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三省漫游！沈从文笔下的边城茶峒，藏着中国人最向往的古朴岁月

“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的大河。” 沈从文在《边城》里写下的这句文字，像一束穿越近百年的光，让无数人对这座藏在湘黔渝交界处的古镇魂牵梦萦。当你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才会明白为何沈从文仅凭三天停留，就能勾勒出如此动人的田园牧歌 —— 这里的青石板路刻着时光的痕迹，吊脚楼的飞檐挑起千年的风情，清水江的波澜里映着三省交融的烟火，每一步都踩着文学与现实的共鸣，每一眼都撞进古朴与纯粹的怀抱。

茶峒，如今虽已正式更名为边城镇，但人们依然执着地称呼它的旧名，这份执拗里藏着对文化根脉的坚守。这座始建于清嘉庆八年的古镇，坐落于湖南花垣、重庆秀山、贵州松桃三地交界的核心地带，站在镇边的三省界碑旁，真真切切能体会到 “一脚踏三省” 的奇妙感：左手触碰到湖南的温润，右手感受到重庆的爽朗，脚下踩着贵州的灵秀，一条清水江蜿蜒而过，将三座古镇连缀成一幅水墨长卷。这样的地理格局，注定了茶峒从诞生之初，就带着多元交融的基因，也为沈从文的创作提供了最鲜活的底色。

很多人不知道，沈从文与茶峒的缘分，始于一段短暂却深刻的邂逅。上世纪 20 年代，年仅二十出头的沈从文投身行伍，作为湘西地方武装的文书随军由湘入川，在茶峒停留了短短三天。正是这三天里的所见所闻，那些吊脚楼里的笑语、渡口边的闲谈、集市上的喧嚣，都化作了种子，在他心中埋藏了十余年。1934 年，在北京的沈从文回望故乡，茶峒的风土人情跃然笔端，《边城》就此诞生。

这部后来入选 20 世纪中文小说 100 强、仅次于《呐喊》的经典之作，不仅让沈从文奠定了文学巨匠的地位，更让茶峒从一个偏远边城，变成了全世界文学爱好者心中的圣地。沈从文曾说，他写《边城》是想 “借重桃源上行七百里路酉水流域一个小城小市中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普通人事牵连在一处时，各人应得的一份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而茶峒，正是这份纯粹之爱的最佳载体。

走进茶峒，最先打动人心的，是那些依山傍水的吊脚楼。沈从文在书中写道：“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 贯穿各个码头有一条河街，人家房子多一半着陆，一半在水，因为余地有限，那些房子莫不设有吊脚楼。” 如今漫步古镇，依然能看到这样的景致：一幢幢穿斗式木结构的吊脚楼鳞次栉比，斜木柱支撑着悬空的厢房，小青瓦铺就的屋顶带着岁月的沧桑，门窗上的雕花虽经风雨侵蚀，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巧工艺。这些吊脚楼最高可达三层，底层架空，既通风干燥，又能防备毒蛇虫蚁，还可堆放杂物，是当地人顺应自然的生存智慧。登上吊脚楼的二楼或三楼，推开雕花木窗，眼前便是清水江的粼粼波光，对岸重庆洪安镇的西式楼房与贵州茅坪寨的苗族村寨遥遥相对，群山环拱，碧水穿流，一幅 “三省一城” 的壮阔画卷徐徐展开。

傍晚时分的吊脚楼群更具韵味。夕阳为木质的楼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家家户户透出昏黄的灯火，有的楼头传来悠扬的小曲，有的传来麻将的轻响，还有的传来妇人哄孩子的呢喃。江面上渔舟唱晚，柳丝摇曳，偶尔有归鸟掠过天际，时光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一位世代居住在吊脚楼里的老人告诉我们，这些房子大多有上百年历史，采用全木榫卯结构，不用一钉一铆，却能历经风雨而不倒。杉木本身含有的天然油脂让木材耐腐防潮，再加上架空的设计和陡峭的屋顶，让吊脚楼成为了巴楚文化的 “活化石”，也成为了茶峒人最温暖的家园。

顺着吊脚楼前的青石板路往前走，脚下的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透亮，蜿蜒曲折地串联起古镇的大街小巷。这些青石板路就像茶峒的血脉，见证了古镇作为湘西四大名镇的繁华过往。在陆路交通不发达的年代，茶峒凭借清水江的水运优势，成为湘黔渝三省边区重要的商品集散地。丰水时节，古码头上每天都有七八十条商船装货卸货，南来北往的水手、纤夫、商贩川流不息，街巷里的店铺前店后房、下店上房，商号、作坊、客栈、饭铺林立，一派热闹景象。如今虽然水运衰落，但街巷格局依然保留着当年的风貌，路边的老店铺里，匠人还在坚守着传统的营生，竹编艺人指尖翻飞，银饰匠人敲敲打打，老裁缝坐在缝纫机前专注地缝制衣物，空气中弥漫着柴火、香料和食物的混合气息，让人仿佛穿越回了那个烟火鼎盛的年代。

在茶峒的所有风情里，最让人魂牵梦萦的，莫过于那艘承载着《边城》记忆的拉拉渡。沈从文在书中这样描写：“渡头为公家所有，故过渡人不必出钱。有人心中不安，抓了一把钱掷到船板上时，管渡船的必为一一拾起，依然塞到那人手心里去，俨然吵嘴时的认真神气，‘我有了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谁要这个’。” 这种不靠划桨撑篙，全凭艄公手持带凹口的木棒，攀援横跨两岸的钢缆牵引前行的渡江方式，已经在清水江上延续了近千年，是茶峒独有的文化符号。

遗憾的是，由于安全隐患，这艘承载着无数人情怀的拉拉渡在 2024 年 10 月 30 日停止了运行，但它留在人们心中的印记从未磨灭。曾经，每当清晨或黄昏，渡船在钢缆上缓缓移动，艄公的吆喝声、江水的流淌声、乘客的闲谈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茶峒最动人的乐章。翠翠与爷爷在渡船上的身影，仿佛就藏在江雾之中，成为了无数读者心中最纯粹的向往。如今虽然拉拉渡停摆，但古码头依然完好地保留着，站在码头的青石板上，望着宽阔的清水江，依然能想象出当年 “渡船一次连人带马，约可以载二十位搭客过河，人数多时则反复来去” 的景象，感受到那份不掺杂质的淳朴与善良。

如果说拉拉渡是茶峒的灵魂，那么 “赶边边场” 就是茶峒最鲜活的烟火。每逢农历五、十，三省边界的苗族、土家族、汉族百姓都会盛装打扮，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茶峒的集市上，形成热闹非凡的 “边边场”。这一天的茶峒，是真正的文化交融之地：苗族妇女身着绣满精美图案的盛装，头上、脖子上、手上戴满银饰，叮当作响；土家族汉子穿着传统的对襟衣裳，肩上扛着自家种的土特产；汉族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摊位上摆满了百货土产、手工制品、野生菌菇，还有拔牙的游医、占卦的相士、补锅的匠人等传统营生，让人目不暇接。

在集市上，你可以尝到最地道的边城美食：用清水江鱼做的酸汤鱼，酸辣鲜香，开胃爽口；糯米制成的蒿子粑粑，软糯香甜，带着草木的清香；还有腊肉、腊肠、米豆腐等特色小吃，每一口都是原生态的味道。除了美食，集市上的交易也保留着最淳朴的方式，讨价还价的声音里没有市井的精明，更多的是邻里般的熟稔与包容。一位卖苗绣的苗族大姐告诉我们，赶边边场不仅是为了买卖东西，更是为了走亲访友、交流感情，很多年轻人就是在边边场上相识相恋，成就了一段段佳话。这种延续了数百年的集市文化，让茶峒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也让这里的淳朴民风代代相传。

茶峒的魅力，还在于它将自然景观与人文历史完美融合。翠翠岛是为了纪念《边城》中的翠翠而建，岛上矗立着翠翠的雕塑，她身着苗族服饰，眼眸清澈，仿佛正在等待着心上人归来。岛上的文化展示区，通过图片、文字、实物等形式，再现了沈从文笔下的边城世界，让游客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小说背后的文化底蕴。登上翠翠岛，远眺古镇全貌，吊脚楼、青石板路、古码头尽收眼底，清水江如一条碧绿的丝带环绕着小岛，微风拂过，柳丝轻摇，让人分不清是在书中还是在画中。

而三省界碑则是茶峒最具标志性的打卡点，三块界碑分别代表湖南、重庆、贵州，站在中间，真正实现了 “一脚踏三省” 的愿望。很多游客都会在这里拍照留念，记录下这份独特的地理体验。除了这些景点，茶峒还有许多值得探索的地方：刘邓大军进军大西南的宿营指挥所，见证了红色历史的沧桑；国立茶师的旧址，保留着民国时期的建筑风貌，诉说着边城的教育往事；太平军西征将士的牌位，承载着一段尘封的历史记忆。这些历史遗迹与自然景观、民俗风情交织在一起，让茶峒成为了一座立体的博物馆，每一处都值得细细品味。

茶峒的节庆活动，更是将当地的文化特色展现得淋漓尽致。每年端午节，清水江面上都会举行盛大的龙舟赛，这也是《边城》中浓墨重彩描写的场景。比赛当天，周边乡镇的龙舟队都会汇集到这里，汉子们身着统一的队服，手握船桨，精神抖擞。随着一声令下，龙舟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江面上鼓声雷动，呐喊声、加油声此起彼伏，水花飞溅，气势磅礴。岸边挤满了围观的群众，有的挥舞着彩旗，有的高声呐喊，气氛热烈非凡。除了龙舟赛，茶峒的傩戏和花灯剧也极具特色，演员们戴着精美的面具，穿着传统服饰，演绎着 “忠、孝、节、义” 等传统主题，唱腔悠扬，舞姿古朴，让人感受到传统文化的深厚魅力。

在茶峒待得越久，就越能体会到沈从文笔下 “人性皆善” 的境界。这里的人们淳朴善良，热情好客，陌生人之间也能感受到家人般的温暖。在古街上散步，店家会主动邀请你进店歇脚，递上一杯热茶；问路时，当地人会耐心地为你指引方向，甚至会亲自带你前往；在茶馆里喝茶，老板会给你讲述茶峒的历史故事，分享当地的风土人情。这种不设防的善意，在如今快节奏的社会里显得尤为珍贵，也正是茶峒最动人的底色。

有人说，茶峒是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因为这里的时光很慢，人心很暖，风景很美。在这里，你可以放下城市的喧嚣与浮躁，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行走，感受岁月的静好；可以坐在清水江畔的茶馆里，泡上一壶当地的好茶，看江水流淌，听风声鸟鸣；可以在赶边边场时，融入热闹的人群，体验最地道的民俗风情；可以登上吊脚楼，凭栏远眺，让思绪随着江水飘向远方。

如今的茶峒，虽然也迎来了越来越多的游客，但它依然保持着最本真的模样，没有过度商业化的喧嚣，没有千篇一律的网红店铺，只有原汁原味的古朴与纯粹。这里的建筑还是那样的古色古香，这里的人们还是那样的淳朴善良，这里的风情还是那样的独特迷人。正如沈从文在《边城》结尾所写：“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茶峒也一样，它永远在那里，等待着每一个向往纯粹与美好的人前来，等待着每一个读懂《边城》的人前来，赴一场跨越百年的约定。

如果你厌倦了城市的车水马龙，渴望寻找一片心灵的栖息地，那么就来茶峒吧。在这里，你会发现，沈从文笔下的田园牧歌从未远去，中国人最向往的古朴岁月，依然在清水江畔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