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到婆婆电话,是结婚第二年的事。电话那头,她语气直来直去:“你爸让我问你,过年还回不回?”话里带着点不近人情的硬,但却透着家人间特有的简练。我愣了几秒,老公在旁边插话说:“回去吧,我爸念叨好几回了。”虽然心里有点犹豫,但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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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回村的路都被堵住了,车只能停在村口。远远地,我看见公公站在雪地里,手里攥着一根木棍,一步一步踩着深雪往我们这边走。雪线没过脚踝,他的步伐笨重却坚定。到了家门口,婆婆已经把暖壶摆在桌上,里面是热乎乎的开水,杯底还搁里了两颗红枣。公公话不多,一声招呼没打就转身进了厨房,袖子挽到肘里,围裙上沾着细细的面粉,显然刚在做馒头。
饭桌上,我才发现每道菜都特意没加香菜。我刚想开口感谢,老公抢着解释:“我爸记着你不吃这个。”那一刻,我才明白,公公虽看着寡言,可他的心底却把人记得细致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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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过年,我怀了孕,身体不适,胃口也极差。婆婆电话里急急忙忙地说:“你爸让我炖了鸡汤,快回来喝补补身子。”回到家,公公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陶罐,轻轻揭开盖子,浓郁的鸡汤香气立马弥漫开来。汤碗端到我的面前,他补充道:“撇了油的,喝着不腻。”而他自己却只舀了一碗白粥,配了一点咸菜。饭后,婆婆跟我聊起和公公的过往。两人早早离了婚,不是什么大矛盾,大多数是拌嘴,“他就是太死心眼,但年年腊月还是催我打电话,就怕你在外过得委屈。”一边说着,她夹了块排骨给我。公公听着婆婆的埋怨,没反驳,只是安静地剥下一小碟坚果仁,轻轻放到我的面前。
孩子出生后,公公像是早就筹划好了似的,提前把西厢房收拾了出来。不仅铺了新棉褥,还添了个暖暖的小夜灯。夜里孩子哭闹,他总第一个醒来,把孩子抱到摇篮里哄,小摇篮是他千辛万苦用旧木头做的,光滑得一丝毛刺都没有。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几代人的爱像涌动的暖流,滋养着我,也让孩子的笑声叮叮咚咚地响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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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一年,我工作忙碌,就打电话给婆婆说不回去了。她沉默了好几秒,说了一句“我跟你爸说一声”,挂电话的瞬间,我隐约听到公公在旁边问:“为啥不回来?” 过了没几天,老公收到了公公寄来的包裹。打开一是晒干的山药片, 一张纸条附在其中,字迹歪歪斜斜:泡水喝,补气血。老公告诉我,那些山药是公公上山挖来的,整整晒了半个月。“他总说,你太辛苦,总熬夜不行。”心里顿时一阵酸意涌上来。
去年回家过年,公公的腿脚不像以往利索,婆婆却抢着戳穿他: “说是砍柴伤到,其实是为了给你摘野核桃摔的。”公公没争辩,只默默拿出剥好的核桃仁,说了一句:“香,吃了对劲。”那天晚上,他坐在院里的板凳上抽烟,火光在黑夜里时隐时现。见我起夜,他赶忙掐了烟,低声嘱咐我:“冷,多穿点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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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些年,公公和婆婆的关系没有太大的变化。离婚后彼此尊重,过年却像默契地牢牢将“让我回家”这件事当作一种责任。他们从不说动人心的话,也没做过多么传奇的事,可是一杯红枣水、一碗热汤、甚至一个剥好的坚果,都像是一种无声的慰藉。
回到城市的生活里,每每想起那些细琐的举动,我都不禁问自己:公公到底图什么呢?没有血缘的联结,没有法律上的羁绊,甚至他和婆婆早已断了夫妻关系。可他总是惦记着我,关注我在外的一日三餐和每个节庆,像一位多年前失散的亲人。他的小细节一块一块垒起了我的世界,让我知道无论走多远,总会有一个地方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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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这样一个长辈,但凡愿意跨越恩怨、不计较得失,用真切的关怀化作岁月里的温热,就算再忙再累,那份家人之间的惦记,藏在饭菜、棉褥、院落里的最珍贵的心意,谁能不被温暖到呢?
下一次,我一定还会回去,不是为了那桌丰盛的年夜饭,而是为了那份无需多言、沉甸甸的牵挂,承载着生活的厚重。你说,这样的家,谁会舍得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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