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世间万物，无论曾被倾注多少心血，堆砌多少金钱，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宏图伟业，转瞬之间，亦可化为断壁残垣。
在南方的连绵群山之中，就藏着这样一处现代奇观——宏愿寺。它并非毁于天灾，也未曾败于人祸，而是在鼎盛之时，戛然而止。二十多年前，一掷三亿的巨资，换来的却是一座巨大的半成品废墟。其中最令人称奇的，是那尊只完成了一半的巨大佛像，它静静地矗立在荒草丛中，任凭风吹雨打，时代变迁，竟无一人敢上前触碰分毫。
01.
陈凯是一名建筑摄影师，专好寻访那些被遗忘的、带有神秘色彩的废墟。
当他第一次在无人机爱好者的论坛里，看到宏愿寺的照片时，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照片上，一座规模宏大、气势磅GL的寺庙建筑群，静卧在山谷之中。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金光，汉白玉的栏杆依稀可见其精致的雕工。
但诡异的是，这座看似即将完工的寺庙，却被疯长的野草和藤蔓所吞噬。
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位于寺庙中轴线尽头，那尊露天矗G立的巨大佛像。
那是一尊只完成了“一半”的佛像。
佛像的左半边，从头到脚，线条流畅，法相庄严。那半张脸上，眼睛微微闭合，嘴角带着悲悯的微笑，一只佛手自然垂下，结着与愿印。
而它的右半边，却还保持着山体岩石的原始形态，粗糙、混沌，与左边的景致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仿佛创世神在创造它时，突然被打断，永远地停在了那里。
陈凯当即决定，要亲自去探访这个地方，用镜头记录下这现代文明与原始荒芜的诡异结合体。
经过一周的准备，他驱车千里，终于来到了宏愿寺所在的山脚下。
山路早已荒废，被当地人用铁丝网拦住，旁边立着一块褪色的警示牌：【前路危险 禁止通行】。
陈凯轻车熟路地绕过障碍，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徒步向山上走去。
越往上走，空气越是寂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和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走了近一个小时，宏伟的寺庙山门终于出现在眼前。
朱漆的大门半开着，上面布满了蛛网，门环上锈迹斑斑。
踏入寺内，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这里太大了，也太空了。
巨大的广场上，汉白玉铺就的地砖缝隙里，钻出了一人高的杂草。原本应该香火鼎盛的大雄宝殿，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殿堂，风穿过没有安装窗户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陈凯压下心中的异样感，径直朝着那尊半成品佛像走去。
走得越近，佛像带来的压迫感就越强。
它实在太高了，陈凯站在它的脚下，渺小得如同一只蝼蚁。
他仰起头，看着那半张慈悲、半张混沌的脸，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一丝寒意。
那只雕刻完成的眼睛，明明是闭着的，却让他感觉像是在被无声地凝视。
他定了定神，架起三脚架，拿出了自己最专业的单反相机。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按下快门，相机却毫无反应，屏幕上一片漆黑。
“奇怪，没电了？”
他换上备用电池，结果还是一样。相机就像一块板砖，所有的按键都失灵了。
他又拿出备用的卡片机，对准佛像，取景框里却是一片扭曲的雪花。
最后，他只能拿出手机。
可当他打开手机的拍照功能，对准佛像的瞬间，手机屏幕猛地一闪，竟直接黑屏关机了。
陈凯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摄影师，他从未遇到过所有设备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全部失灵的状况。
这不是巧合。
他抬头再次看向那尊佛像，那半张微笑的脸，此刻在他眼中，竟多了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02.
陈凯没有被吓跑，设备失灵的诡异事件，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探究欲。
他放弃了拍摄，决定先从山下的村子入手，了解一下这座寺庙的历史。
村子不大，名叫“望山村”，村里大多是老人和孩子。
陈凯走进村口的一家小卖部，买水的时候，状似无意地向老板打听山上的寺庙。
“老板，山上那座庙可真气派啊，怎么就荒废了？是资金断了吗？”
原本还算热情的老板，一听到“寺庙”两个字，脸色立马就变了。
他把钱找给陈凯，摆了摆手，用一种近乎驱赶的语气说：“年轻仔，别问那么多，那地方邪性，不是你们该打听的。”
说完，便自顾自地埋头整理货物，再也不理他。
陈凯一连问了好几户人家，得到的反应几乎如出一辙。
村民们一提到宏愿寺，要么讳莫如深，要么就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砰”地一声关上大门。
这座寺庙，仿佛是整个村子的禁忌。
越是这样，陈凯就越是好奇。
最后，还是村里一个玩耍的孩子，天真地给他指了条路。
“那个庙的事情，只有全爷爷知道。不过他不喜欢跟外人说话。”
孩子口中的“全爷爷”，名叫全福，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今年已经八十有六。他一个人住在村子最边缘的一座老瓦房里，几乎不与人来往。
陈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提着一些水果，找到了全福的家。
院门虚掩着，陈凯在门口恭敬地喊了一声：“请问，全大爷在家吗？”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门没锁，进来吧。”
陈凯推门而入，看到一位身形消瘦、满脸皱纹的老人，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他就是全福，人称“全叔”。
陈凯说明来意，并将水果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全叔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淡淡地说：“你是为了那座庙来的吧？”
“是。”陈凯坦诚地回答，“我是一名摄影师，对那座寺庙非常好奇，但村里人好像都不愿意提起。”
全叔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眼神，不像其他村民那样充满恐惧，而是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和平静。
“他们不是不愿意提，是不敢提。”
全叔看着陈凯，缓缓说道：“年轻人，听我一句劝，那地方的因果，你一个外人，沾惹不起。从哪来，回哪去吧。”
“大爷，我没有恶意。”陈凯急忙解释，“我只是想知道，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座耗资这么巨大的寺庙，会在即将完工的时候，突然停下？又为什么那尊佛像，只雕了一半？”
全叔沉默了，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的山峦，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也罢。既然你非要知道，我就告诉你。省得你不知深浅，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东西。”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但你得答应我，听完这个故事，立刻下山，永远不要再回来。更不要，试图去触碰那里的任何东西，尤其是那尊佛像。”
03.
见陈凯郑重地点了点头，全叔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我们这穷山沟，可不像现在这么平静。”
全叔说，二十多年前，村里出了个大人物，名叫林宏盛。
林宏盛年轻时就外出闯荡，靠着过人的胆识和手段，在南方的地产业赚得盆满钵满，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富豪。
人有了钱，就想求个心安，求个名声。
林宏盛决定在家乡的山上，捐建一座规模空前的寺庙，取名“宏愿寺”。
一方面是为了还愿，感谢神佛保佑他发家致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光宗耀祖，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如今的成就。
这个项目，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林宏盛号称投资三亿，请来了国内最顶尖的建筑设计师和施工团队。
他从全国各地运来名贵的木材和石料，光是铺设广场的汉白玉，就拉了上百车。
那几年，望山村热闹非凡，山路上车水马龙，全村的青壮年，几乎都在寺庙的工地上干活。全叔当时就是工地上的一名石匠。
“林老板那个人，气派是真气派，但心气也高得很。”
全叔回忆道，林宏盛对寺庙的要求，达到了极致的苛刻。
殿堂的梁柱要用整根的金丝楠木，佛像的贴金要用纯度最高的赤金，就连一块瓦片的烧制工艺，他都要亲自过问。
他的口头禅就是：“我要建的，是能流传千古的传世之作！”
工程进展得很顺利，不到三年，宏愿寺的主体建筑群就基本完工了。
最后，只剩下最核心的一项工程——开凿位于中轴线尽头的那尊露天大佛。
按照林宏盛的规划，这尊大佛要背靠整座山崖，高达百米，成为整个寺庙的灵魂。
他请来了当时国内最负盛名的石雕大师团队，由一位名叫“梁师傅”的国宝级匠人领衔。
开凿那天，举行了盛大的开工仪式。林宏盛甚至花重金，从名山古刹请来了高僧，主持法事。
一切看起来，都预示着一个辉煌的开始。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那竟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04.
“开凿大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全叔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眼中流露出一丝后怕。
“尤其是，要在那样的山壁上，开凿出佛的法相，讲究的是人与石的‘缘分’。”
起初，一切还算顺利。
梁师傅的团队技艺高超，几十名工匠吊在悬崖上，风餐露宿，一点点将山石的轮廓打磨出来。
然而，就在大佛的左半边脸即将完成时，怪事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
先是工地上频发意外。
有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会无缘无故地从脚手架上踩空；坚固的绳索，会毫无征兆地突然断裂。
好在都有惊无险，只是些皮外伤，起初大家也只当是劳累过度，没有太在意。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安。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天空没有一丝风。
一名工匠正在为佛像的左眼进行最后的精雕，他手中的凿子，突然“当”的一声，像是凿在了比钻石还硬的东西上，火星四溅，凿子尖当场就断了。
紧接着，毫无征兆地，山顶响起一声惊雷！
那雷声，不像是从云层中传来，倒像是从山体内部，沉闷地炸开！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梁师傅经验丰富，感觉不对劲，当即下令所有人停工，下山。
就在工匠们顺着绳索往下爬的时候，整个山体，都开始轻微地晃动起来。
一块人头大小的碎石，毫无预兆地从佛像那未开凿的右脸上方脱落，擦着一名工匠的头皮，呼啸而下，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林宏盛得知消息后，勃然大怒，认为这是工匠们偷懒，故意编造出来的借口。
他不但没有停工，反而加派了人手，许下重金，要求梁师傅必须在半个月内，完成整个佛头的雕刻。
梁师傅拗不过他，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徒弟们再次上山。
为了安抚人心，他还特意宰杀了猪羊祭山，烧了大量的纸钱。
可这一次，他们遇到的，是更加无法解释的现象。
无论是多锋利的凿子，多坚硬的钻头，只要一碰到佛像右半边的岩石，就会立刻卷刃、断裂，甚至直接熔化。
就好像那半边山崖，根本不是石头，而是一种人类工具无法撼动的，带有生命的东西。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是山神动怒了，是菩萨不愿现出完整的法身。”
全叔说，工匠们说什么也不敢再动工了。
林宏盛不信邪，他认为是梁师傅团队在暗中搞鬼，想坐地起价。
他当场辞退了整个团队，又花大价钱，从国外进口了最先进的岩石切割设备，准备亲自带人上山，强行施工。
而就在设备运到山脚下的那天晚上，出事了。
那天深夜，整个望山村的人，都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像是叹息，又像是低语的声音。
那声音，正是从宏愿寺的方向传来。
清晰地，带着无尽的悲悯和一丝警告，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只有短短的一个音节，却像一口巨钟，撞在所有人的心上。
第二天，林宏盛就病倒了，高烧不退，胡言乱语。
更可怕的是，他那庞大的商业帝国，也在这之后，仿佛受到了诅咒一般，投资失败，资金链断裂，官司缠身……短短半年时间，就土崩瓦解，宣告破产。
林宏盛本人，也从一个意气风发的亿万富翁，变成了一个重病缠身、疯疯癫癫的穷光蛋。
从那以后，宏愿寺就彻底停工了。
再也没有人敢上山，更没有人敢去动那尊只完成了一半的佛像。
05.
听完全叔的讲述，陈凯感觉自己仿佛在听一个神话故事。
他沉默了许久，试图用理性的思维去分析这一切。
山体晃动，可能是轻微的地震。工具损坏，可能是岩石的材质特殊。至于那声所有人都听到的“叹息”，或许是某种风洞效应，或是集体性的幻听？
可林宏盛的迅速败落和疯癫，又该如何解释？
这一切的巧合，实在太多了。
“全叔，”陈凯提出了自己最大的疑问，“如果这真是一个警告，那它究竟在警告什么？林宏盛到底做错了什么，会引来这样的‘天谴’？”
他觉得，这才是整个事件的核心。
仅仅是建庙时的态度傲慢，应该不至于引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全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既像恐惧又像怜悯的神色。
“你问到点子上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院子门口，望着那座在暮色中轮廓越发诡异的山。
“那声叹息，只是一个开始。林宏盛的错，从他选定那座山，打下第一根桩基的时候，就已经犯下了。”
全叔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到。
“那尊佛像，并非只是没有雕刻完成那么简单。它的身下，镇着一样东西。一样……我们望山村世世代代都在守护的东西。”
陈凯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自己即将触碰到这个秘密最核心的部分了。
“那是什么？”
全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真想知道，就得跟我走一趟。光用嘴说，你是不会信的。只有亲眼看到，你才会明白，我们这些人，到底在害怕什么。”
陈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全叔的眼神变得格外凝重，他指了指后山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好。天黑后，你跟我来。我们不去寺庙。”
陈凯一愣，追问道：“那我们去哪？这第一个方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