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年失业潮,我捡废品养家,妻子拿着存折跟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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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陈总,我再敬您一杯,咱们那个新区的环保项目,可就全仰仗您了!”市里地产公司的王总满脸红光,热情地举杯。

我,陈辉,微笑着点头示意,正要开口,包厢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瘦削身影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佛跳墙,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也许是她走路的姿态有些蹒跚,我不经意地多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我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停滞了。

是她,李静。那个在我最绝望时抽走我所有希望,消失了整整十六年的女人。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注视,机械地摆好汤盅后,缓缓抬起头。

当她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主位上我的脸时,她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01

十六年前那个秋天。

那年的天,总是灰蒙蒙的,跟我们国营纺织厂大烟囱里冒出来的烟一个颜色,蔫头耷脑的,没一点精神头。

我那时候,是厂里最年轻的技术员,大家都说我脑子活,手也巧。

那些轰隆隆响了几十年的老掉牙的织布机,到了我手里,就跟听话的孩子一样,我能让它们重新好好干活。

我总觉得,凭我这身本事,这个“铁饭碗”,怎么着也能让我稳稳当当过一辈子。

但是,时代要变,谁也挡不住。

厂里的效益一年比一年差,车间里人心惶惶的。

以前空气里都是机油味和棉纱味,闻着踏实。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剩下了一股铁锈和潮湿的霉味,闻着让人心里发慌。

终于,害怕的事还是来了。

厂子大门口新刷的红砖墙上,贴了张大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黑字。

我挤在人群里,一眼就找到了我的名字——陈辉。

那两个字,写得跟别人的一样大,但看在我眼里,就像两个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口上。

我领了遣散费,几千块钱,薄薄的一小沓。

我把它攥在手里,却感觉有千斤重。回家的路不长,但我走了好久,腿跟灌了铅一样。

家属院里安安静静的,家家户户都关着门,但你就是能感觉到,那门背后,有叹气声,有吵架声,还有偷偷的哭声。

我推开我们家那扇掉漆的木门,李静正坐在床边,就着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给女儿小萌缝一件旧衣服上的破洞。

她听见我开门,抬起头,眼睛没看我的脸,直接就盯上了我手里的那个信封。

我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把信封递给了她。

她没有像别人家的婆娘那样又哭又闹,也没有骂我没本事。

她就是接过去,把里面的钱一张一张掏出来,借着光,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然后又反过来数了一遍。

她的手很巧,以前在厂里是纺织女工里最厉害的,现在却有点粗了。

数完了钱,她又把钱一张一张叠好,小心地放回信封里,然后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看着窗户外头那棵叶子都掉光了的老槐树,一句话也不说。

那种安静,比骂我一顿还让我难受,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子,在我的心上来来回回地割。

我五岁的女儿小萌,还什么都不懂。

她从我身后跑过来,抱住我的腿,仰着小脸问我:“爸爸,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是不是不用上班了?”

我蹲下来,想摸摸她的头,可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我感觉喉咙里像堵了一大团棉花,涨得难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静还是看着窗外,眼神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看,又好像想看得很远。

她的嘴唇动了动,用一种很小很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一句话: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从那天起,就一直飘在我们那个只有二十平米的家里,怎么也散不掉。

02

下岗之后,日子就像一场做不完的噩梦。

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天天在家里待着。天不亮我就出门,骑着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自行车,满世界地找活干。

我去了人才市场。那地方,真叫一个人山人海。

乌压压的全是人,大部分都跟我差不多,三十多岁,愁眉苦脸的,在每个招聘摊位前挤来挤去,眼神里既有渴望,又带着点胆怯。

我那些在厂里引以为傲的技术,在这里根本没人要。

人家招聘启事上写的都是什么“电脑操作”、“市场营销”、“英语四级”,这些词我听都没听过。

有个小伙子看我简历,还算客气,他说:“师傅,我们这儿要的是会电脑操作的,您这个……恐怕不太合适。”我涨红了脸,连句“我能学”都说不出口。



技术活干不了,我就想,干点力气活总行吧。

我去了码头。码头上的工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我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撇了撇嘴,指着一个麻袋说:“你把它扛起来,从这头走到那头,我就让你干。”

我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才把那麻袋扛到肩上。

那玩意儿死沉死沉的,压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走了不到十米,腿就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工头和旁边的人都哈哈大笑,那笑声,比骂我还难听。

我又去了工地。工地的活是搬砖。

第一天干下来,我两只手上就全是血泡,晚上疼得连筷子都拿不稳。

可我干活的速度,连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都比不上。干了三天,人家就把我辞了,理由是“手脚太慢,耽误工夫”。

现实这东西,真不讲道理。它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扇在你脸上,打得你眼冒金星,把你心里那点仅存的男人尊严,打得稀巴烂。

偏偏祸不单行。就在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碰壁的时候,女儿小萌的哮喘病突然犯了,比以前任何一次都严重。

那天半夜,她的小脸憋得发紫,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喉咙里发出那种“嗬嗬”的声音,听着人心都碎了。

我和李静吓坏了,也顾不上吵架了,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跑。

医院里那股消毒水味,又冷又呛人。

医生检查完,开了一长串的单子,说孩子这次很严重,必须马上住院。

我拿着缴费单,看着上面那个刺眼的数字,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我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一遍,东拼西凑,连押金的一半都凑不齐。

那时候,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我活了三十年,第一次低下了头,去求人。

我去了那些过去在厂里时,三天两头请我吃饭、拍着我肩膀叫我“陈工”的亲戚朋友家。

我还记得我一个远房表哥家,新买的皮沙发,又大又软,我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旧工装坐在上面,感觉浑身不自在。

我结结巴巴地说明来意,他老婆在一旁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嘴里说着:“哎呀,孩子病了可不是小事,得赶紧治。”

可一听到“借钱”两个字,我表哥就开始叹气:“哎呀,阿辉,真不巧啊,我最近手头也紧,刚买了这套房子,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我从他家出来,手里捏着他硬塞给我的二百块钱,感觉那不是钱,是我的脸皮,被人撕下来,又狠狠地踩了两脚。

我跑了一整天,见了五六个人,结果都差不多。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藏不住的鄙夷。

李静在医院走廊里等我。

她看着我一次又一次空着手回来,眼神也一点一点地变了。从最开始的焦急和盼望,变成了麻木,最后,变成了压都压不住的烦躁和怨恨。

我们之间的安静彻底被打破了,争吵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陈辉!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女儿在里头躺着,你连个医药费都凑不出来!”她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对我吼,声音又尖又利。

“我到处去求人了,我……”

“求人!求人有用吗?”她打断我,眼泪流了下来,“人家凭什么借钱给你这个窝囊废!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谁见了都躲着走!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跟了你!”

她的话,像一把把刀子,一刀一刀扎在我心上。

来来往往的人都朝我们看,那些眼神,让我无地自容。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心里明白,我们的家,这艘本来就破了洞的船,现在是彻底要沉了。

03

那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

俗话说“三十而立”,可我呢,三十岁,一事无成,像条被人打断了脊梁骨的狗。

我好不容易在一个小码头找到了个扛水泥的临时活。

从天亮干到天黑,肩膀火辣辣地疼,被粗糙的水泥袋子磨得血肉模糊,汗水一流下来,就跟往伤口上撒盐一样,疼得我直抽抽。

收工的时候,包工头扔给我五十块钱,皱巴巴的,还带着一股汗味。那是我用一整天的血汗换来的。

回家的路上,我经过一家蛋糕店。

我隔着亮堂堂的玻璃橱窗,看见里面摆着各种各样好看的蛋糕,上面还有奶油做的花。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

最后,我还是走了进去,咬着牙,花了十块钱,买了一块最小的奶油蛋糕。我想,今天是我生日,虽然没人记得,但至少,应该让女儿小萌高兴一下。

天突然下起了大雨,豆子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地上很快就积了水。

我没带伞,只能把那个小小的蛋糕盒紧紧地抱在怀里,用我这身破衣服护着它,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跑。

我身上全湿透了,雨水顺着头发流到脸上,又冷又冰,可我心里却因为那块蛋糕,有了一丝丝暖意。我在想,小萌看到蛋糕,一定会笑得很开心。

我用湿漉漉的钥匙打开了家门。我以为会看到女儿扑过来,或者听到李静不耐烦的抱怨。可是,什么都没有。

屋里安安静静的,静得吓人。

而且,屋里太整洁了,整洁得不正常。平时乱扔的杂物都不见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我大声喊了两声:“小萌?李静?”

回答我的,只有窗外哗哗的雨声。

我疯了一样地冲进卧室。

卧室的衣柜门大开着,里面空荡荡的,李静和小萌的衣服,一件都不剩了。那个衣柜,就像一个张着黑洞洞大嘴的怪物,在无声地嘲笑我。

我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床头柜前,使劲拉开抽屉。

我们家那本唯一的存折,不见了。

那里面有我所有的遣散费,还有我们这些年省吃俭用,一个钢镚一个钢镚攒下来,准备给小萌看病的救命钱。

存折原来放的地方,现在躺着一张纸条。

那张纸被泪水泡过,字迹有点花了。我颤抖着手,把那张纸条拿了起来。上面是李静的字,我认识了十几年,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纸条上写着:

“陈辉,我跟赵勇去南方了,你给不了我的,他能给。这种没盼头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别找我。”

赵勇……赵勇!这个名字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我的脑子里。

他是个包工头,早些年靠投机倒把赚了点钱,在我们这片家属院里,算是个“能人”。

他有一辆黑色的二手桑塔纳,总是擦得能照出人影。我们家属院的女人,没几个不羡慕李静的。

邻居张大妈早就跟我提过好几次,说看见李静上了赵勇的车。

我当时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但我总觉得,李静不是那样的人。我们毕竟是十多年的夫妻。现在我才明白,我不是不信,我是不敢信。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却比一吨水泥还重的纸条,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一下子全被抽走了。我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

我怀里护了一路的那个蛋糕盒,也掉在了地上,摔得变了形。

那点我小心翼翼护着的,想带给女儿的甜,此刻,变得比黄连还要苦。

04

老婆跑了,女儿也带走了,家里最后一点钱也没了。

我感觉自己的人生,一下子就跌到了底。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就像个没了魂的空壳,不吃不喝,整天就坐在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看那张字条,想把那上面的字看出个洞来。

我想不明白,十几年的感情,怎么就抵不过一个虚无缥缈的“南方”呢?

我甚至想到了死。

我想,我这么窝囊,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多余,不如死了干净。

我把兜里剩下的最后几块钱,买了瓶最便宜的二锅头,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江边。江水黑漆漆的,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发出的声音好像在叫我过去。

我喝光了那瓶酒,辣得我眼泪直流。

就在我爬上栏杆,准备往下跳的时候,我的耳朵里,突然清清楚楚地响起了女儿的声音:“爸爸,我饿……”

就这么一句话,像一道闪电,一下子把我劈醒了。

是啊,我死了,小萌怎么办?李静是带走了她,可那个叫赵勇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人,他会真心对小萌好吗?小萌的哮喘还没好利索,她离了药不行。

我要是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真心疼她了。

我不能死。我得活着。我得把女儿找回来。我得让她过上好日子!

这个念头,像一棵小草,从我心里的废墟里,顽强地钻了出来。

我从栏杆上爬下来,把空酒瓶狠狠地扔进了江里。

第二天,房东就来了,一脸嫌弃地把我从那间屋子里赶了出来,连我那辆破自行车都没让我带走。我就这样,背着一个破包,成了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我彻底放下了过去所有的面子和所谓的尊严。

我找到一个收破烂的老头,用我身上最后的几块钱,买了他那辆吱吱呀呀,好像随时都会散架的板车。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垃圾桶、废品站,还有别人嫌弃的眼神。

每天天不亮,我就拉着那辆破车出门。

天亮得早,环卫工还没来,我能捡到更多的东西。

我像一个侦察兵,熟悉这个城市里每一条小巷,每一个垃圾中转站的位置。

我翻遍每一个垃圾桶,不放过任何一个塑料瓶,任何一张废纸板。我的手,很快就变得又黑又糙,像老树皮一样,指甲缝里塞满了永远也洗不干净的黑泥。

收破烂这行,也有自己的地盘。

我一个外来户,总被人欺负。为了抢一个小区里垃圾更多的回收点,我被几个收破烂的老油子打得鼻青脸肿。

他们看我白白净净的,像个书生,不像个干这行的,就合起伙来欺负我。

有一次,我辛辛苦苦捡了一整车压得整整齐齐的纸板,被他们几个人围上来,二话不说就抢走了。

我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就冲我挥拳头。

我被打倒在地上,看着他们拉着我的劳动成果,大笑着离开。

我没哭,也没喊。我只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拉着我的空车,默默地走向下一个地方。

最难熬的是冬天。北方的冬天,风跟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我没地方住,只能在立交桥下面找个背风的桥洞。晚上冷得实在受不了,我就把捡来的报纸、塑料布一层一层地裹在身上。

有一次,我在一个垃圾堆里,发现了一床不知道被谁扔掉的破棉被。

虽然又脏又破,还被野狗撕了几个大口子,可在我看来,那简直是宝贝。

我高兴坏了,赶紧把它拖回我的“家”——那个桥洞。

可我刚到,一只半人高的流浪狗就跟了过来。它浑身的毛都脏得打了结,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发出绿光,死死地盯着我拖着的棉被。

它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冲着我龇着牙。看样子,它也把这床棉被当成了自己的窝。

那天晚上,在那个冰冷的桥洞里,我,一个曾经的国企技术员,和一个畜生,为了一床破棉被,对峙了整整一夜。那种感觉,又可笑,又心酸。

就是在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跟人斗,跟狗争的日子里,我的脑子反而越来越清楚。

我慢慢发现,光靠捡瓶子和纸板,永远也挣不了几个钱。

有一次,我捡到一个被人扔掉的旧电风扇,我闲着没事,用石头把它砸开,发现里面有一大坨铜线。我把铜线拉到废品站,卖的钱,比我捡一整天瓶子卖的钱还多。

我的脑子,这个我唯一剩下的、还能用的东西,终于在垃圾堆里,找到了新的方向。

05

在城市的最边上,有一个很大的废品回收站。

那地方,每天都是叮叮当当的声音,空气里混着一股铁锈、塑料烧焦了还有各种东西烂掉的复杂味道。

回收站的老板是个瘸子,姓王,大家都叫他老王。

听说他以前是个当兵的,在战场上腿受了伤。他这个人,平时不怎么说话,脸上全是皱纹,看人的眼神跟刀子似的,特别厉害。

我开始专门收那些别人不要的旧家电,什么旧电视、旧冰箱、旧风扇,只要是带铁带铜的,我都收。然后拉到老王的回收站去卖。

一开始,他跟别的老板一样,就是称重、给钱,一句话都不多说。但是,慢慢地,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了。

别人来卖废品,都是把东西往地上一倒,乱七八糟的,就等着收钱。

我不一样。我每次去之前,都会提前把收来的东西分好类。

铜放一堆,铝放一堆,塑料壳子放一堆,甚至连拆下来的不同型号的螺丝钉,我都会用小瓶子装好。

我还随身带个小本子,把每样东西的大概重量和市场价都记下来。老王给我称重的时候,我拿着本子跟他对账,基本上差不了多少。

有一天下午,我一天没吃饭,饿得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

我实在没力气了,就蹲在回收站的墙角下休息。过了一会儿,老王从他那个油乎乎的小平房里走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跟前。

他还是那副不爱说话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是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递给了我。

我当时就愣住了,抬头看着他。他还是那张严肃的脸,但是眼神没那么冷了。他看着我,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话,就这一句话,可以说改变了我后来的一辈子。

他说:“小伙子,想翻身,不能光靠捡,得靠脑子。”

那个馒头,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我一边啃,一边掉眼泪。从那天起,老王就好像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教我一些东西。

他告诉我,收这些废铜烂铁,最多就是饿不死,想挣大钱,没门。

真正值钱的,是那些被人当成电子垃圾扔掉的旧电脑、旧手机、旧电视。他管那些东西叫“城市矿山”。

“你别看那玩意儿黑乎乎的,不起眼,”有一次,他用他那根粗壮的手指,指着墙角一堆被淘汰的电脑主机说,“那里面这块板子,叫主板。这上面的小铁片,还有这些线路,里面有黄金,有白银,还有比黄金还贵的玩意儿。把这些东西提炼出来,比你收一卡车的易拉罐都值钱。”

老王不仅嘴上教我,还亲手做给我看。

他教我怎么用最笨的办法,比如用锤子、用钳子,把主板上的芯片和插槽一块一块地撬下来,怎么把不同的金属分离开。

我知道,这些都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吃饭的本事,一般人他根本不教。

我心里感激,干活也更卖力了。

我把所有收废品换来的钱都攒了起来,想自己也收一批电子垃圾试试。可那玩意儿贵,我攒了几个月,连一小车都买不起。

老王看出了我的窘迫。

有一天,他指着他仓库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一堆废旧电脑和打印机,对我说了句:“这些,你先拉走,不用给钱。等卖了钱,再把本钱给我就行。”

我当时眼圈就红了。在这个连亲戚都躲着我的世道上,一个只认识了几个月的瘸腿老人,却给了我这么大的信任。

我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知道,我的好日子,快要来了。

我用老王赊给我的那批货,开始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创业。

我在更远的郊区,租了一个带院子的小平房。那地方偏,租金便宜,最重要的是,地方大,还有一个独立的院子,方便我干活。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

我把小平房当成了我的战场。每天除了睡觉的几个小时,我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那个堆满了电子垃圾的院子里。

拆解是个精细活,也是个脏活累活。

我用锤子、钳子、螺丝刀,把那些废旧的电脑主机、显示器、打印机,一个一个地大卸八块。院子里每天都是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我的手上,很快就布满了被锋利的铁皮划破的口子,旧伤还没好,又添了新伤,两只手变得跟砂纸一样粗糙。



分类更是个考验耐心的活。

我把拆下来的线路板、芯片、电容、电阻、插槽……堆得像小山一样。然后,我就像一个老农民挑拣豆子一样,把它们分成几十个不同的类别。那段时间,我做梦都是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电子元件。

最难的是提炼。

我没钱买专业的设备,只能用老王教我的那些土办法。

我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铁锅,用最原始的加热和化学反应,把那些粉末里的贵金属一点点地分离出来。

那个过程,会产生一股特别刺鼻、呛人的味道,熏得我眼泪直流,不停地咳嗽。周围的邻居都骂我,说我是在炼毒。

我只能陪着笑脸,不停地跟人家道歉。

就这么没日没夜地干了半年。

我的头发长了,人也瘦了一大圈,每天浑身都脏兮兮的,看上去比收破烂的时候还要落魄。但是,我的眼睛里,却有了光。

因为我看着院子里,那些被我分门别类装在瓶瓶罐罐里的铜、锡,还有那些经过初步提炼的、含有贵金属的黑色粉末,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的希望。

终于,我把这半年所有的成果,都装上了我的那辆破板车,拉到了老王的回收站。

老王看到我,也吓了一跳。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拿出他的专业工具,一样一样地检验我的成果。他看得很仔细,每验一样,就点点头。

最后,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电子秤,把我提炼出来的那一小袋黑色粉末放上去。

当他看到秤上显示的数字时,他那张从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笑容”的表情。

他给我算账。算盘珠子在他手里拨得噼里啪啦响。

最后,他从他那个上锁的铁皮柜子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还带着一股机油味的钞票,递给了我。

“刨去本钱,这是你的。两万块,一分不少。”

我接过那沓钱,感觉比一卡车的废品还要沉。

我用我那双黑乎乎的、满是伤口的手,一遍又一遍地点着。我没哭,但是眼泪却不听话地一个劲往下掉。

我拿着这笔钱,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吃一顿好的,也不是给自己买件新衣服。

我去了很多地方,打听了很多消息,终于找到了李静的老家。

我把钱塞给了她的父母,求他们告诉我小萌在哪里。

他们看在钱的份上,才告诉我,李...静压根没带小萌去南方,而是把她扔在了乡下,自己一个人跟那个男人跑了。

我在乡下那间又黑又潮的土房子里,找到了我的女儿。

她瘦得像根豆芽菜,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看见我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害怕和陌生。她姥姥姥爷根本不管她。

我抱着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带着小萌回到了城里。

我用剩下的钱,第一时间带她去了省城最好的医院,给她用了最好的药。

医生说,幸亏来得及时,孩子的病才没有落下病根。我还租了一个新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有阳光,有白色的墙壁,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

我给小萌买了一张新的小床,给她布置了一个像公主房一样的房间,有书桌,有台灯,还有很多她从来没见过的故事书。

那天晚上,看着女儿在我给她买的新台灯下,安安静静地写字的样子,她的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这大半年,不,是这辈子受的所有苦,所有的屈辱,都值了。

我的人生,从那一刻起,才算真正地,重新开始了。

我用剩下的钱,注册了一个小小的再生资源回收公司。

公司算上我,就三个人,另外两个,是以前跟我一起捡破烂,但是人不坏的穷兄弟。

我们的事业,就从那个小小的,堆满电子垃圾的院子里,正式开始了。

06

时间这东西,有时候过得真快。一晃,十六年就过去了。

这十六年,我的人生就像坐了火箭一样。

我的那个小小的回收公司,从一个不起眼的郊区小院,一步一步,变成了这个市里环保再生行业的龙头企业。

国家的政策好,越来越重视环保,我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厂房换了新的,设备也换了进口的。

我不再是那个在垃圾堆里讨生活的“破烂王”陈辉,而是人人见了都要客客气气叫一声的“陈总”。

女儿小萌也长大了。

她很懂事,也很争气,从小就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她学习特别努力,去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国内一所顶尖的大学,学的专业,也是她自己选的——环境工程。

她说,她以后要接我的班,把我们的事业做得更大。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这天晚上,市里的商会搞聚餐活动,就在我们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

我作为环保行业的特邀代表,被主办方恭恭敬敬地安排在了主位上。

我身边坐着的,都是这个市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银行的行长,有搞房地产的大老板。大家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气氛特别热烈。

我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举止从容,跟他们聊着最新的政策,谈着未来的合作。我自己都快忘了,十六年前,我还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浪汉。

酒喝得差不多了,饭局的气氛也到了最高点。



酒店的经理亲自端着酒杯过来,满脸堆笑地说:“各位老板,我们酒店今天特地准备了一道招牌菜,佛跳墙,给大家尝尝鲜。”

他说完,拍了拍手。包厢那扇厚重的红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酒店服务员制服的中年女人,端着一个巨大的汤盘走了进来。

汤盘上放着十几个小小的汤盅,看样子分量不轻。她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和笨拙,跟旁边那些年轻干练的服务员比起来,格格不入。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汤盅一个一个地摆放到各位老板的面前。当她走到我身边的时候,一股若有若无的,很廉价的雪花膏的味道,飘进了我的鼻子里。

那是我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十六年前,李静最喜欢用的,就是这个牌子的雪花膏。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人用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

我端着酒杯的手,开始不易察觉地剧烈抖动起来,酒杯里的红酒,都晃出了一圈圈的波纹。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像两把利剑,死死地射向她的脸。

她恰好也完成了摆盘的动作,习惯性地抬起头,准备对面前的客人,露出一个职业性的,讨好的微笑。

我们的目光,就在半空中,撞在了一起。

那一刹那,时间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包厢里的喧闹声,笑声,说话声,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

我看到,她脸上的肌肉瞬间就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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