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诊断报告的时候,我出奇地平静。
白纸,黑字。
胃癌晚期,最多三个月。
医生是个很有礼貌的中年男人,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尽可能地温和。
“林女士,现代医学……”
我打断了他。
“我知道了,谢谢您。”
我站起身,对他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出诊室。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像雾,呛得人眼睛发酸。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平静是假的。
我的手在抖,抖得连手机都握不住。
世界在我眼前晃动,分裂成无数彩色的光斑,像一个被打碎的万花筒。
我叫林晚,今年三十二岁。
我和我丈夫周铭,从校服到婚纱,在一起十二年。
我们刚在上个月还清了房贷。
我甚至还在计划,等明年春天,我们要个孩子。
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我在医院走廊坐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直到腿麻得像针扎,我才扶着墙站起来。
我得回家。
我得告诉周铭。
打开家门,周铭正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香气扑面而来,是我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
他听见动静,探出头来,脸上挂着一贯的温柔笑容。
“回来啦?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
我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解下围裙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他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拍着我的背。
“别哭啊,晚晚,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摇着头,泣不成声。
“周铭……”
“嗯,我在。”
“我生病了。”
“我知道,老毛病了嘛,回头我再给你挂个专家号,好好看看。”他还在轻描淡写地安慰我。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通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是胃癌,晚期。”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几秒钟,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嗒。
嗒。
嗒。
像是在为我的生命倒计时。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我把诊断报告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
那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却重如千斤。
他接过去,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字,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是不是搞错了?现在的医院,经常误诊的……”
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吓人。
“我们明天就去北京!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专家!肯定能治好的!”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那块被掏空的洞,似乎被一丝暖意填满了。
你看。
他还是爱我的。
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铭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他请了长假,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吃的,哪怕我根本没什么胃口。
他查遍了所有关于胃癌晚期的资料,联系了北京、上海所有知名的专家。
他会在我半夜疼醒的时候,抱着我,给我讲我们大学时的趣事。
讲我们第一次约会,他紧张得把可乐洒了一身。
讲我们为了省钱,一碗兰州拉面两个人分着吃。
讲我们刚毕业时,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畅想着未来的家。
他说:“晚晚,你看看我们现在,什么都有了,我们把最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每当这时,我都会靠在他怀里,用力地点头。
我也想活下去。
为了他,我也想拼命地活下去。
可身体的衰败是骗不了人的。
疼痛越来越频繁,呕吐也越来越严重。
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镜子里那张蜡黄憔ें的脸,陌生得让我自己都害怕。
周铭不再提去北京的事了。
我们都心知肚明,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开始整理家里的各种文件,保险、房产证、银行卡。
他说,要把这些都理清楚,免得以后麻烦。
我当时还觉得他想得真周到。
直到那天下午。
他出去买菜了,我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他的书房门没关严,留了一道缝。
一阵风吹过,门被吹开了。
我看到他书桌上摊着一堆文件,最上面的一份,是几年前我们一起买的人寿保险。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那是我给自己买的,也是给他买的。
我们当时开玩笑说,万一谁先走了,另一个人也能有个保障,不至于太辛苦。
我拿起属于他的那份保单。
投保人:周铭。
被保险人:周铭。
我笑了笑,心里酸涩。
然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受益人那一栏。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受益人。
宋怡。
不是我。
不是林晚。
是宋怡。
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毫无征兆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然后狠狠地转了两圈。
我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都凝固了。
宋怡是谁?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
宋怡是谁?
我把这个名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咀嚼,陌生,又带着一股不祥的甜腻。
我瘫坐在周铭的椅子上,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指甲几乎要把它抠破。
书房里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
他爱看的历史书,我送他的钢笔,我们俩在巴厘岛的合影。
照片里,我们笑得那么开心。
可现在,这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以为的相濡以沫,情深似海,原来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生病以来他那无微不-至的照顾,那情真意切的眼泪,到底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演给我看的?
一个把保险受益人写成别人的男人,他会真心期盼我活下去吗?
我不敢细想。
那深渊,太黑,太冷。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传来。
周铭回来了。
我像被电击了一样,迅速把保单放回原处,又把书房门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然后,我平静地走回沙发,躺下,盖上毯子,闭上眼睛。
我听见他走进来的脚步声,放下菜篮子的声音,然后是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一切如常。
他走进客厅,脚步很轻,大概是怕吵醒我。
他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那目光里,有关切吗?有爱意吗?
还是,只有算计和等待?
“晚晚?”他轻声叫我。
我假装被吵醒,慢慢睁开眼,声音沙哑地问:“回来了?”
“嗯,”他摸了摸我的脸,“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没怎么疼。”我对他笑了笑。
一个完美的、妻子的笑容。
他俯下身,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那就好。你再睡会儿,我去做饭。”
他的嘴唇是温热的。
可我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从额头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那个我爱了十二年的背影。
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自己的秘密调查。
我不能直接问他。
一个濒死的人,是没有资格歇斯底里地质问的。
那只会让他觉得我无理取闹,甚至会加速他的伪装。
我要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找出真相。
宋怡。
这个名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开始留意周铭的一切。
他的手机。
以前我从来不看。
现在,我会在他洗澡或者睡着的时候,偷偷拿过来看。
他的手机很干净。
通话记录,微信聊天,都干干净净。
干净得不正常。
一个在公司担任中层领导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工作群,没有几个和同事插科打诨的聊天记录?
他删掉了。
他每天都在删。
越是这样,我越是肯定,这里面有鬼。
我试着在他的微信搜索框里输入“宋怡”。
没有结果。
他又删了。
或者,他给她换了备注?
我开始翻他的通讯录,几百个联系人,我一个一个地看。
没有。
我翻他的朋友圈,每一条动态,每一个点赞,每一个评论。
也没有。
这个宋怡,就像一个幽灵。
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那天,周铭在书房接一个电话。
我假装去喝水,路过书房门口。
门没关严,我听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嗯,我都知道……你别闹……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给你买,都给你买……”
那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宠溺。
不是对我那种带着责任和习惯的温柔,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鲜活的、属于热恋中男人的宠溺。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挂了电话,我听到他轻微的叹息声。
然后,是键盘敲击的声音。
我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心脏狂跳。
直觉告诉我,他刚才在跟宋怡打电话。
等他从书房出来,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谁的电话啊?好像挺开心的。”
他表情一滞,随即恢复自然。
“哦,一个客户,挺难缠的,刚搞定一个方案。”
他撒谎。
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笑了笑,没再追问。
等他进了浴室,我立刻冲进书房,打开他的电脑。
电脑有密码。
是我的生日。
多么讽刺。
我迅速点开浏览器,查看历史记录。
最新的一条,是一个购物网站的页面。
一款最新款的女士手提包,香奈儿的。
价格,五万八。
收货地址,不是我们家。
是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小区。
收货人:宋女士。
电话:138。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拍下了这个页面。
然后,我把这个手机号,输入了微信的添加好友界面。
搜索。
一个头像跳了出来。
是一个年轻女孩的自拍,长发,大眼,笑得很甜。
微信名叫“YiYi”。
个人签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点开她的朋友圈。
没有设置“三天可见”。
她似乎很喜欢分享生活。
美食,旅游,插花,健身。
一个精致、阳光、热爱生活的女孩。
我快速地往下滑。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一张照片里,她晒出了一束巨大的蓝色妖姬。
配文是:谢谢周先生,是心动的感觉呀。
发布日期,是上个月,我的生日。
那天,周铭加班到很晚才回来,两手空空,只对我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老婆”。
我当时还体谅他工作辛苦。
原来,他的浪漫和惊喜,都给了另一个人。
另一张照片,是一个男人正在做饭的背影。
虽然只拍到了背影,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件灰色的T恤,是我去年给他买的。
他很喜欢,经常穿。
我继续往下翻。
翻到了半年前。
一张他们在海边的合影。
她依偎在他怀里,笑靥如花。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情。
照片的背景,是三亚的亚龙湾。
半年前,周铭去三亚出差了一个星期。
原来,不是出差。
是去偷情。
我一张一张地看下去。
每一张照片,都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我看到了他送她的项链,是我一直舍不得买的那款。
我看到了他们一起养的猫,周铭一直说他对猫毛过敏。
我看到了她在我们家楼下拍的照片,配文是:离你又近了一点点。
原来,一切早有预兆。
原来,我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里,活了这么久。
我关掉电脑,删掉我的浏览记录,像个游魂一样走回卧室。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心里只剩下一片烧焦后的荒芜。
我恨吗?
恨。
我恨周铭的背叛和欺骗。
我恨那个叫宋怡的女人,明知他有家室,还要插足。
可我更恨我自己。
恨我这十二年的愚蠢和盲目。
恨我到了生命的尽头,才看清枕边人的真面目。
我没有时间了。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我不能让他们,拿着我的钱,住着我的房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凭什么?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里慢慢滋生。
我要报复。
我要在我死之前,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拿回来。
我要让他们,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我开始制定我的计划。
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必须抓紧时间。
我需要一个帮手。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闺蜜,肖楠。
肖楠是我的大学室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是个性格火爆的律师,最见不得渣男贱女。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就哭了。
我把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地都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肖楠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听到了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狗男女!林晚你等着,我马上过来!这事没完!”
半个小时后,肖楠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我家。
周铭正好不在,他去公司处理一些“紧急事务”了。
我知道,他所谓的紧急事务,就是去见宋怡。
肖楠一进门就抱住了我,看到我瘦得脱了形的样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了?”
“楠楠,我没时间了。”我抓着她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胡说!”她吼我,“我带你去看医生!我们不放弃!”
我摇摇头。
“没用的。楠楠,你听我说,我需要你帮我。”
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她。
肖楠听完,抹了把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好!我帮你!对付这种,就不能手软!你放心,法律上的事,交给我。我们不仅要让他净身出户,还要让他社会性死亡!”
有了肖楠的支持,我感觉自己像是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我的复仇计划,正式启动。
第一步,收集证据。
肖楠告诉我,光有那些照片还不够,必须要有更直接的证据。
比如,他们同居的证据,大额财产转移的证据。
我开始更严密地监控周铭。
我发现,他每天下午都会出去两三个小时。
去的,就是那个叫宋怡的小区。
我让肖楠帮我查了那个小区的房产信息。
那套房子,是租的。
租客,就是宋怡。
而每个月的租金,都是从周铭的一张我不知道的银行卡里转过去的。
肖楠通过她的渠道,拿到了周铭那张卡的流水。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张卡,在过去的一年里,流水高达上百万。
大部分的钱,都花在了宋怡身上。
买包,买首饰,买车。
周铭给她买了一辆三十多万的宝马mini。
而我,开了七年的那辆大众,上个月刚在停车场被人刮了,他都说没时间去修。
呵呵。
男人。
我把这些流水一笔一笔地圈出来,打印成册。
这都是我们婚后的共同财产。
他无权私自赠予。
肖楠说,这些钱,我们将来都可以追回来。
除了财产,我们还需要他们出轨的直接证据。
跟踪,拍照。
这件事,我做不了。
我的身体不允许。
肖楠找了一个私家侦探。
很专业,也很贵。
但我不在乎钱。
我只想看到结果。
三天后,侦探给了我们一个U盘。
里面,是周铭和宋怡在那个出租屋里各种亲密的视频和照片。
不堪入目。
肖楠怕我受刺激,不让我看。
但我坚持要看。
我必须要看清楚,这个我爱了十二年的男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是怎样一副嘴脸。
视频里,他抱着宋怡,叫她“宝贝”。
他说:“等那个黄脸婆死了,我就娶你。”
他说:“她的病,真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他说:“她的保险,房子,钱,以后都是我们的。”
我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听着那些恶毒的话。
我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麻木了。
原来,他不是在等我死。
他是在盼着我死。
我关掉视频,面无表情地对肖楠说:“够了。”
证据,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是第二步。
转移财产。
我们家里的存款,都在一张联名卡里。
取大额现金需要我们两个人同时到场。
我必须想办法,把钱转出来。
我开始在周铭面前“示弱”。
我跟他说,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我说,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给爸妈买一套好点的房子。
我爸妈住在老家,一辈子省吃俭用,住的还是几十年的老房子。
这是我的心病,也是周铭一直知道的。
我哭着对他说:“周铭,我们把存款取出来,给我爸妈买套房子吧,就当是我,尽最后一点孝心。”
他犹豫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笔钱,他想留给宋怡。
我加了一把火。
“就当是我求你了,好不好?等我走了,这个房子,我们所有的东西,不都还是你的吗?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安心一点。”
我一边说,一边咳得撕心裂肺。
甚至咳出了一点血。
他大概是被我这个样子吓到了。
也或许是良心发现,也或许是怕我真的死不瞑目。
他终于,点头了。
“好,我答应你。”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了银行。
取出了卡里所有的钱,一共一百八十万。
周铭把钱交到我手上的时候,眼神里满是不舍。
我心里冷笑。
我当着他的面,把钱转给了我爸。
然后,我给他看转账记录。
“这下,我放心了。”我对他说。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放心就好。”
他不知道,我爸妈那边,肖楠已经打过招呼了。
这笔钱,他们会替我保管好。
等一切尘埃落定,这笔钱,我有别的用处。
钱搞定了。
接下来,是房子。
这套房子,是我们婚后买的,房产证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把他的名字去掉。
这很难。
但我有办法。
我开始频繁地提起宋怡。
当然,不是直接提。
我会在看电视的时候,指着某个女明星说:“这个女孩,长得跟你们公司新来的那个实习生长得真像。”
周铭会很紧张。
“什么实习生?我不认识。”
“就是那个叫……叫什么怡的?上次我去你们公司,还看到你们俩在楼下说话呢。”
我当然没去过。
我是在诈他。
他果然上钩了。
“哦……你说宋怡啊,一个很普通的同事而已。”
“是吗?我看人家小姑娘挺漂亮的,你可得把握住自己啊,别犯男人都会犯的错。”
我半开玩笑地说。
他脸色很难看。
“你胡说什么呢!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
“我就是快到什么时候了,才更不放心你啊。”我幽幽地说,“我怕我走了,你一个人孤单,随便找个人就把自己给嫁了。”
我开始给他灌输一种思想:我是爱他的,即使我快死了,也在为他的将来着想。
我跟他说:“周铭,我知道我走了以后,你肯定会再娶的。我不怪你,人总要往前看。”
“但是,我希望你能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而不是图你的钱,图你的房子。”
“你看,我们这套房子,现在值不少钱。万一你将来遇到的女人,是看上这个房子才跟你在一起的,那怎么办?”
我拉着他的手,声情并茂。
“要不,你把房子过户到我一个人名下吧。这样,就算我走了,这房子也算是我的遗产。将来你再结婚,这就是你的婚前财产了。那个女人,就没法打这个房子的主意了。”
“我这是在帮你啊,周铭。我不想我用命换来的家,最后便宜了不相干的女人。”
周铭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一个快死的人,还能有这种“高瞻远瞩”的逻辑。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怀疑,但更多的,似乎是被我的“深情”和“大度”给打动了。
“晚晚,你……”
“你别说了,我都明白。”我打断他,“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就当是,满足我最后一个心愿。”
我用上了杀手锏。
“最后一个心愿”。
这五个字,对于一个心里有鬼的人来说,是无法拒绝的。
他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去房产交易中心那天,我特意化了一个淡妆。
我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签下名字,拿到新的房产证的那一刻。
我的心,终于落定了一半。
房子,是我的了。
钱,也要回来了。
周铭,宋怡。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能让周铭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的时机。
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周铭的父母,我的公公婆婆,要从老家来看我。
他们大概是听说了我病重的消息。
周铭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别在我面前表现出悲伤,要多说点开心的事情。
挂了电话,他对我说:“我爸妈要来,到时候,你别跟他们说房子的事,也别说钱的事,免得他们多想。”
我点点头。
“我知道。”
我当然不会说。
我要当着他们的面,给他们最爱的儿子,送上一份大礼。
公公婆婆来的那天,周铭表现得像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他忙前忙后,做了一大桌子菜。
在饭桌上,不停地给我夹菜,嘘寒问暖。
婆婆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
“晚晚啊,你受苦了。都是周铭没照顾好你。”
我摇摇头,虚弱地笑笑。
“妈,不怪他,他对我很好。”
周铭在一旁,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公公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也叹了口气。
“好好养病,别想太多。”
一家人,其乐融融。
多么和谐,多么虚伪。
我看着他们,心里在倒数。
饭吃到一半,我假装不舒服,要去上厕所。
周铭赶紧扶我。
“我陪你去。”
“不用,”我推开他,“我自己可以。”
我走进卫生间,反锁了门。
然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肖楠的电话。
“可以开始了。”
挂了电话,我深吸一口气。
好戏,开场了。
我回到饭桌,脸色比刚才更差了。
婆婆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我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看着周铭。
周铭被我看得有些发毛。
“晚晚,你怎么了?”
我没理他,而是转向公公婆婆。
“爸,妈,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铭的脸色变了。
“晚晚,你别胡说!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说!”他想阻止我。
“现在说,最好。”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因为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婆婆急了。
“到底什么事啊?晚晚你快说啊!”
我拿出我的手机,点开一个视频。
然后,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中央。
那是私家侦探拍的视频。
经过肖楠的“友情剪辑”,最精彩的部分,被放在了最前面。
周铭和宋怡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画面,伴随着不堪入耳的对话,清晰地传了出来。
“宝贝,等那个黄脸婆死了,我就娶你。”
“她的保险,房子,钱,以后都是我们的。”
公公婆婆的脸,瞬间从关切,变成了震惊,再到煞白。
婆婆的手指着手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这……这是……”
公公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周铭。
“逆子!你这个!”
周铭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他扑过来想抢手机。
“不是的!爸妈!你们别信!这是伪造的!是她陷害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
“伪造的?周铭,你敢说,你不认识一个叫宋怡的女人吗?”
“你敢说,你没有给她买车买包,租房子养着她吗?”
“你敢说,你的人寿保险受益人,写的不是她的名字吗?”
我每问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从包里,拿出那份保险合同的复印件,扔在他脸上。
“你自己看!”
我又拿出那张银行卡的流水单,厚厚的一沓,甩在桌子上。
“这是你们婚后共同财产的流水!看看你给你那位‘宝贝’花了多少钱!”
肖楠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像个从天而降的女战神。
她把一堆文件摔在周铭面前。
“周铭先生,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九十一条,有下列情形之一,导致离婚的,无过错方有权请求损害赔偿:(一)重婚;(二)与他人同居……你不仅与他人同居,还在你妻子病重期间,盼其死亡,意图侵占其财产,行为极其恶劣!”
“另外,你私自赠予小三的财产,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林晚有权全部追回!我们已经向法院提起了诉讼!”
“还有这套房子,”肖楠扬了扬手里的房产证复印件,“房产证上,现在只有林晚一个人的名字。这是她的个人财产,与你无关!”
周铭彻底傻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大概想不明白,我这个在他眼里,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女人,是哪里来的力气,布下这么大一个局。
婆婆已经瘫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公公气得浑身发抖,抄起桌上的一个盘子,就朝周铭砸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盘子碎了一地。
菜汤溅得到处都是。
周铭狼狈地躲闪着,嘴里还在徒劳地辩解。
“爸!你听我解释!是她!都是她设计的!她疯了!”
我笑了。
是的。
我是疯了。
是被你逼疯的。
我站起身,走到周-铭面前。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恐惧。
我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清脆响亮。
“周铭,”我看着他红肿的脸,平静地说,“我们离婚。”
“我祝你和宋怡,百年好合。”
“祝你们,穷困潦倒,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
我在肖楠的搀扶下,转身,走出了这个我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
门外,阳光灿烂。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了消毒水的味道。
也没有了那个家里令人作呕的虚伪气息。
真好。
从那个家出来后,我住进了肖楠帮我安排的一家私人疗养院。
环境很好,很安静。
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照顾我。
我的身体,其实已经到了极限。
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肖楠每天都会来看我,跟我汇报“战况”。
周铭的下场,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还要惨。
那天我们走后,他在家里被他爸打了个半死。
公公婆婆连夜回了老家,据说婆婆直接气病了,住进了医院。
他们放出话来,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周铭出轨、盼老婆死、意图侵占财产的事情,很快就在他的公司传开了。
这种道德败坏的员工,没有哪个公司敢留。
他被开除了。
他去找宋怡。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宝贝”。
宋怡一听说他丢了工作,没了房子,还背了一身官司,立刻翻脸不认人。
她把他赶出了出租屋,连夜打包行李,跑了。
肖楠说,她把周铭送她的那辆宝马mini也开走了。
真是讽刺。
他以为的真爱,不过是另一场交易。
法院的判决也下来了。
我们离婚了。
因为周铭是过错方,婚内财产分割,我占大头。
他赠予宋怡的那些钱物,法院判决全部追回。
当然,执行起来会很困难。
宋怡已经人间蒸发了。
但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周铭现在,一无所有。
工作没了,钱没了,房子没了,情人跑了,父母也跟他断绝了关系。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肖楠说,有人看到他在街上游荡,胡子拉碴,像个疯子。
他给我打过电话。
我没接。
他给我发短信。
一开始是咒骂,说我恶毒,说我毁了他。
后来是求饶,说他错了,求我原谅他,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看着那些短信,一条一条地删掉。
原谅?
凭什么?
我不是圣母。
我只是一个快要死了,想要讨回公道的普通女人。
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把我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做了处理。
那套房子,我卖了。
卖房的钱,加上我爸妈替我保管的那一百八十万,还有我自己的积蓄。
我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基金会。
专门用来资助那些,像我一样,患了重病,但家庭困难的女性。
我希望,她们不要因为钱,而放弃治疗。
更不要因为生病,而失去尊严。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
我开始频繁地陷入昏睡。
在清醒的时候,我会让护士推我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疗养院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蔷薇花。
开得正盛。
红的,粉的,白的,一簇一簇,热烈而绚烂。
我想起了我的大学时代。
那时候,学校的围墙上,也爬满了这样的蔷薇花。
周铭会摘下一朵,别在我的头发上。
然后傻傻地笑。
那时的他,是真的爱我吧。
只是,时间太久,人心易变。
我不知道,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为什么会想起这些。
或许,不是为了怀念他。
只是为了,跟那个曾经天真、曾经深爱过的自己,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我爸妈和肖楠,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妈总是偷偷地哭。
我爸则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肖楠会强颜欢笑,给我讲她律所里的八卦。
我看着他们,心里有不舍,但没有遗憾。
我走之前,该做的事,都做了。
该报的仇,也报了。
我的人生,虽然短暂,但最后这一程,我走得痛快,走得体面。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我感觉自己好像飘了起来。
身体的疼痛,都消失了。
我看到了年轻时的周铭,他穿着白衬衫,在蔷薇花下对我笑。
我看到了我爸妈,他们还很年轻,抱着小小的我,在公园里放风筝。
我看到了肖楠,我们在宿舍里,一边吃泡面,一边骂着隔壁班的讨厌男生。
真好啊。
我闭上了眼睛。
林晚。
这一生,辛苦了。
下辈子,别再遇见了。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