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17日晚八点,一通从北京打来的电话把宁波上虞的连家人都喊到客厅。听筒里,国家安全部工作人员只说了一句:“连德生身份已经核实。”屋里瞬间安静,连光荣攥着话机,手心都是汗。
如果把时间往前拨回到1931年4月,连家遭遇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情景。那天凌晨,32岁的连德生突然带着一只小手提箱离开上海闸北的租住屋,没有道别,也没有只言片语。年底,他从香港寄来一封平安信,随后人像蒸发一样没了踪影。
家里人并不知道,这是中央特科紧急撤离的统一行动。顾顺章在汉口落网叛变后,特科成员的姓名、住址、交通点几乎尽数落入敌手。周恩来当即命令骨干分散潜逃,连德生便是其一。离沪前,特科同事只留下短短交代:“顾顺章变节,立即换身份。”危急可想而知。
说起连德生,亲友大多记得他先前在英商电车公司卖过车票,人缘极好。可少有人知道,他早在1925年就加入共产党,经邓中夏引荐参与电车工人大罢工,还在“五卅”期间组织堵轨行动。那一年,他用工服遮掩,把罢工传单塞进每节车厢里,动作干净利落。
1927年“四一二”后,党组织安排他赴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情报技术。两年后学成归国,他直入中央特科,被分派在红色保卫队,职务是行动队副队长。一张旧档案里写着他的暗号“胜”,但连家谁也不知道。
有人会问,他怎样突破重重封锁跑去香港?据当时同行的交通员事后回忆,连德生乔装成茶叶商,船票由地下党交通站统一购置,所有人均使用化名。码头灯火微弱,船一开,他回头望了眼浦江雾气,没有任何犹豫。
抵港后,他只逗留数天,随后秘密转赴中央苏区。1932年至1934年间,他在瑞金沙洲坝担任交通科科长,负责护送文件与干部。对外身份是医院管理员,夜里却常带着驳壳枪押送情报。一次会议散场,他拍拍肩旁警卫低声吩咐:“灯别全灭,还有暗号联络。”警卫愣了愣,立刻会意。
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主力开始长征。连德生主动请缨留下掩护红军南下,带队潜伏在赣南山区。可惜铁桶合围之下,山岭变成笼子。1935年2月,在大余北门岭外围激战中他腿部重伤被俘。敌军军官亮出名单威胁,他闭目不语,只哼出一句:“同志一个也别想抓到。”
当年3月5日清晨,大余县城外,国民党士兵押他至荒坡。处决前,刽子手问:“姓名?”他吐出两个字:“工人。”枪声随即盖过春风。就这样,42岁的特科干员长眠异乡。
江西前线与家属通讯中断,妻子陈三发只剩那封泛黄的香港信。她等了四十多年,临终前拍着儿子连信保的手说:“要把你爸爸找回来。”连信保曾在西南服务部给陈毅开车,竟不知父亲与陈毅旧识,阴差阳错错失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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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连光荣在上海市档案馆偶见《中央特科行动队成员录》,名字“连德生(胜)”赫然在列,职业一栏写着“电车售票”。巧合太多,他心底发颤:这就是爷爷。
接下来的两年,他跑遍杭州、瑞金、赣州,翻档案、访老人,搜集到十余份原始证明。材料送到国家安全部,一层层核对后,特工身份终于落槌。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连家三代人79年的追索画上句号。2011年4月,上虞烈士陵园竖起一块崭新的花岗岩碑: “连德生——中央特科行动队副队长,1893—1935。”
人们来到碑前,很难把这位烈士与当年上海电车上那个腼腆售票员联系在一起。但正是他和无数无名者,守住了组织最危险的节点,让后来者有机会坐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接听一通宣布身份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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