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诗会上,我和宋梨并列第一。
长公主赏芍药一朵,让我们自己去挑。
我选中了“冠群芳”。
刚想摘下,宋梨也伸手去折。
她咬了咬唇,不肯退让。
我看向世子裴临。
他是长公主之子,也是我的未婚夫。
裴临漫不经心开口:
“宋小姐和冠群芳堪称双绝,而你,和那朵浅妆匀更相宜。”
他是主人,我不好驳主人的面子。
直到他的聘礼抬到我家,被我拒之门外,他才懊恼问我:
“一朵芍药,也值得你记恨到现在?”
我弯了弯眼睛,“一朵芍药罢了,那你为什么偏偏不肯给我呢?”
长公主爱花,更爱美人。
她邀请闺秀,开一个芍药诗会。
我也在其中。
一挥而就后,闲闲喝着梨花酿。
长公主和裴临商量名次。
过了片刻,我和宋梨并列第一。
席中响起窃窃私语。
江柳柳说:“晏瑾是才女,大家都知道。可这宋梨是刚从兖州来的,听说是个商户女,怎么也会作诗,还得了第一?”
我也疑惑。
想了想说:“长公主最注重公平,宋小姐有家学渊源也说不定。”
众人脸色讪讪。
我恍然,她们是想借着给我出气的由头。
去欺负宋梨?
我心底笑了一声。
虽然不喜欢她,但我还没蠢到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没过多久,侍女捧着长公主的桃花笺过来。
命魁首随自己的喜欢,去园中折花。
我随着侍女去谢赏赐。
宋梨也在。
长公主在珠帘后微笑:“这园子里的花,多得我都记不清名字了。”
“就让临儿随你们一起去罢。”
裴临朝我颔首。
温声说:“折你们喜欢的就好,不必顾惜。”
公主府的芍药冠于京城。
我喜欢艳红。
指着红芍药中的“冠群芳”。
对裴临笑:“这枝满园中也只开得一朵,我要了。”
话音刚落,宋梨伸手欲折下这枝。
我一楞。
握住她手腕,看向裴临。
宋梨连忙缩手,手腕像是被揉痛了。
呼呼吹气。
她声音瑟缩而娇嫩:
“民女……也喜欢这朵。”
我并不惊慌。
因为先开口的人是我。
裴临踱到那枝“冠群芳”前面。
将那深红芍药把玩在指尖。
轻轻一嗅。
他目光扫向宋梨:“宋姑娘两腮红润,与此花相映正好。”
宋梨羞怯走到他身前。
婉转低头。
裴临亲手将芍药簪在她的云鬓乌髻之间。
他又挑了一枝粉白晶莹的芍药。
朝我含笑道:
“此花娴雅,与你相宜。”
我牵起唇角。
笑得无比僵硬。
宋梨躲在裴临身后,像是看戏一般。
露出顽皮笑意。
袖中的手握成拳头,我俯首:
“多谢世子为我折花。”
裴临觉得意兴阑珊。
拂袖而去:
“罢了,都散了吧。”
芍药诗会散后,
他却拦在我的马车前:
“瑾儿,你日后是公主儿媳,要什么花没有?”
“一朵芍药,让给她又何妨?”
“她曾送给我母亲一支千年人参,我只是承她的情罢了。”
宋梨送的人参?
想起京中人不屑地说她是商户女。
我隐约记得,宋梨的父亲是富商,因有从龙之功,到京中捐了个小官。
但是京中贵人如云。
她并不起眼。
想为自己搏一个前程也艰难。
便四处登门送礼。
钱不要命地撒。
所以才是那样一副柔弱又算计的做派。
不过,这与我何干?
公主府的芍药再珍贵。
难道价格还抵得上一支千年人参?
不过是拿我的面子。
去抵宋梨的人情。
或许该庆幸,我的面子竟值这么多钱。
想通了关窍,我心灰地扯下帘子。
连声告别都懒得说了。
回到家,江柳柳先一步在花厅等我。
看到我手里的粉白芍药。
江柳柳讶异一瞬,随即说:
“挺好看的,衬得你温润如玉。”
她知道我喜欢艳红。
宋梨是她死对头。
江柳柳不愿意长宋梨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她接过芍药,插在花瓶,转头告诉我。
这场赏花诗会,是长公主相看儿媳的。
“看来只有你入了长公主法眼。”
她故意忽略了宋梨。
又约我第二日去踏青。
缓步长安陌上,许多人一见我,就用纨扇遮面。
轻声细语:“往日我看你傲气得很,怎么连朵花儿也抢不过?”
我也只能学她们的样子。
拿扇子遮住鼻子,大声说:“哎呀,你身上什么味儿,好酸呐!”
抢不过就是抢不过。
被人说酸话也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坐在茶楼雅间里,我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晏小姐原来喜欢吃我家的点心。”
宋梨笑得清甜。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
鬓上的芍药灼灼。
糕点顿时哽在喉咙里。
像根刺。
“对不住,”她指了指鬓上微残的花,“可若拿不到这朵,长安城的势利眼又怎么会记得我?”
“裴郎说过,你凡事都要最好的,饮食要最精致的。”
“你好像也只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吧,却如此风光。”
“我不过是想和你一样,有错么?”
她凝视着我。
眼中微有怜悯。
我灌了几口茶,好把糕点顺下去。
看她一眼,不冷不热道:
“裴郎?叫得好生亲热。”
说完,我起身,看向从绸缎铺子回来的江柳柳。
不用说,这一定是她计划的。
特意引我来宋家的茶楼歇息。
“走吧。”我眉不皱,眼不抬地出了雅间。
回到家,谢绝各色宴会邀请。
只收拾了鱼竿,明日带着侍女去河边钓鱼。
躲开是是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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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临偏偏在夜里来了。
说是索要我从翰林院借的古籍。
侍女挑灯:“小姐已经睡下了,公子的事,明日再办吧。”
“睡了?”裴临低语。
他略坐了坐,只得到一杯冷茶。
便走了。
第二日,我钓了一整天鱼。
回来将鱼交给厨房料理,到头就睡。
他又扑空了。
第三日,他人没来。
黄昏时,却抬了几箱子金银珠宝,说是聘礼。
请我过目。
我让下人原样抬回去。
他终于瞅准这个空子,从轿子里钻出来。
冷冷看我:“晏瑾,你要是不把公主府放眼里。”
“那你我的婚约就作罢!”
月色清寒,寒不过他的双眼。
院中一时静寂。
我淡淡说:“如此,再好不过。”
江柳柳得到消息。
质问我为什么不占住裴临,
毫无手腕。
让宋梨白白得了好处
我咦了一声。
莫非我的一生不是一生,就该给人作戏文里的配角。
抢一回。
被打脸一回。
让旁人笑。
亲人哀。
说得江柳柳心虚。
承认想看我和宋梨不和。
她好从中取乐。
为了赔罪,
她带来许多名贵香料。
一样一样放到香炉里点燃。
烧一样,就教我记下这样的香谱。
凌霄落英、春来芳满庭……
金鸭香炉吐出丝丝烟气。
高兴的事情很短,活着却很长。
我起了兴致,自己制作香谱、叠香。
偶尔有得意之作,分送给友人。
仿佛京中纷扰与我无关。
然而,又怎么可能无关?
长公主有恙。
母亲命我去探视。
花木扶疏,亭阁连绵。
裴临走出来迎接。
他原就俊美无俦。
今天穿件水色长袍,象牙花纹,
比平日更显得面色如玉,眉目沉静。
我心里无端叹了一声。
“母亲无碍,是我想见你一面。”
他淡淡说。
引我到一间亭子里坐。
“听说你最近喜爱调香,我买了一些香料。”
“正要请教你如何调香。”
他打开一个木匣,将香炉、香料放在亭中央的石桌上。
见他像是认真讨教的样子,我顺势坐下。
用丝绢擦净双手。
挑选香料。
他拈起一块:“这是什么?”
“这是龙脑,对付头疼很管用。”
他又若无其事地拈起一块:“这个呢?”
我瞥一眼,蹙眉。
接过那干枯的东西。
裴临仔细凝视我的神情。
缓缓问:“到底是什么?”
我忽然醒觉——他对调香没有兴趣。
“这是冬珊瑚的果实,不能用作香料。”
“有毒。”
他冷笑一声,声音冰冷:
“你承认了?”
我平静地抬头看他:
“宋梨病了?”
他看我的双眸充满厌恶,大声怒喝:
“晏瑾!她用了你送的香料,腹痛不止。”
他毫无证据,就直接给我定罪。
简直好笑。
我也忍不住笑了:
“你有什么证据?”
裴临哑声说:“证据就是你变了。”
他甩出一个绣了兰草花纹的帕子。
“这是阿梨的手帕,上面有凌霄落英的香气。”
“那又如何?一是我不会把香料送给我讨厌的人,二是这凌霄落英里没有冬珊瑚。”
裴临失望地看着我:
“你变了太多,再也不是那个恬静无争的晏瑾。”
我不置可否。
回去时,父亲将我禁足。
因长公主向他表示:
“晏小姐恃才傲物,妇德有亏,若不严加管教。”
“本宫不想要这样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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