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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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印度瓦拉纳西的街头,空气里弥漫着香料、粪便和鲜花的混合气味,浓得能噎住人。李明觉得自己像个掉进染缸的白线团,被裹挟在色彩斑斓、喧闹无比的人流里,每一步都踩在某种黏腻的、不知名的东西上。他来印度出差一周,今天是最后一天,鬼使神差地,跟着地图走到了这个据说是瓦拉纳西最大的手工艺品市场。
“先生!看!真正的西藏天珠!好运!保佑你!” 一个干瘦、眼神精明的摊主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拦住了他,手里拎着一串看起来古旧、带着奇特眼状纹路的珠子。
李明摆摆手,想继续往前走。他对这些没什么研究,只想赶紧买点便宜纪念品回国交差。
“老板,中国的?好朋友!” 摊主切换成了磕磕巴巴的中文,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看看,不买没关系!缘分!”
也许是“缘分”两个字触动了他,也许是摊主那双过于真诚的眼睛,李明停下了脚步。摊主立刻趁热打铁,拿起一颗深褐色、布满自然风化纹的珠子,唾沫横飞:“至纯九眼天珠!佛祖加持过!你看这纹路,这包浆!几百年了!保佑你发财,健康,家庭幸福!”
李明接过珠子,入手冰凉,沉甸甸的,上面的“眼睛”似乎在盯着他看。他不懂,但觉得这玩意儿看起来有点年头。
“多少钱?”
摊主伸出五个手指:“五十万卢比。” 看李明瞪大眼睛要放下,赶紧拉住他,“好朋友!给你优惠!三十万!……二十万!……十万!最低了!”
一番鸡同鸭讲、计算器按来按去的拉锯战后,价格定格在了七万卢比,约合当时的人民币七千块。对当时的李明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但他刚拿下一笔不错的订单,心里正热乎,加上摊主指天发誓这是“传家宝”,还掏出一张皱巴巴、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鉴定证书”(上面满是看不懂的印度文字和印章),他脑子一热,掏空了钱包,又去附近ATM机取了些钱,换回了这颗珠子。
回国后,他得意洋洋地把天珠给几个略懂古玩的朋友看。朋友A看了看,没说话,笑了笑。朋友B委婉地说:“老李,印度……水很深啊。” 李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找了家权威的鉴定机构。
结果出来那天,鉴定师傅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又用仪器照了照,最后摘下眼镜,慢悠悠地说:“小伙子,玻璃的,做旧工艺还行,但年头超不过一年。这‘风化纹’是喷砂打的,这‘包浆’是鞋油抹的。”
李明当时觉得血都涌到了头上。七千块,对他这个普通的销售经理来说,是大半个月的辛苦钱。更重要的是,那种被愚弄、被当成傻子的羞耻感,像火一样烧着他。他把天珠扔进抽屉最深处,好几天没睡好觉,一闭眼就是那个印度摊主狡黠的笑容和市场里令人窒息的气味。
时间能冲淡很多事。三年里,李明经历了升职、忙碌、失恋,当初那股火辣辣的羞耻和愤怒,渐渐被压成了心底一块硌人的小石头,不常想起,但总也忘不掉。他偶尔整理抽屉看到那颗假天珠,都会自嘲地笑笑,然后把它丢回角落。它像个耻辱柱,提醒他那次冲动的愚蠢。
三年后的一个深夜,李明加班回家,疲惫地倒在沙发上刷手机,无意中看到一篇关于西藏天珠文化的文章,里面详细讲解了真品的特点和价值。他鬼使神差地爬起来,翻出那颗假天珠,对照文章一看,心彻底凉了——所有低仿的特征,它都占全了。压抑了三年的憋屈和愤怒,在这一刻猛地窜了上来。
他盯着手机上即将到来的年假申请界面,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他要回去,回到那个市场,找到那个摊主。不为讨回那七千块,就为问一句:“为什么?”
第二章
三年,足以让一个城市换些面貌,但瓦拉纳西的老市场,气味和喧嚣却像凝固了一样,丝毫未变。李明穿着三年前那件差点被扔掉的短袖衫,故意弄得有些风尘仆仆,脖子上,用一根素绳,挂着那颗价值“七万卢比”的假天珠。它贴着皮肤,冰凉,像一块疮疤。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行。摊贩们依旧热情地招揽,声音、眼神,和三年前如出一辙。他的心跳有些快,手心渗汗,不是害怕,是一种接近终点的紧张。
终于,在那个熟悉的拐角,他看到了那个摊子。摊主似乎老了一点,皱纹深了些,但那双精明的眼睛,李明绝不会认错。他正口若悬河地向一对欧美游客推销一尊象头神铜像。
李明没有立刻上前,他走到对面的一个茶摊,要了杯玛莎拉茶,慢慢喝着,目光锁定对面。他能感觉到胸口的天珠随着心跳轻微起伏。
半小时后,欧美游客摇着头离开。摊主啐了一口,整理着被翻乱的商品。时机到了。
李明放下茶杯,穿过狭窄的巷道,径直走到摊子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着。摊主头也没抬,用印地语咕哝了一句,大概是“随便看”。
几秒钟后,摊主或许感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注视,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李明平凡的脸,没什么反应,随即习惯性地往下,落在了李明的脖颈处——落在了那颗天珠上。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秒。
李明紧紧盯着他的脸。他看到摊主眼中的漫不经心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惊愕,瞳孔猛地收缩。紧接着,那惊愕变成了难以置信,然后是……恐惧?
摊主的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开始哆嗦。他看看天珠,又猛地抬头看看李明,眼神里充满了活见鬼般的骇然。
“你……你……”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然后,发生了让李明,以及周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
那个精明的、骗过无数游客的摊主,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了李明面前的水泥地上。市场喧闹的背景音仿佛被瞬间抽空,周围几个摊主和零星游客都停下了动作,诧异地望过来。
“神灵……神灵庇佑的人!” 摊主的声音带着哭腔,用英语混杂着印地语,伏下身子,几乎要趴到地上,“原谅我!伟大的神灵!原谅我这个有眼无珠的罪人!”
李明彻底懵了。他预想过摊主抵赖、装傻、甚至逃跑,唯独没想过是这种反应。这演的是哪一出?苦肉计?新的骗局?
“你干什么?起来!” 李明又惊又怒,想去拉他,但摊主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拼命躲避他的触碰,只是不住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说着李明听不懂的充满敬畏和忏悔的话。
周围开始有人围拢过来,指指点点。摊主的异常举动引起了更大的骚动。旁边一个卖纱丽的老妇人脸色大变,也双手合十,对着李明(或者说对着他胸前的天珠)喃喃祈祷。一种诡异的、带着恐惧的敬畏气氛,像瘟疫一样在几个本地摊贩间传染开来。
摊主跪在地上,不顾地上的污秽,颤抖着手从一个脏兮兮的钱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卢比,面额远超过七万,拼命往李明手里塞,一边塞一边哭求:“拿回去!钱都还给你!再多给你!只求您和这位神灵原谅我的罪过!”
李明捏着那叠脏兮兮的钞票,看着脚下崩溃哭泣的摊贩,和周围人敬畏的目光,猛地抓住胸前的天珠,一个荒谬又惊人的猜想砸中了他:难道……这玩意儿是真的?!
第三章
市场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李明捏着那叠油腻的钞票,感觉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摊主还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肩膀不住颤抖,嘴里反复用印地语念叨着“饶恕”。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嗡嗡的议论声像一群被惊扰的蜂群。
“怎么回事?”
“卡皮尔是不是惹到什么大人物了?”
“看他脖子上的天珠……难道是……真的?”
“真的”这个词钻进李明耳朵里,像一道闪电。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颗花七万卢比买来的“玻璃玩意儿”。它静静地贴在他的汗湿的皮肤上,依旧那么不起眼,可此刻,在周围人,尤其是摊主卡皮尔极度恐惧和敬畏的目光映衬下,它仿佛在隐隐发光。
荒谬!太荒谬了!
李明第一反应是想笑。这肯定是个更精密的骗局!先是用下跪忏悔打消你的戒备,然后呢?是不是还有同伙准备冒充高僧出来“鉴定”,再骗一笔更大的“供奉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强硬:“你起来!别耍花样!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去拉卡皮尔,但对方像一滩烂泥,根本拉不动,只是拼命摇头,眼神恐惧地瞟着天珠,不敢直视。
旁边那个卖纱丽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上前,双手合十,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对李明说:“先生……您,您佩戴着‘活’的圣物。卡皮尔……他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东西。” 她指了指天珠,眼神里是纯粹的敬畏。
“活”的圣物?李明更糊涂了。他用力扯下脖子上的天珠,摊在手心,伸到卡皮尔眼前:“你看清楚!这就是三年前你卖给我的那颗!假的!玻璃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假的”,卡皮尔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几乎要晕过去,带着哭腔喊:“不!不!是真的!我当时……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后来……后来才知道的!”
后来才知道?李明心头疑云更重。“说清楚!不然我报警了!” 他拿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这招似乎起了点作用。
卡皮尔稍微镇定了一点,但依旧跪着,不敢抬头,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卖给您之后……过了几个月,我……我生了一场大病,很重,医生都说没办法了……后来,庙里的祭司来看我,他说……说我得罪了流转的圣物,受到了诅咒……”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回忆的恐惧:“祭司说,那颗天珠……它是有灵性的,它自己会选择主人。我……我把它当假货卖给你,亵渎了它……所以我才遭了报应。后来,我妻子去庙里苦苦祈祷,我才能捡回一条命……祭司说,除非得到圣物和它主人的宽恕,否则厄运不会离开……”
卡皮尔的话,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在李明心上。生病?祭司?诅咒?宽恕?这套说辞太具印度本土色彩,太像神话故事了,让受过现代教育的李明本能地排斥。可卡皮尔那发自骨髓的恐惧,周围人毫不作伪的敬畏,又不像是能演出来的。
难道……这看似荒谬的信仰逻辑,在这个环境里,才是“真实”?
李明看着手里这颗导致了一场大病、一次下跪、和一堆离奇解释的天珠,感觉它重得快要拿不住了。如果卡皮尔说的是真的,那这玩意儿就不是简单的古董,而是成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甚至有些畏惧的存在。
卡皮尔看他沉默,以为他不信,更加焦急,一把抢过身边摊子上一把用来裁皮料的锋利小刀。李明吓了一跳,以为他要行凶,下意识后退一步。
却见卡皮尔用刀尖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下,血珠瞬间涌出。然后,他在李明和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血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天珠上。
紧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那滴血珠落在天珠表面,竟然没有滑落,也没有晕开,而是像被海绵吸收一样,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渗进了天珠内部那奇特的“眼睛”纹路里,最后消失无踪,天珠表面光洁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看!它是活的!它接受了!” 卡皮尔激动地大喊,仿佛这证明了他的清白。周围一片哗然,更多的人开始双手合十祈祷。
李明彻底呆住了。科学常识在他脑子里尖叫“这不可能!”,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又让他哑口无言。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市场那头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祭司来了!” 只见一位穿着传统白色长袍、额头点着朱砂、神情肃穆的老者,在几个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卡皮尔像看到救星一样,爬过去抱住老者的腿,用印地语快速诉说着什么。老祭司的目光,则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李明手中那颗天珠上,眼神深邃而复杂。
老祭司走到李明面前,仔细端详着他手中的天珠,然后用流利的英语说了一句让李明浑身冰凉的话:“年轻人,你佩戴的,不是祝福,是一个沉重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