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李爷爷,您当年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险?”
小孙女趴在我膝盖上,眼睛里满是好奇。
我摸了摸她的头,看向窗外的飘雪,
思绪飘回到五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夜。
“因为啊,有些事不做,会后悔一辈子。”
那个名字,那个地址,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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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后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每天遛遛弯,看看报纸,陪陪孙女。可是每到冬天下雪的时候,我总会想起1968年那个寒冷的夜晚,想起王教授,想起他在我手心写下的那个名字和地址。
那年我十九岁,是县城中学的一名教师子弟。父亲是中学的语文老师,因为成分不好,已经被打成了“牛鬼蛇神”,每天要接受批斗。我被学校安排去“监督改造”那些被打倒的老师们,说白了就是看着他们干活,防止他们逃跑。
王教授是我们县最有名的知识分子。他早年留学法国,回国后在省城大学任教,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被下放到我们县城中学教书。他教的是物理,据说学问很高,发表过很多论文。
可是在那个年代,学问高反而成了罪状。王教授被扣上了“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每天要接受批斗,还要打扫厕所、清理垃圾。
那是十二月的一个傍晚,北风呼啸,雪花纷飞。批斗会刚结束,王教授被押回了他住的那间小屋。那是学校仓库旁边的一个杂物间,不到十平米,又冷又潮。
我被派去送饭。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王教授蜷缩在床上,盖着一床破棉被,整个人瑟瑟发抖。
“王教授,吃饭了。”我把饭盒放在桌上。
他没有回应。
我走近一看,发现他脸色通红,嘴唇发紫,额头上全是汗。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王教授,您怎么了?”我问。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我凑近了听,只听到“烧......水......”
我立刻明白了,他在发高烧。
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报告,让学校派人来处理。可是我知道,在那个年代,像王教授这样的“牛鬼蛇神”生病了,没人会管的。说不定还会有人说他是装病逃避劳动改造。
我犹豫了。
王教授又开始呓语了,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时而法语,时而中文,时而又是一串数字。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被子都被他踢到了地上。
我捡起被子给他盖上,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教授平时对我很好。虽然他是被批斗的对象,我是监督他的人,但他从来没有用仇恨的眼神看过我。有一次我在看数学书,遇到一道难题,他就主动给我讲解,讲得非常清楚。还有一次,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是他扶起我,帮我擦掉身上的泥。
现在他病成这样,我能见死不救吗?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风吹得窗户咣当作响。我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学校里的人都回家了,只剩下几个值班的。
我做了一个决定——送王教授去卫生所。
这个决定很冒险。如果被人发现,我会被扣上“同情牛鬼蛇神”的帽子,说不定连我父亲都会受牵连。可是如果不去,王教授可能会死。
我找来了一辆平板车,把王教授从床上扶起来。他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我费了很大劲才把他弄到车上,又找了几条被子给他盖上。
“王教授,坚持住,我带您去看病。”我在他耳边说。
他似乎听到了,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出话来。
我拉着平板车,冒着风雪,往卫生所的方向走去。
卫生所在县城的另一头,离学校有两三里路。平时走路也就半个小时,可是这天晚上,路上积了厚厚的雪,车轮陷在雪里,拉起来很费劲。
我一步一步往前拉,雪打在脸上,冷得刺骨。手冻得发麻,脚也冻得失去了知觉。但我不敢停,因为我知道,如果停下来,王教授可能就撑不住了。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呼啸的北风和飞舞的雪花。我拉着车,艰难地前行,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王教授能坚持住。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我终于看到了卫生所的灯光。我加快了脚步,拉着车冲到门口,使劲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大夫,有人病了,快开门!”我大声喊。
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医生探出头来。他看了看平板车上的王教授,又看了看我,脸色变了。
“这是谁?”他警惕地问。
“是我们学校的王教授,他发高烧,很严重。”我说。
“王教授?”医生皱起了眉头,“是那个被批斗的王教授?”
“是的,大夫,您快救救他吧。”我恳求道。
医生犹豫了。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在那个年代,给“牛鬼蛇神”看病,也是要承担政治风险的。
“大夫,他快不行了。”我说,“您是医生,救人是您的天职啊。”
医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教授,最后叹了口气。“进来吧。”
我把王教授搬进卫生所,医生给他量了体温——四十度二。
“烧得很厉害。”医生说,“应该是肺炎。”
他给王教授打了退烧针,又输了液。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王教授的烧才慢慢退了下来。
我守在旁边,一直没有离开。医生看了我一眼,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我是监督他的。”我说。
“监督他的?”医生有些惊讶,“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他是人,是一条命。”我说。
医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凌晨三点多,王教授终于清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李......李明?”他的声音很微弱。
“王教授,您醒了。”我说,“您在卫生所,您发高烧,我送您来的。”
王教授的眼眶湿润了。他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医生走过来,检查了一下,说:“已经退烧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需要观察一晚上。”
我点点头。“大夫,我能陪着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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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你。”医生说完,就去了另一间屋子休息。
卫生所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瓶发出的滴答声。王教授握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了:“李明,你不该救我的。”
“为什么?”
“你会有麻烦的。”他说,“在这个年代,帮助我这样的人,是会被批斗的。”
“我不怕。”我说。
“傻孩子。”王教授苦笑了一下,“你还年轻,前途还长着呢,不要因为我毁了自己。”
“王教授,您别这么说。”我说,“您是个好人,我知道。”
王教授的眼泪流了下来。“好人?在这个年代,好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李明,你过来。”
我凑近了。
“我有件事要托付给你。”他说,“你愿意答应我吗?”
“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这些乱糟糟的日子结束了,你去找一个人。”
“谁?”
王教授松开我的手,然后握住我的手心,用手指在我掌心慢慢写了起来。
他写得很慢,很认真,每一笔都很清晰。我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感觉到他传递给我的信任。
他写了一个名字:林婉秋。
然后又写了一个地址:北京市西城区德胜门内大街82号。
写完后,他松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记住了。林婉秋,北京市西城区德胜门内大街82号。”
“好孩子。”王教授说,“去找她,把这个交给她。”
他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小布包,递给我。布包很小,大概只有火柴盒那么大,鼓鼓的,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
“这是什么?”我问。
“你不要问。”王教授说,“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她,不能交给别人。”
“可是......”
“答应我。”王教授紧紧握住我的手,“这很重要,非常重要。”
看着他恳切的眼神,我点了点头。“我答应您。”
“谢谢。”王教授松了一口气,“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去找她。如果我没事,我会亲自去的。但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保管这个东西。”
我接过那个小布包,放进了衣服内袋里。布包很轻,但我觉得它沉甸甸的,就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口。
“王教授,林婉秋是谁?”我忍不住问。
王教授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说:“她是......我的女儿。”
女儿?
我很惊讶。我从来不知道王教授有女儿。在我的印象里,王教授一直是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没有亲戚。
“您有女儿?”我问。
“嗯。”王教授点点头,“我和她母亲很早就离婚了,婉秋跟着她母亲生活。这么多年,我几乎没见过她。”
“那您为什么......”
“李明,有些事情很复杂。”王教授打断了我,“我不能跟你细说。你只要记住,如果我出了事,一定要去找她,把东西交给她。”
“什么叫'出了事'?”我问。
王教授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说:“李明,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在这个年代,随时都可能出事。今天是你救了我,明天呢?后天呢?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王教授,您别这么说。”我说,“会好起来的。”
“会吗?”王教授苦笑,“我已经五十八岁了,这辈子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我不怕死,只是有些遗憾。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见女儿最后一面,没能把这个东西交给她。”
“这个东西很重要吗?”我看着藏在衣服里的小布包。
“很重要。”王教授说,“对她来说,非常重要。李明,我把这个托付给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你今天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救我,说明你是个有良心的人。我相信你会完成我的托付。”
我感到压力很大。“可是王教授,我从来没去过北京,我也不认识您女儿......”
“不要紧。”王教授说,“按照我给你的地址去找,一定能找到她。记住,只能交给她本人,不能交给别人。如果她不在,你就等;如果她搬走了,你就打听她的下落。总之,一定要找到她。”
“我明白了。”我说。
王教授松了一口气,躺回枕头上。“谢谢你,李明。你今天救了我一命,我无以为报。这个托付,就算是我对你的一点回报吧。”
“什么回报?”我不理解。
“以后你会明白的。”王教授说,“记住,一定要找到她。”
天快亮的时候,医生来检查了一遍,确认王教授已经没有大碍了。我把他送回了学校的那间小屋,又悄悄给他弄了些热水和吃的。
临走时,王教授拉住我,说:“李明,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我说。
“还有,”他压低声音,“把那个东西藏好,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
我点点头,离开了他的房间。
回到家,我把那个小布包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布包是用深蓝色的棉布做的,缝得很紧密,外面还打了结。我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可是想起王教授的叮嘱,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找了一个铁盒子,把布包放进去,然后藏在了床底下的一个暗格里。那是我小时候藏零食的地方,只有我自己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很平静。王教授的病好了,又开始接受批斗和劳动改造。他看到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偶尔会用眼神向我示意,好像在说: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我也装作若无其事,该干什么干什么。但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小布包,惦记着王教授的女儿林婉秋,惦记着北京市西城区德胜门内大街82号。
我想去,但不敢去。去北京需要介绍信,需要路费,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人解释。而且在那个年代,随便跟“牛鬼蛇神”来往,是要被批斗的。
我犹豫着,拖延着,一拖就是三个月。
1969年3月的一个早晨,噩耗传来——王教授死了。
学校说他是自杀,从学校的水塔上跳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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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我冲到现场,看到王教授的遗体躺在地上,盖着一张白布。我想掀开布看看他,但被人拦住了。
“不许看!”有人大声喊,“这是畏罪自杀的反动分子!”
我被推开了,眼泪止不住地流。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一直在想,王教授真的是自杀吗?他前几天还好好的,虽然每天要接受批斗,但精神状态还算正常。他为什么要自杀?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是自杀?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可是我不敢说,也不敢问。在那个年代,问这样的问题,是会惹祸上身的。
我只能把疑问埋在心里,然后想起王教授在我手心写下的那个名字和地址。
现在王教授死了,他托付我的事,我必须完成。
我从床底下取出那个铁盒子,打开,拿出那个小布包。布包还是原来的样子,深蓝色,缝得很紧密。我握着它,感觉它就像王教授的一个遗愿,沉甸甸的。
我决定了——去北京,找林婉秋。
可是怎么去?我没有介绍信,没有路费,更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说。
我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投奔在北京当兵的表哥。
我表哥叫李建军,比我大五岁,三年前参军去了北京,在一个部队当通信兵。我可以用去看望表哥的名义申请介绍信,这样就能去北京了。
说干就干。第二天,我就去找父亲,说想去北京看望表哥。父亲虽然现在是“牛鬼蛇神”,但开介绍信的权力还在。他听我说要去北京,很是惊讶。
“去北京?”父亲看着我,“你去北京干什么?”
“去看望李建军表哥啊。”我说,“他当兵这么多年,我还没去看过他呢。”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父亲犹豫了。
“正因为是现在这个时候,我才更应该去看看表哥。”我说,“咱们家的成分不好,以后我可能连参军的机会都没有了。趁着现在还能走动,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父亲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给我开了介绍信,还给了我五十块钱路费。
“到了北京,好好跟你表哥学学。”父亲说,“不要惹事,不要乱说话。”
“我知道了,爸。”
一周后,我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那是我第一次去北京,第一次坐这么长途的火车。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浑浊,到处都是大蒜和汗味的混合味道。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把装着小布包的铁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火车开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北京站。
走出车站,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北京真大,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到处都是人。我一个乡下来的小伙子,站在这座大城市里,感觉自己就像一粒尘埃那么渺小。
我先去找了表哥。表哥见到我很高兴,请我在部队食堂吃了顿饭。我跟他说,想在北京待几天,看看天安门,看看长城。表哥很爽快,说部队宿舍地方小,但他可以帮我在附近找个便宜的招待所。
安顿好后,我开始寻找德胜门内大街82号。
德胜门在北京城的北面,从我住的招待所要坐好几站公交车。我问了好多人,终于找到了德胜门。
德胜门内大街是一条老街,两边都是青砖灰瓦的四合院。我沿着街道走,数着门牌号:76号,78号,80号......
82号到了。
这是一座普通的四合院,红色的大门,门上有两个铜环。门旁边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几户人家的名字,但没有“林婉秋”这个名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大娘,请问林婉秋住这儿吗?”
门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我。“你找林婉秋干什么?”
“我......我是她父亲的学生。”我编了个理由,“有点事要找她。”
“她父亲?”老太太打量着我,“你是南方来的?”
“是的,我从江西来。”
老太太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林婉秋不住这里了,搬走了。”
我的心一沉。“搬到哪里去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太太说,“她三年前就搬走了。”
“那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工作吗?或者有什么联系方式?”
“不知道。”老太太摇摇头,“我只知道她好像去了一个工厂,具体哪个工厂我就不清楚了。”
我的心彻底凉了。北京这么大,有多少个工厂啊?我怎么找得到?
“大娘,那您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我问,“或者有什么特征?”
“长什么样啊......”老太太想了想,“我也不太记得了。就是个普通的姑娘,个子不高,皮肤挺白的。对了,她左手腕上有一块胎记,红色的,很明显。”
“胎记......”我记下了这个特征,“谢谢您,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