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十八年,她用命熬成了十八天。
当王宝钏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握着那个男人——如今已是九五之尊的薛平贵的手,用尽一生力气求道:“陛下……看在臣妾十八年等待的份上……请……善待王家……”
他泪流满面,声声泣血:“朕答应你!朕都答应你!”
然而,她尸骨未寒,长安城最显赫的王家,一夜之间,连人带府,消失得干干净净。府门上一张封条写着“家有远行”,仿佛一个冰冷的嘲笑。
唯一的活口,是为她抄经祈福而躲过一劫的堂弟王昭远。他像条野狗,在长安的阴影里刨食,只为寻找一个答案。当他手持那枚从府邸废墟中找到的、本不该属于长安的“狼牙箭”,跪在君临天下的帝王面前时,他颤抖着问出了那个憋在心底的问题:
“您答应过皇后,会善待她的家人!这……就是您的善待吗?!”
高高在上的薛平贵,看着这个王家最后的血脉,脸上没有一丝被揭穿的愤怒,甚至笑了。那笑声,比皇城的冬雪更冷。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以为,朕杀了他们?”
当死亡都成为一种仁慈,真相的尽头,究竟是怎样一个比地狱更冷的人间?
![]()
01
登基那天,天很冷。风从皇城的墙垛子缝里钻进来,刮在人脸上,像刀子。
王宝钏穿着那身凤袍,袍子很重,上面绣的凤凰好像有几百斤,压得她直不起腰。
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这么好的料子了,滑溜溜的,但是冰凉,贴在皮肤上,让她想起寒窑里冬天的石头。
她的脸涂了很厚的粉,盖住了十八年的风霜,但盖不住眼睛里的疲惫。
她看着远处龙椅上的那个男人,那个叫薛平贵的男人,她的丈夫。他现在是皇帝了。
薛平贵也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复杂,有一点点温柔,像水面上的浮萍,一碰就散了。更多的是一种硬邦邦的东西,像铁。
十八年的西凉王生涯,早就把他身体里那点乞丐的软弱给烤干了。
他现在是皇帝,皇帝不能软。
册封皇后的时候,太监的声音又尖又长,在太和殿里绕来绕去。王宝钏跪在地上,听着那些听不懂的词句,脑袋里嗡嗡响。她只知道,她等了十八年,终于等到了。她应该是高兴的,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她太累了,身体里的力气好像早就被寒窑里的土疙瘩吸干了。她想,等典礼结束了,能躺下歇歇就好了。
朝堂下面,站着她的家人。她的父亲王允,头发白了,腰杆却挺得笔直。他穿着崭新的一品大员官服,脸上的褶子都在笑。他看薛平贵的眼神,不再是十八年前看那个乞丐的眼神,但那份傲慢还在骨子里,只是藏得深了。他旁边的兄弟子侄,一个个也都昂着头,好像明天就能把长安城里最好的铺子都盘下来。
人群的角落里,站着王昭远。他是王宝钏的远房堂弟,一个不起眼的角色。
他从小听着堂姐抛绣球的故事长大,觉得堂姐是天上的仙女。
现在仙女做了皇后,他打心底里为她高兴。他看着堂姐苍白的脸,心里有点疼。
他觉得,堂姐不应该这么累,做了皇后,就应该享福才对。
他看到王允和他身边的人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又有点堵。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代战公主站在薛平贵的另一边。她是西宫皇后。
她看着王宝钏,眼神里有同情,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这个叫王宝钏的女人是薛平贵心口上的一根刺,拔不掉,也揉不进肉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好看的雕像。
典礼结束的时候,王宝钏被人扶起来,差点摔倒。
薛平贵走下龙椅,扶了她一把。
他的手很大,很暖,但王宝钏觉得那温度传不到自己身上。
“宝钏,你累了。”他说。
王宝钏点点头,想笑一下,但没笑出来。她说:“陛下,臣妾……高兴。”
她撒了谎。她一点也不高兴。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02
王宝钏只做了十八天的皇后。
这十八天,她过得比在寒窑里还要累。皇宫很大,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大得让人害怕。她住在坤宁宫,屋子里的柱子比她在寒窑门口见过的最粗的树还要粗。地上铺着地毯,软绵绵的,踩上去像踩在云彩上,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可她还是喜欢寒窑里那硬邦邦的土地,踩着踏实。
每天天不亮,就有一大群宫女太监围着她转。给她穿衣服,梳头,洗脸。那些衣服一层又一层,穿在身上像个套子。头上的凤冠很重,压得她脖子疼。她不喜欢这些,她只想穿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自在。
吃的东西也都是她没见过的。人参、燕窝、灵芝,每天都熬成汤水端到她面前。那些东西闻着香,喝到嘴里却很苦。太医说,这是给她补身子的。可她知道,她的身子早就被寒窑掏空了,是个漏底的筛子,再好的东西也补不进去了。她喝着那些苦汤,总想起以前在寒窑里,能有一碗野菜汤喝,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她和这个皇宫格格不入。她不懂那些繁琐的规矩,见到谁该行什么礼,说什么话。
她总是出错,然后就看到周围的人想笑又不敢笑的脸。
代战公主对她很客气,每天都来请安,叫她“姐姐”。
可王宝钏能感觉到,代战才是这个后宫真正的主人。
代战走路带风,说话办事干脆利落,看人的眼神里带着光。而自己,就像一盏快要没油的灯。
最让她难受的,是她的家人。她的父亲王允,几乎天天进宫。他不是来看她身体好不好的,他一开口,就是官职。
“宝钏啊,你看,爹爹这宰相之位,陛下什么时候给恢复啊?”
“还有你那几个堂兄弟,都是有才学的,总不能闲在家里吧?跟陛下说说,在六部里给安排个位置。”
王宝钏听着这些话,心就往下沉。她看着父亲那张急切的脸,想起了十八年前,他就是用这张脸,逼着自己和薛平贵断绝关系的。现在,他又用这张脸,来跟自己讨要好处。
她去找薛平贵,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她觉得对不起薛平贵。
薛平贵对她很好,很温柔。他会陪她吃饭,给她讲西凉的风沙有多大,仗打得有多苦。但王宝钏发现,他讲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冷。他晚上不睡在坤宁宫,他说他公务繁忙。王宝钏有一次半夜醒来,睡不着,就走到书房门口。她看到书房里灯还亮着,薛平贵一个人站在一幅巨大的长安城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慢慢地划过。当他的手指停在一个地方的时候,王宝钏看到,那是她父亲的府邸——相府。那一刻,薛平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王宝钏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还在寒窑里,外面下着大雪,她又冷又饿,怎么喊,薛平贵都不回来。
03
第十七天的时候,王宝钏知道自己不行了。
她的身体像一张被水泡烂了的纸,一碰就要碎了。太医们跪了一地,个个满头大汗,却谁也想不出法子。他们只能不停地往她嘴里灌续命的汤药,但那汤药流进去,又顺着嘴角流出来,一点用也没有。
薛平贵守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暖,可王宝钏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变成了冰块。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脸在烛光下明明暗暗,看不真切。她想,这就是我等了十八年的男人啊。她等到了,可好像又没等到。
“平贵……”她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薛平贵赶紧凑过去,把耳朵贴到她的嘴边。“宝钏,我在这儿。你想说什么?”
王宝钏喘了好几口气,才挤出下一句话。“我……怕是不行了……”
薛平贵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抓着她的手,抓得很紧。“胡说!你不会有事的!朕是天子,朕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他的声音很大,带着皇帝的威严,但里面藏着一丝颤抖。
王宝钏虚弱地笑了笑。她觉得,这个时候的薛平贵,才有点像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她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回握住他的手。
“陛下……看在臣妾……十八年等待的份上……求你……一件事……”
“你说,你说!别说一件,一百件朕都答应你!”薛平贵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王宝钏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清泪。这两行泪,好像流尽了她一生的委屈和不甘。
“请……宽恕我的家人……善待……王家……”
她说完这句话,眼睛里的光就慢慢散了。她看着薛平贵,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薛平贵看着她,泪水从他的眼角滚落,滴在她的手背上,滚烫。他用力地点头,声音嘶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朕答应你!朕答应你!宝钏,朕答应你!”他哭得像个孩子,把头埋在被子里,肩膀不停地抖动。
王宝钏听到他的承诺,好像终于放下了心。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想,这样也好,十八年的苦,换来他一句承诺,值了。
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王宝钏死了。在成为皇后的第十八天。薛平贵下令,以国礼厚葬,追封为“贞烈皇后”,举国哀悼三日。皇帝在皇后灵前几度哭到昏厥,天下人都说,帝后情深,感天动地。王允和王家的子弟们,在葬礼上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天塌下来一样。他们心里想的是,皇后没了,靠山倒了,以后这富贵,还能不能保得住。
没人注意到,在灵堂的阴影里,薛平贵在一次“昏厥”被扶下去之后,悄悄召见了一个人。那人叫凌统,是他在西凉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大将,掌管着他最精锐的亲军“玄甲卫”。
薛平贵脸上没有了悲痛,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他递给凌统一块黑色的铁牌。
“朕不想再看到那些傲慢的嘴脸,”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让他们也尝尝……寒窑的滋味。”
凌统接过令牌,一言不发,躬身退下,消失在夜色里。
![]()
04
王宝钏下葬那天晚上,长安城起了一场大雾。
雾很浓,白茫茫的,像一锅煮沸了的米汤,把整个长安城都泡在了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对门邻居的灯笼都看不见,只剩一个模糊的光晕。街上的更夫,敲了两声梆子,就觉得嗓子眼被湿气堵住了,后面的声音都闷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样的雾里,一支队伍悄无声息地开进了城。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盔甲,骑着黑色的马,马蹄子上都包了厚厚的棉布。他们走在长街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像一群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鬼。这支队伍,就是凌统的“玄甲卫”。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城东的相国府,王允的家。
王家大宅门口的石狮子,在雾里像两头蹲着的怪兽。玄甲卫没有走正门,他们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落进院子里。院子里的护卫,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喉咙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捂住,然后一把匕首就捅进了心窝。整个过程,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行动快得像一阵风。王允正在书房里,就着灯光盘算着家里的田产和铺子,想着明天怎么再跟皇帝哭诉,要点补偿。门突然被推开,他刚想发火,就看到几个穿着黑甲的士兵走了进来。他愣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王允厉声喝道。
领头的一个士兵没有回答他。他只是做了一个手势,后面两个人就上前,用一块布堵住了王允的嘴,把他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王家上上下下,从主子到仆人,一百多口人,都在睡梦中,或者在茫然中,被同样的方式控制住。没有一个人能喊出声,没有一滴血流在地上。
他们被带出府门,塞进一辆辆早已等候在街角的黑色囚车里。然后,这些囚车就汇入雾中,朝着北边的城门驶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后,另一队玄甲卫进了王府。他们不是来杀人的,他们是来打扫的。他们把所有东西都归回原位,擦掉了所有可能留下的脚印和痕迹,甚至把几片被踩倒的草都扶了起来。整个王府,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最后,他们在朱红色的大门上,贴上了一张封条,上面写着八个字:“家有远行,暂勿打扰。”
第二天早上,雾散了。太阳照常升起。
长安城的百姓们,路过王家大宅时,都觉得有点奇怪。这么大一个府邸,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门口还贴着封条。有人好奇地凑上去想看看,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官兵给赶走了。
王昭远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皇后去世,他心里难过,就按着堂姐生前的嘱咐,去了城外的寒山寺,为她抄写祈福的经文,在寺里住了一晚。他回来的时候,心里还想着,以后再也没人能叫他一声“阿远”了。
当他走到家门口,看到那张刺眼的封条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冲上去,用力地推门,门被锁得死死的。他绕到后门,也是一样。他趴在墙上,朝里面大喊:“爹!娘!开门啊!”
院子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觉得自己的家,连同里面所有的人,都被这长安城给一口吞了。
![]()
05
王家的人,就这么不见了。
一百多口人,活生生的人,在一夜之间,从长安城里蒸发了。这件事像一块石头,扔进了长安城这潭深水里,激起了一阵巨大的波澜,然后又诡异地平静了下去。
朝堂之上,薛平贵“龙颜大怒”。他拍着龙椅,对着满朝文武咆哮,说这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打他的脸,是对死去皇后的最大不敬。他声嘶力竭,痛心疾首,好像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下令大理寺和京兆府联合办案,限期一个月,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要给死去的皇后一个交代。
可这调查,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大理寺卿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案子能查,什么案子不能碰。王家是什么人家?国丈府。能在一夜之间让这么一个家族人间蒸发的,除了山贼,除了政敌,还能有谁?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嘴上不敢说。于是,官兵们满城乱窜,一会儿说线索指向了城外的土匪,一会儿又说抓到了几个别国的探子。案子被办得热热闹闹,但所有的线索,都像断了线的风筝,飘着飘着就不见了。
王昭远不相信这些。他像一头没了窝的孤狼,在长安城里四处乱撞。他去京兆府报案,衙役看他穿得普普通通,直接把他当疯子赶了出来。他想去拦御驾,还没靠近,就被侍卫的长枪给捅了回来。他身上没钱,饿了就去捡别人不要的菜叶子,渴了就喝沟里的水。短短几天,他就变得又瘦又黑,像个真正的乞丐。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家。他像个幽灵,绕着高墙打转。他不敢相信,一个那么大的家,就这么没了。他不死心,他觉得,一定会留下什么东西。
那天晚上,他又一次翻进了后院。
后院里有棵老槐树,很老了,是他爷爷的爷爷种下的。他小时候,常和堂姐王宝钏在这棵树下玩。树干上有一个树洞,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会把捡来的好看的石子、糖纸都藏在里面。
鬼使神差地,他把手伸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树洞。
他摸到了一堆枯叶,还有一些潮湿的泥土。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东西。
他把那东西掏了出来。借着月光一看,那是一枚箭镞。
通体漆黑,没有尾羽,箭头被打磨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像一颗狼的牙齿。
箭身上,还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清的狼头标记。
王昭远不认识这是什么箭,但他见过军营里的箭,都不是这个样子的。这枚箭,带着一股肃杀的、从战场上才有的血腥气。它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宰相的后院里。
他把这枚“狼牙箭”死死地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不知道这东西能证明什么,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线索。这是他那个被吞掉的家,吐出来的一根骨头。他看着手里的箭镞,又抬头看了看皇宫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彻夜通明。
他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件事,会不会和那个坐在最高处的人有关?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
06
王昭远开始了他的追查,像一只在黑暗中寻找食物的老鼠。
他不能再以王家子弟的身份出现,那等于告诉所有人,王家还有一个活口。
他化名“阿远”,在长安城最混乱的西市找了个帮人扛活的差事,住在大通铺里。
白天,他拼命干活,挣几个能糊口的铜板。晚上,他就攥着那枚狼牙箭,在长安的阴影里穿行。
他找到了一个以前在王家当过护院的老兵。
老兵因为腿瘸了,提前回了乡,所以躲过了一劫。王昭远不敢暴露身份,只说是对兵器感兴趣的年轻人。他把箭镞拿给老兵看。
老兵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他把王昭远拉到没人的角落,压低了声音说:
“小兄弟,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以后别再拿出来了,会死人的!”
“老丈,这到底是什么箭?”王昭远追问。
老兵犹豫了很久,才哆哆嗦嗦地说:“这是……这是西凉的制式,叫‘狼牙’。但是,自从陛下登基,只有一支军队还在用这个……就是皇帝的亲军,玄甲卫。”
玄甲卫!皇帝的亲军!这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王昭预的心上。他手脚冰凉。如果真的是玄甲卫,那就意味着……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需要更多的证据。
他想到了代战公主。她是西凉人,她一定认识这种箭。可是,他一个扛活的苦力,怎么可能见到西宫皇后?他花了身上最后一点钱,买通了一个在宫里洗衣服的小太监,打听到代战公主身边有一个从西凉跟过来的老侍女,每天下午都会到宫墙边的一个角门倒花土。
王昭远在那里等了三天。第三天下午,他终于等到了那个侍女。他装作不经意地路过,把那枚箭镞“不小心”掉在了她脚边。
老侍女看到了箭镞,整个人都定住了。她捡起来,看了一眼,然后猛地抬头,用一种锐利的眼神扫视四周。王昭远低着头,装作在找东西,心里却擂鼓一样。老侍女什么也没说,把箭镞收进了袖子,匆匆走了。
王昭远知道,他已经惊动了皇宫里的人。他没有时间了。他必须当面去问那个人。
他决定铤而走险。他小时候跟着堂姐进过几次宫,对皇宫的地形还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他打听到,过两天是祭祀日,皇帝会独自去御花园里,一处叫“牡丹亭”的地方待一会儿。那里,是王宝钏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
祭祀日那天,王昭远靠着自己瘦小的身形和对地形的记忆,像一条泥鳅一样,躲过了层层守卫,真的潜进了御花园。他躲在一丛茂密的牡丹花后面,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没过多久,他看到了一个黄色的身影。是薛平贵。他一个人,慢慢地走进了牡丹亭,背对着外面,看着亭子里的一幅画。那画上,画的是一个在寒窑前挖野菜的女人。
王昭远深吸一口气,从花丛后面走了出来。他走到亭子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草民王昭远,叩见陛下。”
薛平贵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
王昭远从怀里掏出那枚狼牙箭,双手举过头顶。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陛下,草民只想知道,我王家满门,究竟在哪里?您答应过皇后娘娘,会善待她的家人。这……就是您的善待吗?”
亭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牡丹花的沙沙声。
过了很久,薛平贵才缓缓地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惊讶,好像早就知道王昭远会来。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昭远,眼神里没有了在朝堂上的悲痛和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玩味。
“你以为朕杀了他们?”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朕没有杀他们。朕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比死更公平的归宿。”
他走下亭子,来到王昭远面前,从他手里拿过那枚箭镞,在指尖轻轻地把玩着,好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
“你堂姐在寒窑里等了朕十八年。王允,你的好伯父,让朕受了十八年的屈辱。朕觉得这很公平。”薛平贵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所以,朕在北境,为他们也建了一座‘寒窑’,一座更大、更冷、永远也走不出来的寒窑。朕要让他们……用余下的每一个十八年,去体会宝钏当年的绝望。至于你……”
薛平贵突然凑近王昭远,他的脸离王昭远的脸只有几寸远,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
“朕留下你,是宝钏的遗愿,也是朕的游戏。”
薛平贵说完这后半句话,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一种猫捉到老鼠后才有的残忍笑意。“可惜,现在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他轻轻拍了拍手:“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