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6月的一个傍晚,北京郊外的清华园里蝉声正盛,十九岁的毛远新抱着篮球坐在林荫下,手里晃着刚领到的无线电系录取通知书。身边同学大声讨论去哪里“支援国防建设”,他却盯着北方方向发呆。那是哈军工所在的方向,也是当时青年眼里最神秘的“尖端阵地”。
经济困难的暗影正笼罩全国,粮票紧俏得跟金票似的。清华新生每月十四斤粮食定量,说出来有点寒碜;而哈军工因为肩负国防任务,学员可领到二十斤口粮外加肉票。对于正长个的排球运动员毛远新而言,这差别简直动摇人心。有意思的是,影响他做决定的并不是嘴,而是对导弹专业的执念。
第二天清早,他骑车回到中南海。毛泽东正倚窗看书,听侄子开门见山:“伯伯,我想考哈军工。”老人家合上书,淡淡回一句:“要去就凭真本事,不靠保送。”一句话把路摆清——先把清华考下来,再谈下一步。毛远新点头,转身时两字“自个儿”从身后飘来,语气不重,却像是当头一棒:靠自己。
七月放榜,他以北京地区前列的成绩拿到清华录取。拿到通知书的那晚,他在宿舍对同窗叶选宁半开玩笑:“真想再考一次,往哈军工钻。”叶选宁乐呵:“干脆转学,咱那儿不仅饭管够,还有真家伙可学!”一句“饭管够”虽带调侃,却击中了饿着肚子打球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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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学并非一句话的事。毛远新先找伯伯征求意见,毛泽东只提一个问题:“对方肯收吗?”这话听似云淡风轻,实则把难点点透。于是毛远新硬着头皮拨通了陈赓大将家里的电话。电话那端的陈赓正在养病,气息听来还有些喘。他先是咳了两声,随后爽朗一笑:“欢迎清华的高材生啊!你要来,我们敞开门。”
一句“欢迎”如同定心丸。八月底,毛远新拎着简单行李抵达哈尔滨。入校第一课不是导弹原理,而是庄严点名:身着草绿校服的陈赓用并不浑厚却铿锵的声音告诉大家——“搞军工就得敢啃硬骨头,吃苦算什么。”说罢扶着讲台咳嗽几声,仍坚持讲完半小时。站在台下的毛远新心里五味杂陈:院长带病授课,学生哪还有偷懒的理由。
新班里没人把他当作“高干子弟”,因为他自己不给机会。打扫厕所那天,负责同学有急事缺岗,毛远新卷袖子就进去,肥皂水捞起一桶又一桶。有人打趣:“侄儿也肯刷茅厕?”他抬头抹一下汗,只回一句:“队里没人,谁看得起你?”朴实而直接。
课堂成绩同样不含糊。高数、金工、工程制图样样前三,当年系主任罗时钧写评语:“学习踏实,无居高自傲之态。”最让同学服气的却是生活细节——十块津贴撑满一个月,棉袜破洞自己缝,头发长了自己剪。几年下来,“远新是学员里最穷的干部子弟”成了校内的玩笑,却也成了高年级学员暗里给新生讲的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陈赓对这位“清华转学来的小伙子”格外留心。冬夜查铺,见他在煤炉旁读《弹道学概论》,陈赓拍拍他肩:“别把身体熬坏,导弹也要人去放。”两人短短几句,却让毛远新记了好多年——前线出身的将军,更懂学习与实战的距离。
1965年夏,他因胆囊炎回京住院。伤病初愈即接到下乡搞“四清”的任务。出发前,毛泽东说:“名字太显眼,换个吧。”于是“李实”这个化名在黑龙江巴彦县的土炕上诞生。半年中,当地农民只认得“工作队副队长李实”,没人知道他和毛主席的血缘。
农村锻炼结束,哈军工学籍也随之结业。按学院计划,他将分配到国防科研单位。然而毛泽东提出新的要求:“去连队当兵,不做空头参谋。”一句话把他又推回基层。空军司令部一开始想让他做参谋,毛远新自己申请改派野战高炮部队,一家伙钻进天寒地冻的吉林山区,再次从士兵干起。
从清华到哈军工,再到连队,三次转身都不走捷径。有人替他惋惜,觉得他总在“自找麻烦”。可在那个年代,自找麻烦恰恰是一种难得的清醒:不让家庭背景成为护身符,不让优待指标成为“特权快车”。
1960年的那个电话,陈赓一句“欢迎清华的高材生”听来轻松,却也为哈军工引来一位肯吃苦、肯钻研的青年。几年后,这青年在兵营与车间之间继续磨练筋骨。没有轰轰烈烈的头衔,但在导弹研制、农村四清、基层连队中,他都留下身影。正是这一路“折腾”,让许多同龄人明白:出身从来不是免试通行证,手里握的真本领和肩上扛的责任才最硬。
倘若将那通电话当作分界线,前面是少年求学,后面是青年淬火。陈赓当时大概想不到,一句玩笑般的“欢迎”,会成为毛远新人生坐标的转针。可历史就在无数这样的细节上悄然拐弯,塑造出鲜活而立体的个体,也让那个年代的风骨继续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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