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梦的电话打来时,我正盯着窗外那棵半死不活的香樟树发呆。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表演出来的疲惫,还夹杂着高铁上的嘈杂背景音。
“林舟,我快到站了,你准备一下来接我。”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像是在命令一个专属司机。
我没说话,把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
“喂?听见没?我陪陈浩去见他爸妈,跑了一整天,快累死了。”她加重了“累死了”三个字,仿佛在邀功。
陪她“好哥们”去见父母。
这事儿听起来多荒唐啊。
可是在徐梦和陈浩的世界里,这合理得就像吃饭喝水。
我轻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她听见。
“你笑什么?”她的声音立刻警惕起来。
“没什么,我在想,陈浩他爸妈对你这个‘准儿媳’还满意吗?”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她瞬间僵住的表情。
“林舟你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会不会好好说话?”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的语气很平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陈浩的女朋友。”
“你又犯病了是不是?我都说了,陈浩他爸妈身体不好,他一个人回去不放心,我就是陪陪他,我们是纯洁的友谊!”
又是这套说辞。
纯洁的友"谊"。
纯洁到可以抛下自己过生日的男朋友,去陪他通宵打游戏,因为他说他“失恋了,感觉不会再爱了”。
纯洁到可以把我俩攒着买车的钱,先“借”给他三万块,因为他说他“看上一个项目,就差启动资金”。
纯-洁-到,现在连见家长这种事,都需要她亲自陪同了。
我真是活该。
我当初怎么就信了她这套鬼话。
“行,你纯洁。”我懒得跟她吵,每次吵架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最后内伤的只有我自己。
“你到底来不来接我?”她不耐烦地问。
“不去。”
我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你!”她气结,“林舟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一直都这样,不像话。”我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胸口堵了三年的那股恶气,终于顺出去那么一小丝。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徐梦发来的微信。
“林舟你混蛋!你等着!”
后面跟了一个愤怒的表情包。
我看着那个龇牙咧嘴的黄色小圆脸,忽然觉得很可笑。
等着?
等什么?等你回来继续PUA我,继续把我当冤大头,继续让我给你和你的“好哥们”当二十四孝背景板吗?
我等不起了。
也不想等了。
口袋里的另一部手机震动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唐晓”两个字。
唐晓是徐梦的闺蜜,也是我名义上的“闺蜜”。
我接起电话。
“林舟!你快来!汤圆不行了!”
唐晓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都快碎了。
汤圆是她养的一只布偶猫,也是我的“干儿子”。
当初还是我陪她去猫舍抱回来的,小小的一团,像个糯米团子,所以叫汤圆。
“怎么了?别急,慢慢说。”我立刻站了起来,抓起车钥匙。
“它早上还好好的,下午突然就不吃不喝,刚刚还吐了,现在就趴着不动,我叫它都没反应……”唐晓在那边泣不成声。
“我给徐梦打电话,打了十几个,她都不接!她到底死哪儿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徐梦没接她电话?
我看看被我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微信上还挂着她几分钟前发来的威胁。
她不是在高铁上吗?就算信号不好,十几个电话,总能接到一个吧?
除非,她不想接。
“你别急,把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我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冲。
“我在XX宠物医院,你快点!”
“好!”
我冲下楼,钻进车里,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十五分钟后,我冲进了宠物医院。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小动物身上特有的气味。
我在大厅里一眼就看到了唐晓。
她蹲在角落里,抱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又小又可怜。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汤圆呢?医生怎么说?”
唐晓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在……在里面抢救。”她指了指亮着“手术中”红灯的房间。
“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送来得太晚,有点脱水和电解质紊乱,现在情况不太好……”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发现的……”她哽咽着,充满了自责。
“这不怪你。”我拍了拍她的背,递给她一张纸巾,“你不是也第一时间送过来了吗?”
“可是我联系不上徐梦!”她突然拔高了音量,像一只被惹急了的猫。
“我给她发微信,打电话,她全都不回!她明明知道汤圆就是我的命!”
“她要是早点接电话,早点陪我过来,汤-圆-就-不-会-这-样!”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委屈。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是啊,徐梦。
她在哪儿呢?
她正为了她的“好哥们”,风尘仆仆地从另一个城市赶回来,并且因为我没去接她而对我“怒火中烧”。
她可能正在盘算着,回来之后要怎么跟我吵,怎么让我屈服,怎么让我承认错误。
她根本不会想到,她最好的闺蜜,现在正因为联系不上她而急得快要崩溃。
她也不会想到,她闺蜜的“命”,现在正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件事最重要。
那就是陈浩的事。
我拿出手机,点开徐梦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配图是高铁站的指示牌。
文字写着:“圆满完成任务![撒花]某人终于可以安心啦!我也能歇歇了,累瘫。”
下面第一条评论,就是陈浩的。
一个爱心的表情。
徐梦秒回:“应该的。”
后面还跟了个害羞的表情。
我把手机递到唐晓面前。
“她没不回你消息,她只是没空回。”
唐晓愣愣地看着屏幕,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得惨白。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我收回手机,揣进兜里。
“别看了,脏眼睛。”
唐晓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巨大的悲伤和失望。
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
在过去的三年里,我体会了无数次。
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到后来的争吵、失望,再到现在的麻木、心死。
我以为我已经百毒不侵了。
但看到唐晓这个样子,我心里那块已经结痂的伤疤,仿佛又被狠狠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原来,被徐梦用“友谊”这把软刀子凌迟的,不止我一个。
我们都是受害者。
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推门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医生,汤圆怎么样了?”唐晓猛地站起来,冲了过去。
“命是保住了。”医生一脸疲惫,“幸好送来得还算及时,再晚半个小时,就真的危险了。”
唐晓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我赶紧扶住她。
“谢谢医生!谢谢您!”她语无伦次地道谢。
“先别谢,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医生交代着注意事项,“你们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好,好,我去办!”我扶着唐晓,对她说。
唐晓点点头,整个人还处在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中。
我去缴费窗口办手续,看着账单上一长串的数字,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些年,我给徐梦买包、买化妆品,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今给我的“干儿子”救命,更不可能心疼。
办完手续回来,唐晓正隔着保温箱的玻璃,看着里面虚弱的汤圆。
小家伙身上插着管子,闭着眼睛,了无生气。
唐晓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好了,别哭了,医生不是说保住命了吗?”我走过去,轻声安慰她。
“嗯。”她点点头,但眼泪还是止不住。
“我就是觉得……觉得对不起它。”
“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我沉默了。
我明白她说的“可笑”是什么意思。
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可能一文不值。
自己最信任的人,在关键时刻,永远缺席。
“走吧,我送你回去。”我说,“这里有护士看着,不会有事的。”
“我不想回去。”她摇摇头,“我想在这儿陪着它。”
“你从下午到现在没吃东西吧?”我看了看时间,“你在这儿守着,我去买点吃的。”
她没有拒绝。
我走出宠物医院,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有一种不真实的繁华。
我在附近找了家粥店,打包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和几个小菜。
等我提着东西回到医院时,唐晓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像一尊望夫石。
“吃点吧。”我把粥放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
“林舟,谢谢你。”
“谢什么,汤圆也是我干儿子。”我把勺子递给她,“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接过粥,小口小口地喝着,但眼神还是没有离开保温箱。
我们俩谁也没说话。
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的“滴滴”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晓突然开口。
“林舟,你……打算和徐梦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搅动着自己那碗粥的手,停顿了一下。
“不然呢?”我反问。
“你不觉得累吗?”
“累。”我坦然承认,“但是,三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这或许是实话,也或许,只是我为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
“可是她……”唐晓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打断她,“我知道她和陈浩之间不清不楚,我知道她很多时候都没把我放在心上。”
“那你为什么不分手?”她追问。
为什么?
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
大概是因为不甘心吧。
不甘心自己三年的付出,最后变成一个笑话。
不甘心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我总想着,或许她会改。
或许等陈浩找到女朋友了,结婚了,她就会回归家庭,把重心放在我身上。
我一直在等。
等到自己都快忘了,我到底在等什么。
“可能……还在期待奇迹吧。”我自嘲地笑了笑。
唐晓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林舟,别傻了。”她一字一句地说,“没有奇迹。有些人,是不会变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是啊。
我怎么会天真地以为,一个把“朋友”看得比恋人、比闺蜜都重的人,会突然转性呢?
我真是……眼瞎心盲。
我们俩又陷入了沉默。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一看,又是徐梦。
“你人呢?还不回来?长本事了是吧?”
“我告诉你林舟,我今天累了一天,没心情跟你吵架,你最好赶紧给我滚回来!”
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
我看着那几行字,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累?
她有多累?
有唐晓心累吗?
有我心累吗?
我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
“回不去了,有事。”
“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她几乎是秒回。
我看着保温箱里弱小的汤圆,又看看身边脸色苍白的唐晓。
我回她:“我干儿子进ICU了,你说重不重要?”
发完这条,我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懒得再看她会回复什么恶毒的话。
唐晓显然也看到了我的操作,她愣了一下,然后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你没必要这样的。”
“有必要。”我说,“总得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围着她一个人转的。”
那一晚,我和唐晓在医院守了一夜。
我们聊了很多。
聊汤圆小时候的蠢事,聊我们各自的工作,聊我们共同的朋友。
唯独,没有再提徐梦。
仿佛那是一个需要被小心翼翼避开的雷区。
天快亮的时候,唐晓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睡得极不安稳。
我脱下外套,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看着她沉睡的侧脸,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
是一种……心疼。
不仅仅是对朋友的心疼。
更像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赶紧转过头,不敢再看。
第二天早上,医生来查房,说汤圆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唐晓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林舟,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她对我说。
“你确定?”
“嗯!你都陪我一夜了,快回去吧,不然徐梦回来又要跟你闹了。”
提到徐梦,我们俩都沉默了一下。
“行,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
我走出医院,刺眼的阳光让我有些睁不开眼。
一夜未睡,脑袋昏昏沉沉的。
回到家,我把自己扔在床上,准备补个觉。
刚闭上眼,门铃就被人按得震天响。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开门。
门外,徐梦双手抱胸,一脸怒气地瞪着我。
她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画着精致的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口中那个“累瘫了”的人。
“你死哪儿去了?一夜不回,电话也不接!”她劈头盖脸地质问。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干儿子进ICU了。”我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说。
“一只破猫而已!它比我还重要?”她拔高了音量,满脸的不可思议。
破猫。
在她嘴里,唐晓视若生命的汤圆,只是一只“破猫”。
我心底的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徐梦,你说话注意点。”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她不依不饶,“为了只猫,你把我扔在高铁站,一夜不回家,你还有理了?”
“我把你扔在高铁站?”我气笑了,“你不是有手有脚吗?自己不会打车?”
“你是我男朋友!你来接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的司机。”我冷冷地看着她,“更何况,你配吗?”
徐梦愣住了。
她大概没想到,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我,会说出这种话。
“林舟,你什么意思?”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没什么意思。”我让开身子,“要进来就进来,不进来就走,别堵在门口。”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进来。
一进门,她就把包扔在沙发上,开始巡视整个屋子。
像个查岗的女主人。
“唐晓呢?她没来找你?”她突然问。
“找我干嘛?”
“她的猫病了,她不找你找谁?她不是最喜欢找你帮忙了吗?”她的语气酸溜溜的。
我这才明白过来。
她不是担心我,她是在怀疑我跟唐晓有什么。
因为我没去接她,因为我为了汤圆的事一夜未归。
所以,在她看来,我一定是和唐晓在一起。
这种扭曲的逻辑,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你脑子里除了这些龌龊思想,还能不能有点别的?”我被她气得想笑。
“我龌龊?”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林舟,你搞搞清楚,唐晓是我的闺蜜!你背着我和她搞在一起,你还有脸说我龌龊?”
“谁告诉你我们搞在一起了?”
“你敢说你昨晚没跟她在一起?”
“我是在医院,陪她守着汤圆。”我一字一句地说。
“那不还是一样!”
“哪里一样?”我真的要被她的神逻辑给气炸了,“在你眼里,朋友的宠物病危,作为朋友去帮个忙,陪一下,就是‘搞在一起’?”
“那不然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那是医院的走廊!”我打断她,“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你,需要我一个‘外人’去陪吗?”
“你作为她最好的闺蜜,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
“哦,对了,你在陪你的‘好哥们’,在朋友圈跟他玩‘爱你么么哒’的游戏!”
我把昨天在她朋友圈看到的话,原封不动地甩了回去。
徐梦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偷看我朋友圈?”
“我用得着偷看吗?你不是发给所有人看的吗?”我冷笑。
“我那是……我那是开玩笑的!”她开始狡辩。
“开玩笑?你跟陈浩开的玩笑还少吗?”
“你过生日,他一个电话说心情不好,你就跑去陪他。这是开玩笑?”
“我们说好去旅游,机票酒店都订好了,他一句家里有事,你就把票退了去帮他。这也是开玩笑?”
“我辛辛苦苦攒的钱,你眼都不眨就拿去给他‘投资’,连张欠条都没有。这还是开玩笑?”
我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事,我们以前也吵过。
但每一次,她都用“我们是纯洁的友谊”、“你不要太小心眼”来搪塞我。
而我,每一次,都选择了相信,或者说,是选择了自欺欺人。
但今天,我不想再骗自己了。
“徐梦,你扪心自问,你把我和唐晓,当成什么了?”
“我们是你的备胎吗?是你用来炫耀你‘人缘好’的工具吗?”
“还是说,我们只是你和陈浩那段‘伟大友谊’的背景板,需要的时候就拉出来用一下,不需要的时候就扔在一边?”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进她的心窝。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
“我……我没有……”她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你没有?”我笑了,笑得无比讽刺。
“唐晓的猫快死了,她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一个不接。”
“你转头就在朋友圈跟陈浩‘圆满完成任务’。”
“你现在跟我说你没有?”
“你敢不敢把手机拿出来,让我看看你跟陈浩的聊天记录?”
“你敢不敢现在就给陈浩打个电话,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半夜三更找你,不要再让你处理他那些破事?”
“你敢吗?”
我步步紧逼。
她被我逼得连连后退,最后跌坐在沙发上。
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侥幸,都化为了灰烬。
我明白了。
她不敢。
因为在她心里,陈浩的位置,无人能及。
我和唐晓,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一根头发。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唐晓说的,有些人,是不会变的。
我累了。
真的累了。
“徐梦,我们分手吧。”
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
徐梦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说什么?”
“我说,分手。”我重复了一遍,“你去找你的陈浩吧,你们才是天生一对。”
“我不分!”她突然尖叫起来,“林舟,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们三年的感情,你说分就分?”
“三年?”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心里没数吗?”
“你以为我真的是铁打的,不会痛,不会累?”
“我也会失望,也会心寒。”
“现在,我的心,已经死了。”
“是你,亲手把它杀死的。”
说完,我转身走进卧室,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
我住的这个房子,是她租的。
我的大部分东西,都还在我自己的小公寓里。
我只是把一些日常用品和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
徐梦冲过来,抓住我的手。
“林舟,你别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开始哭了。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妆都哭花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以后再也不理陈浩了,我跟他断绝关系,好不好?”
“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你别离开我,求求你了……”
她的哭声,听起来那么真切,那么悔恨。
如果是在一天前,我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晚了,徐梦。”我轻轻地推开她的手。
“在我给你无数次机会的时候,你没有珍惜。”
“现在,我不想再给你机会了。”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站起身。
“房子下个月到期,你自己处理吧。”
“还有,你欠我的那三万块钱,我也不要了。”
“就当是我这三年,买个教训。”
我拉着行李箱,从她身边走过。
她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我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走出那扇门,我感觉自己像是重获了新生。
外面的阳光,前所未有的明媚。
我给唐晓打了个电话。
“喂,林舟?”
“汤圆怎么样了?”我问。
“好多了,已经能吃东西了。”她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不少。
“那就好。”
“你……跟徐梦……”她犹豫地问。
“分了。”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分了也好。”她说,“对你,对她,都好。”
“嗯。”
“那你现在……要去哪儿?”
“回我自己的狗窝。”我笑了笑。
“那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个饭?”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请你,算是感谢你昨天陪我。”
“好啊。”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过,不是你请我。”我说。
“是我请你。”
“庆祝我们俩,同时脱离苦海。”
电话那头,传来了唐晓的轻笑声。
像一缕春风,吹散了我心头所有的阴霾。
我开着车,去了我那间许久未归的小公寓。
一开门,一股灰尘的味道。
我把窗户全部打开,让阳光和新鲜空气涌进来。
然后开始了大扫除。
把所有的东西都擦拭一遍,床单被罩全部换成新的。
当我把最后一个垃圾袋扔下楼时,我感觉自己把过去三年的晦气,也一起扔掉了。
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眼下还有些青黑,但眼神却清亮了许多。
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而不是那个在徐梦面前唯唯诺诺、患得患失的怨夫。
下午,我去了宠物医院。
唐晓正在给汤圆喂食。
小家伙精神好了很多,正小口小口地舔着碗里的猫粮。
“哟,干儿子,想我了没?”我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汤圆“喵”了一声,算是回应。
唐晓抬起头,看到我,笑了。
“你来啦。”
她的笑容很干净,很温暖。
和徐梦那种带着算计和优越感的笑,完全不同。
“走吧,吃饭去。”我说。
“去哪儿吃?”
“你想吃什么?”
“火锅?”她试探地问。
“好,就吃火锅。”
我们找了家附近评价不错的火锅店。
点了鸳鸯锅,一半是牛油红锅,一半是菌菇清汤。
就像我和她。
一个无辣不欢,一个滴辣不沾。
“为我们的新生,干杯!”我举起杯子,里面是冰镇的可乐。
“干杯!”她也举起杯子,和我的碰了一下。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舟。”她一边涮着毛肚,一边看着我,“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难过什么?”
“毕竟三年的感情。”
我想了想。
“要说一点都不难过,是假的。”
“但更多的,是解脱。”
“就像一个背着很重的壳的蜗牛,突然有一天,那个壳没了。”
“虽然有点不习惯,但真的……轻松了很多。”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呢?”我问她,“你和徐梦,以后打算怎么办?”
她涮毛肚的手,顿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眼神有些黯淡。
“我们认识十年了,从高中就是最好的朋友。”
“我一直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闺蜜。”
“但现在……”
她没说下去,但我都懂。
有些东西,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她苦笑了一下。
“从她和陈浩走得越来越近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
“我提醒过她很多次,让她跟陈浩保持距离,让她多考虑一下你的感受。”
“但她总说我多管闲事,说我不懂他们之间‘纯洁的友谊’。”
“后来,我也懒得说了。”
“我总觉得,那是她自己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太多。”
“直到昨天……”
她的眼圈又红了。
“我才发现,在她心里,我这个十年的闺蜜,还比不上她养的一条狗。”
“不,狗都比我重要。”
“至少她还会记得给狗喂食,带狗散步。”
“可她,连我最宝贝的汤圆的死活,都可以不管不顾。”
我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里也堵得慌。
“别想了。”我给她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肥牛。
“有些人,不值得。”
“为了不值得的人难过,更不值得。”
她点点头,把那块肥牛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着。
像是在发泄。
那顿火锅,我们吃得酣畅淋漓。
把所有的不快,都随着滚烫的汤底,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吃完饭,我送她回医院。
“你回去吧,不用陪我了。”她说。
“我没事,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
于是,我们又像昨天一样,并排坐在医院的走廊里。
只是这一次,心情完全不同。
没有了焦虑和担忧,只剩下一种平静的陪伴。
夜深了,医院里的人越来越少。
唐晓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我再次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这一次,我没有再移开目光。
我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看着她小巧挺翘的鼻子,和微微嘟起的嘴唇。
我的心,跳得有些快。
我好像……真的对她动心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才刚和徐梦分手。
而且,唐晓是徐梦的闺蜜。
这算什么?无缝衔接?还是……蓄谋已久?
我甩了甩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
不行。
我不能这么禽兽。
至少,现在不行。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汤圆和唐晓。
给她们带好吃的,陪唐晓聊天,逗汤圆玩。
汤圆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
唐晓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我们之间的气氛,也越来越微妙。
有时候,我们会因为一个笑话,相视一笑,然后又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有时候,我的手会不经意地碰到她的手,两个人都像触电一样,迅速收回。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是心动的感觉。
这期间,徐梦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发过几十条微信。
内容无非是道歉、忏悔、求复合。
我一次都没回。
她甚至还去找过唐晓。
据唐晓说,徐梦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知道错了,求唐晓原谅她,帮她劝我回心转意。
唐晓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说:“徐梦,我们回不去了。你和我,林舟和你,都回不去了。”
“你伤害的,不只是林舟,还有我。”
“你所谓的‘纯洁友谊’,就像一把刀,把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捅得千疮百孔。”
“现在,你想用几滴眼泪就把它缝合起来?”
“对不起,我没那么廉价,林舟也不是傻子。”
听完唐晓的转述,我心里只有一个字。
爽!
这个我爱了三年的女人,终于有人能治她了。
而这个人,还是她曾经最看不起、最不放在心上的闺蜜。
真是天道好轮回。
一周后,汤圆康复出院了。
我去帮唐晓办手续,接他们回家。
唐晓抱着猫包,站在医院门口等我。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在肩上,阳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风景。
“看什么呢?傻了?”她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你好看。”我脱口而出。
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一直红到了耳根。
我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走吧,回家。”我接过她手里的猫包,另一只手,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软,握在手心里,刚刚好。
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然后,就任由我牵着了。
我们俩并排走在路上,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谁也没有说话,但彼此的心跳,却像是在打着同一个节拍。
我把她送到她家楼下。
“我上去了。”她说,但脚下却没有动。
“嗯。”我点点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气氛又开始变得暧昧起来。
“那个……”她先开口了,“为了庆祝汤圆出院,今晚……我做饭给你吃?”
“好啊。”我求之不得。
“那我先上去准备,你……要不要上来坐坐?”她发出了邀请。
“当然。”
我跟着她上了楼。
这是我第一次来她家。
很小,但很温馨。
到处都是毛茸茸的装饰品,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你先坐,喝点什么?”她放下猫包,汤圆立刻窜了出来,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
“白水就行。”
她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就钻进了厨房。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这,才是我想要的家的感觉。
而不是像在徐梦那里,永远都是冰冷的饭菜,和一颗更冰冷的心。
汤圆在我脚边蹭来蹭去,还时不时地用头撞我的腿。
我把它抱起来,放在腿上,一下一下地撸着它柔软的毛。
“干儿子,你说,我追你妈,有希望吗?”我小声问它。
汤圆“喵”了一声,用它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我。
像是在说:“那还用问?”
我被它逗笑了。
晚饭很丰盛。
四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些惊讶。
“我一直都会啊。”她给我盛了碗汤,“只是以前,某人总喜欢吃外卖,我没机会展示而已。”
她口中的“某人”,自然指的是徐梦。
我笑了笑,没接话。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珍惜眼前。
“尝尝这个,糖醋排骨,我的拿手菜。”她给我夹了一块。
我咬了一口,酸甜适中,外酥里嫩。
“好吃!”我由衷地赞叹。
“比饭店的还好吃。”
她被我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
“好吃就多吃点。”
那顿饭,我吃了三碗米饭。
感觉把这几年在徐梦那里受的委屈,都吃回来了。
吃完饭,我主动要求洗碗。
“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她拦着我。
“我不是客人。”我说,“我是来蹭饭的。”
我把她推出厨房,自己系上围裙,开始洗碗。
她就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我。
“林舟。”
“嗯?”
“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我洗碗的手一顿,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看着她。
“如果,我就是想让你误会呢?“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厨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我擦干手,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
她紧张地攥着衣角,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走到她面前,停下。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十厘米。
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很好闻。
我抬起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
“唐晓。”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
“我喜欢你。”
“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快。”
“我也知道,你和徐梦的关系,可能会让你觉得很为难。”
“但,我不想再等了。”
“我怕再等下去,会错过你。”
“所以,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对你好的机会。”
她愣愣地看着我,眼睛里水光闪烁。
有惊讶,有感动,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犹豫。
“林舟,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
我和唐晓都是一愣。
这么晚了,会是谁?
唐晓走过去,通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是……是徐梦。”
我皱了皱眉。
她还真是阴魂不散。
“别开门。”我说。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走过去,把她拉到我身后。
“我去处理。”
门铃声还在响,越来越急促,还伴随着用力的拍门声。
“唐晓!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
是徐梦的声音。
听起来,气急败坏。
“唐晓!你这个贱人!你把我男朋友藏哪儿了?你给我出来!”
她开始口不择言地辱骂。
唐晓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然后,我走过去,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徐梦举着手,正准备继续拍门。
看到我,她愣住了。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我,看到了我身后的唐晓,和我脚边的那只布偶猫。
再看看我身上还来不及脱下的围裙。
她的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愤怒和屈辱。
“林舟……你……你们……”
她指着我们,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
“你们竟然真的搞在了一起!”
她的声音,尖锐得像是能划破耳膜。
“我真是瞎了眼!我把你们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男朋友!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她开始撒泼。
像一个被戳穿了谎言后,恼羞成怒的疯子。
我冷冷地看着她。
“徐梦,你闹够了没有?”
“我闹?”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林舟,你背叛我,你还有理了?”
“我背叛你?”我反问,“在你陪着陈浩去见他父母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吗?”
“在唐晓的猫快死了,她给你打十几个电话你都不接的时候,你有想过她吗?”
“在你心里,除了你自己和陈-浩,你还把谁当回事了?”
“现在,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责我们?”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她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委屈。
“我……我那是……我跟陈浩真的没什么……”她又开始用她那套苍白无力的说辞。
“够了!”我打断她,“这些话,你留着去骗鬼吧。”
“我不想再听了。”
“徐梦,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现在跟谁在一起,都与你无关。”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也不要再来打扰唐晓。”
说完,我准备关门。
“不!”她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想挤进门里。
“林舟,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爱你啊!”
“你忘了我们在一起的这三年了吗?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追我的吗?”
她开始打感情牌。
我心里一阵反胃。
“我没忘。”我说,“我就是因为记得太清楚,所以才要跟你分手。”
“我记得我为了给你买一个包,吃了两个月的泡面。”
“我记得我为了给你过一个生日,提前一个月准备惊喜。”
“我记得我为了能让你开心,做了多少我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
“而你呢?”
“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我的付出,在你眼里,一文不值。”
“你的心里,只有你的陈浩。”
“现在,你跟我谈感情?”
“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的话,字字诛心。
徐梦的脸色,惨白如纸。
她还想说什么,但一个声音,比她更快。
“徐梦,你走吧。”
是唐晓。
她从我身后走出来,平静地看着徐梦。
“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林舟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她说着,走到我身边,主动牵起了我的手。
然后,她看着我,眼神坚定。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我反手握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我们俩,像两座山一样,并肩站在一起,面对着徐梦。
徐梦看着我们紧握的双手,眼神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好……好……”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你们真好。”
“林舟,唐晓,我祝你们……不得好死!”
她扔下这句恶毒的诅咒,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高跟鞋踩在楼道里,发出杂乱而刺耳的声响。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转头看向唐晓。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哪句?”她故作镇定。
“就是……你是我女朋友那句。”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脸颊上的红晕,又蔓延开来。
“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去跟她解释……”
“谁说我不愿意了?”她突然打断我。
“啊?”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说,”她抬起头,迎上我的目光,一字一句地,清晰无比地说。
“从现在开始,我,唐晓,就是你林舟的女朋友。”
“你要是敢对我不好,我就让汤圆咬你。”
我看着她又认真又可爱的样子,心都快化了。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紧紧地。
“我不会的。”我在她耳边,郑重地承诺。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她在我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肩膀上。
我知道,那是她喜悦的泪水。
也是我,幸福的开始。
然而,我以为的幸福开始,却成了另一场风暴的序曲。
徐梦并没有就此罢休。
第二天,我的手机就被打爆了。
各种陌生号码,一接起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辱骂。
骂我是渣男,是负心汉,是当代陈世美。
我一开始还莫名其妙,直到我点开了我们共同的大学同学群。
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徐梦发了一篇几千字的小作文。
标题是:《致我死去的三年青春,和我最“好”的闺蜜》。
内容,自然是把我跟唐晓,描绘成了一对早就勾搭在一起的狗男女。
说我一边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跟她的闺蜜暗度陈仓。
说唐晓,表面上跟她情同姐妹,背地里却一直在挖她的墙角。
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爱情和友情双重背叛的、完美无瑕的受害者。
小作文写得声情并茂,催人泪下。
配图,是我和唐晓在宠物医院走廊里的照片。
是我脱下外套给她盖上的那一幕。
角度很刁钻,看起来,就像是我在拥抱她,亲吻她。
还有一张,是我和唐晓牵着手,从她家楼下走过的背影。
看起来,亲密无间。
这两张照片,成了我们“奸情”的铁证。
群里的人,瞬间就被点燃了。
“卧槽!林舟这么渣的吗?”
“看不出来啊,平时斯斯文文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心疼徐梦。”
“这个唐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抢闺蜜男朋友,太恶心了!”
“防火防盗防闺蜜,古人诚不我欺!”
一时间,我和唐晓,成了众矢之的。
我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气得浑身发抖。
徐梦,她真是好样的!
得不到,就要毁掉。
这种恶毒的女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她。
我正想在群里跟她对线,唐晓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舟,你看到群里的消息了吗?”
“看到了。”我的声音很冷。
“对不起……都怪我……”
“怪你什么?”我打断她,“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你。”
“可是……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骂得这么惨。”
“傻瓜。”我柔声说,“就算没有你,她也会找别的理由来攻击我。”
“她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你别怕,这件事,我来处理。”
挂了电话,我立刻开始编辑信息。
我没有像徐梦那样写小作文。
我只是把事实,简单明了地陈述了一遍。
第一,我跟徐梦,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正式分手,原因是她长期与异性朋友陈浩保持不正常关系,严重影响了我们的感情。
第二,我跟唐晓,是在我分手之后,才确定关系的。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第三,徐梦所谓的“证据”,完全是断章取义,恶意拼接。
为了证明我的话,我附上了几张截图。
第一张,是徐梦朋友圈的截图,就是她跟陈浩“圆满完成任务”那条。
第二张,是我跟徐梦分手的聊天记录,时间清清楚楚。
第三张,是唐晓给我打的那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截图,和她当时发给我的求救微信。
第四张,是我在宠物医院的缴费单,上面有汤圆的名字和就诊时间。
最后,我@了徐梦和陈浩。
“徐梦,我言尽于此。如果你再继续造谣诽谤,我会直接走法律程序。”
“还有,@陈浩,管好你的‘好朋友’,别让她像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另外,你欠我的三万块钱,什么时候还?”
我把这条信息,发在了同学群,和我们所有的共同好友群里。
然后,我退出了所有的群。
世界,再次清静了。
我做完这一切,给唐晓发了个微信。
“别看手机了,我来接你,我们出去散散心。”
她回了一个“好”。
我开车去接她。
她上车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红的。
“都处理好了。”我摸了摸她的头,“别想了。”
她点点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我知道,她心里肯定还是难受的。
被自己十年的闺-蜜,用这种方式在背后捅刀,换了谁都受不了。
我没有带她去什么风景名胜。
我直接把车,开到了海边。
冬天的海,很冷,风很大。
但视野很开阔。
我们俩并排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灰色的海浪,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岸边。
“林舟。”她突然开口。
“嗯?”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跟我在一起。”她说,“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被这么多人骂。”
我转过头,看着她。
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有几缕贴在她苍白的脸上。
我抬起手,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唐晓,你听好。”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是跟徐梦在一起三年。”
“而我做过最正确的事,就是在分手之后,抓住了你。”
“别人的看法,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我身边的人,是不是你。”
她的眼圈,又红了。
但这一次,她没有哭。
她只是看着我,然后,慢慢地,凑了过来。
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很凉,带着海风的味道。
但又很暖,暖到了我的心底。
“林舟。”她离开我的嘴唇,抵着我的额头,轻声说。
“我也是。”
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值了。
网络上的风波,并没有因为我的澄清而立刻平息。
总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但我和唐晓,都选择了无视。
清者自清。
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陈浩大概是被我@得没脸了,很快就把那三万块钱转给了我。
还附带了一句:“对不起。”
我收了钱,把他拉黑了。
至于徐梦,我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我只知道,她退出了所有的同学群,朋友圈也设置成了三天可见。
她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阵涟漪后,就沉入了水底,再无声息。
或许,她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吧。
又或许,她已经找到了下一个,可以让她“无私奉献”的“好哥们”。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和唐晓的生活,步入了正轨。
我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一起做饭,一起遛猫。
周末,我们会去看电影,去逛公园,去做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
我们的感情,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细水长流。
但这种平淡的幸福,却让我觉得无比踏实。
汤圆成了我们俩感情的催化剂。
它很黏我们,每天晚上都要睡在我们俩中间。
有时候我跟唐晓亲热一下,它还会吃醋地跑过来,用头把我们俩拱开。
惹得我们哭笑不得。
“都怪你,把它惯坏了。”唐晓总是这样抱怨。
“它是我干儿子,我不惯着它惯着谁?”我理直气壮。
然后,我们俩就会相视一笑。
生活,简单而美好。
转眼,春天来了。
万物复苏。
我和唐晓的感情,也像春天里的花一样,越开越盛。
我们开始谈婚论嫁。
我带她回了家,见了我的父母。
我爸妈对这个文静、善良、又会做饭的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
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亲。
唐晓也带我见了她的父母。
她的父母都是老师,很开明。
他们知道我和唐晓经历的一切,不但没有反对,反而很心疼我们。
叔叔拍着我的肩膀说:“小林,我们家晓晓,以前受了太多委屈。以后,就拜托你,好好照顾她了。”
“叔叔您放心。”我郑重地承诺,“我一定会的。”
双方父母见了面,把婚事定了下来。
婚礼定在秋天。
我们开始忙着准备婚礼。
拍婚纱照,订酒店,发请柬。
虽然很累,但每天都充满了期待和喜悦。
拍婚纱照那天,唐晓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像个仙女。
我看着她,看呆了。
“好看吗?”她在我面前,转了个圈。
“好看。”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我老婆,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她在我怀里,笑得像朵花。
摄影师把这最美的一幕,定格成了永恒。
婚礼那天,天气很好。
秋高气爽。
我站在台上,看着唐晓穿着婚纱,由她的父亲牵着,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我的眼眶,湿润了。
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
那是在大学的开学典礼上,她是新生代表,在台上发言。
自信,大方,闪闪发光。
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在宠物医院的走廊里,彻夜长谈。
她靠在椅子上,脆弱得像个孩子。
我想起了我们在海边,那个带着咸味的吻。
青涩,而又真挚。
我想起了她对我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林舟的女朋友。”
坚定,而又勇敢。
这个女孩,她值得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而我,何其有幸,能够拥有她。
当神父问我:“林舟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唐晓女士为妻,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看着她的眼睛,毫不犹豫地,大声说:“我愿意。”
我看到,她的眼眼里,也闪烁着泪光。
轮到她时,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同样坚定。
“我愿意。”
我们交换戒指,拥抱,亲吻。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到,我的父母,她的父母,都在偷偷地抹眼泪。
我知道,那是幸福的眼泪。
婚礼结束后,我和唐晓开始了我们的蜜月旅行。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
去了云南,看了苍山洱海。
去了西藏,感受了布达拉宫的庄严。
去了三亚,享受了阳光沙滩。
我们拍了很多照片,记录下了每一个幸福的瞬间。
旅行回来后,我们的生活,又回归了平淡。
但这份平淡里,多了一份责任,和一份更深的羁绊。
我们不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家。
有一天晚上,我们俩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汤圆趴在我们中间,打着呼噜。
唐晓突然问我:“老公,你说,徐梦现在怎么样了?”
我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提起了。
“不知道。”我摇摇头,“大概……过得不怎么样吧。”
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永远不懂得反思和珍惜的人,又能过得多好呢?
“你说,她会后悔吗?”唐晓又问。
“或许吧。”我说,“但那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现在,只需要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
我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我怀里。
“老婆,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当初选择了我。”
“也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
她在我怀里,蹭了蹭。
“傻瓜,我也要谢谢你。”
“谢谢你,把我从那段令人窒息的友情里,解救了出来。”
“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我们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电视里在放什么,我们已经不关心了。
窗外,月光如水。
屋内,岁月静好。
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也是我会用一生去守护的幸福。
故事的最后,我想说。
人生,就像一辆列车。
会有人上车,也会有人下车。
有的人,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陪你走过一程,教会你一些什么,然后就匆匆离去。
而有的人,会上车,然后就再也不走了。
她会陪你,看遍沿途的风景,陪你,走到生命的终点。
很庆幸,徐梦下了车。
更庆幸,唐晓上了车,并且,再也没有离开。
我们的人生,还很长。
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
但只要我们手牵着手,心连着心。
就没什么,可以把我们打倒。
因为,我们是彼此的铠甲,也是彼此的软肋。
更是彼此,生命中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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