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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洗浴中心惨案 :凶手本来只是求财,结果被识破身份酿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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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血色浴池

2003年5月14日,北京。

盘踞在这座城市上空数月的白色恐怖,终于显露出一丝疲态。

非典型肺炎,这个代号为“SARS”的狰狞恶魔,在无数严防死守的壁垒前,似乎耗尽了力气,传播的势头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街上的行人依旧戴着厚厚的口罩,但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审视和对未来的期盼。



家住朝阳区豆各庄的李培东,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他自家开的小洗浴中心,响应号召停业了好几个月,颗粒无收,全家老小就指着以前那点积蓄过活,眼瞅着就要见底了。

他自己这边不开张,弟弟李培南那边情况又如何?

李培东的胞弟李培南,比他有生意头脑。

早在1999年,就在豆各庄这片儿盘下个不小的门面,开了一家“乐园洗浴中心”。

凭着公道的价格和贴心的服务,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在附近一带算得上是块响当当的招牌。

可这非典一来,什么“乐园”都得歇业。

哥哥惦记弟弟的买卖,更是惦记弟弟一家人。

李培东拿起电话,拨通了李培南的手机号,想问问他,这风声见松,什么时候能重新开张。

“嘟……嘟……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系统女声传来,李培东眉头一皱。

这小子,手机从不离身的,怎么会关机?

或许是没电了吧,他这样想着,没太往心里去。

第二天晚上,李培东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又给弟弟拨了过去。

结果还是一样,冷冰冰的“已关机”。

这下,他有点坐不住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开始在胸口盘旋。

他随即又拨通了弟媳马蓉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那该死的、一成不变的系统提示音。

“也关机?”李培东心里的疙瘩越拧越紧。

他不死心,又翻出洗浴中心一个留守服务员的号码打了过去。

结果,竟然还是关机!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弟弟一家子,加上几个值班的员工,怎么可能所有人的手机都同时关机?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李培东再也坐不住了,他胡乱地套上衣服冲出家门,朝着“乐园洗浴中心”的方向狂奔而去。

夜色已经深了,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洗浴中心的霓虹招牌早就熄灭了,巨大的玻璃门上,那张写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在夜风中微微晃动,李培东凑到门前,双手拢在眼前,使劲往里瞧。



里面漆黑一片,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张开着黑洞洞的嘴。

按照常理,就算停业,里面也应该有值班的人,怎么会连一盏灯都不开?

弟弟李培南夫妇,还有刚出生没多久的小侄女,再加上至少五个留守的员工,七八口人,难道都睡得这么死?

一股浓重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李培东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伸手去推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赫然发现,门竟然没有上锁!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腐烂与血腥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从门缝里扑涌而出,瞬间灌满了他的鼻腔。

李培东“哇”地一声,差点把晚饭吐出来。

这股味道太冲了,腥臊、甜腻、腐败……李培东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踉跄着冲了进去。

他顾不上辨别方向,只是凭着记忆,在墙壁上疯狂地摸索着。

“啪嗒。”

灯亮了。

李培东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前台,那个平日里总是被弟媳马蓉擦得一尘不染的吧台,此刻已经被人用蛮力砸得稀巴烂。木屑和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收银的钱箱被撬开,大张着口,里面空空如也,连一枚硬币都没剩下。

地面上,更是一片狼藉。湿漉漉的毛巾、被撕扯破烂的床单、各种洗浴用品胡乱地散落一地。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这些杂物之间,赫然还扔着几节粗大的钢管和几卷用剩下的黄色胶带。

这……这是被抢了!

“培南!培南!”

李培东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弟弟的名字。

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发疯似地冲向通往内部洗浴区的那扇门,一把将其推开。

“培南!你在哪儿啊!”

他一边喊,一边朝里走。

然而,当他转过一个拐角,看清洗浴区里的景象时,他的喊声戛然而止,双腿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直挺挺地瘫倒在地。

巨大的浴池里,盛满了浑浊的水。



而在那水面上,赫然漂浮着一具又一具已经肿胀得如同人形气球的……尸体。

七具。

李培东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爬起来逃离这个地方,四肢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巨大的悲痛与极致的恐惧,像两只巨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这片刻的失魂状态中挣扎出来。

他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颤颤巍巍地按下了那三个他这辈子都希望永远不会用到的数字。

“喂……1……10吗……杀人了……好多……好多尸体……”

他的声音破碎而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还在问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他只知道,天,塌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裂了豆各庄宁静的夜空。

北京朝阳分局重案组组长王雄,带着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赶到现场。

王雄是个老刑警了,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什么样的凶案现场没见过。

可当他走进“乐园洗浴中心”,看到浴池里那番景象时,饶是见惯了生死的他,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法医和技术人员迅速介入,开始紧张而有序地工作。

警员们小心翼翼地将池中的尸体一具具打捞上来,排放在地上。

一共七具,四男三女。

法医的现场初步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七名死者身上都没有发现明显的锐器伤或钝器伤,致命原因高度一致——溺水窒息而亡。

他们都是在手脚被捆绑、失去反抗能力之后,被凶手活生生地按进水里淹死的。

死者中,年纪最大的已经五十三岁,而最小的那个服务员,还不满二十岁。

在法医验尸的同时,王雄则带着另一组人,对整个案发现场进行地毯式的勘查。

室内财物被洗劫一空,从前台的现金到二楼卧室主人的存折、金银首饰,甚至是死者身上佩戴的饰品,都没被放过。凶手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为了钱。

更让警方感到线索明确的是,李培南停在门口的一辆半新不旧的夏利汽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次性杀了七个人,抢走财物和汽车……这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干得出来的。”

王雄站在狼藉的现场中央,“这应该是个分工明确的犯罪团伙。”

很快,技侦组传来了消息:他们在现场的几处隐蔽角落,提取到了四枚不属于任何一名受害者的陌生指纹和脚印。

就在众人以为勘查即将结束时,二楼卧室里传来一声惊呼。

一名细心的警员在搜查一个衣柜时,竟然在柜子最深处,发现了一个被棉被包裹着、尚有微弱气息的女婴!

李培东跌跌撞撞地跑上楼,一眼就认出,那是弟弟刚出生几个月的女儿。

可怜的孩子,在大人们遇害后,没人照管,被遗弃在这里,此刻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小脸憋得发紫。

如果不是警方来得及时,恐怕这世上又要多一个无辜的亡魂。

救护车呼啸而至,将幸存的女婴紧急送往医院抢救。

看着被抬出去的小生命,王雄的脸色愈发凝重。七条人命,手段之残忍,气焰之嚣张,简直骇人听闻。

自从八三、九二两次严打之后,北京城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性质如此恶劣的特大命案了。

更何况,眼下还是非典疫情的特殊时期,维稳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无疑是在向整个北京的治安系统发出最猖狂的挑衅。

王雄不敢怠慢,立刻将案情原原本本地上报给了市局。

市局领导接到报告后,同样感到万分震惊。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敢在全城严控的当口,犯下如此惊天血案?

一道道指令迅速下达,一个由市局和分局精干力量组成的专案组火速成立。

王雄被任命为专案组副组长,主抓一线侦破工作。

根据现场勘查的结果,王雄对凶手的画像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不留活口,暴力损毁财物,见啥抢啥,而且作案后根本不屑于清理现场……”王雄对身边的组员分析道,“这种大开大合、简单粗暴的作案风格,很有‘东北风’的味道。”

这是他多年办案积累下来的经验直觉。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伙穷凶极恶的匪徒,很可能来自东北。

02 线索交织

侦查工作兵分两路,齐头并进。

第一路,由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带队,主攻死者李培南的社会关系。根据李培东的供述,李培南自从开了这家洗浴中心,手里活泛了之后,就渐渐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他这两年交往最密切的,几乎都是在牌桌上认识的狐朋狗友。

专案组迅速拉出了一张包含二十一名核心牌友的名单,进行逐一排查。

然而,初步排查的结果却让调查陷入了僵局——这二十一个人里,竟然没有一个是有东北籍背景的。

这与王雄凭借现场痕迹做出的“东北风”作案风格的判断,似乎背道而驰。

“没有东北人,不代表案子跟东北人没关系。”

王雄在案情分析会上,用红笔在“牌友”两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赌徒的世界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把那些最近手头特别紧的、跟李培南有过节闹过矛盾的、还有性格暴躁一点就着的,都给我拎出来,重点查!查他身边有没有东北籍的关联人!”

王雄相信,这二十一个人就像是水面上的浮萍,他们地下盘根错节的根系,才是警方需要深挖的地方。

与此同时,第二路人马由王雄亲自率领,将突破口锁定在了那辆被抢走的夏利车上。

相比于排查复杂如蛛网的人际关系,追踪一辆特征明确的汽车,目标要清晰得多。

在那个年代,“以车找人”往往是侦破此类案件最高效的手段之一。

王雄的判断是正确的。

专案组迅速协调了交管部门,调取了案发地周边所有道路的监控录像。

在海量的、画质模糊的录像带中,侦查员们不眠不休地看花了眼,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捕捉到了那辆夏利车的踪迹。

监控显示,案发后不久,这辆车一路向东,最后消失在了新源里一带。

专案组立刻将警力集中到该区域,经过一番地毯式的搜索,很快就在隆京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找到了那辆被遗弃的夏利车。



车门没锁,车里空空如也,除了几枚烟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对于专案组来说,这已经是阶段性的重大进展。至少,他们追上了凶手留下的一截尾巴。

围绕着这辆夏利车,新的线索开始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显露出来。

商场停车场的保安,对这辆车有点印象。他回忆说,大概是在5月19号的凌晨,天还没亮透,有个男的把车开进了停车场。那人下车后,贼眉鼠眼地四下看了看,就匆匆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

“长什么样?”王雄追问道。

“天太黑,看得不清楚。”

保安努力地回忆着,“就是个年轻男的,个子不算太高,大概一米七五的样子,人有点胖乎乎的。哦对了,他下车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副驾驶那边也动了一下,车上应该不止他一个人。”

2003年,北京的“天网”系统还远未完善,停车场的监控摄像头更是凤毛麟角,仅有的几个也都是模糊不清的“睁眼瞎”,根本无法拍到清晰的人脸。

关于夏利车司机的线索,到这里似乎就断了。

然而,就在追查赃车陷入瓶颈时,另一条线索却意外地送上了门。

案发后的第二十天,专案组接到了邮储银行打来的电话。

原来,案发后警方就通知了李培南夫妇所有开过户的银行,要求他们密切关注其账户的任何异动。

银行方面一直很配合,但直到前一天,一名经理在做内部账务核查时,才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惊人的情况。

就在案发当天,也就是5月14号的上午10点左右,有人在建国门内大街的邮储银行网点,用李培南妻子马蓉的存折,一次性取走了账户里全部的一万七千五百块钱!

王雄心头一震,立刻带人赶到银行,调取了当天的监控录像。

录像画面质量很差,充满了雪花点,但还是能看清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柜台前。那人身高目测在一米八以上,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棒球帽,脸上还捂着一个非典时期最常见的大口罩,把自己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显然是有备而来。

柜员回忆说,这人说话时,带着一股子非常浓重的东北口音。

王雄死死地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就在那个人俯身在取款单上签字的时候,一个微小的细节被摄像头的某个角度捕捉到了。

那人为了方便写字,左手的袖子稍微往上捋了捋,不经意间,露出了手腕内侧的一小块皮肤。

在那块皮肤上,赫然有一个纹身的边缘!

“就是他!”王雄一拍大腿,这个细节太关键了!他立刻让人将这一帧画面截图打印出来,虽然看不清脸,但身高、口音、尤其是这个火焰纹身,构成了一个指向性极强的身份标签。这张特殊的“协查通报”,立刻被分发到了各个派出所以及专案组每一个侦查员的手中。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东北高个”和“微胖司机”身上时,一条最离奇、也最关键的线索,却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出现了。

王雄在侦查期间,一直保持着对报案人李培东的定期回访,希望能从他那里获取更多关于死者的信息。

这天,他再次来到李培东家,李培东去单位处理后事了,只有他的妻子在家。

李妻自从惨案发生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布满了黑眼圈。王雄和她聊了几句家常,安慰她节哀。

就在谈话快要结束时,李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着开口了。

“王警官,我说个事,您……您别觉得我胡说八道。”

“嫂子,您说,什么事我们都听着。”

李妻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迷信的恐惧:“我……我昨晚做了个梦。我小叔子,就是培南,他……他托梦给我了。”

王雄一愣,但没有打断她。

“梦里,他就浑身湿淋淋地站在我床边,身上还往下滴着水,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一句话……”李妻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他就说:‘嫂子,你说那个理发师咋那么狠呢?你说那个理发师咋那么狠呢……’”

理发师?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王雄脑中的重重迷雾!

之前排查李培南的那二十一个牌友时,有一个人的资料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个人的名字,叫李俊麟!

王雄几乎是冲回专案组指挥部的,他让人立刻调出李俊麟的全部档案资料。

资料显示,李俊麟,本地人,有盗窃前科,曾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最关键的信息是,他刑满释放后,没有去找别的工作,而是在豆各庄,距离“乐园洗浴中心”直线距离不足一百米的地方,开了一家小发廊!

牌友、有前科、职业是理发师!

这几个要素,与那看似荒诞的“托梦”内容,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这绝不是巧合!

李俊麟的嫌疑,在王雄心中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紧接着,另一路侦查员也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们拿着银行和商场那两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在案发地黄厂村一带进行了大量的走访和秘密辨认。

功夫不负有心人,村里不少居民,都从那个戴着棒球帽的高个子身影中,认出了一个他们熟悉又陌生的人——李斌。

李斌是租住在村里的一个外来户,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他是东北人。

这个人很神秘,从不干正经工作,但手头好像总是不缺钱花。他平时深居简出,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牌,而且从不和外人玩,只跟固定的几个“好哥们儿”凑局。

而这两个“好哥们儿”里,其中一个,就是发廊老板李俊麟!另一个,则是一个叫王江庆的本地人。

线索在这里完美地交汇了!

王雄立刻让人调取王江庆的户籍信息。

照片一出来,专案组的侦查员们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照片上的王江庆,体型微胖,身高也与商场保安描述的那个遗弃夏利车的司机高度吻合!

再查他的档案,又是一个“惊喜”:王江庆,同样有盗窃前科,出狱后无正当职业,整天开着一辆破旧的桑塔纳轿车在外面跑黑车谋生。



李俊麟,理发师,李培南的牌友。

李斌,东北人,高个子,手腕疑似有火焰纹身,与李俊麟关系密切。

王江庆,微胖,黑车司机,也是李斌和李俊麟的牌友。

三张鬼脸,在重重迷雾之后,终于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一张由赌博、前科、金钱和暴力编织而成的大网,已然呈现在专案组面前。

王雄看着墙上被红线连接起来的三个人的照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芒。

“收网!”

03 亡命奔逃

三名主要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已经锁定,整个专案组的气氛顿时变得肃杀起来。

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正以这三个人为中心,悄然收紧。

王雄深知,对付这种亡命之徒,抓捕行动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这伙人手里沾着七条人命,穷凶极恶,一旦打草惊蛇,让他们有了警觉,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是主谋李俊麟和那个神秘的东北人李斌,很可能就是直接行凶的刽子手,必须一击必中。

“先动外围,敲山震虎不如引蛇出洞。”

王雄在抓捕方案部署会上,用手指点了点王江庆的照片,“这个王江庆,是三人中的薄弱环节。他只是个开黑车的,图财而已,心理防线肯定最脆弱。我们先把他拿下,撬开他的嘴!”

抓捕王江庆的计划,被设计得如同一场街头偶遇。

王雄挑选了两名全局最顶尖的擒拿格斗高手,让他们换上便装,扮成要去远郊、出手阔绰的乘客。

根据前期侦查,王江庆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出现在大兴区某个人流密集的黑车聚集点“趴活”。

抓捕小组的人就在那里守株待兔。

果然,没过多久,王江庆那辆标志性的破桑塔纳就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

他摇下车窗,懒洋洋地问:“哥儿几个,去哪儿啊?”

“师傅,去房山,活儿急,价钱好说。”一名警员递上一根烟,随口报了个远高于市场价的价码。

王江庆一听这价格,眼睛都亮了,他连忙点头哈腰地让两人上车,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桑塔纳发动,汇入车流。车子刚驶离闹市区,拐上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后座的两名警员交换了一下眼神,瞬间爆起!

一人闪电般出手,从后面用胳膊死死勒住王江庆的脖子,将他的上半身牢牢压在方向盘上。

另一人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车钥匙,同时反剪其双手。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五秒钟。

王江庆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成了一个可怜的阶下囚。

“警察!老实点!”

直到冰冷的金属和威严的喝令同时传来,王江庆才如梦初醒,整个人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瞬间一片湿热。

审讯室里,王江庆瘫软在椅子上,脸色煞白,浑身抖得像筛糠。

起初,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矢口否认自己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只承认自己开了黑车。

审讯员也不着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最近都干嘛了,老实交代。”

“没……没干嘛,就是拉活儿挣钱……”

“是吗?”审讯员突然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如同平地惊雷,“那你说说,你去‘乐园洗浴’都干了些什么?!”

“乐园洗浴”这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王江庆的神经上。

他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我没去过!我没杀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不打自招!

王江庆的心理防线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

他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伪装和抵抗都化为乌有,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罪行和盘托出。

正如王雄所料,作案团伙一共四人。

主谋,是那个看似不起眼的理发师李俊麟。

那个高个子东北人叫李斌,是李俊麟的“铁杆”。

而他自己,则是被拉进来凑数的。

除此之外,还有第四个人,一个他只知道外号叫“老四”的湖北人。

王江庆的招供,为专案组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抓捕命令立刻下达,三路人马如离弦之箭,分别扑向李俊麟、李斌和那个神秘的“老四”。

王雄亲自带队抓捕主谋李俊麟,他预感到,这将是一场恶战。

然而,当抓捕小组雷霆万钧般冲进李俊麟的发廊和住所时,却扑了个空。

迎接他们的,只有李俊麟那个一脸茫然的妻子。

“他……他昨晚就没回来。”李妻被这阵仗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说,“一个叫李斌的喊他出去打牌,说是通宵,到现在还没见人影。”

王雄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立刻通过对讲机询问抓捕李斌那组的情况。

“报告王队,李斌也跑了!我们刚到他的出租屋,房东说他十几分钟前刚跟一个朋友离开!”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个核心嫌犯都消失了!

风声泄露了!

王雄的脑子飞速运转。

是巧合,还是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他立刻命令封锁现场,并对李斌的房东进行紧急询问。

房东提供了一条关键线索:李斌和他的朋友走得很匆忙,临走时打了一辆黑车,但具体去哪儿没说。

警方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排查找到了那辆黑车的司机家属。

一场惊心动魄的追踪与反追踪就此展开。

王雄当机立断,下达了两条指令:

第一,立刻通知全市所有出京路口设置卡哨,严查所有出京车辆,特别是前往东北方向的;

第二,让黑车司机的家属,立刻给司机打电话,以“家里孩子突发急病”为由,催促他马上回家,并且在电话里不经意地套问出他现在的位置和目的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个决定性的电话。

然而,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

司机的家属连续拨打了好几次电话,听筒里传来的,都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会不会为了抢车逃跑,已经对无辜的黑车司机下了毒手?

一股寒意在众人心中蔓延。

如果真是这样,那案子就又添了一笔血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直到第二天中午,那个关机许久的电话,竟然奇迹般地开机了,而且是司机本人打回来的。

原来,那个年代的老式手机,很多都是插拔式电池,需要把电池取下来用座充充电。

司机只是给手机充了一晚上电,虚惊一场。

这个意外的插曲,却透露出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李斌和李俊麟,并不知道王江庆已经被抓。他们这次的逃跑,或许只是做贼心虚的本能反应,而非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黑车司机在电话里向家人报了平安,并说出了昨晚的经历。

他载着那两颗煞星,本来是要去通州的。

可开到半路,远远看到有警察在设卡夜查,车上那两人立刻就慌了,让他赶紧掉头,改道去了顺义。

最后,那两人在顺义的一家洗浴中心门口下了车,扔下几百块钱,让他等电话,说回头还要用车。

结果他等到天亮也没见电话,这才自己开回了家。

目标,顺义!

王雄立刻率领精干警力赶赴顺义,但那家洗浴中心的服务员说,那两个人只是进来开了个钟点房,待了不到半小时就离开了。

随后,警方将附近所有的洗浴中心、小旅馆翻了个底朝天,却再也没有发现二李的踪迹。

他们就像两滴水,汇入了顺义这片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抓捕“老四”的小组也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王江庆提供的信息少得可怜:只知道外号叫“老四”,是湖北随州人,在北京开了家“一元店”。除此之外,大名叫什么,具体住址,一概不知。

抓捕组马不停蹄地赶往湖北随州。

在当地警方的鼎力协助下,他们对所有在北京做生意、特别是开“一元店”的随州籍人员进行了一场大海捞针式的排查。

几天后,一个名叫丰朝友的男子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此人刚刚从北京回乡不久,正是开“一元店”的,而且在家中排行老四!

所有特征完美吻合!就是他!

在当地派出所的带领下,抓捕组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将正在家中呼呼大睡的丰朝友堵在了被窝里。

面对从天而降的北京警察,丰朝友面如死灰。

警方当场从他的枕头下,搜出了一部手机,经过技术鉴定,正是被害人马蓉的那一部!

而在北京这边,对李斌、李俊麟的追捕也迎来了转机。

王雄冷静地分析,这两个人已经是惊弓之鸟,非典时期盘查极严,他们想逃出北京城比登天还难。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很可能“反其道而行之”,就躲藏在市内的某个隐蔽角落。

他再次提审了已经彻底崩溃的王江庆,对他进行强大的心理压迫,逼问他李斌和李俊麟所有可能的藏身之处。

重压之下,王江庆终于回忆起一个关键细节。

李斌曾经在酒后吹嘘过,丰台区某家洗浴中心的老板,是他“拜过把子的兄弟”,亲如一家,那个地方对他来说,绝对安全。

王雄双眼一亮,立刻调集重兵,对那家洗浴中心实施了闪电般的合围。

当荷枪实弹的特警冲进一个豪华包间时,李斌和李俊麟正搂着小姐,在醉生梦死中享受着最后的疯狂。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两人束手就擒。

2003年6月12日,随着丰朝友被专机押解回京,这起震惊京城的“5.15乐园洗浴特大抢劫杀人案”的所有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

04 末日审判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而冰冷,将四个犯罪嫌疑人的脸照得毫无血色。

随着他们的陆续招供,这起血腥惨案的缘起和经过,如同一个被层层剥开的、腐烂恶臭的洋葱,将其最狰狞的核心暴露在了世人面前。

罪恶的种子,早在案发前一天,也就是5月13日的深夜,就已经埋下。

地点,大兴饮马井的一个路边大排档。

主角,是李斌和李俊麟。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推杯换盏,桌上杯盘狼藉。

非典疫情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冬,让整个北京的地下秩序都陷入了停滞。

对于李斌和李俊麟这种靠着歪门邪道为生的人来说,这意味着财路的断绝。

几个月下来,两人都已是囊中羞涩,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

“妈的,再这么下去,老子就得去要饭了!”李斌狠狠地灌下一大口啤酒,眼中凶光毕露。

李俊麟抹了抹嘴角的油,压低声音说:“斌哥,要饭多没劲。不如……咱哥俩干一票大的?”

“大的?”李斌斜了他一眼。

“我认识一个开洗浴中心的,姓李,叫李培南。那孙子这两年靠那个破池子可没少捞,我听人说,他店里保险柜放的现金,少说也得有十万八万!”

李俊麟的声音里充满了贪婪和嫉妒,“现在闹非典,他那儿肯定没啥人,正是下手的好时候!”

李斌一听有这么多钱,眼睛顿时就亮了。

对于这两个亡命之徒来说,“抢劫”这个词,跟普通人说“上班”没什么区别。



他们嘴里谈论的,不是一条通往监狱和刑场的绝路,而是一场刺激的、可以解决经济危机的“游戏”。

李斌,这个看似普通的东北大汉,其实背负着一条人命。

他原名不叫李斌,叫惠金波,吉林白山人。

早在九年前,就因为家庭纠纷,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亲舅妈,之后便化名“李斌”,逃到北京这个大染缸里,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黑户”。

杀人对他来说,早已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心理障碍。

而李俊麟,更是一个从骨子里就坏透了的渣滓。

两劳释放人员,屡教不改,脑子里除了犯罪,装不下任何别的东西。

两人一拍即合。

但李斌毕竟比李俊麟多了一层在逃杀人犯的“经验”,他想得更深一层:“不行,那姓李的认识咱俩,这一照面,不就全露馅了?到时候不好脱身。”

李俊麟阴险地一笑:“斌哥,你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闹非典啊!人人都戴着大口罩,谁他妈认得出谁是谁?”

“口罩能挡住脸,挡不住声音啊!我这一口东北话,他李培南听不出来?”李斌还是觉得不稳妥。

“那也好办,”李俊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咱们再找两个生面孔,让他们俩冲在前面,负责出声说话,咱俩就跟在后面,只管动手拿钱。事成之后,分他们点汤喝就行了。”

于是,整天开着黑车抱怨挣不到钱的王江庆,和那个脑子不太灵光、一心想发财的湖北“老四”丰朝友,就被他们选中,拉进了这个罪恶的团伙。

5月14日下午,一场精心策划的人间悲剧,正式拉开了序幕。

李俊麟带着另外三人,揣着事先准备好的砍刀和棍棒,如四头出笼的恶狼,直扑“乐园洗浴中心”。

“砰砰砰!”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留守的服务员毫无防备地打开了门,迎接他们的,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拳打脚踢。

五个服务员瞬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打懵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壮汉们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眼睛也被蒙了起来。

按照计划,王江庆和丰朝友这两个“生面孔”冲在最前面,直奔二楼。

李培南的妻子马蓉,正在卧室里陪着不满周岁的女儿睡觉,被楼下突然传来的打斗声和惨叫声惊醒。

她心中一紧,刚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就被冲上来的王江庆和丰朝友一把按住,用胶带封住了嘴,捆了起来。

楼上的李培南听到妻子的惊呼,也急忙从另一个房间冲了下来。

他虽然人高马大,但面对四个手持凶器的悍匪,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三下五除二也被捆成了粽子。

王江庆瞥了一眼卧室里那个在婴儿床上啼哭的婴儿,或许是心中尚存一丝任性,他选择了无视。

李培南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碰上亡命之徒入室抢劫了。

为了保住家人和员工的性命,他表现得非常顺从,主动带着劫匪打开了保险柜,将里面所有的一万多块现金和几本存折都交了出来。

事情到这里,本可以结束。李俊麟等人的最初目的,也只是求财。

然而,就在李俊麟低头闷声翻找钱财的时候,一句致命的话,从被捆在地上的李培南口中,含混不清地冒了出来。

李培南此时只说了四个字,却把自己和妻子以及五名员工的命都葬送了。

“⼤麟⼦吧?”

李培南和李俊麟实在太熟了,熟到即便对方蒙着脸,压着嗓子,他也能从那熟悉的眼神和身形中,认出这个曾经的“牌友”!

“大麟子”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李俊麟的脑子里炸响。

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暴露了!

站在他身边的李斌一听也慌了,心想既然已经被认出来,再装下去也没意义了。

他索性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口罩。

结果,李培南看到他的脸,更是脱口而出,叫出了“李斌”的名字。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咋办?”李斌压低声音,用眼神询问李俊麟。

据王江庆后来交代,李俊麟当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眼神变得异常阴狠。

他没有理会李斌,而是一脚踹在李培南身上,恶狠狠地逼问他把钱和存折都藏在了哪里。

在搜刮完所有财物后,李俊麟做出了一个让王江庆和丰朝友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决定。

他将抢来的一万多现金分出一半,塞给了王、丰二人,然后让他们开上李培南的那辆夏利车,立刻离开。

在离开的路上,坐在副驾驶的丰朝友心惊胆战地问王江庆:“他们……他们那儿怎么办?”

王江庆面如死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还用问?一个……也活不了了……”

丰朝友一听,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说好的只弄钱不伤人,怎么转眼就要出七八条人命?

他越想越怕,当晚和王江庆分开后,就立刻买了回老家随州的火车票,开始了逃亡生涯。

而此刻的乐园洗浴中心里,已经彻底变成了地狱。

李斌和李俊麟这两个恶魔,用随身带来的黄色胶带,将七名受害者(李培南夫妇和五名员工)的手脚、眼睛、嘴巴一层层地缠死。

然后,像拖拽牲口一样,将他们一个一个拖进那个巨大的浴池,脸朝下,残忍地堆叠在一起。

一切准备就绪。

“吱——”

李俊麟面无表情地拧开了浴池的放水阀。冰冷的水流喷涌而出,很快淹没了池底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水下的挣扎渐渐停止了,水面上也不再有气泡冒出。

“都死了。”李斌说。

“走。”李俊麟关掉水阀,关上灯,和李斌一起,像两个刚下班的工人,平静地离开了这座刚刚被他们变成人间炼狱的洗浴中心,并随手锁上了大门。

罪恶的狂欢之后,是分赃和末日审判。

李斌拿着存折,第二天就戴上口罩和帽子,大摇大摆地去了银行取款。

李俊麟还担心银行有监控,李斌却拍着胸脯让他放心,吹嘘说警察绝对抓不到自己。

他对自己这个逃亡了九年的“经验”,有着近乎病态的自信。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2003年7月31日上午9点45分,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

庄严的法庭上,这起骇人听闻的血案,迎来了它最终的判决。

主犯惠金波(李斌)、李俊麟,因犯抢劫罪、故意杀人罪,手段极其残忍,情节极其恶劣,社会危害性极大,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两人听到判决时,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表情,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他们均放弃上诉。

从犯王江庆、丰朝友,因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作用,且有坦白情节,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在临刑之前,记者获准对他们进行了最后的采访。

李俊麟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最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对不起他们……”

这句迟来的忏悔,不知是发自真心,还是面对死亡时的本能懦弱。

而另一边的主犯惠金波,则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麻木。

当记者问他,想不想见见家人时,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无所谓的笑容。

他说:“不见了。长痛不如短痛。”

随着两声枪响,这起震惊京城的“5.15乐园洗浴特大抢劫杀人案”,终于落下了血色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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