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王德发的人生信条里,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为了钱,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在镇子外围靠近国道的地方,王德发开了一家小饭馆,招牌上用红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香肉馆”。明眼人都知道,这“香肉”指的就是狗肉。在他们这个地方,吃狗肉虽不算什么光彩事,但总有那么一批好这口的人。
![]()
王德发的香肉馆生意一直不错,原因无他,就两个字:便宜。周边几家卖狗肉的,一盘肉少说也要卖到六七十块,而王德发的店里,满满一大盘连肉带骨头的,才卖四十块,要是再来上一壶烧酒,那价格更是让人心动。食客们才不管这肉的来路,他们只在乎自己碗里的是不是肉,兜里的钱是不是能省下。
但便宜有便宜的门道。王德发的狗肉,从来不是从正规屠宰场进的货。他嫌那里的狗肉太贵,一只处理干净的狗,成本就要好几百,他得卖多少盘才能回本?他的“货源”,是一个专门在十里八乡流窜的套狗贩子。
每周二和周五的凌晨四点,天还是一片漆黑,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就会悄无声息地停在王德发饭馆的后门。车门一开,一股浓烈的腥臭和土腥味便扑面而来。套狗贩子从车上拖下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扑通”声。王德发则提着一盏昏黄的马灯,捏着鼻子过去验货。
麻袋里的货色,从来就没好过。大多是些瘦骨嶙峋的流浪狗,毛发纠结,身上不是沾着泥就是沾着血,有些甚至在被套住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气,身体都开始僵硬了。王德发从不挑剔,活的死的他都要,因为死的更便宜。他按斤给钱,价格低到令人发指。套狗贩子也乐得省事,这些见不得光的“货”,能尽快脱手换成现金才是正经事。
就这样,靠着这些来路不明、肮脏不堪的流浪狗,王德发的“香肉馆”日进斗金。他每天数着那些油腻腻的钞票,脸上的褶子都能笑开花。他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找到了一个发家致富的捷径。至于那些吃了他的狗肉会不会生病,那些被他端上餐桌的生命曾经有过怎样的主人或者怎样的流浪故事,他从不在乎。在他眼里,那不是生命,只是行走的钞票。
02
这样“物美价廉”的好日子,在一个周五的凌晨戛然而止了。
那天,王德发照旧在后门等着,可左等右等,那辆熟悉的破面包车都没有出现。他有些不耐烦,掏出手机给套狗贩子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传来的是一阵呼呼的风声。
“喂!老李,你他娘的跑哪去了?还做不做生意了?”王德发没好气地吼道。
电话那头的老李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惊慌:“王老板,这生意……最近怕是做不了了。”
“做不了了?你什么意思?”王德发心里一紧。
“唉,实话跟你说吧,这附近的野狗、流浪狗,基本上被我们哥几个一锅端了。现在连村里人家养的狗都丢了不少,好几户人家都报警了,说看到我们那辆车的车牌号了。现在风声紧得很,我们要是再被逮住,不断条腿都出不来。我们得去外地躲躲风头,这地方不能再待了。”
王德发听完,肺都快气炸了:“你他娘的在诓我吧?是不是嫌我给的价格低了,想坐地起价?”
“王老板,我骗你干啥呀?这是掉脑袋的买卖,我能拿这个开玩笑吗?真没狗了,你自己出去转转就知道了。行了,不说了,我得赶紧走了。”说完,老李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王德...发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
他将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骂骂咧咧了半天。没有了老李的廉价狗肉,他的香肉馆就断了根。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第一次去了正规的肉类屠宰场。当他看到那高昂的进价时,心疼得直抽抽。
接下来的一个月,香肉馆的生意一落千丈。价格提上去了,食客们就不买账了,纷纷抱怨他变成了奸商。可要是不提价,他卖一盘就亏一盘。每天结算的时候,看着那一丁点可怜的净收入,甚至有时候还要赔钱,王德发就烦躁得想杀人。过去那种一天净赚上千块的日子,仿佛就像一场梦。他无比怀念那些从麻袋里倒出来的,便宜得像泥土一样的“原料”。
03
这天晚上,王德发心情郁闷地关了店门,骑着他那辆破旧的电动车往村里的家里赶。他家住在镇子边缘的一个村子里,回家的路有一段是没有路灯的土路,坑坑洼洼。
就在他借着电动车昏暗的车灯,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个水坑时,一道白色的影子“嗖”地一下从他车前窜了过去,快得像一阵风。
王德发吓得猛地捏住刹车,车子“吱”的一声停下。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只体型不小的白色大狗,它似乎也被车灯吓到了,跑到不远处的草丛里,回头警惕地望着他。
那一瞬间,王德发心里的郁闷和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般的狂喜。他死死地盯着那只白狗,眼睛里冒着绿光。这只狗看起来膘肥体壮,起码能出个几十斤肉,足够他卖上好几天了!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个位置,然后调转车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王德发就兴奋地起了床。他从仓库里翻出了许久未用的套狗杆和一根沉重的木棒槌,悄悄地来到了昨晚看到白狗的地方。
他在附近转悠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小土坡下面发现了一个被挖出来的洞穴。洞口有些杂草掩映,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往里一瞧,心脏“怦怦”直跳。
洞里铺着些干草,昨天那只白色的大母狗正蜷缩在里面睡觉,呼吸平稳。而在它的肚皮底下,还挤着五只毛茸茸的小狗崽,一个个睡得正香,还没睁眼的样子。其中一只通体乌黑的小狗,额头上有一撮白毛,形状酷似一弯小小的月牙,煞是可爱。
看到这一幕,王德发非但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更加兴奋了。这简直是买一送五的买卖!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几只小狗崽子现在还没几两肉,杀了也不划算,更别说自己还得花钱花精力去养大它们,太亏了。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先把这只大的弄死,小的就让它们在野外自生自灭。等过个一年半载,它们长大了,自己再来一个个收拾掉,到时候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这才是最划算的买卖!
打定主意,他握紧了手中的套狗杆,小心翼翼地将绳圈对准了正在熟睡的母狗的脖子。他看准时机,猛地一抽,绳圈瞬间收紧!
![]()
母狗在剧痛和窒息中惊醒,发出了凄厉的惨吠声,拼命地挣扎。睡梦中的五只小狗被惊醒,吓得挤作一团,“嗷呜嗷呜”地哀叫着。
王德发用尽全身力气将母狗往洞外拖。母狗的四肢疯狂地刨着地,眼睛死死地盯着洞里自己的孩子,充满了绝望和不舍。但王德发的力量太大了,它被一点点地拖到了洞口的空地上。
王德发一脚踩住母狗的身体,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棒槌,对着它的头颅,毫不犹豫地狠狠砸了下去。
“砰!”
沉闷的响声过后,母狗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鲜血从它的头颅下渗出,染红了身下的尘土。
这一切,都发生在洞口那五只小狗崽的眼前。它们或许还看不清,但那血腥的气味和母亲凄厉的悲鸣,已经永远地烙印在了它们新生的感知里。
王德发哼着小曲,像拖着一袋垃圾一样,将母狗的尸体扔上电动车的后座,得意洋洋地离开了。他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洞穴,心里盘算着,下次再来“收货”会是什么时候。
04
王德发以为自己找到了新的“货源”,可他想错了。他把那只母狗做成“香肉”后,又连续一个星期天天往那片地跑,别说流浪狗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找到。他这才相信,老李那个套狗贩子没有骗他,这附近的流浪狗,真的已经被捕杀殆尽了。那只母狗和它的一窝孩子,不过是侥幸的漏网之鱼罢了。
没了廉价狗肉的支撑,加上王德发的手艺本就一般,卫生状况更是堪忧,香肉馆的生意很快就黄了。
转眼,四年过去了。
王德发的香肉馆早就关门大吉。关门的原因很不光彩,几个食客因为吃了不干净的狗肉,上吐下泻,差点闹出人命。人家一怒之下把他告上了法庭,卫生部门来一查,从他家后厨的冰柜里搜出了来源不明的冷冻肉。最终,他的店被查封,还赔了一大笔钱,积蓄基本上都掏空了。
如今的王德发,再也不是那个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王老板了。他快五十岁的人,没学历没手艺,只能在镇上的建筑工地上搬砖,或者给人家打打零工,干点力气活,赚个辛苦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这天晚上,他给镇上一户人家扛了一天的水泥,主家看他辛苦,留他吃了晚饭,还让他喝了不少自家酿的白酒。王德发好久没沾酒,几杯下肚,就有些晕乎乎了。
他谢过主家,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电动车,晃晃悠悠地往家走。夜色深沉,回村的那段土路依旧没有路灯,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天上,洒下些许清冷的光。
酒精麻痹了王德发的神经,也放大了他的视野模糊。他只觉得眼前的路在晃动,在一个拐弯处,车头一歪,他没能及时控制住,连人带车直直地冲向了路边的水沟!
“砰咚!”一声巨响。
王德发重重地摔进了半米深的水沟里,电动车也倒了下来,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左腿上。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大腿处传来,他惨叫一声,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他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自己的左大腿,正好磕在了一块硕大的石头上,此刻正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而沉重的电动车死死地压着这条腿,让他动弹不得。他知道,自己的腿,断了。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酒也醒了大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手机也在刚才的翻滚中不知摔到了哪里。他声嘶力竭地喊了几声救命,可回应他的只有田野里的虫鸣和风声。
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痛,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压在腿上的电动车。车子很沉,而水沟里湿滑的烂泥让他使不上劲。他一点一点地挪,一点一点地推,每动一下,断骨处传来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车子终于松动了一些。他看到了希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地一弓身子,想要将自己那条被卡住的,已经骨折的大腿抽出来。
05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腿即将获得自由的那一刹那,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忽然钻进了他的鼻腔。那不是水沟里烂泥的味道,而是一种野兽身上特有的,混杂着尘土、腐食和野性的气味。
王德发心中一凛,吃力地抬起头。
![]()
他看到,在水沟的边缘,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着五个黑影。它们的身形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显得异常高大。那不是人,是狗!
五只体型硕大的流浪狗,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嗬嗬”声。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五对绿色的鬼火,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芒。
王德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看清了为首的那只狗的花色后顿时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