对不对?!"
林婉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冷笑一声:"对,就是那个意思。怎么了?"
我没想到她会承认得这么干脆,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我说的'努力'是什么?"林婉看着我,"是让你在车间拼命干活?写那些没人看的工作总结?张建国,你也太天真了吧?"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直说?!"
"直说?"林婉提高了声音,"我怎么直说?我说'你给我送钱送礼,我帮你调岗'?你脑子有病吗?这种话能明说?"
"可是......"
"可是什么?"林婉打断我,"你以为你家里穷,就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帮你?张建国,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代价。"
"那就是贿赂!是违法的!"
"违法?"林婉笑了,"整个厂都这样,你去告啊?去纪委举报啊?"
我被噎住了。
林婉看着我,语气缓和了一些:"建国,不是我不想帮你。但我也只是个传话的,真正做决定的是陈主任,是厂长。你不'表示','领导怎么会同意?"
"那你自己呢?你就没拿过?"
林婉沉默了。
"你当初是怎么进厂办的?"我追问。
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扔给我:"你自己看!"
我接过笔记本,低头看去。
昏黄的灯光下,那些字迹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
王军,采购科,300元+进口香水,1991年1月。
小李,后勤科,150元+两瓶茅台,1990年11月。
赵刚,仓库,200元+电风扇,1990年10月。
陈晓,医务室,180元+黄金项链,1990年9月。
整整一页,密密麻麻全是名字、岗位、金额和物品。
我的手开始发抖。
一页接一页翻过去,每一页都是同样的内容。最新的一条记录是三天前:刘芳,财务科,800元。
八百块!
我翻到第一页,看见日期:1990年9月15日。
就在我第一次找林婉之后不久。
"这......这都是......"我的声音在颤抖。
"对,都是调岗的人送的。"林婉冷冷地说。
我抬起头看着她:"你都收了?"
"我只是经手的,"林婉说,"大头都要上交给陈主任,我只能拿一点。"
"上交给谁?陈建军?"
"不只是陈主任,"林婉说,"还有王副厂长,还有......"
她没说下去。
我低头继续看笔记本。一个个名字,一笔笔账目,清清楚楚,触目惊心。
"所以,我那些工作总结......"
"领导根本不看,"林婉说,"直接扔抽屉里了。这个本子上没有你的名字,你就永远出不了车间。"
我感到一阵眩晕。手里的笔记本变得沉重无比。
半年的努力,原来都是笑话。
我还在那里像傻子一样拼命干活,写总结,早到晚走。而真正决定调岗的,是这个笔记本上的数字。
我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空着,但我仿佛已经看见:张建国,什么科,0元。
"现在你明白了吧?"林婉说,"这就是现实。"
我合上笔记本,手还在抖。
"我......"我想说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你想调岗吗?"林婉问,"想的话,就拿钱来。"
"我没钱。"我的声音很低。
"那就别怪我没帮你,"林婉说,"规矩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她伸手要拿回笔记本。
我却死死抓着不放,盯着她:"你不觉得这样不对吗?"
林婉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不对?张建国,你想改变这个厂吗?你一个车间工人?"
"可是......"
"没有可是!"林婉提高了声音,"你以为我想这样?我刚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天真!"
她的眼睛红了。
"把本子给我。"她伸手去抢。
我往后退了一步:"你当初也......"
"对!我也是花了钱才进厂办的!"林婉突然喊了出来。
她的声音在楼梯间里回荡。
我愣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翻到最后一页。"
我翻过去,看见最后一页上写着一行字。
林婉,厂办秘书,2000元+父亲关系,1990年7月。
两千块!
那是我两年多的工资!
我看着这个数字,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明白了?"林婉的声音很冷,"我也是这个体系的一部分。我也没有选择。"
楼梯间里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我才开口:"那我现在去送,还来得及吗?"
林婉看着我,眼神复杂:"你有多少钱?"
"我......"我想了想,"可能能攒一百块。"
"不够,"林婉摇头,"现在行情涨了,最少三百起步。而且,你还得请陈主任吃饭,那又是几十块。"
我的心彻底凉了。
三百块,我要攒一年。
"所以我永远出不去了?"我的声音很轻。
林婉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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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楼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陈主任来了,"林婉慌张地从我手里抢过笔记本,塞进包里,"你快走!"
"林婉......"
"快走!"她推了我一把。
我转身要下楼,却在楼梯口撞上了一个人。
陈建军。
厂办主任,四十多岁,大腹便便,满脸横肉。
"谁啊?"他眯着眼睛看我。
"陈,陈主任。"我结结巴巴。
"机加车间的张建国。"林婉在我身后说。
"哦,又是来求调岗的?"陈建军上下打量着我,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小林,你跟他说清楚了没有?"
林婉没说话。
"年轻人,想调岗不是坏事,"陈建军拍拍我的肩膀,那只手很重,"但是啊,得有诚意,懂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眼神里的意思,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我张了张嘴。
"行了,你走吧,"陈建军挥挥手,"别耽误林秘书下班。"
他推开我,走上楼梯。经过林婉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什么。林婉点点头,跟着他上楼。
我站在楼梯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刚才的对话,林婉掏出的笔记本,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还有陈建军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所有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
我扶着墙,双腿发软。
那个笔记本上的数字,那些调岗的名单,那些明码标价的岗位......
还有林婉说的那句话:"我也是花了两千块才进厂办的。"
我的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撞击,震得我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楼梯开始晃动,昏黄的灯光变得模糊。
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蜜蜂在飞。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重复:
那些数字,彻底颠覆了我对这个工厂的所有认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