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我攥着剪刀,胸口剧烈起伏。
对,我要剪开它。
我要让周文博亲眼看看他妈妈的好心意是怎么害了他儿子的!
我不想再忍了!
我红着眼,对准被子的一个角。
“咔嚓”一声剪了下去。
布料应声而开。
我伸手进去一抓,里面的棉花果然如我所料,又薄又乱。
手感干涩。
我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用力向外一扯,想把这劣质的填充物全都掏出来。
随着我的撕扯,从棉絮中滑出来的,并不是更多的棉花。
而是一沓沓用透明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方方正正的东西。
我愣住了。
借着灯光定睛一看,那些塑料袋里包裹的,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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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窗外的夜色像一块浸了水的黑绒布。
厚重。
又带着凉意。
城市的喧嚣在二十层的高度被过滤掉了大半。
只剩下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
像大地疲惫的呼吸。
林岚关掉了手机屏幕。
那个刺眼的房产中介APP消失了。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在微凉的秋夜里凝不成白雾。
它只是悄无声息地散开。
融进这个家的沉默里。
她独自坐在书桌前。
桌上有一盏小小的台灯。
灯光只照亮了桌子的一角。
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一直投到背后的墙壁上。
像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巨人。
灯下摊开着一个笔记本。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家庭的每一笔开销。
房贷的数字是红色的。
物业费。
水电燃气。
儿子童童的幼儿园学费,还有下个学期的兴趣班费用。
夫妻俩每天通勤的交通费。
还有最基本的伙食费。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枚小小的钉子。
它们被钉在生活的这块底板上。
钉得不深。
却密密匝匝。
让人感觉每走一步,脚底都会被扎到。
她用笔尖戳了戳最后那个总数。
然后翻到下一页。
那一页只有一个标题。
“学区房首付”。
下面是一个巨大的,令人沮丧的缺口。
十几万。
说多不多。
对于这座城市的许多人来说,或许只是几平米的价格。
说少,却也绝对不少。
它像一道横亘在眼前的山。
任凭她和周文博怎么努力,也只是在山脚下刨着土。
那缺口像一个黑洞。
无声地吸走了她所有的乐观和精力。
她有时会想,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用力。
是不是换一种方式,就能轻松一点。
可她不能。
童童的未来,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她向前。
不许她停下。
不许她倒退。
门锁发出轻微的转动声。
周文博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一股子属于深夜的寒气。
还有他那个行业特有的,挥之不去的代码味道。
他的脸上是那种被屏幕和无尽逻辑运算榨干后的疲惫。
他换了鞋,脚步很轻地走到林岚身后。
他看见了桌上的账本。
他的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掌心有些凉。
“还在算?”他的声音沙哑。
像是被磨砂纸打磨过。
林岚没有回头。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红色的赤字上。
“嗯。”
她指了指那个数字。
“还是这么多。”
周文博沉默了。
他找不到任何安慰的话。
“会好的”这种话,他说过太多次。
说到连自己都觉得心虚。
他只是轻轻地捏了捏妻子的肩膀。
那肩膀很瘦。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下面的骨骼。
“慢慢来,总有办法的。”他最后还是说了。
这句话像一片羽毛。
轻轻飘落,却激起了林岚心中的波澜。
“慢慢来?”
她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尖锐。
“童童明年就要上小学了。”
“人家的孩子都在为面试做准备了。”
“我们连房子的门槛都还没摸到。”
“怎么慢慢来?”
她不是想吵架。
她只是太累了。
那根名为焦虑的弦,绷得太紧。
在这一刻,被他这句轻飘飘的话轻轻一拨。
就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周文博的双手在妻子的肩膀上僵了一下。
他随即放开了手。
“我这不也在拼命加班吗?”
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疲惫的辩解。
“这个项目要是能顺利上线,年终奖应该能多拿一些。”
“多一些是多少?”
林岚终于转过身来。
她看着丈夫那张同样被生活磨砺得失去光彩的脸。
“够填上这个洞吗?”
她问。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不该把压力全都变成刺,扎向这个家里最亲密的人。
可她控制不住。
这座城市太大。
太亮。
02
那些写字楼的窗户,在夜里像无数只睁着的眼睛。
冷漠地注视着每一个在下面奔波的渺小身影。
它让人的梦想无处遁形。
也让人的窘迫无处隐藏。
两人的对话就此中断。
空气里只剩下尴尬。
和一种更加沉重的疲惫。
就在这时,周文博的手机响了。
那单调的和弦铃声,在此刻像是一种解救。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字。
“妈”。
周文博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立刻划开屏幕,接通了视频。
屏幕那头,立刻出现了婆婆张桂芳那张布满风霜的脸。
皱纹像新疆干旱土地上的沟壑。
背景是石河子那个老旧小区的客厅。
墙上还挂着一张几十年前流行的丝绒挂毯。
上面是“迎客松”的图案。
“文博啊,吃饭了没?”
张桂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言。
隔着几千公里的数字信号,依旧显得洪亮而有穿透力。
“刚到家,妈。您呢?”
周文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
他不想让远方的母亲察觉到家里的低气压。
“我吃过了。一个人,随便对付一口就行。”
婆婆的目光在镜头里搜寻着。
“岚岚呢?童童睡了?”
林岚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从情绪里抽离出来。
她走到周文博身边,对着镜头挤出一个微笑。
“妈。”
“哎,岚岚。”
张桂芳看到儿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我跟你们说个好事!”
她的脸凑近了屏幕,显得特别大。
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今年新棉下来了!托你王叔的儿子,在他们团场里给你们弄了最好的长绒棉!”
“一等一的好棉花!”
“我找老师傅给弹了,然后我亲手缝的!”
“给童童弹了一床被子,超级暖和!”
她说着,从镜头外费力地把一个巨大的包裹拖了过来。
包裹用那种最结实的红白蓝三色蛇皮袋包裹着。
用黄色的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她骄傲地拍了拍那个巨大的包裹。
发出“砰砰”的闷响。
“我们新疆的长绒棉,那可不是盖的!”
“一床被子能盖三冬!”
“我明天就给你们寄过去,让我的乖孙盖新被子!”
林岚在旁边听着。
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
她对着镜头点了点头。
“谢谢妈,您辛苦了。”
心里却是一阵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她不是不感激婆婆这份心意。
只是……
这个年代,谁还盖那种沉重的手工棉花被呢?
她在购物APP的收藏夹里,放着一床看中了很久的鹅绒被。
轻如云朵。
保暖性极佳。
还能用洗衣机轻柔模式洗涤。
婆婆这床被子,光是听她描述,林岚就能想象出它的笨重。
还有那无法清洗的麻烦。
更何况,这么大一个包裹,从新疆寄过来,光是运费就得多少钱?
她觉得这钱花得实在有些不值当。
还不如直接折现,他们还能离那个首付的目标近一点点。
当然,这种话她永远不可能说出口。
挂了电话,周文博看出了妻子的心思。
他收拾起自己的疲惫,过来劝慰她。
“妈就是这样的人。”
“老传统。”
“她觉得这是她能给的,最好的东西了。”
“心意到了就好,别想太多。”
林岚没再说什么。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
城市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
像一片冰冷的,永远无法触及的星海。
她和婆婆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几千公里的地理距离。
那是一种生活方式。
一种思维观念。
一种被时代分割开来的巨大鸿沟。
就像她眼前这本写满现代城市生存法则的账本。
和婆婆那床来自遥远土地的手工棉被。
它们说着完全不同的语言。
03
几天后,那个巨大的包裹如期而至。
快递员按门铃的时候,林岚正准备出门。
看到那个包裹,她签收的手都有些犹豫。
快递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他帮忙把包裹推进屋里,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大姐,这里面装的是啥啊,又大又沉。”
“感觉比一个人还重。”
林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从门口拖到客厅中央。
儿子童童像一只好奇的小猫。
围着这个巨大的、散发着遥远气息的包裹打转。
“妈妈,这是奶奶寄来的新被子吗?”
林岚找来一把裁纸刀。
小心地划开层层缠绕的胶带。
然后是那层坚韧的蛇皮袋。
最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床被子。
被子用一块艳丽的、带着大朵牡丹花图案的棉布做的被面。
那种大红配大绿的配色。
林岚只在十几年前,老家集市上的布料摊上见过。
带着一种属于上个世纪的、浓烈的乡土气息。
她伸出手,摸了摸。
布料有些粗糙。
带着浆洗过的僵硬感。
她再按下去。
一种不均匀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整床被子厚薄不一。
有的地方像个鼓鼓囊囊的小山包。
有的地方却明显地凹陷下去,能直接摸到另一面的布料。
她又试着拎起一个角。
很沉。
一种死沉死沉的感觉。
针脚更是粗大。
歪歪扭扭。
像是出自一个眼神不太好,但又很用力的老人之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林岚的心头。
她预想过这床被子可能不符合她的审美。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粗制滥造”的观感。
它没有她想象中的厚实蓬松。
反而给人一种陈旧、笨拙、甚至有些敷衍的感觉。
她甚至产生了一个刻薄的怀疑。
这所谓的“长绒棉”,会不会是婆婆为了省钱,从哪里收来的陈年旧棉花絮,凑合着弹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赶紧把它压下去。
“妈妈,这个花好漂亮呀!”
童童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他不懂得什么叫过时,什么叫审美。
他只觉得那大红大绿的牡丹花,特别喜庆,特别好看。
“是啊。”
林岚勉强地笑了笑。
她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就把这被子拿到阳台上晒一晒。
晒掉那股子长途运输带来的味道。
然后,就叠起来,收进柜子最深处。
眼不见,心不烦。
晚上,天气预报里的冷空气如约而至。
气温骤降了将近十度。
北风呼呼地刮着,敲打着窗户。
林岚从衣柜里拿出家里那床最好的羽绒被。
准备给儿子换上。
童童却一眼看到了被林岚暂时堆在沙发上的那床牡丹花被。
他立刻扑了过去,抱着不撒手。
“我不要那个!”
他指着林岚手里的羽绒被。
“我就要盖奶奶做的新被子!”
“奶奶在电话里说了,这个最暖和了!”
孩子的执拗,有时候像一把小小的锥子。
总能精准地扎在大人最无奈的那个点上。
“童童听话,这个被子还没洗呢。”林岚试图哄他。
“我就要这个!我就要!”童童开始耍赖。
周文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看到这情景,也过来劝林岚。
“孩子喜欢,就让他盖吧。”
“妈要是打电话来问,知道我们把被子收起来了,她该多伤心。”
“再说了,棉花被也挺暖和的,我们小时候不都盖这个长大的吗?”
“可是这被子……”
林岚想说。
这被子摸上去疙疙瘩瘩的。
也不知道里面干不干净。
到底保不保暖。
可看着丈夫恳求的眼神。
还有儿子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期待目光。
她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
就一个晚上。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是自己被那些消费主义的广告洗了脑。
总觉得贵的就是好的,新的就是好的。
04
她妥协了。
她费力地抱起那床沉重的被子,铺在童童的小床上。
被子确实很沉。
压在童童小小的身体上,让他显得更小了。
童童却很开心。
他钻进被窝,把脸埋在带着阳光味道(其实是布料味道)的被子里。
“好暖和呀。”他满足地说。
林岚看着他,心里的那点疑虑,暂时被儿子的笑容冲淡了。
第一晚,相安无事。
只是林岚半夜起来看他时,发现他把被子蹬掉了一半。
她以为是孩子睡相不好。
第二晚,童童睡到半夜,开始翻来覆去。
嘴里还发出一些模糊的呓语。
林岚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比平时热一点。
但还在正常范围内。
她给他掖了掖被角,又悄悄退出了房间。
到了第三天夜里。
林岚是被一阵压抑的、急促的咳嗽声惊醒的。
那声音来自童童的房间。
她心里猛地一沉。
立刻坐了起来。
她冲进儿子的房间,打开床头灯。
灯光下,她看到童童满脸通红。
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嘴唇却有些发白。
他蜷缩在被子里,身体微微发抖。
“童童,童童,你怎么了?”
林岚慌了神,声音都在发颤。
童童被她唤醒,一睁眼就开始剧烈地咳嗽。
咳得小脸都憋得发紫。
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周文博也被惊醒。
他冲进来,看到这景象也吓坏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找出体温计。
三十九度二。
高烧。
他们顾不上穿厚外套。
林岚随便抓了一件风衣。
周文博套上一件卫衣。
用童童自己的小被子把孩子一裹,就抱着往楼下冲。
深夜的城市,道路空旷。
周文博把油门踩到底。
车窗外的路灯飞速倒退,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光线。
林岚紧紧抱着怀里滚烫的儿子。
他的每一次咳嗽,都像一把小锤子,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
急诊室里,永远是灯火通明。
也永远充满了孩子的哭声和家长焦急的脚步声。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焦虑混合的味道。
医生很年轻,也很镇定。
他熟练地给童童做了检查。
听了肺音。
“急性支气管炎。”
医生下了诊断。
“起因是夜里受凉。”
他一边在病历本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边头也不抬地例行公事叮嘱。
“最近降温很厉害,早晚温差大。”
“孩子晚上睡觉一定要注意保暖。”
“被子是不是盖薄了?”
“或者被子不贴身,漏风了?”
最后那句话。
“被子不贴身,漏风了”。
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岚混乱的思绪。
是那床被子!
肯定是那床被子!
它那么沉,那么硬,厚薄不均。
盖在身上,中间肯定会有很多空隙。
冷空气就是从那些空隙里钻进去的!
回家的路上,童童打完针,吃了药,在后座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但依旧不时发出一两声让人心疼的咳嗽。
每一声咳嗽,都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林岚的心上。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眼前却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着那床牡丹花被的样子。
那不均匀的厚度。
那粗糙的质感。
那种看似厚重,实则处处漏风的所谓“爱心”。
所有的委屈。
所有的愤怒。
所有对生活压力的不满。
以及所有对婆婆那种“好心办坏事”的怨气。
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清晰无疑的宣泄出口。
她觉得婆婆根本就不懂他们的生活。
也不懂怎么科学地带孩子。
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用她那种陈旧、落后、甚至可以说是敷衍的方式。
来表达她那自以为是的关心。
而这种关心,最终的承受者,是她最无辜的儿子。
这种伤害,比直接的争吵更让林岚难以忍受。
05
回到家,已经快凌晨四点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童童安顿在主卧的大床上。
方便夜里照顾。
周文博拿着医生开的药方,去小区门口那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买剩下的药。
空荡荡的客厅里。
只剩下林岚一个人。
和睡在卧室里、呼吸依旧不平稳的童童。
林岚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样,落在了那床被他们随手扔在沙发上的“罪魁祸首”上。
那大朵大朵的牡丹花。
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无比刺眼。
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愚蠢和妥协。
她越想越气。
一股无名火在胸中熊熊燃烧。
她觉得必须要做点什么。
她不能再这样忍气吞声。
不能再让丈夫用一句轻飘飘的“妈是好心”来搪塞过去。
她要让他亲眼看看。
让他清清楚楚地看看。
这床所谓的“爱心棉被”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要用事实来证明,她的愤怒不是无理取闹。
她站起身,走向厨房。
她的脚步很重。
她从那个专门放杂物的抽屉里,翻出了那把最锋利的裁缝剪刀。
是她以前学做手工时买的。
很久没用过了。
剪刀冰冷的金属握柄,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那股冰凉,似乎给了她一种尖锐的力量。
她一步一步地走回客厅。
走向那床被子。
像一个即将执行判决的法官。
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剪开它!
把里面的东西都掏出来!
让所有人都看看,这种自我感动的“爱”,有多么不靠谱,多么害人!
我攥着剪刀,胸口剧烈起伏。
对,我要剪开它。
我要让周文博亲眼看看他妈妈的好心意是怎么害了他儿子的!
我不想再忍了!
我红着眼,对准被子的一个角。
“咔嚓”一声剪了下去。
布料应声而开。
我伸手进去一抓,里面的棉花果然如我所料,又薄又乱。
手感干涩。
我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用力向外一扯,想把这劣质的填充物全都掏出来。
随着我的撕扯,从棉絮中滑出来的,并不是更多的棉花。
而是一沓沓用透明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方方正正的东西。
我愣住了。
借着灯光定睛一看,那些塑料袋里包裹的,竟然是……
我瞬间感觉血液冲上了头顶。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眼前的景象,让我觉得既荒唐又愤怒。
我,真的无法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