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看到妻子林晚秋正拿着一支注射器,熟练地给自己注射时,我才明白,我们这三年荒唐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那支冰冷的针管,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三年来所有的困惑、忍耐与屈辱。
三年来,我像一个寄居蟹,小心翼翼地生活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壳里。我是陈建军,一个从乡下来的上门女婿。我守着一个名存实亡的丈夫身份,睡了三年冰冷的沙发,承受着岳母日复一日关于传宗接代的催促,还要应付小姨子林夏荷那过分热情甚至有些暧昧的纠缠。我一直以为,是妻子林晚秋看不起我,是她心里另有其人,才对我冷若冰霜。
直到那一刻,所有的碎片才拼凑完整。原来我所有的忍耐,都只是这场骗局里,一个无足轻重的道具。
思绪被猛地拉回到三年前,那个改变我一生的下午。那天,医院的缴费单像一沓沉重的砖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母亲的病,需要一大笔钱,而我,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穷小子,除了一个健康的身体,一无所有。
也正是那天,林晚秋找到了我。
第1章 一碗凉透的粥
“陈建军,我需要一个丈夫,一个愿意入赘的丈夫。你母亲的医药费,我全包了。条件是,你要对我家,对我,都好。”
林晚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像秋天的湖水,平静无波。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米色风衣,站在医院嘈杂的走廊里,与周围的慌乱格格不入。
我看着她,像看着一个从天而降的救世主。那时候的我,根本没资格去深究她为什么会选择我,一个除了在大学里拿过几次奖学金,再无任何亮点的农村青年。我只知道,我需要钱,母亲需要救命。
“好。”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我以为,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我用我的尊严和下半生,换母亲的生命。我会像一头老黄牛,勤勤恳恳地在这个家里付出,用我的行动去温暖她那颗看起来冰冷的心。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做得足够好,总有一天能捂热她的心。
可我太天真了。
新婚之夜,林晚秋扔给我一床崭新的被子和枕头,指了指客厅的沙发,语气依旧淡漠:“以后,你就睡这里吧。”
我愣住了,心一点点沉下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们家的规矩。”她说完,便转身进了卧室,关门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我的心上。
从那天起,主卧的门,就成了我们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成了这个家里最奇怪的存在。名义上是男主人,实际上却像个高级保姆。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好一家人的早饭。岳父林国栋不苟言笑,但对我做的早餐还算满意,会点点头。岳母王秀兰则不然,她总能从鸡蛋饼的火候、豆浆的甜度里挑出点毛病,然后话锋一转,就绕到抱孙子的事情上。
“建军啊,你和晚秋也该抓紧了。你看隔壁老李家,孙子都能打酱油了。我们家就晚秋一个女儿,这香火,可就指望你们了。”
每当这时,我都只能尴尬地笑着,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林晚秋。她却总像没听见一样,慢条斯理地喝着粥,或者干脆低头看手机,把所有压力都留给我一个人承担。
饭桌上,唯一让我感到一丝“温暖”的,是小姨子林夏荷。
夏荷比晚秋小五岁,还在念大学,性格和她姐姐截然相反,像一团跳跃的火焰。她总是“姐夫、姐夫”地叫个不停,声音清脆甜美。
“姐夫,你今天做的南瓜粥真好喝,比外面的都好!”她会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碗伸过来,“再给我盛一碗。”
“姐夫,我这件衣服好看吗?新买的。”她会穿着一件新裙子,在我面前转个圈,裙摆飞扬,带着一股青春的香气。
“姐夫,我电脑又坏了,你帮我看看呗。”她会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进她的房间,身体有意无意地贴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
起初,我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没太在意。可时间长了,我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会在我洗碗的时候,从背后突然抱住我的腰,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小声说:“姐夫,你真好。”
她会在我深夜看书的时候,端一杯热牛奶给我,穿着清凉的吊带睡裙,坐在我身边,聊一些学校里的趣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总是在我身上打转。
最过分的一次,是去年夏天。天气炎热,我冲完凉,光着膀子从浴室出来,准备回沙发睡觉,却在客厅撞见了同样刚洗完澡的林夏荷。她裹着一条浴巾,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颊泛着红晕。
看到我,她非但没有躲闪,反而笑嘻嘻地走过来,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胸膛:“哇,姐夫,你身材不错嘛,有腹肌哦。”
我吓得赶紧后退,抓起沙发上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狼狈地说了句“早点睡”,就落荒而逃。
这种若有若无的挑逗,让我如坐针毡。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三年来,妻子对我视若无睹,小姨子却这样百般纠缠,这算什么?是对我的考验,还是某种补偿?
我不敢深想。我怕自己一旦想多了,就会做出对不起林晚秋,也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我牢记着当初的承诺,要对她好。这份“好”,首先就是忠诚。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林夏荷。她约我去看电影,我说公司要加班。她让我陪她去逛街,我说身体不舒服。
我的疏远,似乎让她有些不高兴。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幽怨。
而我的妻子林晚秋,对这一切都仿佛视而不见。她和我,就像两条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平行线,除了每天在饭桌上短暂的交集,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我曾试图打破这种僵局。
有一次她加班到很晚才回来,我给她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卧了两个荷包蛋。这是我老家的做法,我妈说,人累的时候,吃一碗热汤面最舒服。
我把面端到她面前,轻声说:“晚秋,累了吧,吃点东西再睡。”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然后又低下头看着电脑屏幕,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饿。”
那碗面,我放在桌上,直到凉透,她也没再看一眼。最后,我默默地把它倒进了垃圾桶。
面汤滑进下水道的声音,和我心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在我心里滋生。我开始偷偷观察她,注意她接的每一个电话,看的每一条信息。
她很谨慎,手机从不离身,密码我也无从知晓。她会和朋友出去聚会,但每次回来都很早,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我像个蹩脚的侦探,一无所获,反而把自己折磨得筋疲力尽。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会忍不住想,这三年,我到底图什么?尊严没了,夫妻生活没有,连一个丈夫最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我就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每天重复着做饭、打扫、上班、下班。
我甚至想过离婚。可一想到躺在老家病床上,身体日渐好转的母亲,这个念头就又被我死死地压了下去。
我不能走。我走了,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我只能等,等林晚秋亲口对我说,陈建军,我们离婚吧。
可她从来不说。她只是用沉默和冷漠,将我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日复一日。
第2章 岳母的最后通牒
转机,或者说危机的爆发,来自于岳母王秀兰的一次“总攻”。
那天是周末,我照例在厨房里忙活着午饭。王秀兰走进来,说是帮我打下手,眼睛却一直往我身上瞟。
“建军啊,”她一边择着芹菜,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你和晚秋结婚,满打满算,快三年了吧?”
“嗯,妈,两年零十一个月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三年了啊……”她拖长了语调,叹了口气,“你看你,人老实,又勤快,我们全家都看在眼里。可这肚子,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又来了。我心里一阵发紧,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妈,这事……急不来。”我只能用这句万能的借口来搪塞。
“怎么急不来?”王秀兰的音量陡然拔高,手里的芹菜被她“啪”地一声拍在案板上,“我都打听过了!人家小两口,快的三个月,慢的一年半载,也都怀上了!你们都三年了!是不是谁身体有毛病啊?”
她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仿佛要看穿我的五脏六腑。
“建军,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们林家就晚秋这么一个女儿,当初让你入赘,就是希望你们能早点开枝散叶,给我们林家留个后。你要是……不行,你就早说,别耽误我们家晚秋!”
这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烙在我的心上。一个男人,被当面质疑“不行”,那种屈辱感,瞬间冲上了我的头顶。
我的脸涨得通红,握着菜刀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妈,我身体没问题。”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家晚秋有问题?”王秀兰立刻横眉立目,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架势。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和她争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件事的根源,不在我,也不在她,而在林晚秋。
“妈,您别生气。这事,您得问晚秋。”我把球踢了回去。
“我问她?我问她她要是肯说,我还用得着在这跟你费口舌?”王秀兰气不打一处来,“她是我女儿,我了解她!从小就要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肯定是你不主动!”
我彻底无语了。在这位岳母的逻辑里,女儿永远是完美的,错的只能是我这个外人。
就在这时,林晚秋和林夏荷逛街回来了。看到厨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林晚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妈,你们在吵什么?”
王秀兰一看到大女儿,立刻找到了主攻方向,拉着她就开始哭诉:“晚秋啊,你可算回来了!妈这都是为了你好啊!你看看你,都快三十的人了,再不生,以后就成高龄产妇了!妈实在是替你着急啊!”
林晚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和烦躁,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妈,我的事,你别管了。”
“我不管?我是,我能不管吗?”王秀兰的情绪彻底爆发了,“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半年,我只给你们半年时间!要是半年之内,晚秋的肚子还没动静,建军,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我们林家,不养没用的男人!”
“妈!”林夏荷惊叫一声,想上去劝,被王秀兰一把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那把冰冷的菜刀,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公开审判的囚犯。
卷铺盖走人。这五个字,像五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原来,我这三年的付出,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我只是一个生育工具,一旦被证明“没用”,就可以被随时丢弃。
一股压抑了三年的怒火,混杂着无尽的委屈,从我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我放下菜刀,擦了擦手,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目光,直视着林晚秋。
“好啊。”我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妈,这事您别怪我。您应该好好问问您的好女儿,这三年来,她到底让没让我进过她的房门!”
话音刚落,整个厨房死一般的寂静。
王秀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看我,又看看林晚秋。
林夏荷也愣住了,张着嘴,一脸错愕。
而林晚秋,她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看向我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除了冷漠之外的情绪——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慌乱。
我知道,我亲手点燃了埋藏在这个家里的炸药桶。
但我不在乎了。
这三年的委屈,我受够了。
第3章 虚掩的门缝
那天的午饭,最终不欢而散。
王秀兰在震惊过后,试图追问林晚秋,但林晚秋什么也没说,把自己锁进了房间。岳父林国栋全程沉默,只是在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探究,也有失望。
家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我没有回沙发,而是穿上外套,走出了家门。我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
我在小区楼下的公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乱成一团。我刚才的爆发,是不是太冲动了?这会不会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彻底破裂?
可转念一想,不破不立。这样的婚姻,再维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我像一个傻子一样,守着一个虚假的承诺,耗费着自己的青春和情感。
或许,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我在外面待到天黑才回去。推开家门,客厅里空无一人,饭菜还摆在桌上,显然没人动过。
我没什么胃口,径直走向沙发。路过主卧门口时,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门关着,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我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是在生气我的口不择言,还是在思考如何向父母解释这一切?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林夏荷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家居服,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
“姐夫……”她小声叫我。
“嗯。”我应了一声。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我姐……她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你,你去看看她吧。”
我有些意外。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和我划清界限吗?
“我去不合适吧。”我自嘲地笑了笑。
“合适!怎么不合适!你是我姐夫啊!”林夏荷的语气有些急切,“她那个人,就是嘴硬心软,你跟她说几句软话,她就好了。妈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看着她真诚的眼睛,我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家里,似乎只有她,是真心希望我们好的。
我点了点头,走到主卧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晚秋,是我。”
里面没有回应。
“晚秋,你开开门,我们谈谈。”
依旧是沉默。
我叹了口气,知道她不会见我。正当我准备放弃时,林夏荷凑了过来,指了指门锁。
“姐夫,门没锁,我刚才去看过,是虚掩着的。”
我愣了一下,看着那道门缝。一丝微弱的光从里面透出来,像一个暧昧的邀请,又像一个危险的陷阱。
我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三年来,这扇门对我来说,就是禁地。现在,它就这么虚掩着,仿佛在等着我推开。
是她故意留的门吗?是想和我摊牌,还是……别的什么?
在林夏荷鼓励的眼神下,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昏暗。林晚秋背对着我,侧躺在床上,身体蜷缩着,看起来很脆弱。
我放轻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晚秋?”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没有动,似乎是睡着了。
我走到床边,借着昏暗的灯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眉头微微蹙着,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愁。
我这才发现,她其实很瘦,瘦得有些脱相,脸色也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我的心里,没来由地一软。所有的愤怒和怨恨,在这一刻,似乎都消散了。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少问题,她终究是我的妻子。
我俯下身,想帮她把被子拉好。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了床头柜。
柜子上,除了台灯和一本书,还放着一个透明的小药盒,以及……一支用过的注射器。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注射器?药盒?
这是什么?
我下意识地拿起那个药盒,上面的字很小,但我还是看清了。是一种我从未听说过的药名,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用于治疗系统性红斑狼疮。
系统性红斑狼疮?
我虽然不是学医的,但也听说过这个病。这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被称为“不死的癌症”,需要长期用药控制。
我的手开始发抖,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成型。
难道……
我猛地看向林晚秋,目光落在她裸露的手臂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我能隐约看到她的小臂内侧,布满了细小的针眼,有新有旧。
那一瞬间,我仿佛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三年来所有的不解和困惑,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她为什么不让我碰她?
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冷漠,总是和我保持距离?
她为什么对母亲的催生那么抗拒和烦躁?
原来不是不爱,不是看不起,更不是外面有人。
而是因为,她病了。
她一直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保护着这个秘密,也保护着这个家。
而我,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今天下午,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最伤人的话,狠狠地撕开了她的伪装,将她逼到了绝境。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慢慢地放下药盒,退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门外,林夏荷还等在那里,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姐夫,你……你都知道了?”
我看着她,声音沙哑地问:“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林夏荷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对不起,姐夫……我们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不甘,“你们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利用和丢弃的工具吗?”
“不是的!”林夏荷哭着摇头,“我姐她……她是不想拖累你。当初找你,是因为她觉得你人好,老实,肯负责任。她说,她给不了你一个正常的家庭,至少,要让你母亲得到最好的治疗,让你在这个城市有个家。她以为……以为这样就是对你好了。”
“好?”我惨笑一声,“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好’?让我当一个三年的活靶子,承受所有的指责和误解?这就是对我好?”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一拳砸在墙上。
林夏荷被我吓到了,愣愣地看着我,哭得更凶了。
我没有再理她,转身冲向了客厅的沙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将自己重重地摔了进去,把脸埋在臂弯里。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哭的,不是这三年的委屈。
而是心疼。
心疼那个独自一人,在深夜里给自己注射冰冷药剂的女人。
心疼那个用冷漠当铠甲,默默承受着一切的林晚秋。
也心疼那个自以为是,亲手伤害了她的,愚蠢的自己。
第4章 夏荷的秘密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却又很快被噩梦惊醒。梦里,林晚秋的脸和母亲病重时的脸重叠在一起,她们都在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
我从沙发上惊坐起来,浑身是汗。
客厅里静悄悄的。我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我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打开手机,开始疯狂地搜索关于“系统性红斑狼疮”的一切信息。越看,我的心就越沉。这个病无法根治,需要终身服药,而且,患者不能劳累,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怀孕更是有极大的风险。
原来,她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痛苦和危险之中。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我关掉手机,开始像往常一样做早餐。只是今天,我多熬了一锅小米南瓜粥,熬得烂烂的,暖胃又好克化。
做好早餐,我盛了一碗,端着它,再次走到了主卧门口。
这一次,我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林晚秋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看起来更加憔ANA和憔悴。
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看到是我,眼神闪躲了一下,下意识地拉了拉被子,似乎想遮住自己的手臂。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床边,把粥放在床头柜上。
“趁热喝点吧,你昨天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她看着那碗粥,又看看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尴尬,有愧疚,还有一丝丝正在悄然融化的冰冷。
最终,是她先移开了目光。
“对不起。”她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晚秋,我不该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说那些话伤害你。对不起。”
我的道歉,似乎触动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下来。
三年来,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冷若冰霜的林晚秋,而是一个会痛、会哭、会脆弱的普通女孩。
我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但语气已经不再是质问,而是心疼。
她擦了擦眼泪,低着头,声音哽咽:“我……我怕。我怕你知道了,会嫌弃我,会离开。我不想……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你这个傻瓜。”我叹了口气,心里又酸又涩,“婚姻的意义,不就是相互扶持,共担风雨吗?你一个人扛着这么大的事,把我当外人,这对我公平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哭得更厉害了。
我没有再逼她。我知道,她需要时间。
“先把粥喝了。”我把碗递到她面前。
她摇了摇头。
“听话。”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温热的粥,似乎也给了她一些力量。
那天早上,我们聊了很多。她断断续续地,向我讲述了她生病的始末。
她是在大学毕业那年确诊的。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一直瞒着家里,独自一人往返于医院和公司。后来病情加重,医生建议她静养,可父母却开始催婚。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结婚生子。可面对父母的压力,她走投无路。
直到有一天,她在医院里,看到了为了给母亲筹钱而四处求人的我。
“我当时就觉得,你是个好人。”她说,“你孝顺,有责任心。我想,如果是你,应该不会是个坏人。所以……我就想出了这么一个自私的办法。我想给你一个家,也给自己一个屏障,能暂时躲避一下我爸妈。”
“至于夏荷……”提到妹妹,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是我拜托她的。我知道我这样对你很冷淡,很不公平。我怕你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会觉得孤单。所以,我让夏荷多关心你,多陪陪你……让你感觉,这个家还是有温暖的。只是没想到,她……她会用那种方式……”
我恍然大悟。
原来,林夏荷那些看似暧昧的举动,竟然是来自林晚秋的授意。
她不是在挑逗我,而是在用她自己笨拙的方式,执行姐姐的命令,试图温暖我,留住我。
想到这里,我心里对林夏荷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了。那是个多么善良又傻气的姑娘啊。
“那孩子,从小就跟我亲。”林晚秋的眼神变得柔软,“我生病的事,只告诉了她一个人。她一直帮我瞒着爸妈,帮我打掩护,去医院拿药。这两年,也难为她了。”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林夏荷对我过分热情时,林晚秋都视而不见。因为她才是这一切的“主谋”。
我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在这次坦诚的交谈中,轰然倒塌。
虽然我们之间还没有爱情,但一种全新的、基于理解和同情的亲情,正在悄然滋生。
第5章 一家人的战争与和平
跟林晚秋谈完之后,我心里有了决断。
这件事,不能再瞒着岳父岳母了。他们有权利知道女儿的真实情况,而林晚秋,也不应该再独自承受这份压力和痛苦。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林晚秋。她很犹豫,很害怕。
“我怕我妈……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放心,有我。”我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一起扛。”
她的手很凉,被我握住后,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抽开。
下午,我让林夏荷把岳父岳母叫到客厅,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王秀兰还以为我要跟她“汇报”生孩子的“进展”,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
我没绕圈子,直接从包里拿出了林晚秋的病历和一堆药,放在了茶几上。
“爸,妈,有件事,晚秋瞒了你们很久。今天,我觉得必须告诉你们。”
当我说出“系统性红斑狼疮”这几个字时,王秀兰脸上的表情,从不耐烦,到疑惑,再到震惊,最后变成了无法接受的恐慌。
“你……你胡说八道!”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你为了给自己生不出孩子找借口,竟然编出这种谎话来诅咒我女儿!你安的什么心!”
“妈!”林夏荷再也忍不住,哭着喊了出来,“姐夫没有胡说!是真的!姐姐她病了好多年了!”
说着,她就跑进房间,把林晚秋拉了出来。
林晚秋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很平静。她走到母亲面前,轻轻地撸起了自己的袖子。
那条原本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触目惊心。
王秀兰看到那条手臂,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岳父林国栋的反应同样巨大。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眼眶瞬间就红了。他颤抖着手,想去摸一摸女儿的手臂,却又不敢,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爸,妈,对不起。”林晚秋终于哭了,“我不想让你们担心。”
“你这个傻孩子啊!”王秀兰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女儿,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女儿啊!你受了这么大的苦,为什么不跟妈说啊!妈天天逼着你生孩子,妈不是人啊!妈对不起你啊!”
那一天,客厅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哭声。
那是母亲对女儿的心疼和自责,是父亲无言的痛苦,是妹妹如释重负的泪水。
我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一家人,心里百感交集。
这个困扰了这个家庭多年的秘密,终于被揭开。虽然过程充满了痛苦,但阳光也终于照了进来。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氛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秀兰不再提任何关于生孩子的话题,她像变了个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林晚秋身上。她研究各种食谱,变着花样给晚秋做有营养的病号餐,每天监督她吃药,陪她散步。
林国栋的话依然不多,但他会默默地买回最新的医疗杂志,把有关这个病的信息都圈出来,放在晚秋的床头。他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感激和认可。
林夏荷则恢复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她不再需要用那种奇怪的方式来“温暖”我,我们之间的相处变得自然又融洽。她会像真正的妹妹一样,跟我开玩笑,让我帮她修电脑,但再也没有那些越界的举动。
而我,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真正位置。
我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上门女婿,那个随时可能被赶走的“生育工具”。
我是林晚秋的丈夫,是她的依靠。
我主动搬进了主卧,但不是睡在那张大床上,而是在床边打了个地铺。
“地上凉。”她劝我。
“没事,我身体好。”我笑着说,“晚上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叫我一声我就能听见。”
我开始学习如何照顾她。我记下她所有药的用法用量,每天晚上给她准备好温水。我陪她去医院复查,认真听医生说的每一个注意事项。我会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给她讲笑话,或者陪她看一部轻松的电影。
我们的关系,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地发生了质变。
我们之间,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宣言,也没有干柴烈火的激情。有的,只是温水煮青蛙般的,一点一滴的渗透和习惯。
她会开始关心我。
“今天公司是不是很忙?看你一脸疲惫。”
“这件衣服挺好看的,你穿上试试。”
她会在我晚归的时候,给我留一盏灯,温一碗汤。
她的脸上,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照亮了整个家,也照进了我的心里。
第6章 未来的模样
半年后的一天,林晚秋的复查结果出来了,一切指标都很稳定。
回家的路上,她显得特别高兴,甚至主动挽住了我的胳膊。
“建军,谢谢你。”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
“傻瓜,我们是夫妻,说什么谢。”我拍了拍她的手。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我看着她脸上恬静的笑容,心里一片安宁。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王秀兰给我夹了一大块排骨,笑着说:“建军,多吃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们家晚秋,能有你这么个丈夫,是她的福气。”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饭后,林晚秋把我拉到阳台。
“建军,我们……谈谈吧。”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好。”我知道,有些话,我们迟早要说开。
“这半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她说,“但是,我不能这么自私地拖累你一辈子。我的病……医生说,虽然现在稳定,但未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而且,我这辈子,可能都无法为你生一个孩子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们……离婚吧。你是个好人,应该有正常的生活,有一个健康的妻子,有自己的孩子。你母亲的后续治疗费用,我会继续负责,就当是……我对你这几年的补偿。”
我静静地听她说完,没有插话。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我能感觉到,她说出这些话时,心里有多么痛苦和不舍。她是在用这种方式,给我“最好”的出路。
我笑了。
“晚秋,你记不记得,三年前你找我的时候,说了什么?”
她愣了一下。
我替她回答:“你说,你需要一个丈夫,条件是,要对你家,对你,都好。”
我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陈建军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说话算话。这三年,我自问做到了前半句,对你家好。但后半句,对你好,我才刚刚开始学。你现在就要把我‘开除’,是不是太早了点?”
她的眼眶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
“可是……孩子……”
“孩子是缘分,有,我们珍惜。没有,也未必是遗憾。”我打断她,“对我来说,一个完整的家,不是必须要有孩子。而是要有你。有你在,这个家才完整。”
“晚秋,我承认,一开始,我答应这门婚事,是为了钱,为了救我妈。我甚至怨过你,恨过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半年来,我照顾你,看着你笑,看着你一天天好起来,我才明白,什么叫责任,什么叫夫妻。夫妻,就是一体的。你的病,就是我的病。你的痛,就是我的痛。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承担。这,才叫过日子。”
“所以,别再说离婚这种傻话了。我陈建军这辈子,就认定你林晚秋了。”
我的话音刚落,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她没有说话,只是扑进我的怀里,紧紧地抱住我,放声大哭。
这一次,不是痛苦的哭,而是喜悦和感动的哭。
我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我知道,我们未来的路,可能不会一帆风顺。她的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发。我们可能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但那又怎么样呢?
生活本就不是完美的。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彼此,愿意牵着对方的手,一起走下去。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睡地铺。
林晚秋主动帮我把被子抱到了床上。
我们躺在一起,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没有做任何事,只是静静地聊天。聊我的童年,聊她的大学,聊那些我们错过了的,属于彼此的时光。
聊着聊着,她睡着了。
我侧过身,看着她安详的睡颜,心里一片柔软。
我慢慢地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她的身体很轻,带着淡淡的药香,却让我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三年前,我为了钱,成了一个上门女婿。
三年后,我才真正明白,我得到的,远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
那是一个家,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一个我愿意用一生去守护的爱人。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房间,照亮了我们未来的路。路还很长,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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