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紫萱坐在梳妆台前,指尖轻轻抚过钻石耳钉的冰冷切面。
镜中人眉眼精致,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柔顺笑意。
这笑容她练习过无数次,足以融化任何男人的戒心。
包括那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程俊朗。
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动的珠宝,映亮她毫无波澜的眼底。
今晚,在这座城市最昂贵的云端餐厅,程俊朗为她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分手仪式”。
他期待看到她崩溃、乞求、尊严扫地的模样。
想到这里,谢紫萱几乎要笑出声。
她小心地从钱包夹层抽出一张微微泛白的照片。
照片上,一对粉雕玉琢的双胞胎男孩依偎而睡,眉眼间有她清晰的轮廓。
这才是她真正的软肋,也是她最坚硬的铠甲。
程俊朗永远不会知道,他精心策划的羞辱,不过是撞向冰山的一粒尘埃。
而那座冰山之下,隐藏着足以将他家族引以为傲的一切都碾碎的秘密。
游戏,该换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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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落在谢紫萱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柠檬水上。
冰块缓缓融化,水珠沿着杯壁滑落,像无声的眼泪。
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能将大半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侍者第三次过来轻声询问是否需要先点餐时,她只是微笑着摇头。
“再等等,我先生……可能堵车了。”
她说“先生”这个词时,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和亲昵。
指尖却在桌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冷的边缘。
屏幕上,程俊朗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一小时前:“宝贝,等着,今晚有惊喜。”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打下这行字时,脸上那副胜券在扣的微笑。
他总是这样,热衷于制造这种居高临下的“浪漫”。
用金钱堆砌仪式感,再欣赏她“受宠若惊”的反应。
谢紫萱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心底一丝翻涌的涩意。
这不是紧张,而是长久扮演另一个角色带来的疲惫。
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邻座是一对庆祝纪念日的老夫妇。
老先生细心地为妻子切好牛排,两人相视一笑,眼角的皱纹里都嵌满了温情。
谢紫萱移开目光,望向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影子里的女人穿着香奈儿当季新款连衣裙,颈间是蒂芙尼的钥匙吊坠。
从头到脚,都是程俊朗喜欢的“精致”模样。
像一个被精心包装的礼物。
可包装之下,早已不是他最初遇见的那个,看似单纯、易于掌控的谢紫萱了。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母亲李桂珍的短信。
“萱萱,宝宝们今天会叫‘妈妈’了,虽然发音还不清楚……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看看?”
后面附着一张照片。
两个穿着相同熊猫连体衣的胖娃娃,正趴在地毯上,咧着只有几颗乳牙的小嘴对着镜头笑。
谢紫萱的心猛地一软,像被温水浸透。
她飞快地回复:“妈,我尽快。辛苦您了。让他们早点睡。”
按下发送键,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收回包里。
再抬眼时,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等待恋人时特有的、混合着些许焦灼和甜蜜的神情。
电梯门“叮”一声轻响。
谢紫萱知道,程俊朗来了。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柔弱,更需要被保护。
好戏,就要开场了。
02
程俊朗大步走来,阿玛尼西装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形挺拔。
他显然精心打理过,头发一丝不苟,腕间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过低调的光芒。
人未至,那股带着雪松气息的古龙水味已先飘了过来。
这是谢紫萱曾经表示“很喜欢”的味道。
他走到桌边,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单手撑在桌面上,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等很久了?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让她空等一个多小时是件寻常事。
谢紫萱抬起眼,眸子里适时漾起水光,带着点委屈,又强装懂事。
“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久。”
她声音轻柔,像羽毛拂过程俊朗的心尖。
这是他最喜欢的样子——美丽、温顺,且全身心依赖着他。
他满意地坐下,打了个响指招来侍者。
“开一瓶我存在这里的罗曼尼康帝。”
他点酒的动作娴熟而随意,目光却始终落在谢紫萱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今天见了个难缠的客户,心情不太好。”
他像是随口抱怨,实则是在铺垫。
谢紫萱立刻流露出关切的神色,身体微微前倾。
“怎么了?事情很麻烦吗?”
“还好,就是费了点心思。”
程俊朗晃着杯中刚刚醒好的红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世上大多数事情,只要肯花代价,没有搞不定的。”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她,像是在评价那瓶价值不菲的酒,又像是在说她。
谢紫萱垂下眼睫,假装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深意,轻轻搅动着沙拉。
“你别太累着自己。”
“为你,值得。”
程俊朗伸手,覆上她放在桌面的手,掌心温热,却带着一种掌控的力量。
“紫萱,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他忽然问,眼神灼灼。
谢紫萱抬起眼,做出好奇又略带羞涩的表情。
“什么?”
“单纯。”
程俊朗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笑得志得意满。
“在这个圈子里,像你这样干净、单纯的女孩,不多了。”
谢紫萱的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面上却飞起红霞。
她抽回手,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快吃东西吧,酒都快醒了。”
程俊朗哈哈大笑,终于开始切他面前的牛排。
他享受着这种完全主导的感觉,享受着用物质豢养一朵娇花的过程。
他甚至开始期待,当这朵花即将被连根拔起时,会是怎样一幅凄美的景象。
谢紫萱小口啜饮着红酒,醇厚的酒液却品不出丝毫滋味。
她看着程俊朗侃侃而谈,谈论他最近的投资,谈论他父亲薛鑫的商业版图。
他毫不设防,因为他认定眼前这个女人,早已是他金丝笼中的雀鸟。
他甚至略带炫耀地提到,父亲最近正全力争取一个至关重要的政府项目。
“老头子为这个项目投入了大量心血,志在必得。”
程俊朗切下一块牛肉,送入口中。
谢紫萱握着刀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那个项目,她听外祖父叶德勇提起过。
是扳倒薛鑫的关键一环。
她低下头,用长发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
再抬头时,依旧是那双清澈见底、满含崇拜的眼睛。
“伯父真厉害。你以后肯定比伯父还厉害。”
程俊朗显然很受用,又给她添了些酒。
“当然。不过现在,先享受我们的二人世界。”
水晶灯的光晕笼罩着餐桌,营造出温馨浪漫的假象。
谢紫萱知道,这虚假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了。
她必须更加小心,不能在这最后关头,露出任何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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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红酒的后劲有些上头,谢紫萱靠在副驾驶座上,微微阖着眼。
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像一场模糊不清的旧梦。
程俊朗心情很好,车内放着节奏感强烈的电子音乐。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随着节拍轻轻敲击。
“下周末我家有个酒会,老头子六十大寿,很多重要人物都会来。”
他瞥了一眼看似微醺的谢紫萱。
“好好打扮,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谢紫萱睁开眼,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不安。
“我……我去合适吗?那种场合……”
“有什么不合适?”
程俊朗打断她,语气带着惯有的傲慢。
“我程俊朗的女朋友,就是最好的入场券。”
他喜欢看她这种小心翼翼、仿佛踏入不属于自己世界的模样。
这能极大地满足他的优越感和保护欲。
谢紫萱低下头,轻声说:“好,我会好好准备的。”
心里却冷冷地想,薛鑫的六十大寿,真是个好时机。
车子停在谢紫萱公寓楼下。
这是一处高档公寓,月租不菲,自然是程俊朗的手笔。
他凑过来想吻她,被她轻轻推开。
“身上都是酒气,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她语气娇软,带着倦意,让人不忍拒绝。
程俊朗挑了挑眉,倒是没强求,只捏了捏她的脸。
“行,上去吧。记得想我。”
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谢紫萱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褪去。
她转身走进公寓大堂,脊背挺直,脚步沉稳,与刚才那个柔弱的形象判若两人。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靠在冰凉的镜面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每天戴着面具生活,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只有在这种独处的时刻,她才能稍稍做回自己。
打开公寓门,里面装修奢华,却冷清得没有人气。
像一间精美的样品房。
她踢掉高跟鞋,赤脚走到落地窗前。
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进她心底的晦暗。
她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旧旧的木匣,打开。
里面没有珠宝,只有几封泛黄的信件,和一张黑白合影。
合影上,年轻时的外祖父叶德勇和外祖母杨秀梅并肩站着。
外祖父眉眼英挺,外祖母温婉秀美,两人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他们和薛鑫,还是并肩奋斗的伙伴。
一起创办了“德鑫建材”,从一个小作坊做起,慢慢有了起色。
信纸已经脆化,上面是外祖父有力的笔迹。
“秀梅吾妻:近日与薛兄彻夜长谈,公司前景光明,然资金仍显捉襟见肘。薛兄提议引入新股东,我虽觉冒险,亦信其眼光。盼早日团聚,勿念。”
这封信写于引入那位“新股东”之前不久。
后来发生的事情,像一出自导自演的戏。
新股东携款潜逃,公司陷入绝境。
薛鑫趁机拉走大部分客户和核心技术,另立门户。
德鑫建材一夜之间崩塌,外祖父背负巨债,心力交瘁,一病不起。
虽然后来在外祖母的扶持下慢慢挺了过来,但终究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时机。
而薛鑫,靠着那批客户和技术,迅速崛起,成了如今的商业大亨。
外祖母杨秀梅曾说过,那个所谓的“新股东”,很可能就是薛鑫安排的局。
苦于没有证据,加上当时形势比人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笔账,在叶家压了几十年。
谢紫萱轻轻抚过照片上外祖父年轻的脸庞。
她还记得小时候,外祖父抱着她,看着电视里薛鑫接受采访的画面。
老人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最终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紫萱,做人要守信,更要看清人。”
那时她不懂,直到母亲李桂珍因为一场大病,需要巨额手术费。
家里凑不出钱,母亲差点放弃治疗。
是外祖父卖掉了他珍藏多年的几方古砚,才凑齐了费用。
而那时,薛鑫的公司正风生水起,豪宅名车,风光无限。
从那一刻起,报复的种子就在谢紫萱心里埋下了。
她要拿回的,不仅仅是钱,还有薛鑫欠叶家的公道。
接近程俊朗,是外祖父叶德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薛鑫老奸巨猾,很难接近。但他这个儿子,骄傲自大,是很好的突破口。”
外祖父的声音苍老却沉稳,带着历经世事的智慧。
“紫萱,这条路很苦,也很危险。你要想清楚。”
她想清楚了。
所以,她成了程俊朗喜欢的“谢紫萱”。
单纯,拜金,易于掌控。
一个完美的猎物。
谢紫萱将木匣小心地放回保险柜。
窗外,天色已微微发亮。
新的一天,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04
程俊朗的“测试”来得比谢紫萱预想的要快。
几天后,他带谢紫萱去参加一个私人游艇派对。
碧海蓝天,香槟美人,一派纸醉金迷。
程俊朗是派对的核心人物,被一群狐朋狗友簇拥着。
他今天似乎格外兴奋,搂着谢紫萱的肩膀,向众人介绍。
“我女朋友,紫萱。漂亮吧?”
语气里的炫耀意味毫不掩饰。
朋友们纷纷附和,恭维声不绝于耳。
谢紫萱穿着性感的比基尼,外面罩着透明的沙滩裙,脸上挂着羞涩的笑。
她能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毫不掩饰的欲望。
程俊朗很享受这种被瞩目的感觉,尤其是当别人用艳羡的眼神看着他和他身边的女伴时。
派对进行到高潮,有人提议玩扑克,赌注不小。
程俊朗拉着谢紫萱坐下。
“宝贝,看我今天怎么大杀四方。”
然而,他的手气却出奇地差,接连几把都输得很惨。
面前堆砌的筹码迅速缩水。
程俊朗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周围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
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金链子的男人,显然是赢了钱,得意地调侃。
“俊朗,今天状态不行啊?是不是美人当前,分了心?”
众人一阵哄笑。
程俊朗咬了咬牙,忽然把剩下的筹码全部推了出去。
“一把定输赢!”
他眼神发狠,盯着对面的花衬衫男人。
结果毫无悬念,他又输了。
程俊朗猛地站起来,椅子在甲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他脸色铁青,呼吸粗重,显然怒到了极点。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花衬衫男人也有些讪讪,没想到程俊朗反应这么大。
程俊朗胸口起伏,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谢紫萱身上。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捏得她生疼。
“我没钱了!你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手表?项链?”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暴躁,像是在寻找发泄口。
谢紫萱心里明镜似的,这很可能又是一场表演。
测试她在看到他“落魄”时的反应。
她眼底迅速积聚起泪水,不是疼的,是硬生生憋出来的。
但她没有挣扎,反而用另一只手,飞快地解下了腕上的卡地亚蓝气球手表。
这是程俊朗上个月送她的生日礼物。
“这个……这个应该值点钱……”
她声音哽咽,带着颤抖,将手表递过去。
动作毫不犹豫,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担忧和毫无保留的支持。
程俊朗盯着她,眼神锐利,像是在审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谢紫萱迎着他的目光,泪水滚落下来,恰好滴在他攥着她手腕的地方。
温热,带着咸涩。
“俊朗,别急,不够的话……我……我再去想办法……”
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愿意为他倾其所有。
程俊朗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
他没有去接手表,反而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哈哈大笑。
“逗你玩的!傻丫头!”
他冲着那群有些不知所措的朋友们挥挥手。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一点小钱,输得起!”
刚才输掉的那些筹码,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了。
派对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程俊朗搂着谢紫萱,走到船船舷边看海。
他心情变得极好,甚至轻轻吹起了口哨。
“紫萱,你刚才是不是吓坏了?”
他低头看她,语气带着一种逗弄宠物的亲昵。
谢紫萱靠在他怀里,惊魂未定地点点头,小声说:“我以为你真的……”
“放心。”
程俊朗打断她,语气笃定而狂妄。
“你男人我,还没到需要女人拿首饰抵债的地步。”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轻柔,却带着掌控的意味。
“不过,你刚才的表现,我很满意。”
谢紫萱把脸埋在他胸前,掩饰住眼底的冰冷。
她知道,这一关,她又过了。
而且,赢得了他更多的“信任”。
海风带着咸腥气吹来,吹不散这虚伪的温情。
谢紫萱看着远处海天一色的地方,心里计算着距离薛鑫寿宴的日子。
风暴来临前,总是格外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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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游艇派对后,程俊朗对谢紫萱似乎更加“宠爱”。
礼物送得越发频繁,带她出入的场合也更显高端。
他甚至开始不经意地提及一些家族生意上的琐事,像是在为她慢慢融入程家做准备。
谢紫萱一如既往地扮演着崇拜者的角色,心里却绷着一根越来越紧的弦。
她需要一个完全放松、能汲取力量的地方。
周末,她驱车去了郊外的疗养院。
这里环境清幽,远离市区的喧嚣。
外祖父叶德勇和外祖母杨秀梅晚年选择在此定居,图个清净。
穿过种满香樟树的小径,远远就看见外祖母杨秀梅坐在花园的藤椅上晒太阳。
老人家穿着素雅的棉麻衣衫,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膝上盖着薄毯。
看到谢紫萱,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温暖的笑容。
“萱萱来啦。”
“外婆。”
谢紫萱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握住外祖母干瘦却温暖的手。
只有在至亲面前,她才能卸下所有伪装,眼神里流露出真实的疲惫。
“最近是不是很累?”
外祖母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慈爱而通透。
“还好。”
谢紫萱勉强笑了笑,不想让老人担心。
“你外公在书房练字呢,念叨你好几天了。”
外祖母拍拍她的手。
“去吧,我去让厨房做几个你爱吃的菜。”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的气味。
叶德勇站在宽大的红木书案后,正悬腕挥毫。
老人身姿依旧挺拔,穿着中式盘扣上衣,眉宇间虽有岁月刻下的痕迹,却不减锐利。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沉声道:“来了。”
“外公。”
谢紫萱走近,看着宣纸上渐渐成型的“静”字。
笔力遒劲,透着一股隐而不发的力量。
最后一笔落下,叶德勇才放下毛笔,拿起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手。
他看向外孙女,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内心。
“气色不太好。程家小子那边,有动静了?”
谢紫萱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将程俊朗近期的表现,尤其是游艇派对上那场测试,细细说了一遍。
叶德勇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着紫砂壶身,发出沉闷的声响。
“沉不住气了。”
老人嘴角掠过一丝冷峭的弧度。
“薛鑫把他这个儿子保护得太好,顺风顺水惯了,难免狂妄自大。”
“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开始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了。”
叶德勇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下次薛鑫寿宴,是个关键。你准备好了吗?”
谢紫萱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该拿到的信息,都差不多了。程俊朗没什么戒心。”
“嗯。”
叶德勇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深远。
“记住,萱萱,我们的目的,不是毁掉一个人那么简单。”
“是要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是要薛鑫为他当年的背信弃义,付出代价。”
老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商场上,恩怨分明。他既然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起家,就要有被人掀翻的觉悟。”
谢紫萱看着外祖父眼中沉淀了几十年的风云,心里那份因长久伪装而产生的迷茫,渐渐消散。
她想起母亲李桂珍,因为当年的困顿,落下病根,至今身体虚弱。
想起外祖父变卖心爱之物时的无奈。
想起薛鑫一家风光无限,而他们却要隐忍度日。
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外公,我明白。”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我不会心软,也不会失手。”
叶德勇满意地点点头,递给她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这里面,是最后一点‘料’,关键时刻,或许用得上。”
谢紫萱接过文件袋,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紧紧攥在手里。
她知道,这里面装着的,可能是足以给薛鑫致命一击的东西。
午饭是在疗养院的小餐厅吃的。
家常菜,味道却格外熨帖。
外祖母不停给她夹菜,絮叨着家长里短,绝口不提她的计划。
只是在她临走时,紧紧抱了抱她。
“萱萱,不管做什么,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老人家的声音有些哽咽。
“外婆和你妈,都等着你平安回来。”
谢紫萱重重点头,忍住眼眶的酸涩。
开车回市区的路上,她打开车窗,让风吹散心头的滞闷。
后视镜里,疗养院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山峦绿树之后。
但她知道,那里是她永远的后盾。
也是她必须赢下这场仗的理由。
06
程俊朗最近有些烦躁。
那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似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隙。
谢紫萱的表现无可挑剔,温顺、依赖,甚至对他偶尔的坏脾气也全盘接受。
但正是这种“完美”,让他隐隐觉得不安。
就像精心饲养的宠物,太过乖巧,反而少了些野性的趣味。
他约了最好的朋友赵宇在常去的私人会所喝酒。
赵宇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也是他诸多“把戏”的知情者和参与者。
“怎么?你家那位‘小仙女’又让你不痛快了?”
赵宇晃着酒杯,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程俊朗皱着眉,一口喝干杯中的威士忌。
“那倒没有。就是……太听话了,没劲。”
赵宇嗤笑一声。
“听话还不好?难道你喜欢天天跟你闹的?”
“也不是。”
程俊朗放下酒杯,手指烦躁地敲着桌面。
“我总觉得,她好像……从来没真正失控过。”
“上次在游艇上,我故意输钱试探她,她倒是表现得很紧张,也很舍得。”
“可那种感觉……就像她知道我在演戏,配合我演一样。”
赵宇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朗哥,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
“那种出身普通的女孩子,好不容易攀上你这棵大树,可不就得小心翼翼捧着?”
“她敢不听话吗?失去你,她什么都不是。”
这话说到了程俊朗的心坎上。
是啊,谢紫萱的一切,漂亮的衣服,昂贵的首饰,优渥的生活,都是他给的。
她就像一株菟丝花,离不开他这棵大树。
想到这里,他那点莫名的疑虑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膨胀的掌控欲。
“你说得对。”
程俊朗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眼神里闪过一抹恶劣的光。
“所以,我想玩个更大的。”
赵宇来了兴趣,凑近些。
“什么大的?”
“断崖式分手。”
程俊朗缓缓吐出几个字,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选个最贵的餐厅,最好有很多熟人。”
“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她‘拜金’的真面目,告诉她我腻了,要分手。”
“我就是要看看,当她瞬间失去一切,从云端跌落到泥里的时候……”
“那张漂亮的脸蛋,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是会崩溃大哭?还是会不顾尊严地跪下来求我?”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令人愉悦的一幕。
赵宇听得两眼放光,拍手叫好。
“妙啊!朗哥!这招够狠!”
“到时候咱们多叫几个人,好好看看这场好戏!”
“让她彻底认清自己的位置!”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充满了将他人情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他们开始兴致勃勃地策划细节。
时间就定在下周五晚上,地点选在城中最顶级的法餐厅“云顶”。
那里视野绝佳,隐私性好,同时也是他们这个圈子常去的地方。
“到时候,我就说……”
程俊朗压低声音,模拟着当时的场景和台词。
他甚至开始期待谢紫萱的反应。
想象着她脸色惨白,泪流满面,扯着他的衣袖哀求他不要离开的样子。
那一定比他送她任何珠宝时,都更能让他满足。
这种彻底摧毁一个人尊严,再欣赏其狼狈模样的游戏,让他肾上腺素飙升。
他完全没想过,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这种行为会对谢紫萱造成多大的伤害。
在他眼里,谢紫萱不过是他用钱买来的消遣。
一个精致的玩物。
玩腻了,自然要找个有趣的方式丢弃。
而他,要成为这个游戏里唯一的赢家和观众。
程俊朗拿出手机,给谢紫萱发了一条信息。
“宝贝,下周五晚上,‘云顶’餐厅,我订了位置,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他几乎能想象到,手机那头的谢紫萱,看到这条信息时,脸上该是怎样欣喜和期待的表情。
她一定以为,是要求婚吧?
可惜啊,等待她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羞辱。
程俊朗放下手机,心情愉悦地打了个响指,示意侍者再来一瓶好酒。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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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周五傍晚,谢紫萱站在衣帽间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中的女人,穿着一身香槟色真丝长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
长发挽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脖子上戴着的,是程俊朗送她的那条钻石项链,流光溢彩。
她仔细描画着妆容,每一笔都力求完美。
脸色不能太红润,要带一点点苍白,显得柔弱。
眼妆要干净,但眼尾可以微微泛红,营造出隐约激动不安的效果。
唇色是温柔的豆沙色,不能太艳丽,要符合即将受到打击的可怜形象。
今天,她是这场戏里最重要的演员。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出门前,她最后检查了一下手包。
口红、粉饼、手机……以及那张被她小心翼翼藏在夹层深处的照片。
指尖触碰到照片冰凉的塑封表面,她的心奇异地安定下来。
“云顶”餐厅位于本市最高建筑的中层。
电梯匀速上升,带来轻微的失重感。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悬在半空,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或者……解脱。
侍者引她到预定的位置。
是靠窗的绝佳观景位,脚下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如同星河倾倒。
程俊朗还没到。
她坐下,点了一杯苏打水,静静地等待着。
餐厅里客人不多,但衣香鬓影,皆是名流。
她甚至看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是程俊朗那个圈子里的朋友。
他们坐在不远处的卡座,目光不时瞟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
谢紫萱垂下眼睫,假装不安地搅拌着杯中的吸管。
内心却一片清明。
果然,如外祖父所料,程俊朗选择了最张扬、最羞辱人的方式。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处刑”。
也好。
这样,反击起来,才更有力度。
程俊朗迟到了将近半小时才姗姗来迟。
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凝重表情。
他走过来,没有像往常一样亲吻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在她对面坐下。
“点餐了吗?”
他翻着菜单,语气疏离。
“还没,等你一起。”
谢紫萱轻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程俊朗抬眼看了她一下,似乎对她的“入戏”很满意。
他随便点了几个菜,打发走侍者。
然后,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要谈正事的姿态。
餐厅里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但谢紫萱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似乎更加密集了。
那些程俊朗的“观众”,都在屏息以待。
“紫萱。”
程俊朗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邻近几桌的人听清。
“我们在一起,也快一年了吧?”
谢紫萱点点头,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
“这段时间,我对你怎么样?”
“很……很好。”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是啊,很好。”
程俊朗轻笑一声,带着嘲弄。
“名牌包,奢侈品,豪宅豪车……你想要什么,我没满足你?”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谢紫萱的脸色开始发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俊朗,你……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程俊朗忽然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我只是厌倦了!”
他猛地提高音量,几乎整个餐厅都能听到。
“谢紫萱,我厌倦了你这种只会伸手要钱的女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跟我在一起,不就是看中了我的钱?”
“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割过来。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这一桌。
那些看好戏的人,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谢紫萱浑身颤抖,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她死死咬着下唇,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忍住没有哭出声。
这幅泫然欲泣、强忍悲伤的模样,落在程俊朗眼里,简直完美。
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他人情绪的快感,继续着他的表演。
“今天叫你出来,就是要跟你说清楚。”
“我们结束了。”
他语气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身上这些首饰,还有你住的那套公寓,我就送你了。”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说完,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等待着预想中的崩溃、哭诉、挽留。
他甚至准备好了几句更伤人的话,来应对她的哀求。
餐厅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穿着香槟色长裙、美丽脆弱的女人。
等待着她尊严扫地的时刻。
谢紫萱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哭声。
几秒钟后,她抬起头。
程俊朗期待看到的崩溃和泪水并没有出现。
那张脸上确实有泪痕,但她的眼神,却冰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程俊朗愣住了。
这和他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谢紫萱缓缓拿起桌上的餐巾,优雅地拭去眼角的泪痕。
动作从容不迫,与刚才那个柔弱无助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看着程俊朗,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
“说完了?”
她的声音清晰、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程俊朗瞳孔微缩,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你……”
谢紫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包,从容地打开。
从最里面的夹层,取出了那张照片。
然后,轻轻地将照片推到了程俊朗面前的桌子上。
“程俊朗。”
她看着他瞬间僵住的表情,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也就和你玩玩,谁成想你当真了。”
08
那张彩色照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伤了程俊朗的眼睛。
照片上,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约莫一岁大的男婴,正趴在一片柔软的地毯上。
他们抬着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镜头,咧开的小嘴露出几颗小小的乳牙。
孩子的眉眼、鼻梁,甚至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带着清晰的、属于谢紫萱的轮廓。
任谁看一眼,都不会怀疑他们的血缘关系。
双胞胎。
谢紫萱竟然有一对双胞胎儿子!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炸得程俊朗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
他脸上的得意、傲慢、残忍,瞬间凝固,然后像破碎的面具一样,片片剥落。
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荒谬。
他死死地盯着照片,眼球几乎要凸出来。
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那些原本等着看谢紫萱笑话的人,也全都惊呆了。
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和面面相觑。
剧情反转得太快,太出乎意料。
赵宇手里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他张着嘴,活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