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我,我就嫁给你!”
潘晴说完这句话,迎着公园傍晚的风,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她穿着一身运动服,脚上一双崭新的跑鞋,显然是有备而来。我,常安,一个四十岁的单身男人,穿着今天特意换上的皮鞋和西裤,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风吹过我微微出汗的额头,有点凉,可我的脸却火辣辣地烧得慌。
你们说说,活了四十年,见过相亲吃饭的,见过看电影的,也见过直接问家底的,可我真是头一回见,把相亲搞成赛跑的。这叫什么事儿啊!而这一切,都得从三个月前,我们车间的王姐非要给我介绍对象说起。
我叫常安,今年四十,在一家老牌机械厂当高级技工。说白了,就是个手艺人,一个月工资八千多块,不好不坏。年轻时忙着学技术,后来又供着家里,一晃就到了这个尴尬的年纪。房子前几年倒是自己买了,两室一厅,就是每天下班回去,屋里冷锅冷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滋味,真不是个事儿。
王姐是我们车间的热心肠,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就总张罗着给我介绍。前面几个,不是嫌我闷,就是嫌我工资不高,都没成。这次王姐拍着胸脯跟我说:“小常,这次这个绝对靠谱!河南姑娘,叫潘晴,三十六岁,人长得精神,性子也爽快,就是……就是前面感情上受过点伤,所以耽搁了。”
我一听,三十六,年纪也还行,就答应见见。约在了市中心的公园门口。第一眼见潘晴,确实不赖,一米六五的个子,扎个马尾辫,看着比实际年龄小。我们俩沿着公园的湖边溜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这人嘴笨,不会说啥花里胡哨的话,就把自己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潘晴话不多,多数时间都是听着,偶尔点点头。
我心里有点打鼓,觉得这事儿可能又要黄。眼看太阳都要下山了,我想着差不多就该散了,结果潘晴突然站住脚,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然后就说出了那句让我差点一个跟头栽进湖里的话。
“常大哥,我看你人挺实在的。这样吧,咱们也别整那些虚的了,我给你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从这棵柳树开始,你追我,只要你抓到我,我就点头,跟你处,处得好咱就结婚!”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第一反应就是,这女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或者是在耍我玩?我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穿着西裤皮鞋,跟你一个小姑娘在公园里玩你追我赶?这传出去,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我干笑着说:“潘妹子,你别开玩笑了,我这……我这身打扮也不方便啊。”
潘晴却一脸认真:“我没开玩笑。常大哥,我这人就这样,就信这个。男人嘛,得有股子劲儿。你要是连追我的力气和心思都没有,以后过日子遇到点事儿,你还不得第一个撂挑子?”
她这话说得,有点激将法的意思。我心里那点火气“蹭”地就上来了。我常安是嘴笨,是没啥大出息,但我做人做事,从来没含糊过。什么叫撂挑子?我爹当年生病,我端屎端尿伺候了三年,眉头都没皱一下。厂里技术攻关,我带着徒弟们熬了多少个通宵,硬是把进口的零件给国产化了。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和担责任。
她现在用这种方式来考验我,我心里一百个不乐意。这根本不是考验,这是不尊重人。可转念一想,王姐的面子,还有我自己心里那点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好像我真成了她嘴里那个“撂挑子”的男人。
我深吸一口气,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胳膊上,又把皮鞋的鞋带紧了紧。我对她说:“行!潘妹子,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陪你玩一把。不过咱可说好了,这也就是个游戏,别太当真。”
潘晴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好像是得逞,又好像有点别的什么。她指着前面大概一百米远的一座小桥说:“就到那座桥,你抓到我,就算你赢。”
说完,她像只兔子一样,“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我愣了一下,赶紧迈开腿追。好家伙,这哪是跑啊,简直是飞。我这几十年没怎么正经跑过步的身体,刚开始冲刺了几十米,就感觉肺里跟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皮鞋踩在石子路上,脚底板硌得生疼。
公园里散步的大爷大妈们都停下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那眼神,看得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听见有人在后面议论:“哎哟,这老夫少妻的,还挺有情趣。”我听了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谁老夫少妻了!
潘晴跑得确实快,而且很有技巧,她不跑直线,专门挑那些有弯道、有台阶的地方。我跟在她后面,距离越拉越远。汗水顺着我的脸往下淌,衬衫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背上,别提多难受了。
跑到一半,我真想放弃了。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为了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相亲对象,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图什么呢?我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潘晴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脸上带着笑,但没有嘲笑的意思,反而是一种鼓励。
“常大哥,加油啊!快到了!”她冲我喊。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那样子,我心里的火气反而消了。我想,一个女人,能用这种方式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她要么是太天真,要么就是心里藏着天大的委屈。我咬了咬牙,直起身子,继续追了上去。
后半段路,我感觉自己都不是在跑了,完全是靠着一股子意念在挪动两条腿。我的速度慢了下来,但一步都没有停。潘晴也放慢了速度,始终和我保持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好像在等我。
终于,那座小桥就在眼前了。我看着潘晴轻松地跑上桥,站在桥中央,回头看着我。我离她还有十几米,这十几米,对我来说,像是隔了一条银河。我能感觉到,只要我再加把劲,冲上去,肯定能抓住她。抓住她,就意味着这次相亲成了,我可能就告别单身了。
可就在那一刻,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站在桥头,看着桥上的她,我们之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我没有再往前一步。潘晴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她不解地看着我,问:“怎么不追了?就差一点了。”
我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说:“潘妹子,我不追了。”
她愣住了:“为什么?你怕了?还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这么追?”
我摇了摇头,慢慢地朝她走过去,但不是跑,就是一步一步地走。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潘妹zǐ,我四十岁了,不是二十岁的小伙子。我想要的是一个能跟我并排走,一起过日子的媳妇,不是一个需要我拼了老命去追赶的女神。”
“我承认,你跑得很快,我追不上。如果婚姻是一场赛跑,那我一开始就输了。日子不是靠跑的,是靠走的,有时候甚至得相互搀扶着,慢慢往前挪。我今天可以为了抓住你,跑得丢了半条命,可我能跑一辈子吗?等我老了,跑不动了,你是不是就要把我甩在后面?”
“你用这种方式来考验一个男人,或许有你的道理。但这个考验,我不想通过。因为它考验的不是一个男人的担当和毅力,考验的只是他的体力,和他愿意为你豁出去多少面子。而这两样东西,恰恰是过日子里最不值钱的。”
我说完这番话,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我这个嘴笨的人,今天居然能说出这么一大通道理。可能是真的跑累了,心里那点伪装和顾虑都没了,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潘晴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她眼圈慢慢地红了,然后,两行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流了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就是那么安静地流着泪,看得我心里一揪一揪的。
我有点慌了,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哎,你别哭啊……我说错什么了吗?我这人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你没说错。你说得对。”
她看着远处的湖面,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开了口。原来,她上一段感情谈了五年,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结果就在结婚前两个月,她爸突发脑溢血,虽然命保住了,但半身不遂,以后离不开人照顾了。
那个男人,一开始还表现得挺好,可是一个星期后,他就退缩了。他对潘晴说:“我爱你,可我不想下半辈子搭进去伺候一个病人。这个担子太重了,我扛不起。”然后,他就消失了。
从那以后,潘晴就变了。她不再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她觉得男人的承诺,在困难面前,比纸还薄。她开始疯狂地锻炼身体,开始跑步,她觉得只有自己强大了才靠得住。后来再相亲,她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她觉得,一个男人如果连追她的那点辛苦都吃不了,那以后更不可能陪她去扛起照顾父亲的重担。
她说:“前面几个,有的骂我是神经病,直接就走了。有的追了一半,就放弃了。你是第一个,追到了终点,却自己停下来的人。”
听完她的故事,我心里堵得慌。我能理解她心里的痛和不安全感。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该有多绝望。
我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想了想,对她说:“潘妹z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那个男人,不值得。你用错了方法。你需要的,不是一个跑得快的男人,而是一个肩膀硬,能让你靠得住的男人。跑步,看不出一个人的肩膀硬不硬。”
我顿了顿,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常安,跑得是不快,但我站得稳。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扛起你的担子,如果你愿意,我想到你家去看看叔叔。我不追你了,从现在开始,我们俩一起,慢慢走,好不好?”
潘晴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不敢相信。她看了我很久很久,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我们没有再跑。我们俩并排走着,慢慢地,走出了公园。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知道,婚姻的路,比这场赛跑要长得多,也难得多。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心里特别踏实。因为我知道,这次,我不是在追赶谁,而是找到了一个愿意和我并肩同行的人。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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