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第一章
周一下午三点，办公区的空调吹得人后颈发凉。李默把报销单递进财务窗口时，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大理石台面。玻璃后面坐着财务部新来的小姑娘，胸牌上写着“实习生 赵小雨”。
“李哥，这个招待费明细有点问题。”赵小雨的圆珠笔尖在餐费发票上点了点，“一千零八十元，是几位客人的消费？”
“两位客户加上我，总共三位。”李默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柜台凹痕处，“上周三晚上，海底捞包厢。”
赵小雨打开政策文件夹，指甲划过加粗的条款：“按规定只能按客户人数计算标准，您那部分要自理……”她突然压低声音，“王科长刚签的新规定。”
李默感觉有根针从脊椎扎进去。他想起那锅翻滚的番茄锅底——客户老陈烫毛肚时溅起的油点，还落在他新买的衬衫袖口上。
财务部的打印机正在吞吐单据，声音像钝刀割肉。后面排队的销售部小张探过头来：“老李，卡壳了？”
“王科长在吗？”李默提高音量。
财务科最里的磨砂玻璃门开了条缝，王有财的银边眼镜在阴影里反光：“吵什么？”他捏着保温杯踱步出来，枸杞在红枣间浮沉。
“上周招待恒源项目的费用，为什么只批五百？”李默把报销单拍在柜台。那张纸斜斜地滑落，被赵小雨手忙脚乱接住。
王有财的保温杯盖拧出漫长的嘶鸣声。“小李啊，”他吹开杯口的热气，“公司管的是客户，不是员工的胃。」
排队的人群里响起几声闷笑。小张搭上李默的肩膀：“认栽吧，上次我陪客户喝到洗胃，自己还贴了三百醒酒药钱。”
李默盯着王有财衬衫领口的油渍。三天前，就是这个油渍的主人，在酒桌上拍着他的后背说“年轻人有前途”。现在那油渍像枚勋章，烙在财务科的制高点上。
“规定是死的……”王有财转身时，皮鞋跟蹭过大理石地面。
“我签的招待申请单上写着三人用餐。”李默解锁手机，调出审批流程截图，“当时批得痛快，现在报得手短？」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销售总监周正夹着公文包经过，领带歪在第二颗纽扣位置。人群自动分开条通道。
“恒源项目进度怎么样？”周正的目光掠过王有财，停在李默僵硬的嘴角。
“客户很满意方案，”李默的喉结滚动一下，“就是招待费……”
王有财突然笑起来，枸杞香气弥漫在空调风里：“小事！小雨，先按全额走流程。」他捏了捏李默的手肘，指腹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下不为例。」
转账短信提示五百八十元到账时，李默正在撕打印失败的表单。碎纸机吞掉错误的数字，像吞掉半个无声的呵欠。
当晚加班到九点，李默把海底捞发票贴在凭证本上。纸角翘起细微的弧度，像某种欲飞的家禽羽毛。电脑右下角弹出新邮件，主题是《关于规范业务招待费管理的补充规定》。
窗外霓虹灯把写字楼切割成明暗碎片。他想起老家县城，父亲在供销社当会计时，总把招待烟盒拆开，分给邻居们。那些烟盒的锡纸，在夕阳下能晃花人眼。
手机震动，母亲发来语音：“你爸的降压药快没了，县医院开的一瓶要九十八……」
他关掉邮件，把发票照片存进云端备份。命名的时候手指悬停片刻，最终打下日期：2025-10-27。
茶水间的蟑螂从垃圾桶底溜过。李默接热水，发现桶装水空了。饮水机发出空洞的鸣叫，像某种预告。
第二章 螃蟹的两种吃法
第二次招待通知来得像突袭。周三晨会刚散，王有财堵住安全通道口：“恒源的老陈点名要你作陪。”他递来餐厅名片，蟹壳黄的卡纸带着香水味，“公司形象，注意着装。”
李默捏着名片边缘。上周的火锅烟气还黏在西装里，这会儿又要钻进蟹黄堆。他瞥见王有财手机屏幕——聊天界面里，老陈的头像顶着茶庄定位。
“经费标准呢？”李默把名片翻面，看到预订人姓王。
“特殊申请了高标准。”王有财的皮鞋尖敲打防火门门槛，“要是能签下恒源，年底……”他忽然刹住话头，咳嗽声在楼梯间荡出回音。
行政部的小吴抱文件经过，手肘撞落李默的工卡。弯腰拾取时，李默看见王有财裤兜露出的车钥匙——最新款宝马，比上月停在地库的那辆多了尾翼。
餐厅包间叫“蓬莱阁”，水晶灯坠下的光斑在转盘上流淌。老陈带来两位生面孔，介绍时称“总部特派员”。王有财抢步上前握手，西装后襟撩起，露出绷紧的衬衫褶皱。
“这位是小李，公司重点培养的苗子。”王有财按着李默肩胛骨，把他塞进主宾位左侧。服务员铺餐巾的动作像变魔术，雪白布料展开时，李默看见菜单角落的铅笔字：人均888。
清蒸蟹钳端上来时，王有财正讲到公司上市计划。特派员用银匙刮蟹黄，金屑落在骨碟里。“年轻人要经得起考验。”他突然看向李默，“比如这顿饭，算不算考验？”
全桌笑声中，李默夹起热毛巾。蒸汽扑进眼角时，他想起报销单上赵小雨的圆珠笔印。转盘经过面前，蟹壳堆成小山丘。老陈敲敲他酒杯：“动筷啊！”
王有财在桌下踢他脚尖。力度控制得精准，鞋尖擦过皮鞋侧面，像偶然相撞。
李默的筷子伸向凉菜盘。黄瓜切片在灯光下像半透明硬币。他夹起一片，蘸料汁滴在转盘玻璃上。
“不舒服？”王有财递来公筷，蟹肉堆成雪尖，“特意给你点的帝王蟹。」
第二道葱烧海参上来时，李默的骨碟依旧空白。服务员添茶三次，他杯沿的口红印还在。老陈开始用蟹钳敲击碗碟打拍子，王有财的笑声逐渐发干。
“自费。”李默突然说。
转盘停住。特派员的银匙悬在汤碗上方。
“公司规定，员工餐费自理。”李默把筷子横放碟沿，成十字架形状。空调吹动餐巾，一角滑进酱油碟。
老陈的假牙碰到蟹钳，发出脆响。王有财的酒杯在桌面震出涟漪。李默低头看手机，母亲的消息刚好弹出：“药店说进口降压药报销比例调低了……”
洗手间的金色水龙头吐出热水。镜子里，王有财的脸涨成蟹壳色：“你存心拆台？”
李默搓洗手液，泡沫淹没腕表表盘：“按规矩办事。」
回到包间时，特派员正在用湿巾擦手指。老陈面前的蟹壳堆里，露出半张揉皱的点菜单。李默坐下时，发现自己的酒杯被挪到转盘角落。
甜品官燕盅端上来，王有财亲自掀盖，蒸汽模糊了特派员的眼镜。李默的炖盅留在转盘上，沿玻璃轨道循环三圈，像颗孤独的行星。
散席时老陈拍他肩膀，掌心潮冷：“年轻人有原则好。”他西装襟口沾着蟹黄渍，像枚古怪的勋章。
代驾司机发动王有财的宝马时，李默在路灯下看报销制度邮件。附件里藏着追加条款：特殊招待可事前审批。这条被他晨会时忽略了。
手机震动，银行提示工资到账。扣除五百八的缺口还在，像某种疼痛的印记。
夜风裹着油烟味吹来。李默走进便利店，加热柜里躺着六元的饭团。收银员找零时，硬币掉在蟹黄酱广告页上。那抹金色刺得他眯起眼。
第三章 玻璃墙上的影子
次晨的电梯像口活棺材。门开时，小张正比划吃蟹动作：“老王当场脸就绿了！”人群骤然静默，李默的皮鞋跟敲击地面，像秒针走动。
工位隔断上贴着新通知：业务招待费需预先提报用餐人员清单。打印墨粉晕染，“清单”二字像团阴云。
周正的电话在十点整到来：“来我办公室。”总监室的鱼缸换过水，龙睛鱼搅动波纹，折射到墙面奖牌。
听完全程，周正用钢笔尾端敲击《恒源项目分析报告》封皮。笔尖在纸面点出虚线，像在绘制迷宫。
“公司上市前，”他突然问，“知道最怕什么吗？”
鱼缸泵冒起串气泡。李默的视线落在周正衬衫袖扣——不锈钢材质，边缘磨出毛边。
“财务漏洞。”周正推开报告，纸页滑到桌沿。他起身调暗百叶窗，条纹阴影切开李默的领带结。
电话铃解救窒息。王有财的声音在免提里膨胀：“恒源那边要重新评估合作！」
挂断后，周正甩来份票据。海底捞发票背面，用铅笔写着“李默宴私客”。墨迹晕染的日期，分明是父亲住院那晚。
“解释？”周正转动袖扣，金属冷光刺进李默瞳孔。
胃里蟹黄突然翻涌。李默想起那晚电梯监控，想起王有财侄女在海底捞做领班。指甲掐进掌心时，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母亲发的降压药照片，药瓶标签印着“自费”。
“公司监控硬盘旧了。”周正突然笑。他拉开抽屉，泛黄合影里，年轻时的王有财搭着他肩膀。背景是县城供销社招牌。
李默回到工位时，整个部门都在敲打键盘。鼠标点击声像骤雨，淹没他敲击报销系统的按键音。赵小雨抱着凭证盒经过，不小心踢掉电源线。屏幕黑前，他看见OA系统里“王有财”的审批流程变成灰色。
茶水间咖啡机蒸汽轰鸣。小张在磨豆间隙低语：“老王当年帮周总顶过雷……”拉花缸碰撞声中，李默的咖啡杯接满黑色液体。
下班时暴雨倾盆。王有财的宝马溅起水花，泼湿李默裤脚。副驾驶坐着恒源的老陈，车窗升起前飘出半句：“……年轻人不懂事……」
公交车上，中学生用电话手表外放新闻：“上市公司财务漏洞引发股灾……”李默握紧吊环，看见自己映在车窗上的脸，变形得像团阴影。
母亲又发语音：“药店说凭市医院发票才能报销……”雨刮器在窗外摆动，像某种倒计时。
那晚李默梦见父亲。供销社柜台前，打算盘的手突然停下。父亲说：“集体的糖，舔一口要还一辈子。”醒来时手机闪烁，周正的消息躺在收件箱：“明早九点，董事会旁听。」
雨停了，积水倒映着霓虹。对面大楼财务室亮着灯，人影在百叶窗后晃动如皮影。
第四章 反转的报销单
董事会会议室有檀木香气。椭圆桌尽头，银幕正播放《企业合规管理培训》。王有财坐在周正右侧，茶壶倾斜时，普洱茶水在宣纸记事本上洇出地图。
李默被安排在投影仪侧面。光线切开他半张脸，屏幕蓝光在睫毛投下锯齿状阴影。当播放到“费用报销合规性案例”时，视频突然卡顿——某帧图表露出半张发票复印件，消费地点是“蓬莱阁”。
审计委员咳嗽两声，王有财的保温杯盖滚到地毯上。周正用钢笔尾端轻敲麦克风：“下面请业务骨干分享实际经验。」
李默从公文袋抽出牛皮纸信封。密封处有指纹印，是今晨快递员送件时留下的。他递信封时，指甲在“恒源项目”钢印上停留片刻。
审计委员裁纸刀划开信封的声响，像拉开易拉罐。三张单据滑落：蟹宴发票、王有财签字的招待申请单、以及带茶渍的报销单复印件。
“关于业务招待费的真实案例。”李默点开手机录音。蓬莱阁的背景音里，老陈的劝酒声与蟹壳碎裂声交织。王有财的轻笑在音箱里膨胀：“特殊申请的高标准……」
银幕突然切换成财务系统界面。赵小雨的实习生账号登录界面闪烁，她今晨请假条上写“重感冒”。李默输入密码时，投影仪将键盘放大成黑影。
搜索栏键入“蓬莱阁”，十七笔记录弹出。最近的是王有财上周报销的雪茄吧消费。往前翻，恒源老陈的名字出现在KTV清单。
会议室鱼缸过滤泵发出呜咽。王有财的右手在桌下摸索，像在找保温杯。周正转动的袖扣反光，在天花板映出跳动的光斑。
“监控硬盘修好了。”李默按下回车键。停车场画面里，王有财正把蟹礼盒塞进老陈后备箱。盒子印着公司logo，库存记录显示“促销用品”。
审计委员举起手机。照片中，蓬莱阁发票与礼品清单并列。指尖放大处，礼品编号对应着财务系统“资产损失”条目。
王有财离席时碰翻茶杯。普洱在周正衬衫袖口蔓延，像血渍。门关上的巨响震得鱼缸晃动，龙睛鱼撞在玻璃上。
两周后公告栏贴处分通知时，李默正在填新报销单。赵小雨敲窗玻璃：“王科长提前退休了。”她指甲油换成淡粉色，政策文件夹已撤掉补充规定。
周正路过时停下，递来供销社合影的背面。泛黄照片后，年轻时的王有财写着“替兄弟扛事”。
恒源合同签订那天，部门聚餐吃火锅。小张抢着开发票，被李默按住手腕：“按实际消费开。”红油锅底沸腾时，众人安静片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