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张大人,您来看。”
钱师傅指着机芯内部一个几乎与周围部件融为一体的夹层。
“这块铜板的接缝不对劲。”
张允升的心猛地一跳。
他颤抖着手,接过工具。
铜板应声而开,露出了一个精心挖空的凹槽。
凹槽里,是一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他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将彻底颠覆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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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十年了。
张允升坐在院子里。
那棵半死不活的槐树下。
他听着屋里传来的滴答声。
声音不大。
像是秋天的雨。
一滴。
一滴。
不紧不慢地敲在人的心上。
他有时候觉得这声音是从自己骨头缝里发出来的。
从他成婚那天起,就没停过。
那声音钻进他的耳朵。
缠着他的神经。
提醒他,你张允升是什么人。
十年前,他不是这样的。
十年前,他张允升也曾是京城里让人伸长脖子看的人物。
江南来的才子。
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
点了翰林。
前途看起来像一块刚刚织好的锦缎。
闪着光。
最风光的是,中堂大人李鸿章相中了他。
要把府里的千金许配给他。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整个翰林院都炸了锅。
同僚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从前的平视,变成了仰视。
带着羡慕,带着嫉妒,也带着一点点讨好。
他嘴上说着不敢当。
心里却像喝了三斤蜜。
甜得发晕。
他想,自己这辈子稳了。
岳父大人是中堂。
是北洋的泰山。
随便从指头缝里漏点什么,就够他张允升青云直上。
那天的喜宴。
半个京城的官都来了。
他穿着大红的喜袍。
胸口像是揣了只兔子。
又慌又喜。
他一杯接一杯地敬酒。
脸喝红了。
心也喝热了。
他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在看他。
都在羡慕他。
他就是那个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人。
直到李府的管家领着几个仆人,抬着一个蒙着红布的大家伙进来。
那东西很高。
很沉。
四个壮实的仆人抬着都有些吃力。
管家走到堂中,清了清嗓子。
高声唱喏:“中堂大人贺礼,西洋座钟一台!”
周围的宾客都安静下来。
等着看中堂大人给新姑爷的厚礼。
张允升也挺直了腰板。
脸上带着最得体的笑。
他想象着红布下面会是镶满宝石的奇珍。
或是黄金打造的异宝。
红布揭开了。
宾客们的喧哗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下子小了下去。
那是一台西洋座钟。
桃花心木的壳子。
颜色深沉得有些发黑。
边角还有几处明显的磕碰。
像是被人从楼梯上滚下来过。
铜制的钟摆在玻璃罩子后面一晃一晃。
看着就有些年头了。
一股旧木头和旧机油的味道,飘散开来。
张允升脸上的笑,一点,一点,僵住了。
他听见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那声音不大,却像锥子一样扎他的耳朵。
“就一台旧钟?”
“这也太寒酸了吧。”
“听说是中堂大人自己用过的……”
“用过的旧东西拿来当嫁妆?啧啧。”
“这新姑爷,看来是不怎么受待见啊。”
那些声音像无数根细小的针。
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皮肤里。
扎进他的血肉里。
扎进他的骨头里。
他觉得自己的脸,比身上这件喜袍还要红。
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的那种红。
是被成百上千人当众扇了耳光的那种红。
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主座。
他的岳父大人,李鸿章,就坐在那里。
老人面无表情。
脸上是深深的皱纹。
眼神疲惫。
他没有看张允升。
也没有看那台钟。
他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
用杯盖轻轻地撇着水面上的乏沫。
好像送出的不是一件关乎女儿一生、女婿一世前程的嫁妆。
只是一件不值钱的旧物。
一件随手打发下人的旧物。
那一刻。
张允升心里所有的热气。
都变成了冰渣子。
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他明白了。
这不是贺礼。
这是敲打。
是警告。
是在告诉他张允升,别以为当了李家的女婿就能一步登天。
你一个家道中落的江南书生。
我女儿嫁给你是你的福气。
你,就配得上一件我用剩下的旧东西。
婚礼剩下的部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的脸在笑。
他的心在滴血。
从那天起,这台钟就摆在了他家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是妻子李若芙亲手安置的。
若芙是他的好妻子。
温婉。
贤惠。
从不多话。
她从不在他面前提起娘家的权势。
也从不要求他去做什么。
可她越是这样,张允升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他觉得她的温顺,是一种无声的怜悯。
是对他这个无能丈夫的怜悯。
尤其是她对那台钟的态度。
若芙对那台钟,爱护得像是自己的孩子。
每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
她就会用一块干净的软布,仔細擦拭座钟的每一个角落。
从顶上的雕花,到下面的底座。
连玻璃罩子后面都擦得一尘不染。
张允升有时候下朝回来。
会看见妻子正踮着脚,吃力地转动钥匙,给座钟上弦。
那认真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就会没来由地生出一股闷气。
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
“一个旧东西,有什么好擦的。”
他会这么冷冷地说一句。
若芙的手会停顿一下。
她不会回头看他。
只是轻声回他:“阿玛送的,总归是份心意。”
“心意?”
张允升会发出一声冷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怨毒。
“是啊,好大的心意。”
说完,他就甩手走进书房。
把门重重地关上。
把妻子的叹息和那滴答声一起关在门外。
门外,滴答,滴答。
门内,是他胸口堵着的那团棉花。
十年了。
越来越大。
越来越硬。
变成了石头。
这十年,他的仕途就像院子里那棵槐树。
不死不活。
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
说是储相之地,可没有门路,一辈子就是个穷翰林。
俸禄微薄。
日子过得紧巴巴。
同科的进士,有门路的,早就外放当了知府、道台。
没门路的,也在六部里混了个主事、郎中的实缺。
只有他。
还守着那个编修的虚职。
每天的工作就是抄书。
整理故纸堆。
那些发黄的纸张,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就像他的人生。
02
他不是没想过求岳父帮忙。
新婚那年,他鼓起勇气去过一次李府。
想请岳父为他谋个前程。
他刚在客厅坐下。
一眼就看到了那台旧座钟的“兄弟”。
一台一模一样的钟,摆在李府正堂最显眼的地方。
只是那一台,更新,更亮。
他的话,就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觉得岳父在用那台钟提醒他。
好的留在我这里。
旧的,给你。
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
他有读书人的骨气。
被人这样羞辱,他拉不下那个脸去开口。
他憋着一股劲。
想做出点名堂来给岳父看看。
告诉你李鸿章,你当初看走眼了。
我张允升不是非要靠你才能活。
可是。
十年过去了。
他还是那个张允升。
京城里的人提起他。
不再说“江南才子”。
而是换了种腔调。
带着一丝同情和揶揄。
“哦,李中堂那个女婿啊。”
这称呼像根刺。
一根扎了十年,已经和肉长在一起的刺。
每次拔出来,都连着血和肉。
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那台钟。
是它,从一开始就给他定了性。
是一个标签。
一个烙印。
印着“卑微”和“不受待见”。
钟声滴答。
像是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这个事实。
他开始讨厌回家。
讨厌看到那台钟。
讨厌听到那声音。
一个夏天的午后。
天气闷得像个蒸笼。
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
叫得人心烦意乱。
张允升在书房里烦躁地翻着书。
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突然。
那响了十年的滴答声。
停了。
毫无征兆地停了。
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连窗外的蝉鸣似乎都小了下去。
这寂静比那滴答声更让人心慌。
张允升愣了一下。
随即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好像压在心口十年的那块大石头。
终于被搬开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走出书房。
看见妻子李若芙站在座钟前。
一动不动。
像一尊雕像。
她的脸色煞白。
没有一丝血色。
钟摆静静地垂在最下方。
像一个断了气的人垂下的手臂。
冰冷,僵硬。
“停了。”
张允升说。
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快意。
“怎么会停了呢?”
若芙喃喃自语。
她伸出手,似乎想去碰一下那冰冷的钟摆。
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大颗的泪珠在里面打转。
“停了就停了。”
张允升说。
他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
“一个旧东西,早就该扔了。”
他本想说得更刻薄一些。
比如“终于清静了”。
比如“晦气的东西总算坏了”。
可看到妻子那哀伤欲绝的神情。
后面的话又堵在了喉咙里。
“不行。”
若芙转过头。
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允升,你找人来修修吧,求你了。”
张允升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是他们成婚十年来。
若芙第一次用这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跟他说话。
还是为了一台他恨了十年的破钟。
他心里的那团邪火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
“修它做什么?”
他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费那个钱做什么?我们家什么光景你不知道吗?”
“扔了!我明天就去买个新的!亮的!比这个气派一百倍!”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不要新的。”
若芙的泪掉得更凶了。
她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显得那么无助。
“我就要这个。”
“这是阿玛留给咱们家唯一的念想了。”
“念想?”
张允升觉得可笑至极。
他上前一步,指着那台钟。
“一个羞辱人的东西,算什么念想?”
“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笑话我?笑话我们家?”
“他们都说,李中堂看不起我,才拿个旧东西打发我!”
“这十年,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抬不起头来!”
他把十年的怨气,都吼了出来。
“不是的!”
若芙激动地喊了一声。
她上前抓住张允升的袖子。
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允升,不是你想的那样,阿玛他……”
她想解释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最后,她所有的激动都变成了哽咽。
“允升,算我求你了。”
“把它修好吧,好不好?”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
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满脸是泪地看着他。
像一个快要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张允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疼。
他恨这台钟。
恨那个送钟的人。
可他爱自己的妻子。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
十年的夫妻,他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
她夹在他和她那个权势滔天的父亲之间。
两头为难。
她从不抱怨。
只是默默地操持着这个清贫的家。
默默地擦拭着那台引发所有矛盾的钟。
那份坚持。
或许不是为了她父亲。
只是为了维系这个家最后一点与李府的联系。
为了她自己心里的一点点念想。
张允升心里的那团火,慢慢熄灭了。
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
他走过去。
笨拙地用袖子轻轻擦掉妻子脸上的泪。
“好了,别哭了。”
他叹了口气。
声音也软了下来。
“我去找人修就是了。”
若芙抬起泪眼。
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张允升说。
他看着妻子破涕为笑的脸。
心里五味杂陈。
他打听了好几天。
才从一个同僚那里问到。
城南骡马市那边。
有个叫钱师傅的钟表匠。
手艺极高。
专修各种西洋来的奇巧玩意儿。
就是脾气有点怪。
寻常的活儿不接。
第二天。
张允升起了个大早。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台沉重的座钟从桌上搬下来。
用一块旧的蓝布包好。
他亲自抱着。
没有让下人动手。
他雇了辆洋车。
往城南去。
钟很沉。
压在他的怀里。
就像压着他这十年的憋屈和不甘。
03
他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心里想。
这是最后一次了。
等修好了,拿回来。
他再也不想多看它一眼。
钱师傅的铺子在一个小胡同的尽头。
门脸很小。
黑乎乎的。
一块破木板上用白漆写着“钱记钟表”。
漆都快掉光了。
不注意看很容易错过。
张允升走进去。
一股机油和旧金属混合的奇特气味扑面而来。
铺子里很暗。
只有一扇小窗透进点光。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一张堆满零件的桌子后面。
戴着个单眼的西洋镜。
埋头捣鼓着什么。
这就是钱师傅了。
“钱师傅?”
张允升试探着问。
老头没抬头。
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算是回答。
“我这有台钟,不走了,想请您给瞧瞧。”
张允升把座钟放在柜台上。
解开蓝布包。
钱师傅这才抬起头。
扶了扶脸上的西洋镜。
他的目光落在座钟上。
那目光很奇怪。
不像是在看一件东西。
像是在看一个人。
他的眼神很毒,像鹰一样。
只扫了一眼。
就说了句:“好东西。”
张允升心里不以为然。
觉得这是所有手艺人的客套话。
“看着旧了点,不值什么钱。”
他故意这么说。
钱师傅没接话。
他站起身,绕着座钟走了一圈。
伸出满是油污的手。
抚摸着钟壳上的木纹。
又用指关节敲了敲玻璃罩子。
发出沉闷的响声。
“外头是旧了。”
钱师傅说。
“可内里的乾坤,比外头值钱。”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张允升。
开始动手拆解座钟。
他的动作很慢。
但异常稳健。
他的手很巧。
像是长了眼睛。
每一颗比米粒还小的螺丝。
每一片薄如蝉翼的簧片。
被他用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取下来。
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旁的绒布上。
像是在列队的士兵。
张允升百无聊赖地站在一边看着。
铺子里只有零件碰撞的细微声响。
叮。
当。
钱师傅像一个外科大夫。
在给一个病人做一场复杂的手术。
而那台钟,就是那个沉默的病人。
过了许久。
钱师傅突然自言自语般地开了口。
“这钟的磨损不对劲。”
他的声音很沙哑。
像生了锈的齿轮在转动。
张允升的心动了一下。
“怎么不对劲?”
“这摆轮的轴承。”
钱师傅用镊子捻起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零件。
对着光亮处看。
“磨损得像是走了二十年都不止。”
“可你看这根发条。”
他指着一根盘绕的钢条。
“崭新瓦亮,弹性十足,倒像是刚换过没几年。”
他又指着机芯里一排黄铜齿轮。
“还有这里,这些齿轮,有的地方包浆都黑了,有的地方还露着铜光。”
“怪,真怪。”
“一台钟,怎么会有几种不同的年岁?”
这些话像钩子一样。
勾起了张允升的好奇心。
他活了三十多年。
第一次知道一台钟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他忍不住凑了过去。
伸长了脖子看。
钱师傅已经将整个机芯从钟壳里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由无数齿轮、弹簧、杠杆组成的复杂世界。
在油灯的照射下。
闪烁着冰冷又迷人的光芒。
像一座微缩的、正在沉睡的城市。
钱师傅把它翻过来。
用一把小刷子,轻轻扫掉上面的积尘。
灰尘像一阵细小的烟雾,在光线中飞舞。
突然。
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取下脸上的单眼西洋镜。
凑得很近。
用手指在一块巴掌大的黄铜夹板上反复摩挲。
那神情,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
张允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块很普通的夹板。
上面固定着几个齿轮。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张大人,您来看。”
钱师傅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抬起头,看了张允升一眼。
张允升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兴奋。
一丝发现了天大秘密的兴奋。
他指着夹板的边缘。
那里有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块铜板的接缝不对劲。”
“怎么了?”
张允升的心跳漏了一拍。
“太规整了。”
钱师傅说。
“原厂的机芯,讲究浑然一体,不会有这样的接缝。”
“这倒像是后来有人用绝顶的手艺,把这块板子撬开过,又严丝合缝地给安了回去。”
“手艺高到天了。”
张允升的心猛地一跳。
撬开过?
为什么要撬开机芯里的一块铜板?
里面能藏什么?
他屏住呼吸。
看着钱师傅取出一把极细的镊子。
和一把薄如蝉翼的小撬刀。
那撬刀,薄得像透明的一样。
钱师傅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用撬刀的尖。
小心翼翼地。
一点一点地探入那道微不可见的缝隙。
然后用镊子轻轻夹住。
向外发力。
他的动作很轻。
生怕弄坏了里面的东西。
张允升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十年来的怨气。
不甘。
屈辱。
疑惑。
此刻全都汇聚到了钱师傅那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声。
在寂静的店铺里。
却像炸雷一样清晰。
那块看似浑然一体的铜板。
竟然真的被撬开了一角。
露出一条黑色的缝。
钱师傅长出了一口气。
像是打了一场大仗。
他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他没有继续。
而是抬起头。
看了张允升一眼。
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一丝敬畏。
“张大人。”
他哑着嗓子说。
“剩下的,您自己来吧。”
张允升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
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看着那个被撬开的角。
仿佛看到了一个通往未知世界的入口。
那里藏着一个他追问了十年却得不到的答案。
他颤抖着手。
从钱师傅手里接过那把薄薄的撬刀。
刀片很凉。
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学着钱师傅的样子。
将刀尖顺着那条缝隙轻轻一拨。
04
整块铜板应声而开。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平滑地翻了起来。
像一本书的封面。
被翻开了。
铜板下面。
是一个被精心挖空的小小凹槽。
凹槽的形状和铜板一模一样。
边缘打磨得十分光滑。
可见挖的人花了多少心思。
里面。
并非他想象中可能出现的金条或者珠宝。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被深褐色的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用红色的丝线捆扎得整整齐齐。
油布的颜色,和座钟的木壳几乎融为一体。
怪不得十年都没人发现。
这一瞬间。
张允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像所有的念头都被抽空了。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小包。
看着那根已经褪色的红丝线。
他知道。
这个包裹里的东西。
将彻底颠覆他对岳父的看法。
颠覆他对妻子的愧疚。
甚至颠覆他对这十年来所有苦闷人生的全部理解。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
小心翼翼地。
像是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将那个小包从机芯夹层中取了出来。
小包不大。
也就比他的手掌宽一点。
薄薄的。
没有什么分量。
油布已经有些发脆。
摸上去有种岁月的颗粒感。
那根捆扎的红丝线。
也因为年深日久,颜色变得暗沉。
像干涸的血迹。
他缓缓解开丝线上的那个死结。
他的手指笨拙得像不属于自己。
解了半天,才解开。
解开丝线后。
他一层,一层,剥开那包裹得十分紧密的油布。
动作慢得像是在放一场没有声音的戏。
就在里面那泛黄的纸张即将展现在眼前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