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2月22号傍晚,海淀燕山酒店的停车场里,邹竞蒙刚坐进那辆桑塔纳,钥匙都插进去了,突然三个歹徒拉开车门就闯进来抢他的手包,他挣脱着下了车,结果被刺成重伤,周围的人报了警,送到医院,最后还是因为失血太多没抢救过来,警方的通报说包里就是手机、证件和一些现金,根本没提什么气象云图,这消息一出来,大家才第一次把“气象局长”这个身份,跟“邹韬奋”、“邹家华”这两个名字连到一块儿,原来,这是一家三代人都在给共和国“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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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11月,邹韬奋被关在上海的提篮桥监狱,人在里头还惦记着外头的读者,托家里人把寄来的信都分好类存着,还嘱咐说“将来局势好了,这些都能当史料”,他大儿子邹家华跟着妈妈去探监,隔着铁窗就听见他爸简短地说了句,“别怕”,这两个字后来兄妹几个都记了一辈子,可也没见写进什么遗嘱或者挂块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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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12月,邹家华把自己的名字从“邹嘉骅”改成了“家华”,地下交通员护着他,从上海出发,过了镇江,渡了江,在淮南黄花塘那边就算正式参加了新四军,编进了建大分校,1945年8月日本人投降,他就跟着部队往东北走,第二年开春分到宾县政府当机要干事,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跟机械修理打上了交道,那台缴获的日本印刷机坏了,他一个晚上用锉刀硬是给配了根传动轴,从那以后,“邹师傅”这名号就传开了,1948年深秋,他爬上开往莫斯科的闷罐车,去那个沙俄时代就叫“工程师摇篮”的包曼高等工业学院,五年后,他成了机械制造系的优等生,毕业时行李里除了一包机床刀具,还有用《生活》周刊旧封面包着的一抔家乡土,准备带回去给沈阳机床厂的第一台国产多轴车床“压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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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莫斯科包曼高等工业学院的实习车间,苏联师傅让他车一个公差0.01毫米的轴承,别人都午休去了,他把那轴承夹在车床上,就用那股子拿报纸练字的狠劲,一口气干到晚上十点,1955年毕业,他带回国的除了一张“优等生”证书,还有一张跟叶剑英大女儿叶楚梅的合影,雪地里,姑娘给他围上毛围巾,他帮姑娘拍掉肩膀上的雪,回国后,俩人一块儿分到了沈阳第二机床厂,他当工艺师,宿舍就在厂房二楼,机床一开,整栋楼都跟打鼓似的,夜里他趴在桌上写技术改造报告,叶楚梅就把热水瓶灌满,再悄悄在他桌上放两个烤土豆,1964年,他主持搞出了咱们国家第一台多轴自动车床,剪彩那天,他把他爸坟上那包土撒在了车间门口,说,“爹,你办的刊物停了,我替你办个‘制造中国’的新栏目”。
后来那些特殊的年月,邹家华被下放到五七干校,监督组搜他身,就搜出两样东西,一个轴承样品,还有那本合订的《生活》,他白天挑粪,晚上就借着马灯光把那轴承拆了又装,手指头磨得都能看见骨头,1972年他官复原职,回北京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兵器工业部仓库,找到了当年那台多轴车床,都生锈了,可还在,他抱着机床就哭出了声,跟抱住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从苏联回来去沈阳机床厂报到,他把带回来的苏联刀具图纸锁进工段的保险柜,那把钥匙挂在脖子上十年都没摘下来过。
1982年,邹家华调到国防科工委当副主任,有一次搞洲际导弹全程试验,发射前半小时,遥测插头突然失灵了,他二话不说就跳进发射井,拿个钢笔筒当听筒,贴在外壳上听里头的动静,十分钟内就拍板“继续程序”,导弹飞上天,他在井口被震得满嘴都是沙子,还回头跟操作手笑,“这声音比我爸印厂那台老式印刷机还脆”,1988年,他主持编“八五”计划,提出年均增长6%左右的目标,特别强调要“留有余地”,会后他给国务院的报告里就写了句“避免追求过高速度”,没啥“下调”或者“拍桌子”的记录,1992年,他受国务院委托,向全国人大作三峡工程的议案说明,定下了“正常蓄水位175米,一次建成,分期蓄水”的方案,这个数是长期论证的结果,官方记录里也没写他翻过他爸的旧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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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哥哥小六岁的邹竞蒙,走的是另一条路,是“天上”那条线,1944年邹家华离家后,13岁的他就跟着母亲搬到重庆,在曾家岩周公馆门口,周恩来摸着他的头问,“小家伙,敢不敢去延安”,他点点头,把他爸留下的钢笔别在袖口,就跟着美军观察组的飞机一路转场,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气象专业开学,全班30个人,29个报了航海,就他一个人选了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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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毕业,他背着国产第一台探空仪上了泰山,夜里风太大,帐篷都给掀了,他就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仪器,第二天发回了第一份8000米高空的图,1987年,邹竞蒙作为唯一候选人当选世界气象组织主席,1991年又连任,成了中国第一个当这个组织掌门人的人,去日内瓦开会,他随身带的就是他爸那本《萍踪寄语》,扉页上题着“服务科学”四个字,再没别的,1999年他遇害,警察整理遗物,在他贴身衬衫的口袋里发现了那本《萍踪寄语》,书的扉页都翻得起毛了。
小妹邹嘉骊没走哥哥们那条路,1946年,她跟着母亲在香港隐居,在宋庆龄办的保盟会里帮忙剪贴《生活》复刊号,1950年回到上海,她进了上海图书馆,把他爸散落在各地的8000多封读者来信,一封封按邮编分好,编成了《韬奋书信集》,到了80年代,她又牵头整理了14卷的《邹韬奋全集》,在《出版说明》里就写了一句“承多方协助,得以完成”,根本没提什么“哥接机床,弟接云天,我接文字”这种话,上海图书馆的编纂纪要里也找不到这句。
再到下一代,邹家华跟叶楚梅有个儿子叫邹小康,按家里的习惯,孩子管叶剑英叫“外公”,公开的履历上写着,邹小康80年代考进国防科技大学,后来就一直在航天系统里搞卫星部件的可靠性研究,他爱人的身份没见权威披露,也就不提了,他们家客厅里就摆着一件“传家宝”,是邹家华当年亲手车出来的那个轴承量规,精度0.01毫米,现在作为工业文物借给了中国工业博物馆展览,一家三代人,一件件作品,一条时间轴,从笔杆子到机床,到卫星云图,再到光固化树脂,材料变了,精度变了,可那句话一直没变,“把力气用在革命上”。
2025年2月16日,邹家华在北京走了,享年99岁,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工作人员在他书桌抽屉里发现了那本1944年合订的《生活》周刊,封面都起毛了,但上头用红笔圈着一句话,“国家有难,知识分子当以血荐轩辕”,旁边放着一张2022年10月12号的《人民日报》,头版是“我国成功发射高分十号05星”,那云图清晰得连长江入海口都能看见,两页纸,一张黑白的,一张彩色的,被邹家华拿个回形针别在一起,就好像他父亲牵着他,他又牵着弟弟,再牵着儿子和孙子,一代一代,把中国的天空和大地,缝成了一件完整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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